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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强忍着澎湃的笑意——负担太重,她不能大笑,把周连营扯了回来,因为一边要忍笑,一边要说话,很是花了点时间,才跟他解释了明白了什么叫做“胎动”。
又问他:“你从前面一路过来,没人告诉你吗?”
“我只见了父亲,父亲忘了说与我。”
闹了这一遭小笑话,周连营终于闪回神来了,他在外面平乱了半年多,初进家门,又未洗尘,身上多少还带了些锋锐萧杀的气势,但他现在再坐回去时,整个人的气场焕然一变,望着霜娘时眼角眉梢都洋溢笑意,那笑容且多得有点盛不住了,直往外冒喜气——呃,要说傻气也行。
“我摸一摸可以吗?”他的目光又回到霜娘的肚子上去了,十分专注,喜悦里又还掺点敬畏,因为他觉得霜娘的肚子实在有点太大了,他印象里大嫂几回有孕好像都没这么大过。
金盏本来取了双软履正要来给他把湿了的靴子换上,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一声,也不进来了,直接回身出去吩咐人备热水去了。
“当然可以。”霜娘大方地道,见他的手掌伸过来,却虚虚悬在她腹部上方不敢落下,她笑着把他的手按下来,“担心什么呀,摸不坏的。”
“……”周连营没说话,掌心初隔着衣料碰触到她高耸腹部的时候,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瞬,而后又以那只手掌为中心,飞快地整个松弛了下来。
“什么时候会再动?”他期待地问。
霜娘:“这我说不准,看他们的心情吧,不过现在月份大了,他们活泼许多,一天总有好些次的。”
“他——”周连营复又僵住,“们?”
“哎,没来得及和你说呢,我肚子里有两个宝宝,上个月太医来把脉说应该是龙凤胎,不过他没有十分把握,说以前偶尔也有过脉相显示和出生的胎儿性别相反的情况发生,双胎的变数又更大一些。”
霜娘说着,捏捏他的手指,“我觉得,只要宝宝健康,男女都无所谓,对不?”
周连营怎可能说个“不”字?在他的预计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子嗣,毕竟他在家的时间真不多,所以这于他实在是天降惊喜,更别说现在还变成了双份的。
“都好,都好。”他满口道。
便在此时,他感觉掌下一动,似有一只小脚踢了踢他。
他一下绽开满脸笑意,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动了!”
霜娘当然也感觉到了,温柔地摸摸肚子:“嗯,跟你打招呼了。”
周连营俯身贴上来:“我——”他要说什么,话出口又顿住,想了想,郑重地改换了词,对着手掌下的两个小生命道,“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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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营这回的假期长一点,除了往东宫走了一趟之外,别处他哪也没去,就呆在家里,守着娇妻同即将到来的爱子爱女,颇有万事皆足别无他求的心态。
相比之下,周连平就不那么愉快了,周连营是没告他的状,但他在军中行止落了无数人的眼,周侯爷陆续听到,气得半死,回来揪出了儿子就要行家法,结果事有凑巧,刚打了一板子,来自宫中的封赏到了。
这是专给周连平的,赏他救了齐王。
——这倒霉儿子,要不多事,由齐王死了大事就定了!
周侯爷更加生气,送东西的太监一走,又把板子挥起来了,周连平原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他爹揍他的心这么坚决,这下迫不得已,只好把自己这“功劳”的内情给招了。
周侯爷考虑了一下这个儿子的德行,确实不大可能为护主而奋不顾身,这才气平了些,但仍是狠狠骂了他一顿,又禁了他的足,有他的狐朋狗友来找,都叫门房上回说他病了。
不过这回的禁足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周连平是有职差的人,假期一结束,他就要返回营里去了。
周连平走的是连滚带爬,飞快跑了——家里太危险了,他总觉得周侯爷随时有可能操起板子给他一顿。
周连营走的则是一步三回头,这时霜娘离生产还有一个月左右,他再拖也拖不到那时候,只能再三叮嘱了望山,一听到里头有发动的消息,立刻飞马去报他。时近年根,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值守而已,他肯定能请到假脱身回来。
回去营里果然无事,连操练都稀松了,唯一一件就是接了来自朝廷的正式封赏,周连平有救主之功,周连营擒住了魁首,两人都各升了一级,周连营的职位还是坐营官,但从虚职变成了实职——这个职位的活动性比较大,他原来的职司主要是替主将传令发讯,离上官近,易于表现,但并不实际掌管领兵事宜,通俗点说,就是手底下没人。
他入军以来和中军提督相处良好,提督那时令他带队上山,原也有给他机会的意思,他运气好,一去就抓到了孙八,毕了全功,遮掩了些中军保护齐王不力险些致他受伤的过错——虽然是齐王自己指挥不当,但假如他真受了伤,震怒的皇帝是不会管这枝节的,怒火只会冲着中军来。因此提督十分高兴,折子上替他报了功不说,军里也分了人马给他。
闲言少叙,时光很快飞逝到了腊月,算着产期将至,周连营心里焦躁,每天都要往营区门前去走好几回,终于有天等来了望山。
他飞奔去请了假,出营上马,一路狂奔,向城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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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是半夜里发动的,好在产房等早已备好,她是双胎,安氏尤其重视,提前半个月就把两个经验老到的稳婆直接请来让住在了府里,迎晖院里除了初始的一阵兵荒马乱外,很快进入了状态。安氏那里接到了信,打着灯笼亲自漏夜赶来,有她坐镇,院子里的人心又定了些。
但安氏本人心下却是十分不宁,因她母族那里是有过惨痛先例的,要不是安老太太当年生她一双弟妹时出了差错,靖国公府如何能落到庶支手里?虽然太医再三跟她保证过霜娘的怀相不错,然而她很清楚,女子生产就是道鬼门关,怀相再好也不能保证生产时就一定顺利。
干等到了天亮,产房那里传来的动静渐大,金樱着人去领了早膳来,安氏此时心里油煎也似,连口水都喝不下去,哪还有心情用饭?
