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174章 行舟守夜(4)

大道不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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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很白也很轻,看起来只是一根普通至极以至于从任何鸟禽身上都能掉落的羽毛,但当那些剑芒触碰到那柔嫩白羽的时候,却再也难以向前移动分毫,挥洒出去的羽毛在迎上剑芒的时候忽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过眨眼之瞬,便形成一如扇形的羽盾,一个由无数轻羽而幻化而成的羽盾。

    距江面只有半丈之遥,像是散发着白光的烛火一般悬在冰冷的江水之上,就算是一阵清风都能吹散的羽盾却是阻挡住了那凶残暴戾至极犹如繁星多的剑芒。

    断天的神情微微一怔,惊讶的神情并未持续多久,忽而变作兴奋之态,能遇到一个年龄相仿且旗鼓相当的对手,这的确是一件值得他兴奋的事,被勾起浓厚战意的他此时变的越发的激动起来,就像是荒林中猛虎遇到雄狮那样的激动。

    有元气自灵识内顺着他粗壮的臂膀倾泻游走,浸透到剑身,站在船头挥剑如练直若癫狂的蛮族少年很少用出足够让他癫狂的一剑,那只是因为未曾遇到合适的对手而已。

    剑意很浓,浓如此间大江中的夜色,虽空洞寂寥却饱含广阔之意,当浓浓的剑意浸透他全身每一根脉络每一条筋骨的时候,他已遁入癫狂之态,煞神一般的蛮族少年全身如海风呼啸,发根直立,兽袍崩裂,江面有波涛翻滚不息。

    远处大船被波涛强行推送出数十丈之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露出惊骇之色,这里的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剑法,能够撩动大江之水数里之遥。

    船头那背着木匣探出船栏朝外眺望的美貌少女神情紧张,那双秀手几乎要将木制的栏杆捏碎,发出阵阵吱吱的声响,犹如她忧虑的心即将破碎一般。

    那股波涛来的太过突然,大船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准备,所以有些根基不足的人险些趔趄在地,更有人已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韩旭自认下盘功夫稳扎,便是寻常的成人大汉都难以搬动他稳扎的马步,但那股波涛与莫名的癫狂之气袭来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朝后摔去,双手只是很随意的朝着身边人抓去,企图稳住身形,却是抓了一空,他蹙着眉头有点疑惑,因为那原本站在他身侧的陈中早已不见踪影,他甚至都不知那人是何时消失何时离去的,他简直连看都未看到,所以他心底的疑惑更大了一些“陈中去了哪里?”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其貌不扬的新兵去了哪里,那拎着鳞钩刀的沈大统领也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早就被大江中那两个对峙的人吸引了过去。

    那股江面泛起的波涛并未对颜欢的那艘小舟造成任何的影响,他的小船很小,除了船头的草垛和船尾未曾用过的双桨和一坛好酒外别无它物。

    小船未移动分毫,甚至连船上的酒坛都没有晃动的痕迹,因为船上的人已站起,深邃的目光犹如天外繁星眨着的光芒一般刺眼,任何人瞧见那双眼睛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眼睛,那原本懒散无光的眼神在这一刻竟显得无比坚毅与炙热,只有荒野大漠中烈日才能散发出的那种炙热。

    剑意袭来,能够让颜欢思考的时间很少,他也的确很懒,就算是面临如此癫狂必杀的一剑,他也不愿多想一分一毫。

    一股劲风从他的体内迸发而出,沉郁顿挫间寒风凛然而至,无数胜如白雪的轻羽凭空从他坚挺的背脊之后滕然而起,就像是芦苇丛中突然惊起的无数鸥鸟,撕扯着哀鸣着雀跃而起。

    “惊羽诀。”断天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没有人能够小视远古十二异族羽族的独门诀法,就算是身为剑痴传人的断天也不能,当瞧见那凭空骤然纷扬如万千瑰丽绽放的白羽的时候,他的剑意竟忽而有了退怯之意。

    犹如幽雀开屏被白羽覆满背脊的少年紧抿嘴口,强大暴戾癫狂若疯的剑意抵住他身前半丈之外,以无数元气凝聚幻化而成的羽翼已耗尽他灵识内的全部元气。

    闷声喝出的一个“袭”字,已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羽翼已破空而出,朝着那股癫狂的剑意袭杀而去。

