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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朗一早给爹请了早安,就被他爹杜王爷吩咐要去宫里向九儿殿下赔罪。
云朗父命难违,只得早早进宫。却是在路上遇到了萧御史的长子萧若前。
萧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一身浩然正气,偏是独子萧若前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常气得他老人家吐血三升。
萧若前如今官拜御前副督指挥使,与云朗是同僚。两人还曾并肩沙场杀敌,出生入死,交情不错。
如今边关安稳,云朗和萧若前同时休假在家,虽不曾往来,见面亦是亲切。
尤其萧若前,平素都是睡到日晒三竿而起的,今儿破天荒早起一回,正遇杜云朗。
“杜大哥这么早出门何事?”萧若前趋前向云朗问安。
杜云朗轻叹了口气道:“进宫。”
“公务繁忙?”
“私事而已。”
“去见九儿殿下?”
杜云朗与九儿的婚娶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
杜云朗还是叹气,却也不想多说,正想与萧若前告辞。
萧若前已是一拍大腿下了决心:“小弟一直想寻个机会感谢杜大哥沙场之上的数次救命之恩,却苦无良途,今日既然遇上大哥,想来也是天意如此,让若前能以此酬谢大哥的恩情。”
杜云朗瞧箫若前壮怀激烈、仿佛壮士断腕般地下了决心,不由也是好奇,他到底想要如何报答自己。
箫若前已是带着杜云朗来到了京城第一玉器行,入了玉器行,老板早在恭候,又引两人穿堂过院直入内宅密室,玉器界的泰山北斗,早已退隐江湖的千晓生千老太爷之孙千锦正在恭候。
千锦冷冷地道:“这是家祖亲手所刻,泣血收山之作,以谢箫御史大人昔年援手家父之恩,日后千家与箫家两不相欠,箫公子请。”
千锦身侧的桌子上,便放着一个墨玉的长匣。
箫若前顾不得千锦的态度恶劣,扑上前一步,看着那个玉匣,双手颤抖,不忍碰触,禁不住热泪盈眶。
“三年了,若前苦等三年,如今终于等到了。”
“到底是什么?”杜云朗过去拿起长匣,触手微凉。
这长匣便是箫若前要送杜云朗的礼物,是箫若前冒其父之名,死乞白赖地求早已归隐江湖的玉器圣手千晓生费时三年、精心雕琢的弄玉之饰——十二生肖兽首。
弄玉之饰,在本朝的发展达到了一个极其辉煌鼎盛的时期。不仅工艺精湛,且式样繁复。
若单以贵重和技艺而言,则尤以十二生肖兽首称最。这是最近几年才在本朝流行起来的玉饰。
这十二生肖兽首图饰,据说传自上古神书,状似龙阳。以柱状为身,头饰兽首,柱身上经匠人巧手琢、磨、碾、钻,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玉饰。
而能雕刻出完美的全部的整套十二生肖兽首玉饰的,举世也并无几人。况且这极品弄玉之饰,不仅是要十二兽首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更重要的则是要整体圆润顺滑,又要以生肖排列为序,十二根玉饰,由细渐粗,由短及长,既一眼可辨,又不至于悬殊过甚,失之实用。这自然也是极难把握的。
至于玉质选择,就更有讲究了。自然是以和田老坑所出的质地致密细腻,滋润柔和,具油脂光泽,给人以柔中见刚之感的白玉为最了。
杜云朗打开长匣,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套极精美的十二兽首弄玉,均是和田白玉雕琢,根根晶莹剔透,巧夺天工。
箫若前看得是热泪盈眶,百般不舍。
“白玉价值不菲,若非令尊掌管和田玉矿,怕是单这用于雕琢的白玉,箫兄就凑之不齐吧。”
千锦端了茶,有意无意地道。千锦出自玉器世家,他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识玉、辨玉的行家。
千锦这淡淡的一句话,立时就让箫若前打了个冷战,他再是混吃混喝、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点历练也还是有的,忙收了泪对千锦抱拳道:“为了这一套东西,若前已是散尽了家财,若是家父知道若前如此荒谬,许是一顿家法就了结了我的性命了。千兄弟尽可放心,箫若前一定谨遵令祖之令,绝不敢再来千家打扰半句。”
杜云朗合上匣子,对千锦看过去。千家的这位长公子长身玉立,面如美玉,下额尖尖,盈盈细指覆于金瓯之上,细眉轻挑,薄唇轻抿,模样果真俊秀无比。
“愿得千锦归,何必觅封侯!”