看也不看摆开的膳食,指示金樱:“你再去问问,看怎么样了。”
金樱已去过好几次了,答应一声,忙又去了,她这回回来得极快,几乎是一跤拌进来的:“太太,生生了——!”
不用她通知,帘栊一掀,安氏已经听见脆亮的婴儿哭声了,霜娘是头胎,她没想到能这么快,立时喜动颜色,站起来就往外去,一头进了产房。
先出来的是位千金,红通通的小身子洗了澡擦过后包进了早已备好的襁褓里,紧闭着眼睛犹在哇哇大哭,安氏接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了,一边眉开眼笑地抱着她哄,一边目光转到床榻时表情又紧张起来,那里可还有一个呢——
“奶奶用力,快出来了,再加把劲,加把劲就成——”
“好了好了,看见头了,奶奶跟着我的声音来,用力,用力——”
屋里地龙烧得暖和,两个稳婆满头大汗,轮番鼓劲,霜娘开头熬得辛苦,神志都快飘走了,这会儿先出来的女儿在旁边哇哇地哭着,把她的神志又拉了回来,她心里陡然又生出了一股力气,随着稳婆给她的节奏使劲,不知过上多久,似乎没多大功夫,她只觉得整个人忽然轻松了一下——
“出来了,出来了!”
“是个哥儿!”
稳婆们大喜过望,虽然看这府里太太的态度,对姐儿也是十分疼爱,但于她们来说,到底不如男丁圆满,别的管不着,讨喜钱时总是更好伸手不是。
当下一边忙活着给产妇善后,一边好话如潮水般往外直砸,又说奶奶福气好,再没见过双胎生产这么顺的,又说一双婴儿生得健壮可爱。
后出来的这个可能是比姐姐憋的时间长了点,不大满意,稳婆的手还没拍上他的小屁股,他就呜呜哇哇地哭开了,嗓门比着姐姐更为响亮,正好给稳婆们的话捧了场,显示着他的确实健壮。
安氏抱了孙女又抱孙子,一个怀抱简直忙不过来,欢喜得再没别的话,只是连声说“赏”。
这赏不只是赏稳婆,连着一个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得着了,里里外外,一片欢声笑语。
霜娘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要过孩子们来看了一眼,头一歪,就在这嘈杂喜气里安心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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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半夜发动,本来就没睡足,再费上许久力气,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等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移回了卧房。
室内昏暗而安静,空落落的肚子第一时间提醒了她,她忙哑着嗓子出声叫道:“金盏,孩子呢?抱来我看看——有什么吃的,再拿点来。”
她补那后一句乃是因前一句话的功夫,她感觉到了肚子的空落不只是因为卸了货,同时也是饿的。
金盏在外间应了声,掀帘进来,一个高高的身影跟在她后面,等金盏点起灯,那身影过来床边,霜娘才惊讶地发现是周连营。
他怀里抱着个大红襁褓,凑过来,小心地把胳膊放低了到她枕畔,满面笑意,道:“你看。”
霜娘侧头,见襁褓里的宝宝被包裹得齐齐整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肤色比刚出生时淡了一点,但仍是红通通的,两个眼睛像两个小破折号,紧紧闭着。
婴儿刚出生几天都是闭着眼睛的,霜娘分不出他这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盯着看了一会,见他基本不动,只有小小的嘴巴蠕动过一下,才声音轻轻地道:“他睡着了吗?”
周连营道:“嗯,乖得很,吃饱了马上就睡了。”
霜娘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拨弄了一下襁褓,知道是双胎后,准备的这些物件上就格外都做了记号,她见到侧边上绣的一个小小“壹”字,抿唇笑了:“这是茉姐儿。”
这个名字是霜娘想出来的,但直到周连营上回回家时才最终定下,因为霜娘想出的太多了,她不过怀了两个,名字却想了有百八十个,自己又拿不定主意,看哪个都好,直到能做主的人回来了,才忙忙求助了他。
不过这只是小名,大名还没定,一来大名不着急,拖一拖无妨,二来霜娘也是特意没想,她孕程的大半周连营都在外地,基本没插上手,现在把名字留给他起,好让他对孩子尽一尽心,更把孩子放在心上些,这是霜娘的一点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还有宁哥儿呢?”
周连营笑道,“那小子胃口大,还在那边喂着,吃好了再抱过来。”
霜娘点点头:“嗯。”
两人说着话,金盏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鲜肉小馄饨进来了,这就早包好了备上的,滚汤里一下就得,又快,吃起来也比面条之类的方便。
霜娘把一碗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倦意就又上来了,她毕竟刚生产完,体力消耗太大。
这时候宁哥儿也已经抱过来,霜娘勉力撑着眼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都睁不开了,还舍不得睡。
周连营替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困了就睡吧,孩子们就放这里陪着你。”
“算了,还是抱走吧,两个呢,我睡着了压着他们就糟了。”霜娘说着,眼睛还是盯着没有移开。
周连营柔声道:“不怕,我不困,在这里看着,等你睡着了,我再把孩子抱走。”
“……好。”
有了这个保证,霜娘闭上眼,心满意足地再度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