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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玉觉得,今日出门,一定不曾看黄历,也或许,是她在佛祖面前的所想导致了这一切?
挥开头上的手,容景玉好看的双眉蹙在一起,冷淡道:“请自重。”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一脸认真地说:‘请自重。’实在是一个富有喜感的画面,可容景玉不觉得,她从来不喜欢有人随意碰她。
庄皓君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出乎容景玉意料地对她郑重道了歉。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内的真诚歉意,容景玉抿了抿唇,算是过去了。
一旁的粉衣女童见庄皓君不理自己,反而与容景玉说起话来,跺了跺脚,将矛头对准了容景玉,盛气凌人道:“你是谁,你和皓君哥哥是什么关系?”
容景玉将问题去尾,抛了回去,“你是谁?”
粉衣女童见容景玉不答反问,急道:“是我先问你的!”
见将人惹急了,容景玉反而更加从容起来,笑盈盈道:“后来居上,况且你问他人姓名前,不需要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
女童咬着下唇,总觉得容景玉的话哪里怪怪的,根本不对,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她见容景玉胸有成竹,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说:“我是应洛城红家的二小姐,我叫红绫。”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了自信,傲然道:“我爹爹乃燕都凤家三公子凤明澜,官拜丞相司直;娘亲是江南第一美人红纤尘,隶属太乐,掌太乐丞一职。”
江南第一美人红纤尘之女?容景玉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若去了那骄纵之气,红绫确实长得极为美丽:
眉不画而黛,如翠玉般细腻绵长;唇不点而朱,似雪地上绽放的红梅;琼鼻皓齿,凤眸清湛,开合间神光逼人,行止间傲视天成。
明极艳极,如火如荼,像盛开至天际的焰光,燃烧于纯净的冰玉之上,予人惊心动魄的矛盾之美。
“不曾看出来,你竟是纤尘小姐的女儿。”容景玉的话配上她的眼神,让红绫有些牙痒痒。
“那是你眼睛不好!”红绫怒,她一直以自己容貌集爹娘之长为荣,今日碰到一个与她不相上下的也就算了,可这人居然敢如此贬低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红绫完全遗忘了,六岁的女孩,又有什么惊人的容貌,最多只是有一个雏形罢了。
容景玉平静地看着她,“传言纤尘小姐长袖善舞,知书达理,而你……”景玉摇了摇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红绫表情一僵,原本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瘪了下去。
“我,我这是率真,你懂什么?”红绫磕磕绊绊道,“何况那确实是我娘!你不承认也不行。”
她有说不承认吗?容景玉不解,不想与红绫纠缠下去,估摸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对一旁微笑望着这边,看了一路戏的庄皓君道:“现已时至午膳,便先告辞了。”
庄皓君笑容恬淡,理解地点头,“快去吧,莫饿了肚子。”语气熟稔,容景玉沉默看了他一会儿,放弃,下山。
红绫看看容景玉,又看看庄皓君,想去追却又放不下身边之人,只好站在原地喊道:“喂,站住,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喂,我叫你没听见吗?”
叫谁?喂?容景玉挑眉,这里可没有叫‘喂’的人。她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翠竹群中。
庄皓君将全程看在眼中,轻笑出声,对容景玉升起一丝佩服:能让红绫吃瘪的人,他可从来没见过几个。
“皓君哥哥,你还笑!”红绫听到庄皓君的笑声,气急,“这次是我失策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让她逃了!她还欠着姓名没说呢,还有,她竟然说我不是娘的女儿!”
红绫越说越气,打定主意再见到容景玉,一定要其好看。
庄皓君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而不语,为与自己无缘的宁静下午在心中叹了口气。
另一边,容景玉走下竹山不久,就撞到了先生,这次,她是真的有些无语了。
“先生先前去了哪里?景玉寻了一圈,也没有见到您。”
东涯听到容景玉找他,有些意外,“景玉寻先生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先生了吗?景玉一脸如实的表情。
“自然是可以的。”东涯失笑,宠溺道,“先前先生去拜访一位友人了,下次景玉最好早些知会先生一声,以免又像今日这般寻了个空。”
容景玉原本只是情绪低落,本能地想要寻一个让她觉得静心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此时面对先生的认真,她少有地息声了。
东涯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牵起她的手,往斋堂走去。
斋堂中,容景玉碰到了等候在此的点翠,点翠告知她老夫人要念佛三日,让她若是无聊,便带了侍卫下山去玩。
容景玉笑着送走点翠,脑中是点翠临别时瞄向先生那一眼羞涩。她原以为院子内的丫鬟个个心如止水,看来也不尽然,原先不表露出来,只是因为身在容府,有太多共事之人,大家心照不宣便算了,真若是不知收敛,只会惹人讥讽,排挤冷落。
吃完饭,容景玉拉着先生,带了两个侍卫下山去了。
在马车中时,只觉得雁城热闹非凡,真正接触了,才感受到其中繁华。因为云山寺的原因,香烛到处可见,城市内终年弥漫着经年累月的檀香,处处都带着‘禅意’,消去了几分闹市嘈杂。
容景玉抓着先生的手,走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在两边的摊子上看来看去,却不买任何东西。
一直到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点起了与众不同的莲花灯,容景玉趴在东涯背上,静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先生,景玉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去,前世的她用放弃所有挣开了一切,只带着‘自己’离开,可一次穿越,却将一切都倒回从前,犹有不如。
她的崩溃,不显山,不露水,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却在某些时刻,无法隐藏地暴露出来。
她,只是有些心疼了……所以,难以放手。
东涯眸光微闪,就在容景玉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如水般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就像夏日里群飞而起,漫天流萤的萤火虫,令人眼眶发热。
“景玉。”
“嗯。”带着鼻音的回应。
东涯脚步慢了一拍,却终究没有停下。
“真正的自在,在于把握自身。”
容景玉死死咬着唇,不让泪水落下,沙哑着声音,问:“先生要走了,对吗?”
要走了,从祖母问先生是不是‘苍龙’之时,从帮她来云山寺之时,从离开弘墨园后那番长谈之时……这都是为了告别,为了离开而做的准备。
东涯闭眼,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他释然一笑,如画卷般修长的眼中,仿佛凝聚了所有辰光。
“是啊,要走了。”
容景玉哪怕早已知道答案,可在真正听到时,还是心颤了。忍了一路,眼泪,终是在最后落了下来。
要走了呢……谁的叹息,遗落在莲花灯上,燃成灰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