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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墨的院子如今满种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只梅树下用青石围了堰,另铺出两块青石的地面来,并铺了石子径。
凌墨便顺着石子径走过去,在梅树下的青石上跪了,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委屈,又有些莫名的忧伤。
零落山庄的事情,丞相大人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呢?是怕自己误会吗?自己果真误会了他。
也许丞相不相信自己了。
自从被罚竹饰之后,凌墨一直都只在家里休养。原本是子清帮他做了那些事情,子清被落狱后,那些事情都交由十三处置。
无论是子清或是十三接手期间,丞相府或是禁军之内,大小事务都处置得井井有条,可圈可点。
凌墨虽是结束了休假,但是这些日子来,除了日常琐屑事务,云轩再没有交代他任何事情。他做得最多的,也只是侍寝而已。
以往丞相所有事务,大事小情,即便不曾假手于凌墨,也必会一一告知的,但是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事情,丞相似乎都忘了告诉自己。
丞相似乎真得不想自己了。
凌墨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懊恼,也越想越觉得胸闷。
云轩在堂上等人。他一早就去了太庙,找了一位与他爹关系甚笃的子家长辈,来和他爹“提亲”。
云轩觉得他和子易之间,虽然是两小无猜、水到渠成,但是在爹眼里,怕是得算做“私通”的那一类里。当然了,让爹去子家提亲,那是不可能的了,那只好让子家主动提出将子易“下嫁”了。
云轩打定了这个主意,一早便去太庙寻人,并终于请得子易的一位高堂叔祖出马,亲来杜家向杜百年“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云轩现在等在堂上,就是等着他爹过来和他算账。这得算是“逼婚”了。他爹就是用鼻子想,都知道是他的主意,必是要过来算账的。
本来在这里忐忑地等着他爹来“家暴”已经够闹心的了,偏凌墨还过来气他一下。云轩很是有些恼怒,一天天地,也不知是和谁一伙儿的,就知道惹本相生气。
云轩这里念头还未转完,堂门外已经传来风前的禀告声:“王爷……”只是风前的“爷”字话音未落,就被杜百年一脚踢飞了出去,风前“啊”地一声,“啪嚓”地摔到了小径旁新移种过来的的那排灿烂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中。
“爹。”云轩慌忙站起来,杜百年已是冲进来,对着云轩就是一脚,云轩也不敢避,这一脚被他爹险些将腿踹折,将他踹得滚落于地。
云轩忙爬跪起来,双手奉了一物举过头顶道:“爹息怒,爹息怒,儿子这儿有免打金牌。”
这枚免打金牌是前段时日因为蹴鞠比赛的事情由杜百年“赏”下的,云轩一直珍藏着,就等着合适的时候用呢。
杜百年的腿本是都提起来准备踹下去的,如今看了那枚金牌,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腿。
“你这个小畜生,就等着一天到晚地算计老子呢吧?”杜百年气咻咻地道。
云轩心里暗自舒了口气,面上却更加诚惶诚恐:“爹您明鉴,儿子不敢。儿子这也是迫不得已,那宫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谋害您的孙子呢,若是不把易儿接家里过年,儿子实在放心不下。”
杜百年左右踱了两圈步,过去一把拿了云轩手上的|“金牌”,迸出一个字来:“接!”
“儿子谢爹恩典。”云轩急忙叩首道。
“秘密地接回来,就在你的院子里,哪也不许去!请安也免了!”杜百年吩咐完了,一甩袍袖走了。
门外风前刚爬起来,走到门口,瞧见杜百年出来了,忙再欠身行礼,杜百年抬腿又是一脚,将风前又踢到花丛里去了。
云轩恭送他爹到院门口,待他爹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处,才转身回来,不由蹙眉瞪风前道:“你哪儿不好躲,偏躲花丛里,瞧那花都让你踩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吩咐人去换。”
“是,是。”风前应了,忙着出去吩咐了。
风后进来侍奉云轩更衣,禀告道:“凌公子在后院的梅树下跪着。”
云轩随意“嗯”了一声,忙着亲自进宫去接子易了。
子易穿了长裘,戴了毡帽,随着云轩进了马车。云轩笑着拉起子易的手道:“娘子,我们回家吧。”
子易甩了云轩的手道:“先生不是说挨了王爷的打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云轩再拉起子易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踢这儿了,特别狠的一脚,回到家再给你看,一定是青紫青紫的了。”
子易轻轻抚摸了一下,云轩握了子易的手,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云轩将子易带去凌墨的院子,转过影壁时,满园灿烂的金色让子易很是欣喜,只是子易的笑容瞬间就凝在了脸上。
院子正中的百年梅树粗壮,枝干盘绕、舒展,如一副水墨卷轴里的画,而梅树下,青石上,端然跪着的翩翩少年,更是如这画中最出尘的一笔。
“凌将军做错何事?”子易忍不住低声问云轩道。
“总是惯会惹我生气的。”云轩的目光也落在凌墨身上,冷冷地道:“你不必管他,去屋内休息吧。”
