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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
蓁蓁,蓁蓁,蓁蓁……
她双手十指死死掐着手心,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只觉嗓中一阵腥甜。
蓁蓁你瞧,朕的字写的怎么样?
恍惚中,那人似乎转头,笑着看着她轻问。陆蓁眼睛一黑,一口鲜血猛地涌了出来。
“蓁表姐,你吐血了!”
有谁一把扶着了她将将欲倒的身体,声音急促而慌张,好像很是关心她,但她却听不出此人是谁。
“蓁表姐!你快躺下,来,我扶着你躺下。”
表姐……这世上,除了已是的瑞宁,还有谁会喊她表姐。
瑞宁!
陆蓁脑中的混沌猛地一扫而空,她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穿着与死时一模一样的黄绛百蝶袄,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仿佛下一刻要死的,是自己一般。
“瑞宁……”是我死了,还是你又……活了过来?
“蓁表姐,你说句话,你别吓我啊!”
门扉一动,熟悉的兰香幽幽入鼻,“瑞宁,别大呼小叫的,蓁儿应该只是在雪地里跪久了,受了凉。我带了太医来,郑太医,你去瞧瞧陆贵人。”
常婉,是常婉……
陆蓁一动不动,任郑士琅替自己把脉诊断,但眼睛,却直直的望着常婉。“淑……婉姐姐。”
眸色由惑转喜,欣悦之中又带着些委屈,陆蓁几乎在见到常婉的一瞬间,便明白了所有,故而做戏,就成了下意识的事。
如何想得到,她不仅没死,还回到了初进宫那一年的冬猎。她与瑞宁因出生将军府,所以特准随行,谁知刚一进围场,瑞宁就不小心惊了赵文烨的头马。最后两人被随驾的容贵妃罚跪雪地,瑞宁受了惊吓很快竟晕了过去,是她顶了瑞宁的罚,容浣才答应让侍卫救起瑞宁。
她从上午跪倒天黑,才被恩准起身,肺痨的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
“回淑妃,贞贵人是伤寒侵肺,才引发的吐血。若是好好调理,应该没有大碍。”
常婉一听,脸上浮起一阵欢喜,上前坐到陆蓁床边,握着她的手道:“蓁儿,你听到么,郑太医说你不会有事。”
“是啊,蓁表姐。你没事,瑞宁就放心了!”瑞宁也跟着重重舒了口气。
怎么会没事……郑士琅的话,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若真的没有大碍,她最后怎么会死于肺痨。但她看着常婉和瑞宁,脸上的神情却是微微带着些激动,最后视线越向郑士琅,轻轻启唇,“有劳郑太医了。恩归——”
恩归心里明白,就要去拿赏银,却被常婉出声拦住,“蓁儿,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瑞宁去做就好。瑞宁,去送郑太医。”
常婉看瑞宁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厌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陆蓁捕捉到了。
前世她刚入宫一月,尚懵懂无知,根本看不懂什么眼神心机。但是现在却大不相同,她经历了一世争斗,遑论眼神,哪怕别人一个举手投足,她都将其心思能猜个七八分。
常婉与瑞宁的纠葛,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半年后的那次争宠,瑞宁抢了常婉侍寝的日子。谁知,常婉竟是从罚跪开始,就狠上了瑞宁。
到底是什么事?瑞宁刚进宫一月,该是不曾得罪过她啊。
“蓁儿,郑太医不是说无碍么,你怎么还心事重重?”