杜云朗忽然想起坊间的这句话来。千家第三代仅有千锦一子,不仅容貌出众,技艺也得乃祖真传,更是狐男,千家万贯家财都将为之“陪妆”。
杜云朗不由对千锦一笑:“千锦公子当知‘祸从口出’四字吧。”
千锦瞪了杜云朗一眼,起身:“不送两位。”
箫若前一身的冷汗随了杜云朗出来:“好险好险,早听说这位千锦公子牙尖嘴利不容人的,果真是个厉害角色。”
杜云朗笑道:“是你自己心虚而已。”
箫若前嘿嘿笑着挠头:“当时若前确实是一时糊涂一时兴起,才冒昧跑到千家做了这一套物事,如今这帐上的亏空还未曾填平呢。”
杜云朗点头道:“这倒是好东西,你既然孝敬了,哥就收下,把你那账上的亏空拢个数出来,过两天来我这里领银子吧。”
“是!谢杜大哥恩典!”箫若前立时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杜云朗也懒得理他,拿着匣子进宫找九儿去了。
杜云朗来见九儿,九儿本不想见。九儿的侍卫名唤碧影的,劝九儿道:“殿下还是莫与杜将军置气吧,杜将军是性情中人,迟早会明白殿下的心思的。”
九儿冷冷地道:“我有什么心思需要他明白,他不过一届莽夫而已。”
碧影心里不由暗笑,只欠身应错道:“是属下多嘴。属下这就请杜将军进来。”
杜云朗看九儿端坐殿上看书,便将长匣藏在身后,直走到他身前才微欠身道:“云朗见过九儿殿下。”
“杜将军有事?”九儿的目光依旧落在书上,并不看云朗。
“云朗奉父命来向殿下赔罪的。”杜云朗实话实说:“昨日云朗冒犯殿下,回去已是挨了板子的。”
九儿将手里的书扔到书案上:“分明是你自己赌气,纵马闹市,伤了路人,才会被杜王爷治罪,又是想冤枉到我头上吗?”
杜云朗理所当然地点头:“纵马闹市当罚,可是惹了你生气也当罚,我爹的板子可是算得清楚呢。”
九儿这才看了杜云朗一眼,没有做声,心中却道,活该,都是你自作自受,可是怨不得人。
“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杜云朗笑道:“我们也都是大人了,不该总是吵吵闹闹的让长辈烦心。”
九儿便又伸手拿书:“好,我知道了,杜将军请忙去吧。”
九儿一袭青衫,墨发轻垂,指上碧绿的翡翠扳指,更是衬得他手指白皙修长,轻轻翻过略泛黄的古书页时,竟看得杜云朗有一丝心动。
“杜将军还有事?”九儿瞧见杜云朗直眉楞眼地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瞪了杜云朗一眼。
杜云朗不由笑道:“九儿果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这一句话,又把九儿说得气怒,扔了书便走。
杜云朗不由纳闷,只得追过去道:“殿下好好地怎么又发脾气?”
九儿停下脚步道:“杜将军若是无事,便回去多读些诗书礼仪,不必每日特意进宫来惹我气怒了。”
杜云朗冤枉道:“我怎么敢特意进宫来惹你气怒,我是真得来给你赔罪的……对了,我还特意带了很贵重的礼物来呢。”
杜云朗这才想起手里的匣子,忙递到九儿跟前道:“你瞧瞧,我一早上去取了来,特意要送给你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九儿看云朗说得真诚,只得又忍下脾气,打量着那个匣子道:“是什么礼物,倒让杜将军如此费心?”
杜云朗立时得意道:“自然是好东西,你瞧了就知道了。”
待九儿打开长匣,本就不渝的脸色就更是气得发了白,顺手将长匣扔回给杜云朗道:“杜云朗,这好东西,还是你自己个留着用吧!”
九儿一甩袍袖,拧身而去。杜云朗也不愿意了,我又是赔罪又是道歉又是奉承你还送你礼物的,你倒又不乐意了!
杜云朗正想抓住九儿继续理论呢,就碰见自己大哥和皇上哥哥了。
“云朗好心送殿下礼物也有错吗?”杜云朗觉得分外委屈。
云轩听了弟弟的话,再瞧瞧他手里的匣子,看九儿果真确实是气怒又委屈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皇上以为如何?”
子易冷着脸不说话。
云轩强忍住笑意,对九儿道:“云朗行事不周,却也没有恶意。待晚上回家去,我必定罚他一顿板子与你出气。”
云朗跪在一侧,不由面色发惨,心道,大哥你也太偏心九儿殿下了,我做错什么了,你就又要打我?
九儿虽然还是觉得气恼,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旁侧微欠了欠身,不语。
云轩收敛了笑意,将那长匣自云朗手上拿过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虽然云朗此时将这物事送你,却有不周,不过你与云朗已有婚约在身,你虽贵为殿下,将来嫁进杜家,亦要守贤,云朗就有权为你配饰。”
云轩说着话,将长匣递给九儿:“闺房之乐,甚于画眉而已,如何谈得上羞辱二字?”
九儿一时无从反驳,垂了头,虽觉手心冰凉,到底还是不敢违逆云轩之举,伸手接过了长匣,低声道:“九儿谨遵丞相教诲。”
“云朗也起来吧,先送九儿回去吧。”云轩淡淡地吩咐道:“顺便查查殿下的寝殿之中,可有什么人不牢靠的?亦或是爱多嘴多舌的……”
九儿不由一惊,停下脚步:“可是昨日九儿寝殿内发生之事,有传言出去吗?”