“先生……”子易犹豫着:“还是先免了凌将军吧。”
“你也敢不听我的话了吗?”云轩拉起子易的手:“进去吧。”
凌墨跪在青石上,背脊挺直,他微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见云轩拉着子易的手,自影壁旁走过来,自他面前的石子路上走过去,径直入屋内去了。
青石冷硬,日暮后,似乎更加寒凉刺骨,凌墨跪得膝盖好痛。
易儿才是最爱本相的人,果真是易儿对本相最好了,这世上,只有易儿最听本相的话,只有易儿永远不会怀疑本相,不会背叛本相……
云轩的话莫名地出现在凌墨的脑海里,凌墨就觉得腿更痛了。
稍晚的时候,云轩又拉着子易的手出了后院,去前院了。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云轩命人吩咐千锦和金儿、宁儿过来请安。杜星宝、杜星霜也过来了。一大家人难得地聚在一起吃饭。
夜空里偶尔会绽放漂亮的烟花,也有零星的鞭炮声传过来。明日便是除夕了。按制,为防火患,京畿附近的人家和皇城内外百姓,只有自除夕之日起,才可燃放烟花爆竹,但是却总是有些心急的人,偷偷地就抢了先了。
入夜的时候,云轩送子易回院子,经过凌墨身边时,终于停了脚步:“你回房里去侯着吧。”
凌墨应了一声,心道,自己如今在丞相眼中,许是跪在哪儿都碍眼了呢,唉。
凌墨回到他和云轩的卧房,想了想,在床边重又屈膝跪下。这一跪一起再跪的,凌墨实在是觉得腰酸腿疼的,实在忍不住,便用手轻轻揉了揉膝盖,用轻轻地试探着屈了一下腿。
“只是罚跪,也敢敷衍本相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云轩的声音自门口想起来,凌墨僵住了,然后立刻跪直了身体。
云轩走过来,伸手抬起凌墨的下颌:“一日不挨打就一日不消停,便只有用了竹饰,才能多消停几天。”
凌墨被云轩骂得又羞又恼,更是惧怕,真怕他家杜丞相再一次“金口玉言”,真拿了竹饰罚他,那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大少爷,十三有急事禀告。”门外传来风后闷闷的声音。
云轩听了,暂时放了凌墨,出去了。
只是云轩这一出去,便是几个时辰不曾回来,凌墨跪在那里,越跪腿越痛,越跪也越害怕,难道丞相是命锦儿又在雕琢竹饰吗?
凌墨便是手心都凉透了。
后院里有子易,测院里有千锦。自己跪在这里算什么?
凌墨忽然一立而起,随即,他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自己果真是胆子大了,被丞相罚跪,竟敢抗刑吗?
凌墨攥了拳头,反正丞相大人也不喜欢自己,自己留在这里,除了被打就是被罚,便是丞相百般揉弄,也不能为他生个一子半女的讨他欢心……
干脆,回天山去吧。就是被抓回来,也大不了还是一个竹饰之罚而已,能逃过一时算一时好了。
凌墨这样想时,人已是到了正堂上。
“凌公子?”风前不确切的声音传过来:“您,这是,要去哪里?”
“天山。”凌墨冷冷地道。
“可是,可是奉大少爷之命吗?”风前的声音都哆嗦了,然后扑通跪地:“凌公子三思。”
“你以后仔细照顾你家大少爷吧。”凌墨抬步要走。
“风前只是个下人,听令跑腿还成,凌公子才是能照顾大少爷的人啊。”风前急忙叩头道。
凌墨充耳不闻,直接出去了。
这一夜,京城突发疫症,疫情迅猛。京城各大医药馆和京城医药局几个时辰内就已人满为患,整个皇城内人心惶惶,更有流言四起,意指宫闱不整,帝道有缺,故此招致天谴。
云轩一面派人收治患者,集合医馆圣手和杏林高手研制解药,一面严查造谣生事之人,将散布谣言者,就地正法,同时调查疫症起因,全城封锁,防止疫情外传。
凌墨出到街上,才发现这种状况,一时也想不得自己是要逃家的,立刻赶去丞相府,调动禁军协助京城防务军队治安。
云昭和秋清离很快研制出对症解药,云轩急调皇宫药材储备和京城各药局医馆的储备药物,大量配制解药分发。
用于配制解药的药材,有许多产自塞外戈壁。京城原本储备不多,这次小孟是自塞外回京时,曾奉云轩之命,采购了几车回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凌墨则是很快就根据线报和各种证据查出并抓住了制造疫情的幕后主使。
这是誉王的垂死挣扎,经刑讯,誉王招供了他储藏的其他尚未来得及全部投放的毒.药,和已经派人去城外山顶清泉投毒的事实。
凌墨立即派人去追剿去城外投毒之人,并去宫中誉王之母万太妃处收缴其他的毒.药。
万太妃还想以太妃的身份阻止凌墨的人入她寝殿搜查,被凌墨命人扯去凤冠,直接绑了准备押往掖庭院。
禁军果真在万太妃宫内发现大量用于制造疫情的药草,和已经制造好的药.品和药方。
凌墨当庭刑讯万太妃宫内的宫女、太监,很快就有万太妃的贴身宫女供认了万太妃和誉王合谋制造疫情的事情。
万太妃见大事已去,万念俱灰,恶毒地咒骂凌墨和云轩后,撞石而亡。
凌墨带了人去京城府衙,云轩正在此处办公。朝中不少重臣也是连夜上岗,如今大局稳控,都暂时坐在府衙中喝茶议事。
凌墨查出元凶,本是大功一件。众人夸赞时,云轩也只是端了茶,面含微笑,未与置评。
凌墨立在云轩身侧很有些心下忐忑。果真是,待众人转移了注意力去探讨其他善后事宜时,云轩放了茶,低声斥责道:“让你罚跪,让你出去掺和这些事情了吗?还跑去查万太妃的制药坊,若是感染了,又如何?”
凌墨低声应了错,不由又有些委屈了。偏云轩还不放过他,再轻斥道:“看今日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凌墨又害怕了。
再过了一会儿,云轩被请过去定夺关于此次疫情的募捐和补偿事宜,凌墨就悄悄溜出去了。
还是回天山去躲一躲吧。凌墨琢磨着,顾不得如今城门还在封锁之时,施展轻功,不顾守城兵将的弩.箭拦阻,径自跃出城墙,逃回天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