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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道一闻言后只觉得怒火中烧,突然恶狠狠地瞪着大门监,气红了脸道,“若你不是这等身份,你还敢这样胡口乱言吗?什么大丰贵人,不过你一派之言。即使不知道这女子具体的生辰八字,但由随便任何一个阴阳师测算,都可以从她的面相中看出,她的的确确是个祸胎!”
大门监目光微敛,道,“对,就是因为我是这等身份,所以——我敢这么说。并且我敢保证,放眼天下,无人敢质疑这个判断。”
洪道一在她凌厉的视线下发怔,今日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之前建立的一切都因为大门监轻巧的一句话成了云烟,往后莫说继续在相府任职,就算要去街上摆摊算命也不成了!一想到日后受到众人白眼,受人指指点点,威风颜面全无的场面,洪道一身体中有一股热血窜上脑腔,继而突然发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算无遗算、天子之师’的大门监,你就是这样给圣上谏言,就是这样给大丰测算国运的吗?!老天真是瞎了眼啊,让你这样的人担任大丰朝的大门监!”
“大胆!”贵妃忍无可忍,丽颜黯淡,愠怒道,“我大丰朝的大门监,岂是你能羞辱的?!”
大门监此刻则对着贵妃微一颔首示意道,“贵妃可下论断。”
宁贵妃皱起纤眉,已经不顾宁相的脸色,“这场比试由大门监亲自作评,证明的确又是连依门监赢了。之前定下三局两胜之规矩,连依又在这第二局第二场胜出,如此,第三局也不必再比了。今日之比试,乃是连依门监胜出。”
大门监拂袖回座,留下沈满与连依在场上。
洪道一被两个壮硕的护卫一左一右架着,面如死灰。
宁韬虽然还想留下来看热闹,但已经有个护卫来请他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再回到中院入席。
只听上头的宁贵妃继续道,“今日连依门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虽然年轻了一些,但足够胜任天文门门监一职。在座诸位若还有疑义,此刻可站出来言明。”
场下一阵沉默。
宁相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那好,”宁贵妃不禁多瞥了宁相手中的酒杯一眼,然后对着连依道,“连依门监,你可以入席了。本宫相信,经过今日,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能力。”
连依显得不屑一顾,但还是在大门监的注视下完成了礼节,佯装恭敬道,“谢贵妃娘娘。”
回到了大门监身边,连依对着她道,“今日是否达成你所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大门监点点头,“还算满意。”
“缺水的为何会被牵扯此事?”连依问的是沈满。
“非我所愿,但结果也不是不如人意。”大门监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满。
此刻洪道一已被带下去,场上只留沈满一人。这样一个衣着不出众、容貌也不出众的婢子能站立在大丰朝当今的权贵中心,被人这样端详着,若是真的寻常普通之人算是三生有幸了。
但沈满,却是宁相的外孙女,也是洪道一口中的‘天降祸胎’,更是大门监口中的‘大丰贵人’,若是寻常的一个婢子,如何能成为这漩涡的中心?
不管如何,过了今晚,沈满之名定然会传遍天下,她的身份也会被更多的人知晓。
宁纯的脸色从沈满上场之后就变得阴云密布,她看着这个人原本毫不起眼之人,现在在场上被众人关注,猜测,好奇,便觉得有一样东西被沈满偷走了一般。
她不忍心对沈满见死不救,但看她即将自由的时候又不想放她自由。自从沈满来到相府之后,捉弄她是宁纯唯一的乐趣,她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乐趣。
宁纯虽安静地坐在贵妃后头,但对贵妃却有一种隐隐的恨意。
沈满在场中,在众人聚集的视线之下不知所措。她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但贵妃没有开口,她也不敢离开。
又等了许久,贵妃才开口道,“你可以回去了。”
沈满见宁纯直直盯着自己,又见大门监又是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便听话地重新走到了宁纯的身边。她轻叹一口气,暗道今日这寿宴还真是惊心动魄,过成这个样子,外祖父一定更加生气。
经过这一番风浪之后,专门为宁相准备的歌舞表演以及贺寿情节已然变得毫不重要。无人再留心今晚的领舞女子是否精彩绝伦,也无人观察著名琴师公子琴薄薄的蒙面纱下的容颜是否如传闻般的蛊惑人心。
甚至当宁韬送上专程从陈州运送而来的皇帝钦赐的寿礼,都再没有人多关注一眼。
大家今晚都被震惊到了,震惊于三个事实:一是大门监竟是个女子;二是新人的天文门门监乃是一个叫做连依的奇女子;三是相府一个不知姓名的婢子,同时具‘天降祸胎’与‘大丰贵人’两种命格。
宁韬奉上寿礼之后,便准备退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余光投向了白衣身影那处,那三个人坐在这里,与其余人格格不入。虽然打扮气质各不相同,但同样的飘逸,举止从容,且不顾旁人眼色。
