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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陶赞道:“这首诗写景、抒情、用典,浑然一体,真是妙啊!”
赵锡麒道:“看来老师让你先作诗是对的,但也好险没让你先来,不然的话,我们还作什么呢?”
吕宗伯捻须微笑,道:“独燃心香祷碧空,好,这句做得好!星衍的诗绝妙,你们三人的诗也别具一格,都好!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范鸿铭道:“你们别忘了还有顾姑娘呢。”
这时众人都看向了陆风竹,陆风竹大感窘迫,道:“在下行伍出身,只是粗通文墨,哪里会吟诗作对,不敢献丑。”
顾庭月‘哼’一声,道:“木头就是木头。”
赵锡麒道:“我看还是由我来代劳吧。陆捕头,你等等可得饮酒为谢哦。”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摇曳的烛火在窗上留下一道道的斜纹,而庭院中洒满了月光,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有了!”随即吟道:
“灯影脉脉绣帘斜,节序频移感岁华。杯上唇痕证思绪,酒边愁韵谱红牙。拟笺庭月通心诉,何意瑶台厄落花。怅惘幽情风竹里,绿云一片淡烟遮。”
刘星衍赞道:“赵兄,不意你平时扯东捣西的,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赵锡麒道:“客气,客气,我整天和刘兄这样的诗坛新秀混迹在一起,就如同整天在厨房门口晃悠,闻着闻着也就学会做菜了。”
众人听他语妙,无不赞叹。
陆风竹道:“请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明白这首诗的含义,赵兄能不能跟我讲讲。”
顾庭月闻言脸色一红,随即向陆风竹怒目而视,陆风竹却装作没看见,举起酒杯呷了一口。
赵锡麒笑道:“好,好,我来讲讲大意:这首诗说的是一位佳人感叹岁月流逝,饮酒时想起了恋人,想要通过月亮传达思念之情,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只好失望地看着竹林,任凭自己的思绪如同愁云一般蔓延开来。”
顾庭月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赵锡麒拍了拍陆风竹的肩膀,道:“我这首诗做的不错吧?还将你二人的名字都嵌了进去。陆捕头,今天我剩下的酒你都替我喝了,当作是答谢吧?你看如何?”
陆风竹微笑着点了点头。
范鸿铭道:“想不到今日聚会竟然得了这么多首好诗,日后传了出去又是一段诗坛佳话啊!老吕,你不光自己会作诗,几个弟子也都如此了得,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代大师了呀!我看本朝五十年来论到作诗无人能出你左右。”
吕宗伯连忙摆手,道:“范大人这么说老朽真的惶恐之极,说到作诗,我离当年名震天下的祈香山还差的很远。祈香山三十岁不到就去世了,我今年六十岁,可就算再活二十年,也无法与他当年的成就相比。差得远,差得远的很呐!”
赵锡麒道:“老师,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厚古薄今呢?祈香山的诗我读过,虽然都是佳作,可老师你与他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吕宗伯叱道:“小子无知狂妄!祈香山的诗取材很广,有写闺阁幽思的,有写旅人征途的,有写苍穹星野的,也有写小楼庭院的,不一而足,且都能独得其秀。他的诗岂是一般人能比的?星衍你来背几首祈香山的诗给大家听听。”
刘星衍大声道:“好!”
随即他一口气念了五首诗:
“回首蓬山事渺茫,无衫歌扇梦魂香。如何一样春明柳,化作飘萍总断肠。”
吕宗伯道:“这首诗是是寻常的恋人思念之作,在祈香山的诗中算是平常,但也十分有韵味。”
“同感杨枝洗孽尘,心香一瓣共朝真。神仙堕落为名士,菩萨慈悲念女身。前度姻缘成小劫,下方夫妇是凡人。望娘滩远潮音近,唯有闻思是至亲。”
吕宗伯解释道:“这首诗乃是祈香山看观音大士像有感而做的,首联两句如今在许多观音庙里都当做楹联来用。”
“朔风吹雪海天寒,老眼苍茫不忍看。故国空存周典礼,斯民犹见汉衣冠。是谁握算盘盘错,到此枯棋着着难。挽日回天空奋力,可怜筋骨已衰残。”
吕宗伯解释道:“这是丙寅年本朝大军在漠北大败于月奴国后,祈香山悲愤之下写的诗,足见他虽然一生寄情风月,但胸中实有家国情怀。”
“天风吹送雪声干,击剑谈兵夜未残。浩劫乾坤尘莽莽,他山松柏气丸丸。”
吕宗伯解释道:“这是作前一首诗后不久,祈香山从消沉中走出后写的,诗作之中的勃勃生气令人动容。”
“绝世高才未易寻,灯前几度费沉吟。漫夸此日衡文眼,休忘当年下第心。玉气迷离山霭重,珠光隐约海波深。英奇埋没知多少,蕊榜书成愧不禁。”
吕宗伯解释道:“这是当年祈香山有感于朋友落榜伤心而做的一首劝慰他的诗。”
这时李中鼐忽然问:“老师,祈香山诗名如此之盛,才华高绝,为何未能金榜题名呢?”
