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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大漠烟尘
八十九、大漠烟尘
江浪站在沙丘之上,纵目眺望,四下里并无人影。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戈壁大漠之间。
他已听出这歌声乃是以“传音入密”之法送入自己耳中,因此听来极尽凄楚。显然适才唱歌之人乃是一位内功深湛的武林高手,而且至少离自己尚在数里之外。
须知江浪迭逢奇缘,修为精进,此刻“混沌神功”已臻化境,对方倘若潜伏在附近,即令稍有动静,立时便会被他察觉。
他得姬凌霄指点,情知“传音入密”功夫纯然是以高深内力所发,中间若无阻隔,足可音送数里,听来如同发声之人就在身边一般。
抑且传音之人功力愈强,愈能及远。
他想起连日奔波,敌暗我明,危机四伏,一行人始终未能摆脱对方的追踪。此刻忽遇高手相试,不由得胸头豪气陡生。
当下仰起头来,气涌丹田,张口纵声长啸。霎时之间,啸声远远传送出去,声震大漠,四野皆惊,直如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江浪长啸甫歇,朗声道:“不知是哪一位武林中的朋友从后乌城一路跟踪在下,不妨就此现身,说明来意。一味装神弄鬼,岂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奇怪的是,江浪啸声止歇之后,四下里便一直声音寂然。
任凭他冷嘲热讽,大声索战,却始终不闻应声。
江浪担心四女有失,四顾无人,便即跃下沙丘,发足往来路奔回。
刚只奔得十几步,朦胧月光之下忽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移近,飘行极快,却是阿依汗到了。
两人互相奔近,四手相握。江浪问道:“阿依汗,你怎么来了?”
阿依汗道:“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我在帐篷中听到啸声,担心你遇到危险,这才过来瞧瞧。刚才是怎么回事?”
江浪微微一笑,便把适才听到的歌声说了。
阿依汗略一凝思,沉吟道:“我明白了。本来对方用的是疲兵之计。前几日草原上人烟甚多,不便动手。现下到得荒漠无人的所在,正是他们发难的好机会。他们这般装神弄鬼,定是忌惮你的内功。”
江浪深以为然,道:“看来对方确有出手之意。只是似乎还没有十足把握。适才我本想以啸声引他们现身,却没有成功。”
阿依汗侧头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江郎,江湖险恶,与其整日价提心吊胆,杯弓蛇影,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别再理会对方。这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江浪点了点头,便即默然。
黄沙莽莽,荒丘寂寂。
忽然间一阵阵朔风自北吹来,二人袍袖猎猎作响。
江浪道:“起风了。阿依汗,你冷么?咱们回去罢。”一抬头,但见眉月如钩,天上白云悠悠,繁星闪闪。
阿依汗星眸闪动,望着他脸,摇头道:“我不冷。江郎,这些日子一直匆匆赶路。我对你很是冷淡,你心里不会怪我吧?”
江浪闻言一呆,摇了摇头。星月微光之下,只见妻子双蛾深蹙,夜风吹送,衣袂轻飘,宛若姑射仙人。他怔怔的望着她脸,心头思潮起伏。
原来阿依汗自从服食过三颗“锁元丹”的解药之后,武功便已尽复旧观。江浪于这位娇妻的武学根底一无所知,偶尔问及,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答言。
连日来五人疲于奔命,无论是所经村落市集,还是寻常游牧人家,似乎随时都有强敌的踪影。奇怪的是,却又偏偏不见有敌人现身。
须知花小怜和梅鹤二女都是跟随水天教主多年的老江湖,于暗中陷害、埋伏下毒等诸般阴谋诡计也见得多了,颇不陌生。因此一路行来,五人打尖歇宿,饮水食饭,处处提防敌人下毒暗算,倒也安然无损。
赶道之时,阿依汗、花小怜等四女照例都是貂皮斗篷、黑纱遮面。江浪则是灰色斗篷之外,头戴皮帽。
只因有花小怜这位名师高手的指教,江浪和阿依汗二人自也学了不少防身保命的法门。
饶是如此,阿依汗却一直是不苟言笑,冷口冷面。
江浪心下颇为疑惑。按说自己夫妻睽别经年,此番重逢,该当互诉别来之情。但自离开后乌城以来,小两口虽同住一座帐篷,却一直没能好好说话。
一到晚上,阿依汗总是神情恍惚,倒头便睡。
有一晚睡觉之前,阿依汗曾经向丈夫询问别来之事。江浪便将种种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阿依汗默默听完,呆了半晌,只不作声。
自那晚之后,她仍是不言不语,郁郁寡欢,神色间似有重忧。
这时江浪忽听得妻子之言,不禁颇感意外,摇头不语。
