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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宴会上的众位工厂主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评估着这项交易有多少利润价值。多数人对于顾氏工厂的前景还是看好的,毕竟,能够打动英国人,已经足够说明顾氏的实力。而他们中大多数厂子,往常也很难有接到大笔订单的机会。
华国工厂的处境在本国一直不算好,那些与洋人亲近的政府就不说了,必是要捧洋货的,当然,客观而言,大多数洋货的质量确实比本国工厂所生产的来的好。柏家虽不过分推崇洋货,但他们也注重质量,光只这一项,本国工厂的产品就要被淘汰掉大半。可以说,客观也好,主观也好,洋工厂对本国工厂的压制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基本的材料,柏氏政府都是在洋工厂订的。武器方面,由于西方诸国有志一同地拒绝向柏氏政府提供,国内的这些武器生产厂倒是接到了一些订单。不过,由于这些生产厂的产品质量水平低下,再加上-军-火还有一定的储备量,因此,来自柏氏政府的订单数量也很有限,能够接到订单的也只有国内最大的几家生产厂。
自从顾氏工厂横空出世之后,轻而易举地就取代了他们的作用。大多订单被柏家政府转交给了顾氏工厂,其中,自然包括那些工厂原本的份额,偏偏,那些工厂还有苦说不出。
于那些中等偏上规模的工厂而言,由于不是国内顶级的工厂,本就不怎么入柏氏政府的眼,如今来了个顾氏工厂,他们在柏氏政府面前就更加没有位置了。于几家大工厂而言,顾氏工厂着实抢走了他们的一些生意。不过,碍于顾氏工厂的背景,再加上刚出场时的高调做派,连洋工厂都搬倒了,一时间俨然成了民族英雄,他们也不敢掖其锋芒,有什么不满或抱怨,也只能藏在心中。
没想到,在他们还想着如何得到南方政府的关注,抢占那为数不多的订单资源的时候,顾舒晗已经把生意做到了国外。而且,还打算拉他们一起入火。
有订单做,就有钱赚,谁不愿意?尤其是这回赚的还是英国人的钱。
这些年,洋人不知从华国攫走了多少财富,洋工厂更是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还不许他们捞一笔回来吗?
不过,在座的到底是精明的商人,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他们很快就开始关注起更为实际的问题。
“不知道顾小姐需要多少大炮和钢刀?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收购我们的产品。”有人环视了周围一眼:“这里有这么多的工厂,顾小姐又打算如何分配订单,按工厂大小的规模吗?”
说话的是华国一家大型武器制造厂的厂主,他这话一出,周围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工厂主们都意识到,周围的这些谈笑晏晏的同行,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竞争者。
有对头工厂的厂主立时反驳道:“规模?我说马老板,你那厂子看着倒是大,雇佣的人也多,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要不要我给你算算,那厂子一个工作日才有多少产量?怎么,你还想占大头?也不怕撑-爆-了你的胃!别的不说,我那厂子的产量,就比你多得多!”
马老板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我的厂子讲究慢工出细活,走的是精品路线,自然与某些粗制滥造,只讲究数量的工厂不同。崔老板快别把我的厂子与你的相提并论了,我怕降低了我工厂的档次。”
“你说什么!谁的厂子粗制滥造?少败坏我名声!”崔老板显然是个竟不得激的,听了他这话,立时便怒从心起,声音陡然提高。
有人见事情将要闹大,出来做和事老:“两位都降降肝火。人家顾小姐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倒先互相争了起来,瞧着也不好看!顾小姐做事是个有章程的,我相信,她既然把我们都请来了这里,想必对订单的事已经有了想法。”他的目光转向顾舒晗,浅笑着将话语权转交给了顾舒晗:“顾小姐,我说得可对?”