常婉突然投来的探寻目光将陆蓁惊回了神,她差点忘了,自己这一身斗心的本事,启蒙之人就是常婉。如今,他和常婉尚未深交,恐怕她一个走神,都要惹来常婉的疑心。
“婉姐姐……”她抬头凝望着常婉,眼眶微微一红,声音有些哽咽,“蓁儿想家了。”
常婉一怔,看着她突然扑哧一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
初春这天,迎来了常婉的生辰。
那日,玉淑宫正殿外的白梅开的正好。晨起,陆蓁与瑞宁陪着常婉一同去容浣的贵妃宫里请了安,刚回到玉淑宫时,靳德良身边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皇帝过了正午会来玉淑宫赏梅,叫常婉做好接驾的准备。
“皇上真的会来玉淑宫?”瑞宁已是满脸欣喜。
常婉抬眼,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陆蓁轻轻开口:“今日是婉姐姐的生辰,皇上不会忘的。”
常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陆蓁,微微一笑,“蓁儿有心了,竟知道我今日生辰。”
陆蓁猛地想起,当初的自己其实并不知常婉的生辰就在今日,是后来赵文烨傍晚来了,给常婉带了一盆兰花作生辰贺礼,她和瑞宁才恍然大悟。赵文烨见状,还夸赞常婉性子沉敛可人,将她比作深谷幽兰,当晚便留宿在了玉淑宫。
“……午饭便在你们自己的院子里用吧。之后各自收拾整理一番,同我一起在正殿接驾。”
常婉说这番话的样子,不妒不争,简直是后宫贤良淑德的典范。瑞宁望着她的眼神,已经充满的感激和崇敬。陆蓁看着瑞宁,蓦然想起当初的自己,也曾像瑞宁一般,那么依赖着常婉,甚至甘愿为她去死……
“蓁表姐,我们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皇上一眼就记住——”
一路上,瑞宁因为激动,话变得比平日多,声调也略略高了一些。但陆蓁却因为想起了往事,一时沉默,一言不发。瑞宁见状,迟疑了半刻,接着开口道:
“蓁表姐,你……其实不用担心。你长得那么美,一进宫就封了贵人,衣服首饰样样不比别人差。但我就——”
“瑞宁,你想出头吗?”陆蓁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
瑞宁愣了一下,但很快坚定的答道:“想,自从进宫来,天天都想!”
陆蓁转头看她,不知为何,那副冷冷的神情竟看的瑞宁有些心慌,不觉低下头去。而后,便听到陆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你是想出头,还是想保命?”
瑞宁猛地抬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蓁表姐,你说什么……”
陆蓁定定的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问,如果只能选一个,你是想出头,还是想活命?”
“我……”瑞宁不知陆蓁为何突然这么问,但陆蓁的眼神,又分明是无比认真的。迟疑了片刻,还是答道:“当然,比起出头,活命还是更重要……”
陆蓁睫毛微颤,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瑞宁看着她,试探的开口:“蓁表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蓁摇了摇头,余光扫了一眼前后,瑞宁所住的倚梅阁已经到了。
“瑞宁,记住,如果想活命,一会儿接驾之时,就穿你最朴素的衣衫,戴你最不起眼的首饰,万万不可想着压过淑妃的风头。”
瑞宁有些懵懂,但陆蓁所说的大部分话她还是听进去了,故而冲她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倚梅阁前分别,陆蓁看着瑞宁的背影微微一叹。瑞宁啊瑞宁,我与你虽然没有多少姐妹情谊,但毕竟同属陆家,这一次我有心保你,也要你开窍才行。
送了瑞宁,陆蓁返回自己所住的明光殿,进门时,就看到刚刚被她先遣回来的恩归正在整理她的衣物,想来,恩归该是和瑞宁存了一样的心思。毕竟,这是她除了入选秀女那日之外的第一次面圣。
前世,她也是此时见到的赵文烨。而且,在她之前已有两三位新封的秀女受过宠,还有一位曾经红极一时,叫什么来着……
对,叫秦玉真,武陵知州的嫡长女。家世平平,京中亦无人撑腰,一副姣好容貌,便成了怀璧之罪——若她没记错,这位秦美人离开春后的不慎醉酒落池,也不过一个月尔尔。
“蓁贵人要穿哪一件?”
恩归已经挑了几件出来,陆蓁一眼扫去,用料也好,花纹也好,皆是繁复出彩,亮眼极了,特别是那件白绫红梅裙袄,既能衬得她肤色如雪,又应了今日赏梅的景,恩归好像特别喜欢。
陆蓁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有些留恋的挨个抚过这些华服,最后,轻叹一声,回头冲着恩归道:“都收起来吧,我暂时该是穿不到它们了。还有,这件松绿锦兰裙袄以后不用再拿出来了,我不喜欢。”
今日之后,在这玉淑宫里,兰花纹便只有淑妃一人能着!
“那……蓁贵人要穿哪一件?”恩归有些糊涂,她选的这些,分明都是极好的。
陆蓁见她又要去拿新的,连忙叫住她,“别忙了,我就穿身上这件,首饰也不换新的了。但是,我记得你梳头的手艺是很好的。”
记得……为什么说记得?恩归有些发愣,却还是朝她点了点头。“贵人要梳哪一种?”
陆蓁坐在铜镜前,对镜支着下巴想了片刻,回头冲恩归一笑,“今日不是赏梅么,那就单髻梅花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