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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蓁朦朦胧胧睁眼醒来,只觉心窝处空空落落,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涩感。眼睛盯着锦绣棉被上鲤鱼纹一动不动,昨日的发生的一切渐渐涌上脑海。
“贵人可是醒了?”恩归的声音从外传来。
“嗯,醒了。”她伸手撩起床帏,冲恩归半着嘟唇,笑道:“昨夜做了个怪梦,但谁知,一醒就全忘了。”
恩归听后,过来一边服侍陆蓁穿好衣衫,一边不解的问:“贵人可是有什么忧心害怕的事?”却见陆蓁一脸疑问,便接着解释道“我爹曾说过,过喜则梦开,过恐则梦匿……”
“过恐而梦匿。”陆蓁重复了一遍恩归的话,一时出神,声音变得有些轻飘,“可能吧,最近,我怕的东西还真不少。”
门帘一阵轻动,陆蓁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门口,就见小还轻轻探进头来,“恩归姐姐,贵人醒了么——啊,奴婢该死。”正好对上陆蓁的视线,小还神情有些堂皇,匆匆闪身进来,低头给陆蓁请罪。
“无妨。”陆蓁轻笑一声,又看她手里端着一只白瓷小碗,隐隐传来一股清苦之味,心里便知那一定又是纪雪臣送来的药。
一丝犹豫传上眉尖……她本不是怕药之人,但纪雪臣不知是暗报私仇,还是怎地,煎出来的药简直比生吞黄莲还要苦,昨夜那一碗她第一次喝,一点儿准备也无,若不是恩归在一旁看着,她怕是要苦的掉泪了。
撇了撇嘴角,不知为何,陆蓁觉得那药自己还没喝,舌尖就已一阵涩苦。
“放那儿吧。”她转回身,让恩归继续为她梳妆。
小还应声,将药碗放在桌上,说了声去准备早饭,就躬身退了出去。
“贵人准备什么时候喝药?”恩归捡了一支凤眼石榴钗,插入陆蓁鬓间。
“不喝。”陆蓁答的干干脆脆。
恩归听了,柳眉微蹙,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药凉了之后更苦。”
陆蓁没想到心思被恩归看穿了,但依旧固执的摇头,“那就更不能喝了。”
“贵人……”恩归很是无奈。
陆蓁却是不理,只对着铜镜照了照今天的妆容,似是满意的很。镜中,蓦然瞥见身后的恩归,依旧是一脸坚持的看着她,一副她不喝药,就不罢休的模样。
猛然想起之前自己吩咐过恩归的话,如果她拗起性子,叫恩归一定拦着她……
“好吧,这碗我喝。”陆蓁抿了抿唇,将药碗端起,屏着气一口吞了下去,“咳咳咳咳……但是吃了早饭,你就去太医院请纪太医,就说,咳咳,就说我觉得这药很有问题,让他带着方子赶紧来请罪!”
恩归一边应声,一边赶紧端来蜜茶,服侍陆蓁喝了一盏,那咳声才渐渐止了。
早饭过后,恩归便去了太医院。陆蓁在一旁干等着,觉得无趣,便吩咐小还拿出纸笔,她一人坐在窗前,描画起了窗外的一片嫩绿风景。
这一阵子容浣养病不准人打扰,请安自然也免了,倒省了后宫一大帮子女人的事。陆蓁每日无事,除了陪瑞宁练习之外,也只能描描画画打发时间。毕竟,此时的戎阳国还未反,父兄尚未出征,离陆家得势还要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
陆蓁画到一半,又突然隔了笔。她忽的想起一件事,赵文烨之所以与戎阳交战,是因为戎阳使者来朝时,曾送了一队碧眼舞姬。但一次赏舞之时,舞姬中突然有人身揣软剑行刺,而且还是男扮女装。赵文烨身手不错躲过一劫,可坐在他身侧的某个妃子却被软剑误伤,一剑穿胸,丢了性命。
那个倒霉的妃子是谁?陆蓁左思右想,却始终记不起名字,只记得她好像也是今年的秀女,秦玉真死后,不知为何她一夜得宠——
糟了!
“恩归!”她急急唤恩归,却忽然想起,恩归被她遣去了太医院。
小还听她叫人,放下手中的事,快步走上前来,“贵人,怎么了?”