此人不过而立之年,看着颇为儒雅,风度翩翩,与先前开口的马老板和崔老板相比,气质上更胜一筹。
不得不说,他的仪表,以及他说话时诚挚的眼神,极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不过顾舒晗也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这个人是她这次预计中主要的合作对象之一,她在宴会开始前自然也是查过其资料的。
儒商贾存奕,出生富贵之家,年少时曾留学美国,攻读经济学。回国后,从其父手中接过数间工厂,并将贾家工厂发展到b市首屈一指的规模。
可以说,在顾舒晗之前,贾存奕的工厂就是b市最强民族工厂的代表。真要说到质量方面,贾存奕的工厂实际上也不比刚才争执的马、崔两家先进,毕竟国内技术都差不多在一个水平线上,很难分出优劣来,但贾存奕此人极会钻营,人脉比马、崔两家来得广,听说还与军-方的人搭上了线,这才使得贾家工厂凌驾于马、崔两家工厂之上,成为b市同行界的老大哥。
三家工厂的产品品质都在伯仲之间,最后却是贾家工厂从柏氏政府处拿到的订单最多,以此来看,贾家工厂怕是在政府或者-军-队-中也人脉。
按理来说,顾氏工厂崛起,贾家工厂所遭受的损失是最大的,作为贾家工厂的负责人,贾存奕怎么也不该对顾舒晗有好脸色。可是,从贾存奕赴宴开始,所展现的一直都是微笑得体的一面,似乎对这件事丝毫不在意。
顾舒晗当然不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他能这么淡然,只有可能是图谋更大。
此人城府极深。顾舒晗很快对贾存奕下了判定。
“贾先生说的没错。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从英国人那里接到的订单很大,他们正在打欧战,需要很多很多的武器,因此,我顾氏所收的武器数量上也会很大。并且,英国人的订单,很可能是持续性的,并不是一锤子买卖,所以,大家也用不着着急。”
她的话让众人眼前一亮。一笔大订单,和一笔可持续的大订单,概念可不一样。他们这次来,可真是来对了!
顾舒晗续道:“我们下订单的标准,既不是厂子的规模,也不是名气,而是讲究合适。首先,产品的质量必须要达到我们的最低要求,其次,厂子要有一定的生产能力。凡是达到要求的工厂,可以与我们签订协议,我们会按照市价购买你们的产品,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还请诸位呈上厂里生产的样品,我们会对其进行质量检查,检查通过的,我们会派人到厂里进行考察,再决定是否签约。另外,一旦与诸位签约,在诸位生产产品期间,本厂也有随时跟进的权力。”
“这么麻烦?”有人听她这么一说,就有些不乐意了。
顾舒晗看向那人:“没办法,这毕竟是一大笔订单,我们不能让它出现任何意外。如果不愿意接受检查的厂子,可以选择不与我们合作,本厂绝对不会强求。如果要与我们合作,我们希望合作伙伴能够做到最好,每一个环节的质量把关都是必要的。”
虽说她们的二次改进能够增强武器的性能,但也不可能把一堆废铜烂铁变成高端武器。所以,她们对成品的质量还是得有一定要求的。如果有厂子想要浑水摸鱼,绝对不行。
顾舒晗的话一出,那人立刻就默不做声了。
总有几个人觉得顾舒晗年纪小,又是个女人,好欺负,却忘记了他们的脉门还握在人家手里。
“周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质量很重要。就是你自己定制原材料,不也需要去对方厂里考察考察吗?顾小姐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贾存奕说道:“顾小姐愿意与我们一起做生意,把利润分给我们,我们正该好生表现才是,怎么能畏惧麻烦,反倒质疑起顾小姐来了?”
那人气焰本已被顾舒晗压了一压,现在听贾存奕这么说,当即就顺着他的话道:“是,是,贾兄弟说得很有道理,是我糊涂了……”
顾舒晗看了他们一眼,继而收回了目光:“既然大家都没有疑问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期待着与诸位的合作。好了,现在事也说完了,让我们好好享用今天的席面吧。”
不一会儿,周围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不同的是,这一次,众人多了些思量。
宴会结束后,人流散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贾存奕落在了最后。在门口处,他笑着对顾舒晗点了点头:“顾小姐,真是谢谢你邀请贾某来。这次的宴会,让贾某感到很愉快。无论是餐食酒水,还是人文环境,都让人舒心。”
他眸光含笑,面上和煦的笑容犹如春风拂面,眼中满满皆是顾舒晗的倒影,放缓了语调:“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宴会,让我遇到了一个重要的人。”他的语气极具温柔缱绻,犹如情人呢喃。
顾舒晗先前还不确定,但如果此刻她还没有察觉出贾存奕的意图,她就是傻子了。
她退后一步,与贾存奕拉开距离:“贾先生多虑了,邀请你来,是因为我看好贾氏工厂的实力。但我顾氏最后究竟能否与贾氏工厂合作,还要看贾氏工厂的表现,以及贾氏工厂与我顾氏工厂合作的诚意。至于其他的,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好了,贾先生请便吧,我就不送你了。”
贾存奕怔了怔,目光中似乎有些受伤:“顾小姐,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吧,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顾舒晗心中不耐,再也没有了与其周旋的心情:“第一点,我们不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第二点,我们还不是合作伙伴,要谈交情于公于私都太早,请贾先生不要交浅言深,否则未免失礼。好了,我言尽于此。”
“舒晗,工作上的事谈完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贾存奕一愣,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眼顾舒晗,可惜现在顾舒晗连个眼神都对他欠奉。贾存奕看起来有些失落,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柏少。”