阿依汗一张俏脸微微仰起,见丈夫呆望着自己,忽地胸口一热,眼中发酸,哽咽道:“江郎,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江浪一怔,侧头看去,见妻子一双点漆般的美目中泪水盈盈,正沿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依汗忽地一转身,扑在江浪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呜咽道:“我们的孩儿没了。江郎,我,我没能保全咱两个的骨血。我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越发哭得厉害了。
江浪吃了一惊,连忙伸右臂搂住了她,左手轻拍她背脊,道:“阿依汗,你别哭。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依汗在丈夫怀中哭了好一阵,心头轻松了些,方才哽咽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当日阿依汗被左宗元胁迫着离开家中,在邻居郭六婶家稍作停留之后,便即西去。
途中左宗元、解宏等一干神刀堂的师兄弟监视甚严,阿依汗数度欲逃跑而均未成功。
快到玉门关之时,阿依汗忽感身子不适。左宗元便请了当地的医生来诊脉,始知她身已怀孕。待得行至大草原之时,一日晚饭之后,但觉腹痛不已,竟尔小产。究其原因,多半是间关万里,风尘行旅,连日急急赶路,伤了胎气。
但阿依汗一直疑心是左、解二人在饮食之中下毒,致使自己流产。只不过左解二人诅咒发誓,均不承认对师妹做过这等歹毒之事。
江浪听说自己差一点便做了父亲,不由得呆了。
阿依汗泪流满面,泣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也求小怜姊姊别告诉你。我怕你会怪我。江郎,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可怜的孩儿。”
江浪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锦帕,轻轻替妻子拭泪,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当时你风尘仆仆,根本是身不由己,流产之事,又怎能怪你?”顿了一顿,又道:“阿依汗,原来这些日子你一直愁眉不展,便是为了这件事。”
阿依汗点点头,哽咽道:“若非我义母派遣左师兄和解师兄强行将我带回,鲍东来叔叔固然不会丧命,你我夫妇也不会被人拆散,更加害得咱们未出世的孩儿……”
江浪轻轻拍拍她肩膀,接口道:“阿依汗,你别难过了。其实我夫妇远隔万里之遥,还能再度团圆,已是上天可垂怜。对我而言,只要你能平安无事,便是上苍待我不薄了。只要咱俩还活着,以后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儿。难道你不想么?”
阿依汗轻轻叹息一声,垂首不语,双臂环抱,围住了丈夫的腰,将头钻入他怀里。
江浪只觉妻子身子软软的倚在自己胸前,微微颤抖,便道:“阿依汗,你以后别再想这件事了。等回到中原,拜见过你娘,咱们再生一个孩儿。好不好?”
阿依汗点了点头,俏脸上一阵红晕,娇羞不胜。
她伸手接过丈夫替自己拭泪的锦帕,一瞥之下,见是那块鸳鸯锦帕,嘴角蕴笑,道:“原来这幅锦帕,你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江浪道:“是啊。我听邓总镖头说,这是苏绣,产于姑苏一带。在江南寻访之时,我身上除了毛画师所画你的那张肖像,便是靠这条鸳鸯手帕啦。”
阿依汗吁了一口长气,道:“这幅手帕是我义父偷偷给我的。他老人家还说,这是当年他仓卒之间,在我生母身边顺手牵羊拿到的。以后若然有机缘,我或者可以凭此物去寻到我生母。我虽然很恨义母,因为是她逼我嫁进后乌孙国王宫,做个这劳什子的王后。但是我心里对义父还是很感激的。这些年来,他老人家对我视如己出,和古丽夏提妹子一般无二。唉,只不过家中之事,他也作不了主。”
江浪默然。长孙无垢虽是纵横西域的武林大豪,但是畏妻如虎,却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阿依汗又道:“后来鲍东来叔叔来到相大禄中,对我说:孩子,你想不想去见你亲娘?我当然愿意了。因为,义母已多次逼迫我,要我进宫,替补刚死掉的王后。”
江浪点头道:“我也听说过,当年鲍大侠因为要阻止你义母一意孤行的去报复你生母,被你义母伙同黑松庄的庄主‘投鞭断流’钟无天关押过一年之久。想不到十几年之后,他又出现在你义母家中。看来,他带你回中原,多半也有亡羊补牢之意。”
阿依汗道:“是啊。只可惜我们逃到了中土之后,凭着这苏绣锦帕先去姑苏打探,却未见到我娘。甚至连水天教的人也没见着一个。而且期间左宗元和解宏两位师兄追得紧迫,凶险之极。情急之下,便即逃到江北马陵山下,隐姓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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