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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我才从皇舅父与皇祖母的谈话中得知,原来这湘妃竹是我母妃自小最爱的,她的宫殿原先就在皇宫的东侧头,名叫湘妃苑,里头随处可见湘妃竹,或成群结队,或孤孀傲雪,别是一番景致,可惜……”
说道这玄武逸城停了下来,抬头却发现七娘正侧耳倾听,他笑了笑,接着道:“可惜,后来我母妃远嫁玄武,皇祖父、皇祖母,甚至是皇舅父都是极力劝阻母妃,玄武国北上寒苦,真真是异国他乡,何苦要去受罪,可我母妃,当年年仅十六岁的她毅然决然下嫁父皇。后来听嬷嬷们说,母妃走的那日,皇祖母将自己反锁在殿中,独自一人整整哭了一日,母妃临行前只在偌大的宫殿外对着祖母的内室磕了三个响头,便含泪坐上了迎亲的花轿。第二日,皇祖母便命令宫人将湘妃苑的竹子砍销殆尽,即便是地底下土壤里,也是连根拔起。于是,偌大的皇宫,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竹子,直到……母妃过世……”
“母妃走了后,我被接到了皇祖母身边,第二年,在母妃生辰祭拜后,她带我来到了这儿,手把手教我种植湘妃竹,我那时小,力气不够,总是挖两下土人就倒了,可我仍然记得皇祖母的话,“这竹子自来就长在这,虽然离了你母妃,可如今好在回了你,自然也是热土难离的。””
“那时,我尚不足五岁,第一次听到热土难离这四个字,从此我再没忘过……”
玄武逸城抬头望着眼前斑驳的湘妃竹,嘴角轻扬,笑得那般纯真。
是的,笑得很纯真。
没了素日里花花肠子般轻佻、浪荡,没了往日里算计人心时凤眼半眯、嘴角轻勾?邪魅轻笑,没了以往的放荡不羁,仿佛这世间任何的人或物都落不进他狂傲的眼眸里。
可今日,他眼底清澈。笑容纯真,月华白的锦缎绸袍如同添上光晕般,将他整个儿笼罩其中,越发的淡雅。越发的俊郎。
七娘想到了一句话:公子如玉,世上无双!
“七娘,你盯着本王干啥?”
美好瞬间打破……
只见那厮,一改方才的高华,眉眼亮亮的。邪魅笑着,厚着脸皮凑过来,低沉着嗓子问道。
声音里满是调笑,满是戏谑,满是得意张狂!
丫丫的,犯贱!!
七娘心里地小火苗顿时被点燃,一不做二不休,她果断地一拳挥去,正中某厮白玉般的面庞!
“哎哟!”某人惨叫,滚落一旁。湘妃竹被压得抖动数下。落下些许竹叶,方才停了下来。
七娘深吸口气,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对于可耻之人,她向来只会更直接的办法!
要的就是一击即中!
看你还敢不敢在姑奶奶面前装骚包?!
玄武逸城捂着脸,不时“哎哟”着,慢慢地爬坐过来。他一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受伤的右脸,一边吐着苦水。
“你个胆大包天的女土匪,本王不过是问你句话,哪错了?竟然说都不说一句就动手打人,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吗?”
“再说了。本王哪句话惹你了?那会子你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本王吗?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容得你这般下黑手?你那般大胆无礼地盯着本王,那般明目张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王都未曾怪罪于你,你……你怎么就先动起手来了?你说说,这天底下哪还有像你这般暴力的土匪?”
“要我说,你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无妨,本王这般面皮薄的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你急什么怒什么。再说了,是你瞧了本王,本王都没觉得吃亏委屈,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俩关系这般熟了,我不会大肆宣扬的!”
“还有……”
不待玄武逸城唠叨完,七娘一脚踢了过来!
快、狠、准!
直重要害!
“啊!”
新一轮杀猪尖叫响起!
七娘背过脸,眉目清亮!
半晌,断断续续的呻、吟方才小了下来,变成了时不时冷哼。
七娘背对而坐,斜靠着湘妃竹,抬头满屋目的地看天。
透过窸窸窣窣竹影,五月末的天微蓝,棉絮似的云飘在一角,偶有雪白的鸽子飞过,许是哪宫的贵人闲来无事养着打发打发寂寞的玩物吧,从前那电视里还不知道演过多少,即便是她那不满十岁的侄女也知道,后宫啊就是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为了那么为长得又不帅气的老皇帝,天天你掐我我掐你的,有意思吗?