柏煜看向贾存奕:“我看其他的老板都已经走了,贾老板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想让舒晗给你大开方便之门?虽然知道贾老板向来手段过人,但如果被其他的老板知道了,只怕不太好吧?”他虽然脸上带着礼貌的笑,眸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柏少说笑了,我这就准备离开了。”贾存奕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柏煜在场,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出口。而且,柏煜故意当着他的面叫顾舒晗叫得亲热,难道是想暗示什么?贾存奕暗自思量着,几乎一转过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看着贾存奕驾驶着车在街道上消失,柏煜脸上挂着的假笑终于完全垮掉:“舒晗,你不要相信贾存奕。这个贾存奕虽然看着风度翩翩,内里却是个浑人,经常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他不仅经常出入歌舞厅,还抛弃了原配发妻,现在正与一个才女打得火热。他这么突然的接近你,向你示好,一定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容貌和利益,多半就是他的所图。”顾舒晗对此毫不在意:“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柏煜听了前两句话,正高兴顾舒晗没有被贾存奕迷惑,待听了最后一句话,又觉得心里实在堵得慌。
“我……”柏煜停顿了片刻,咬了咬牙:“我喜欢你!所以见不得心怀不轨的男人接近你。”
“喜欢?这个词,还真是轻而易举就能被说出口呢。”顾舒晗怔愣片刻,随即嗤笑一声,这声笑既是对贾存奕,也是对柏煜。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柏煜未曾料到,自己好不容易决定捅破最后的那层纱,遇到的却是这样的反应。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而是——不相信。
“刚才那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你。容貌和利益,或者是别的东西,你追求的是哪一样,柏少?”
“你以为,我追求的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吗?”柏煜感觉心中跟被猫的爪子挠了一样的难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追求的东西很有深度和内涵。但事实上,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顾舒晗看向柏煜:“我们认识才多久,你就说喜欢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我没有开玩笑!”见顾舒晗不相信自己,柏煜也有些恼怒了。
“好吧,你没有开玩笑,可是我不想奉陪,因为我不喜欢你,相信柏少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应该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柏煜毕竟也是一个自尊心过人的人,顾舒晗想,他大约也该放弃了。
柏煜知道顾舒晗向来言语犀利,可他没有想到,这些犀利的言语有一天被用在他自己的身上,感觉是那么的难受。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知道,这一次,他终究冒失了。
全然的冒失,迎来的便是全然的失败。
柏煜定定地与顾舒晗对视了半响,企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但她的眼神中一直淡漠如沉寂的水,波澜不惊。
柏煜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仪容,仿佛这样,就能够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他想说话,嗓子却有些干哑,声音因此而显得低沉:“如…如你所愿,舒…顾小姐。”
“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我认为,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订单的事。柏少来到这里,恐怕也是为了过问这些事吧?”顾舒晗道:“我看柏少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恐怕难以完成工作,不如明天我们再来协商。或者,柏少如果不愿再见到我,可以请政府另派出一个人,来跟我商议这些事。”
“不,不必。我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工作。”柏煜深吸了口气,嗓音低沉而寂寥的在顾舒晗耳边响起:“不过现在,我需要一点时间……明天我再来找你。”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舒晗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眼中的情绪。
——像你这样的机器人,懂得什么叫□□情?每天一次的一分钟电话问候,每周固定一次的两小时约会,其余的时间,你有多分一秒给你的恋人吗?除了呆在研究室里研究,研究,还是研究!跟你相比,璐安起码会关心我,会撒娇,就连吃醋,也是那么的可爱。
——当初会跟你这样的人谈恋爱,我真是瞎了眼!顾舒晗,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就算没有璐安的出现,我也一样无法再继续容忍你了!
恍若隔世的久远记忆在她的大脑中翻滚,原本以为早已忘记,没想到,脑海中的画面却是这样的清晰。
那个时候,她的回答是什么?