张问陶道:“祈香山乃是一位奇人,本来以他的才华而论,肯定是出自名家,可是虽然当年他名震天下,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师从何人?这些都没人知道,就连他的名字‘香山’据传也并非真名,他自谓平生最喜欢白居易的诗,于是便以香山为号,至于他原本的姓名,根本无从查考。祈香山就如同天上降下来的仙人一般,忽然出现在十里坊,短短三年就名震天下。”
赵锡麒道:“你说漏了一点,祈香山非但才华了得,而且十分有钱,手里似乎有花不完的银子,否则他出名绝不会如此之快。”
李中鼐道:“我想祈香山定是高门大户的子弟,为免遗羞家门,是以才化名在十里坊混迹,寒门里如何出的了他这样的人物。”
张问陶道:“不管如何,这样一位人物没能金榜题名确实是一件怪事。我还听到一种说法就是他压根从来就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老师你当年与祈香山相识,可知道这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嘛…”吕宗伯踌躇道:“也许祈香山这样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参加科举吧。”
赵锡麒道:“我看他是担心自己考不中才不去的,毕竟诗名为虚,到了考场之上可是要凭真本事的。”
刘星衍怒道:“祈香山的才华岂是你能胡乱贬低的!李杜文章万古传,却也没听过这两位中过进士!祈香山凭借诗歌就能传名后世,万古流芳,又何必去考场上蹉跎岁月?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而日月又何必与萤火争辉?”
赵锡麒见他发怒,哈哈一笑,道:“刘兄,就算祈香山留名诗坛,可是岂不闻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吗?仰慕古人也未必一定要贬低自己吧?”
刘星衍道:“凭你也配和祈香山各领风骚?”
赵锡麒笑道:“焉知来者不如今?当然未必是我,几位仁兄也都有可能啊,是不是?”
刘星衍还待与他争辩,吕宗伯道:“好了,你二人也莫要争论了,祈香山这个人向来争议很大,但无碍于其在诗坛的无上地位,你们后辈小子要有志气,可也要懂得谦卑。”
张素云忽然插话道:“祈香山能够得享大名,他本身诗写的好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他和岑红叶两人的故事让太多后人感慨和追忆。”
吕宗伯道:“不错!香山红叶这段佳话真的是令无数人艳羡啊!”
刘振嵩道:“他们两人故去怕是有三十年了吧。”
张素云道:“今年刚好是第三十年!可叹岑红叶一代花魁,而今知道她名字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在提到祈香山的时候才会有人顺便提起她来。”
吕宗伯道:“那怎么会呢?香山红叶永在!岑红叶一样也是不朽的传奇啊!不是有首诗一直在十里坊流传着吗?”
他随即吟道:
“同是湘湖流落身,一片红叶也沾巾。休将十里凄凉曲,唱与香山墓里人。”
“祈香山与岑红叶永远是十里坊无数才子佳人追慕的偶像啊!”
范鸿铭道:“你们谈论起这些旧事来没完没了,是的没错,香山红叶永在,可他们毕竟故去多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日,我看今天在座的几对才子佳人未必就比香山红叶差吧?尤其是星衍老弟和逸卿姑娘,佳偶天成,一对璧人,说不定就能再续香山红叶的传说呢。”
赵锡麒道:“范大人,你这话可真吓人,当年祈香山和岑红叶可是一起殉情死的,你莫不是在咒眼前的这对‘璧人’吧?”
范鸿铭连忙摆手,道:“呸呸呸,是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刘老弟和逸卿姑娘再创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吕宗伯叹道:“传奇岂是那么容易再现的!当年祈香山诗名大盛,求他写诗相赠的人不知凡几,可以说的上是日进斗金,而岑红叶是花魁三连冠的绝代佳人,多少王孙公子千金都难见她一面,这两人能够放下对红尘的贪恋共同赴死,这份情岂是易得的!”
张素云叹道:“哎,他们还是太傻了,太傻了!”
赵锡麒道:“确实是太傻了!”
张素云说太傻,语气哀怨,寄托了对两人的惋惜,而赵锡麒却语气戏谑,似是在嘲讽两人。
刘星衍向他怒目而视,他却浑没当回事,而是夹起一块鲍鱼咬了起来。
刘振嵩道:“吕伯老,我们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觉得这次的花魁大赛谁最有希望夺魁啊?”
吕宗伯道:“这个老夫可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