陆蓁脸色有些发白,也顾不得解释其他,急急道:“去,你去找一件能做贺礼的东西,跟我去一趟倚梅阁。”
小还点头,见陆蓁一副心急的模样,连忙加快了手脚,片刻便返了回来。
正要出门,恩归也从太医院回来了。见陆蓁行色匆匆似要出门,有些不解:“贵人这是要去哪儿?奴婢刚刚去了太医院,但没找到纪太医。听其他人说,他因为昨夜回去的太迟,被内廷司的人罚了一月的俸,一气之下,便跟着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陆蓁听罢,脑海中闪过一丝疑问,但来不及细想,只拉着恩归,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先跟我去倚梅阁一趟,看看瑞宁。”
一路上,陆蓁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她不敢确定瑞宁会不会成为赵文烨身边,那个被杀的倒霉女人。但她知道,如果她要改变前世的命运轨迹,就要承担这些改变所带来的,一切未知的后果,甚至惩罚……
陆蓁握拳,指甲嵌入掌心,一阵刺痛。
瑞宁决不能死——这是她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必须坚守的底线。
一入倚梅阁,陆蓁便看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皆是宫女太监。不由觉得异常,但转念便反应过来,这些人该是赵文烨见昨夜瑞宁无人可用,特意赏的。
“陆贵人。”绿荷远远见到了陆蓁,连忙迎上前来。
陆蓁见她手中拿着笔墨纸砚,稳了稳心神,笑道:“瑞宁倒是转了性,她平日不是最讨厌这些个墨味么。”
绿荷回笑道:“是啊,早晨起来就想着写,奴婢还觉得奇怪呢。”
跟着绿荷进了主屋,就见到书房的门帘已经挂起,而瑞宁一个人坐在桌边,捧腮看着窗外,一副出神的模样。
“主子,陆贵人来了。”
绿荷唤了一声,却没将瑞宁叫回神。陆蓁摇了摇头,将绿荷手中的笔墨接了过来,轻脚走到了瑞宁身边——
“陆美人可是要写字?”
瑞宁一怔,看到近在身边的陆蓁,脸竟唰的红了起来,“蓁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陆蓁将纸笔放在她桌上,抿唇一笑,已将眼前人的心思猜了个□□分。“佳人春风一莞时,我方越过门槛。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表姐,你笑我。”
瑞宁满颊绯红,一时羞涩不已,忍不住埋头臂间,谁知竟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砚台,染了半裙的墨渍,连一旁的陆蓁也不能幸免,裙角处溅了星星点点,一会儿便晕成了花瓣大小大小的黑点。
“啊啊啊——”
瑞宁不知是气还是羞,娇声喊了几声,有些懊恼的看着陆蓁,“表姐,我的衣服……”
陆蓁哭笑不得,瑞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衣服弄脏了不赶紧叫人来换,眼巴巴的看着她做什么。
“绿荷——”正要叫绿荷来服侍,就见绿荷匆匆进门,却是一脸欢喜慌张。
“主子,陆贵人,靳公公来了!”
陆蓁一听靳德良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沉,但嘴上还是赶快催绿荷去请人进来。
“陆美人。”靳德良带着一个红木食盒,笑吟吟的进了门,“哦,原来陆贵人也在,怪不得,奴才在院子里就听得里头这么热闹。”
瑞宁想要起身,但又碍于裙衫上的墨渍,迟迟疑疑不知如何是好。可靳德良向来眼尖,又观察细微,早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人身上的墨痕,但却只当不知罢了。
“陆美人的身子可解了乏?”靳德良将手中食盒放到了桌上。
瑞宁被他这一问,刚刚因为惊吓而褪掉的红晕又飞上脸颊,垂下眼眸,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好。”靳德良揭开食盒的盖子,一阵甜香扑鼻而来,“这是芙蓉糕,听说还加了羊乳。皇上刚刚尝到时,想起陆美人说过喜欢羊乳,便叫奴才送一盘过来。”
这算是赏赐,瑞宁就算不愿,也不得不起身行了谢礼。
“下个月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准备选几个新入宫的戎阳舞姬宴前献舞,所以,现在正在柳鸣园赏舞选人。皇上让奴才问一问陆美人,如果身子解了乏,可愿一同观赏?”
瑞宁一听,下意识的咬唇一喜,点头道:“愿意,我愿意。我这跟您就去!”
“这……”
“等一下。”
罕见的,陆蓁和靳德良同时开了口。但陆蓁犹豫了一下,见靳德良看她,还是开口道:“靳公公先说吧。”
靳德良点了下头,斟酌了斟酌用词,开口道:“陆美人也不用急,您梳妆换洗的时间,奴才还是等得起的。”
靳德良这么一说,瑞宁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的衣裙还是脏的!
“奴才在外面等。”靳德良见状,识时而退,走出了屋子。
靳德良一走,陆蓁便一把拉住了瑞宁和绿荷主仆俩,看着一脸激动的瑞宁,道出了她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你不能去。”
瑞宁一愣,完全没想到陆蓁会拦她,满是疑惑的看着陆蓁,“蓁表姐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不能去?”
陆蓁这边,其实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叫瑞宁去赏舞,是赵文烨亲口吩咐的,靳德良甚至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此时,哪是她说一句不能去,就真能不去的。
“蓁表姐?”瑞宁不知她心里所想,只见她沉默不答,更觉得奇怪。
“我……”陆蓁暗自咬着下唇,犹豫挣扎了片刻,终是缓缓垂下了头,轻声请求道:“瑞宁,我也想去陪皇上看戎阳舞姬跳舞,你能……带着表姐一起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