——哦,恭喜。
她记得,这是她当时的回答。因为她不知道,面对前男友的分手通知,她还能说些什么。
心里有种又麻又酸的滋味,难以言喻。她的心情,绝对不像她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
耳边是前男友的指责声,他大声控诉着她从没爱过他,仿佛她罪大恶极,对不起他。就连他的出轨,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
柏煜,实在不该向她讨要所谓的爱情,因为,这对她而言,是最奢侈的玩意儿,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看清过。
……
柏煜果然说到做到,隔日再出现在顾舒晗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从容自若,面对顾舒晗时没有丝毫的尴尬,就像那件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偶尔,他看向顾舒晗的眼神中,带着那么几丝深意。连他的一些行为举止,都愈发让人揣摩不清。
“你在b市内搞的工厂一体化发展,父亲和秦伯伯听了都很满意。有了钢刀和大炮成品,只需要进行少量的加工,以核心技术提高武器质量,就能够轻松地以较少的人力物力应付数量庞大的订单。不过恐怕近期内扩展顾氏武器厂的人手和规模之事还是势在必行。”柏煜说道。
顾舒晗略略沉思片刻,回答:“顾氏武器厂的扩张已经在筹备中。其本身处于b市与y省的交界地带,y省又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我打算把工厂往那里扩展。只是这一次扩张,怕是又需要引进许多人,为了避免有别方势力混入,还请柏少帮忙把关了。”
现在,核心技术是他们绝对不能够缺失的优势。当然,流水线上参与作业的那些工人们只知道自己所参与的部分工作,无法接触到完整的技术,不过,如果有商业间谍混进来,也是一种麻烦。在有余力的情况下,顾舒晗不介意利用商业间谍传回一些虚假的信息。但目前还是算了,她的厂子根基还不牢固,在这种时候玩谍战,容易被人钻空子,毁了根基。
“没问题。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与美国人搭上关系,顺利的话,近期内就能够拿到部分武器订单。”
“美国人,他们订购武器,是为了自己用,还是为了转卖给欧洲战场吗?”顾舒晗对于柏煜在搞定英国人之后不久就说动美国人之事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毕竟柏家旁支在美国已经扎下了根,并经营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势力。
有旁支的穿针引线,柏家能够搞定美*火商并不奇怪。
“是转卖,你知道,美国人一向喜欢收集武器,卖给战区的人。只要我们答应将武器以他们售价的80%卖给他们,他们会心动的。虽说不可能再卖给英国,但是法国、俄国等国家也一定需要大量的武器,这些市场是我们所欠缺的,倒不如借由美国人之手来帮我们补齐。美国人在这次交易中有一定的盈利空间,可只要武器能卖出去,获得最大利益的必定是我们。”
“你可真有赌徒精神,柏少。英国的订单还没有完成,就已经开始考虑通过美国将我们的武器销往其他欧洲国家了。胃口这么大,你就不怕被撑死吗?你可知道,这其中只要有一个不慎,我们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优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事实上,在这之前我已经在脑海中权衡过无数次,要不要这么做。”柏煜毫不掩饰地将他的纠结说出:“诚然,稳扎稳打是最好的,也是最不容易出岔子的。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时机稍纵即逝,错过了现在的机会,我们想要再改变目前的格局,非常困难。”
“所以我认为,这值得赌,也必须赌。现在已经确定美国即将参与欧战,一旦这个大洋彼岸的庞然大物加入战局,欧战离结束,也就不远了。对我们来说仅仅只有英国的订单,是不够的。诚然,我的计划疯狂了一些,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不可实现的——如果是我们联手。我有预感,这一次武器厂的扩张,会成为我们的一个坎儿,如果迈过去了,不仅你的厂子能够得到质的飞跃,我们也将初步取得与外国人平等对话的资格。”
“顾小姐,在听我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你还敢不敢和我这个疯狂的赌徒一起合作?”
顾舒晗定定地看了柏煜半响,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一般。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是坚毅的,一如最初见面时的坚毅,此时,这坚毅的目光中又夹杂着积分狂热,这份狂热,使得眼前的人与顾舒晗所认识的柏煜区别了开来。
最终,顾舒晗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够交给我一份令我满意、认可的计划书,我同意与你合作。”
说完这话之后,顾舒晗自己都不由自嘲,也许,她的身体中,也有疯狂的因子吧,所以,才能够被柏煜说动。
当然,她对柏煜能力的认可,也是她慎重看待柏煜每一个意见的先决条件。
就算背后有家族的荫蔽,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能够独自拉来英国的订单,又能说动美国人,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物?既然他争取到了赌-博的资本,那么,赌一赌,又何妨?如果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流失,他们日后恐怕才会后悔。
“这些,你与总理他们商量过没有?”