宁韬心想,这难道便是阴阳道的魅力?可让人窥测天命,又可让自身变得从容不迫。
若是如此的话,倒真羡慕二哥宁旭了。
宁韬露出苦涩的笑颜,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酒过三巡,月已上了头顶正中。贵妃在小德子的提示下将要回宫,众人起身相送。
宁纯亦起身了,立在高台之上,垂眸望地。
贵妃长裙曳地,风华万千,在众人的护送下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觉察到什么,皱了皱细眉回首对着一人道,“四妹,许久不回家了,本宫很是挂念你们。如今家中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一人在宫中也觉得烦闷无比,希望四妹今晚能够陪伴本宫回宫,我们姐妹俩叙叙旧。”
宁纯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紧咬着下唇几乎就要将它咬破。随在一边的沈满观察到她的神色,又想起今日她奇怪的表现,不由得不怀疑她的怪异是否和贵妃有关。
“是,贵妃娘娘。”
宁相看见这一幕,曲着行礼的身子动了一动,但还是保持了原来的姿势,就是一个恭敬的臣子而非一个慈祥的祖父。
大门监那头,青柠困惑道,“贵妃娘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不相信贵妃找并非一母所生的宁纯入宫就是为了叙旧而已。
大门监与连依站在一起,想的却不是这件事。方才连依见到宁韬,对着她言道,“这诸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好像都有这小子的出现。”
大门监深锁眉头,沉默了。
沈满跟着宁纯一同送贵妃出去,她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是入不了宫的,但是却在送轿撵与其余人一同跪在地上相送的时候,却被宁纯意外地唤了名字。
“沈满,我和贵妃请示过了,你同我一同入宫。”宁纯掀开了轿帘道。
贵妃的轿撵就在前头,沈满起身的时候能够透过隐约的纱帘看见贵妃那端庄高贵的侧脸。
身份已经败露,自己若继续留在相府势必危急,不知道外祖父还会怎样对待她。倒不如此刻随了宁纯入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况且,大门监的太阁就在皇宫的边上,若是入了宫,或许还能有机会见到大门监。
如此思想一番,宁纯便打定主意随宁纯入宫了。
贵妃一行人声势浩大,队伍浩浩荡荡。路过的官道皆铺着短绒斜纹地毯,两边用红色绸缎拦着。百姓们只能跪在外头,隔着一层红色绸缎,飘忽间能隐约瞧见贵妃的轿撵,然后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满跟在宁纯的轿子,一路走一路细想。她忽而叹了口气,仰望夜空,但见星子点点。周遭人声嘈杂,让她心烦意乱。
若是旧时,父亲可能会带着自己去山坡上看夜空。家乡的那棵大树下,或许还埋着自己和父亲的小秘密。
只是物是人非,她再也见不到父亲,也再也见不到母亲。天下虽大,无一人关心自己。
此入宫门,迎接自己的,不知道是何景象。
大门监上了马车,青柠也坐在里头。连依却不屑与他们一同,自己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马虽然平日里耀武扬威高傲自得的,但一被连依骑上便颓然泄了几分气势。
见连依走在边上,马车里的青柠皱皱眉头道,“大门监,有句话我还是想说。”
“嗯?”
“这个连依……我们真的要留她在身边?”
大门监阖上眼睛,“为何不能留?”
“我总觉得不太妥当。”青柠深陷忧虑,“无论如何,她毕竟曾是五行门之人。”
大门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红色影子,道,“青柠,现在我需要她。你虽然是角徵门的人,但也应该有一点看面相的本事。”大门监一顿,再道,“你替我测算一下近日运程如何。”
青柠呆愣,旋即低头道,“青柠不敢。”
“我让你看相便替我看相。”大门监轻轻摘下面具,露出她原来的面孔。
青柠鲜少见到大门监的真实面容,又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刹那间竟恍惚了。待大门监轻咳一声,青柠才回过神来,尴尬道,“那么青柠就放肆了。”
凡是阴阳门的门监,都要戴上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为了防止他人测算面相。
马车摇晃,窗帘晃动,外面的光一点一点倾泄进来,浅浅的光斑打在大门监那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她脸上淡然,嘴巴轻抿,肌肤似雪,莹白而无暇。
青柠初时还未看出什么,但后来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她颤抖着音节,几乎是不敢相信道,“大门监…..你…..你是否……”
“嗯,不错。”大门监低头看着自己纤长的细指,道,“我几乎失去了大半的能力,别说‘北斗探物’,就算是‘看面测命’都是十有九误。”
青柠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所以我需要你和连依,”大门监望着窗外,目光悠长,“你和连依互补,协助我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