那会子,小侄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说得那叫个义愤填膺!
想到这,七娘止不住轻笑出声。
身后的人也跟着笑出了声,七娘诧异地回头,就瞧见方才还直囔着这痛那痛的人,竟然咧开嘴笑得很是灿烂,眉目清亮清亮的。
七娘满头雾水!
疯了吧,这娃!
然而,不待她想个明白,轻柔的话传来,
“终于笑了,多好!”
没头没尾的话,可七娘一下就明白过来,她猛地抬头,瞧见的是玄武逸城欣慰的笑,右嘴角范着红,大大咧咧坐在她身后,认认真真地回望着她,那黑白清亮的眼眸里,清晰可现自己的身影……
那一刻,风略过心尖,暖暖的,酥酥的……
七娘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听得耳边再次响起柔软的声音,
“许多事,想不透,笑一笑也就过了……”
“……每当我想父皇、母妃了,就躺到湘妃竹边,闻闻竹香,望望天,赏赏月,再笑一笑,心里的压抑也就好了……”
“……这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七娘,你别太为难自己……”
听到最后,七娘的眼里已是模糊一片,她的心里堵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尖一般,让她好想好想哭……
“哎,傻丫头……”
下一秒,措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肩完完全全将她拢住,仿佛挡住了周遭一切窥视的眼,七娘一把抓住手边的衣袍,泪滚滚而下……
她想离开,一直一直想,可是她不能!
她舍不得,放不下,走不开!
她夹在执念与理念的夹道里,她只觉得压抑、透不过气。
前世,遇到这样的事,她的身边有父母开导,朋友劝解,后来又有伯父伯母细心宽慰,甚至祖母也会耐心教导,可现在,她却不敢让自己最亲最亲的祖母知道,她也不能让祖母知道。
因为,她不忍心……
祖母不能回去送死,不能的……
她只有在夜里蒙着被子躲在黑暗里压低声的哭泣,只能用着脂粉想法设法地掩盖自己哭肿的双眼,只能强忍着,不去想不去想,强颜欢笑……
这一刻,她压抑不住了……
玄武逸城只觉的胸口的暖暖的一片,风一吹过,凉凉的,直接渗透到了心尖,他低下头,瞧着躲在自己怀里的小小人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这般倔强的小丫头,明明自己心里装着事,却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愣神发呆。
也不知道她昨夜哭了多久,方才的眼睛都还是红肿肿的,眼里还带着血丝,只怕是一个人躲在被角里压着嗓子哭的了,哎,这个傻丫头……
玄武逸城不由得紧了紧怀抱的臂膀,侧着脸轻轻地贴到怀里小人儿的青丝上,眼里的无奈与痛楚四处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七娘发觉面前的锦缎湿漉漉的时候,为时已晚。
只见玄武逸城胸前月华白的绸缎上,浸湿一大片,斑驳的泪水痕迹一路蔓延下来,将原本高贵的衣袍弄得十分难堪!
七娘额前的远山黛眉不由得蹙起,她咬着下唇,紧张兮兮地望着面前的人儿。
玄武逸城不由得失笑。
方才还那般不管不顾地倒在自己怀里就大哭起来小丫头,如今却后悔担忧起来,还生怕自己责罚她似的。
玄武逸城轻叹一声,宠溺地揉揉她的青丝,道:“无妨,别担心了。”
可终究心里不安,他还是问道:“……为了何事,可以说说吗?”
询问的语气,轻声细语,生怕自己憋着不讲似的。
七娘心头一酸,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如果你要带最亲最爱的人去一个地方,那是你心目中的最美好的地方,是你心心念念着要回去的故乡,可是,当你知道你要带的人却不能去那里,她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该怎么办?”
玄武逸城先是一愣,接着却是笑了出来,道:“如果那是我最爱的人,我会亲口问她,她愿意我便拼尽全力守护她回去,她不愿意,我便安心陪着不再去痴心妄想。”
“噢。”七娘听了,无奈地垂下了头。
还是这样的答案,如她一样的答案。
不去痴心妄想,谈何容易!
玄武逸城却是来了兴趣,试探着追问道:“不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法子,若是问题尚只是在开始,那我也会尽力一试的,未来的情况尚且不知,我又何必将自己陷于泥潭苦苦自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