“商量过,动用柏家支系的力量,不可能不被父亲知道。父亲他觉得我步子迈得太大了些,并不看好我,不过,也没有反对我去尝试。他总说,要吃点苦头,才能得到教训,日后少走弯路。不过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我和你,我们不会输。”
“我记得,我还没有答应要配合你。”
“迟早的事。”这句话,柏煜说得颇为笃定。
无论在生活中或者在感情之路上曾经走得多么坎坷,在事业上,他们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不知不觉间,顾舒晗发现,她对柏煜的了解,似乎又多了一些。她不得不承认,柏煜的某些作风和原则,与她倒是颇为契合。单只作为合作者来说,她对柏煜很满意,前提是,不要牵扯上其他的东西。
……
继顾氏钢铁厂之后,顾氏武器厂也开始飞速发展了起来。由于先前已完成了包括秦老的订单在内的几笔规模较大的订单,厂子的账面上也算有了一定的流动资金,再加上才得了英国方面预付的大笔订金,可以说,厂子目前拥有相当雄厚的资金。
资金数额虽然看着多,其实完全不经花。顾舒晗让财务算了算,发现首先是厂子的扩建要花去大笔的钱财,土地成本、装修成本、设施成本,再加上需要招纳更多的人,人工成本也大了,只是扩建这一项,就将帐上的钱花得七七八八;其次,顾氏工厂还要支付向b市其他同行收购钢刀和大炮的钱,这么一算,那些钱就完全不够了,账面上出现严重赤字。
难道钱不够,就不干了?顾舒晗当然不打算这样就放弃,面对这个窘境,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向银行贷款。
但是,问题来了,如果是在后世,她完全可以把厂子抵押给银行,贷得大笔的活动资金,这样一来,那些问题,也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只要她操作得当,最后肯定能够达成一个良性循环。可如今的银行,对于华国而言,还是个新鲜的物事,存款与小规模贷款是有的,但大规模贷款?没有哪个人敢这么做,也没有银行敢贷出去。如今的银行对于贷款的额度,一向卡得很紧。即便顾舒晗能够贷来一些款项,也只可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数目罢了,解不了燃眉之急。
为了资金的事,顾舒晗往如今b市最大的银行跑了几次,可任她如何保证、劝说,都没能让银行的负责人松口。为此,顾舒晗也犯了难。
如果有人在专业领域质疑她,她完全有能力打消对方的疑惑。可是拉贷款完全不是她的专长。偏偏她手底下那些人如今还没见识过大规模贷款,对其压根儿就没有概念,她也不可能把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做。
某次,贾存奕在银行门口看到了面带倦容的顾舒晗,结合着最近听到的顾氏钢铁厂又要扩建的消息,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他主动走上前去。正好与低头思索的顾舒晗迎面相遇:“顾小姐,真是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顾舒晗抬起头,心不在焉地与他打了个招呼,便欲离开,没想到,却被贾存奕拦住了去路。
“顾小姐,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我的厂子刚刚与你的顾氏武器厂签订合同,我们两个,也算是贸易上的朋友了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帮你分忧解难?”
贾存奕说得很诚恳,顾舒晗的态度却仍然疏离有礼:“多谢贾先生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自己能够解决。”
“顾小姐,你不要再逞强了,你的难处,我也大概能够猜到一些。你是不是为了资金上的事而发愁?银行的人一个个都谨慎得很,你来银行找贷款,多半是要碰壁的。依我说,真正缺钱的时候,朋友倒比银行要可靠。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帮帮顾小姐,顾小姐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贾先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向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我却是个愚笨的人,兜不来这些圈子,只知道按照规矩办事罢了。”顾舒晗唇角的笑意浅的几不可见:“贾先生,我们不是一路人,除了合作的时候之外,私下里还是不要联系太多比较好,否则,若是我们的观念产生冲突,到底是你屈尊降贵,还是我妥协呢?”