云轩点了点头:“若是你狠不下心处置,就让云朗帮你吧。”
“是。”云朗欠身。
云轩微微一笑:“若是一时半会地查不出来,就都处置了吧。”
待云朗和九儿退下去,云轩才笑对子易道:“九儿这性子也是奇怪,便是云朗送了这礼物给他,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子易冷冷地道:“果真是先生的弟弟,与先生倒是相似的很。”
云轩听了,不由一笑。
这十二生肖的兽首,云轩也是送给过子易的,当时可是让子易受了不少苦楚。
子易与云轩最初欢好时,子易难免生涩疼痛。
云轩自然是心疼,便宫里宫外的淘了不少方子来,虽是替子易调养了身体,也让子易吃了不少苦头。云轩却反倒因此享受到了更多的乐趣。
子易不由抱怨、不满甚或想要反抗。
偏云轩行事向来独断专行,更不擅长体贴哄慰,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完全不理子易的怨念。
子易积威之下,也不敢真得反抗,况且便是小小反抗了几回,倒是吃了更多的苦头,他只得咽下满腹委屈,由着云轩随意调弄了。
弄玉吹箫,本是意指男欢女悦,结成爱侣,共享幸福的。在本朝则有了更加深切且贴切的含义,便是寓指狼男与狐男结贤之后的房中行乐。
云轩尤其喜欢为子易弄玉。
那上古的十二兽首图,也是云轩花重金购得,又耗费时日寻得上等蓝田玉胎,并密请玉器大家千晓生予以雕琢。
千晓生耗时一年,依旧未有成品。
云轩实在不耐其烦,收回了十二兽首图和蓝田玉胎,自己得空时按图雕刻,竟然不到三月时光,就成了。
这四五年来,坊间却是渐渐也流行起十二兽首玉饰来,工艺与材质也日渐精妙。
云轩也并非不知此事,只是知道他爹杜王爷与千晓生也有私交,便没有追究而已。
只是想不到,这千晓生胆子也太大了,竟还敢应旁人之情琢玉。这千家,也实在是求财不知惜命了。
子易看云轩笑得风淡云轻,更是觉得气闷难平,冷了脸道:“朕还有奏折要看,就不陪先生了。”
“站着。”云轩淡淡地道。
子易再是心里不甘,可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可依旧是低了头,绷紧了脸色。
云轩道:“抬头。”
子易不理。
云轩走过去,用手抬起子易的下颌:“方才我对九儿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子易只得抬头看云轩,云轩清冷的神色不由让他心中一惊,再不敢拧着,缓声答道:“是,易儿听见了。”
“说。”
“先生说,闺房之乐,甚于画眉而已,如何谈得上羞辱二字。”
云轩这才松了手:“委屈你了吗?你发得什么脾气?”
子易只得屈服:“易儿知错。”
“只是觉得你最近乖了,倒还真有些日子未曾让你配饰了呢。”云轩的手轻轻划过子易的眉峰:“想去看折子吗?先回去戴了龙饰,本相在御书房恭候皇上。”
云轩微欠身,然后抬头对子易淡淡一笑,转身如行云流水般去了。
子易的身体僵在那里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咬了咬唇,往自己的寝殿去了。
殿门口侍奉的小太监见了子易过来,忙着请安,子易一脚将他踢了几个跟头,道:“都在殿外侯着,没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踏进寝殿半步。”
子易进了寝殿,穿门过廊,再入内殿,再推开内室的暗门,进去了,在龙床的床尾处,打开暗格,瞧见光洁的白玉匣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心里还是有些发紧,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白玉匣子用双手拿出来,放在龙床上。
这白玉匣子里,自然就是云轩曾送子易的礼物。云轩亲手雕琢的白玉十二肖兽首。
打开匣子盖,莹润通透的十二生肖兽首依序排列。由细到粗的,自然是玉鼠、玉牛、玉虎、玉兔、玉龙、玉蛇、玉马、玉羊、玉猴、玉鸡、玉狗和玉猪。
每一件都是惟妙惟肖,圆润可爱。玉龙的长短粗细正是中等,龙之双角弯弯,正可用食指勾住。
子易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是用手将玉龙取了出来。总算先生还是有一丝心疼自己的,并没有立时就用玉猪为饰。
子易缓步走进御书房,偌大的书案后,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龙软榻坐床,软榻上铺着锦绣葳蕤的软垫,很是豪华舒适。
宫灯高燃,三架暖炉氤氲着淡淡地温暖的茶香。
云轩靠坐在软榻上,正翻看子易已批好的奏折。
“先生。”子易微欠身。
“过来。”云轩头也不抬。
子易走到书案后,在云轩身前站定。
“风前,御书房三丈之内禁止靠近。”云轩扬声吩咐。
“是。”御书房外,风前高声应诺。
御书房前后侍立的侍卫和宫人立刻快步移了出去。
云轩这才抬头对子易道:“皇上可以过来为本相吹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