顾舒晗看了贾存奕半响,绕过他,便要离开:“告辞了,贾先生。”一直候在门外的两名保镖也跟了上来,将贾存奕与顾舒晗隔开,不让贾存奕再让顾舒晗烦心。
这两名保镖,还是柏煜劝顾舒晗带上的,毕竟她如今的身价不同于以往,难保有人不会打她的主意,因此,特地为她找来两名军中退伍的战士。今日倒正好为顾舒晗挡-烂-桃-花了。
贾存奕无法,在顾舒晗的身后提高了嗓音:“顾小姐不信任我?”
顾舒晗脚步顿了顿:“对,贾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可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有些事,演的过了,可就没意思了。”
贾存奕看着顾舒晗毫不留恋的离开,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颊,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一直这么清醒,清醒得让人感觉可怕,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所有伪装,直接观察到事物的本质一般。
他摇了摇头。啧,实在是太可怕了。
也许,他该调整一下对顾舒晗的策略了。顾舒晗和一般的女人不同,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爱情俘虏的女人。
“砰砰——”
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响,行人们慌乱地叫着避到一边。
贾存奕躲在柱子后面外街道上看。一辆车停在马路上,车子的周围到处是打翻的东西和溅开的鲜血。行人们都忙不迭地想要避开这块危险地带,生怕自己被误伤。因为他们的这个举动,几乎要酿成踩踏事件,好在有人还保持着冷静,指挥大家挨个儿逃开,否则,只怕就危险了。
有几个颇有正义感的人见有人竟敢当众行凶,义愤填膺,正想要指责凶手,却被同伴一手拽了回去。
看玩笑,这些人可是带着枪的,搞不好是黑-社-会或者哪儿来的土-匪头子呢!他们这小身板,要是跟人家硬碰硬,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
不过,听说b市混黑的大哥挺卖政府面子的,一直也比较安分,怎么冷不丁的就冒出这么一桩事来?
这些人心中有千万个纷杂的念头闪过,脚下速度却一点不慢,到了逃命的紧要关头,他们身体中所有的潜能似乎都被激发出来了一般。
好在那些行凶的人似乎只针对目标行事,没有打算对过往的普通人下杀手,因此他们倒是幸运的逃过一劫。当然,若是有人胆敢留下来看热闹,他们也不介意一颗子弹送那人上西天。
贾存奕一直躲在粗大的柱子后面偷偷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他凭借他良好的实力条件发现,被盯上的人,是顾舒晗。
对方来了四名持枪的人,目的是想劫走顾舒晗。好在顾舒晗身边还有两个身手矫健、打斗经验丰富的保镖,一时之间没让那些人得逞。在双方发生冲突的期间,顾舒晗似乎受了一些伤。那两名保镖今日出来没带枪,又顾忌着顾舒晗的安危,不敢放开手脚,应付得颇为吃力,顾舒晗一方的劣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贾存奕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向着自己的车处跑去。他的车在启动后驶向了警署……
由于警署离事发的街头只有五分钟车程,警察们很快就赶到了。
这时,打斗已经进入尾声,顾舒晗的手臂上与额上流着鲜血,好在那些人要捉活口,攻击她的时候打的都不是要害,额上的伤还是她躲闪间不慎撞上的。她的两名保镖伤势比她严重得多,虽不致命,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身上的伤和体力的不断流失让他们的抵抗越来越无力,眼看着三人就要束手就擒,却在此时,冲出来两队警察,一队警察赶开了四名行凶者,将顾舒晗三人护在身后,另一队警察将这四人团团包围。这四人见状不妙,立刻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欲自我了结,那些警察手上的动作更快,迅速地打掉四人的抢,并拿出镣铐,将这四人一一锁住,带上了警车。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警察局队长对贾存奕说道。
顾舒晗也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这一次,她没有再漠视贾存奕,而是感激地对他点了下头,表示这份恩情,她心中已记下。
无论是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这一次,贾存奕救了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顾舒晗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以后,贾存奕若是有事找她帮忙,但凡她能做到,且不违背原则的,她都会帮他。
由于失血,顾舒晗有些眩晕,很快便和她的两名保镖一起被送去了医院。与此同时,柏总理、柏煜以及秦老也得到了消息。
“欺人太甚!”柏总理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
“没想到,他们为了捉住顾丫头,竟然连埋得那么深的人都调动了,也是下了血本了。”秦老吐了口烟圈,道:“看来,他们对顾丫头,还真是志在必得啊。怕是见到顾丫头如今做出的这些成绩,坐不住了吧?”
对于那些之战一方的大佬而言,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掌握了顾舒晗,就能够掌握国内顶尖的军-火。原先顾舒晗只是炼钢,造水泥,他们还能忍,可如今,已经造出了让英国人都青睐的武器的顾舒晗,他们再也无法无视。
顾舒晗的存在,势必让国内的几方势力之间原本达成的微妙平衡被打破。
尽管柏总理早就开始让b市内戒严,柏煜也担忧顾舒晗的安危,给她带去了两名保镖。但他们,终究还是大意了。
“你觉得,这件事是北面那位干的,还是西北那位干的?”
“韩江行事诡异,喜欢用阴谋诡计害人,这件事,不像是他往日的作风,如果是他,恐怕会千方百计离间顾丫头和我们;张勋充莽夫一个,倒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不过,凡事无绝对,也有可能是韩江故布疑阵。不管这件事是谁策划的,这一次,我都要狠狠斩断他一条臂膀!”
在b市竟然被他人派来的间谍钻了空子,让柏总理感到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般,十分恼怒,再加上被觊觎的又是对他们颇为重要的顾舒晗,心情自然更加糟糕。
“这是自然,趁着这个机会,也该将那些钉子好好的清理清理了,不然,一个个都以为我们是纸糊的,好欺负。”
忽然,秦老将目光转向柏煜,调侃地说道:“柏小子,你从得知有人来绑架顾丫头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可是在担心顾丫头?哎呀,你早说嘛,我们还能拦着你不让你去看她?”
柏煜如蒙大赦:“秦伯伯,父亲,我先告退了。若是调查有了什么结果,还请尽早通知我。”
看着柏煜离去的身影,柏总理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这小子,这会儿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平日里他老子交代他的事,都没见他这么积极去办过。”
“你一个糙汉子,怎么与人家小姑娘相比?你家柏小子,八成是喜欢上顾丫头了,不然,你当他对哪个姑娘的事都那么上心!”
柏总理一想,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好像还真是。不过,我家那根榆木脑袋,真的开窍了?平时倒是没听他说起过。”
“八成是他看上顾丫头,顾丫头没看上他,正单相思呢。哎,若是顾丫头给你做儿媳妇,你愿不愿意?”
柏总理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道:“顾丫头若真看得上我家那臭小子,我自是没有意见的。”
“你不在意顾丫头是离过婚的?”
“我儿子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人家若不是离过婚,我还怕我家那臭小子配不上人家呢。”
“既然这样,你这个当老子的还不赶紧给柏小子支几招,好让他早日把顾丫头拐回你们家?”
“……”
已经离开的柏煜不知道,他家老子与不正经的秦伯伯所谈论的话题已经越来越歪楼,并且,正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病房中,顾舒晗正享受着顾母和女儿的重点关怀。
看着床头摆着的补汤,顾舒晗苦着眉头道:“妈,我是真的喝不下去了。您放心,我真的没事儿,只是受了一点小伤罢了,不需要一天喝三顿这个汤。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顾母眼眶红红地望着顾舒晗:“舒晗,你出门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过,你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与我和囡囡团聚的,可是……你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还让我放心?”
囡囡也把小脸凑到顾舒晗的床边,用软软糯糯的童音为奶奶助阵:“妈妈!平平安安,我们,放心!”
被这一大一小这么一望,即便顾舒晗再铁石心肠,此时也坚持不下去了。更何况,她对亲人一向最没有抵抗力,便认命地乖乖喝起了顾母今天送来的第三份汤。
虽然过程痛苦了一点,不过,顾舒晗还是很珍惜这份平静的、与家人共处的时间。能够看到妈妈和囡囡的小脸,是她最大的幸福。
顾舒晗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手臂上也进行了包扎。
她的伤口并不很重,其实并不需要住院,只需要回家将养一段时间,不过顾母担心她逞强,伤口疼了也不告诉她,因此坚持要让她留院接受一天的观察,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带她回家。
这时,病房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走进来一位穿着旧式衣衫,长得有些刻板的老太太。
囡囡见了这个老太太,突然怕极了,喉头呜咽了一声,便钻进了顾母的怀抱。
顾舒晗也将目光投向了来人,只见这人赫然是已有近一年时间未见的秦李氏。
秦李氏的目光像小刀子似的从顾舒晗的脸上刮过,她冷哼了一声,颇为傲慢地抬高了下巴:“我没有看错,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