    破碎的剑芒犹如烟花绽放,也好似冰晶被敲碎掉落下来,持着长剑寒锋如凛冬的剑芒竟被那破空袭杀而来的羽翼击碎。

    当所有人都认为那奇诡无比的羽翼能够穿透那持剑的蛮族少年身体的时候,那柄剑竟好似忽然有了灵性,从那蛮族少年手中脱缰而出。

    “嗷。”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吼声响彻天际,远在海天一线处的弦月似乎都有些惧怕的低垂了眉角,原本皎洁的月光竟黯淡无色。

    剑还是那柄狼羁剑,但剑身却已幻化成呲着獠牙的饿狼,任谁都能瞧出那绝对一头饥饿了许多的一头恶狼。

    呲着獠牙的狼头一口将那由无数白羽幻化成的羽翼吞噬下去,咀嚼的模样就像是在品尝着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那双绽放青光贪婪暴戾的兽瞳极为可怖,但较之他狰狞的嘴口来说,也实在太可爱了些。

    邙江北岸渡口,有个骑通灵黑豹的少年俯身低头,轻轻的抚摸着座下黑豹的鬃毛,喃喃的说道:“竟能逼断天那家伙召出器兽,也不知江那头今晚是谁来守夜,是不是那花瞎子?还是那骑骆驼的臭瘸子?”

    那头黑豹好像并不想理会背脊上的少年,依旧兽目紧闭,四肢匍匐在地,很是懒散的张了张口,便有一条大江鳞被他吸入口中直接吞入腹内,然后它好像很是心满意足,继续睡去。

    …………

    ……

    “那……那好像是狼羁剑的器兽,百兽榜中排名第二十六的癫殒饿狼。”

    “不……不会错的,那一定是癫殒饿狼,那柄狼羁剑竟已被注入器兽,他……他的实力太强了。”

    注入剑胆的兵器,已较之寻常兵器不知强上了几分,再往上,还可往兵器中注入剑元,所谓剑元,便是采纳天地间精萃的元气注入武器利刃之中,人体内的灵识依据灵识的强度来说,可储存的元气大小多少不同,修行者向来依靠元气催动功法,元气耗尽,除了五觉较之常人有所突出外,施展出的功法却是徒有其形并无实威,能够将兵器淬炼出剑灵,便可施展天外飞仙,百里之外飞剑取人性命,灵恸境的修行者皆可提炼灵识内的元气淬炼成灵气注入器具之内,从而御风飞行,飞剑夺命,更能剑芒突显,器离躯体战斗搏杀。

    能够将灵兽注入武器之中,幻化成虚体形态的武器,则称之为尾兽之器,在对敌之中,催动器兽,较之寻常兵器,威力更是庞大了不知多少倍。在武器中注入器兽,是一个颇为繁杂的巫能之术,天下间能够掌控此巫能之术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拥有器兽的武器,实乃是天底下最为凶悍的兵器,因为他已将灵兽的修为能力据为己用,在加上自身的修为,实则是在战斗中处于以一敌二的状态。

    “狼羁剑竟是尾兽之器。”沈浮的脸色已变,因为他从军坝上三年以来,与那狼羁剑也不知交手过多少次,却从未见那人催动过器兽,他本以为那只是一柄有着传承之名的剑,却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柄注入了尾兽的剑,而且还是以那百兽榜中以凶残著称的癫陨饿狼的兽魂为器的尾兽之剑。

    他眉头紧锁,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已瞧出,颜欢已是强弩之末,接下来,也可能那颜欢就会死在那柄有着器兽的狼羁剑下。

    他并未出手,因为他不能打破行舟守夜的规矩,双方势力行舟守夜者相斗,决不允许其他人出手,哪怕是生死相关,那也是规矩,一个不能打破的规矩。

    场中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已瞧出颜欢必败无疑,但他们好像并不关心那个行舟守夜人的生死,他们只希望那狼羁剑不要杀向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何况生死相关?好在他们知道行舟守夜的规矩,如果他们站在这里不动不出手,那柄狼羁剑就绝不会轻易的索取他们的性命。

    有木栏破碎的声响,那是被人生生攥碎的响声,声音很清脆但并不大,所以没有人在意。

    但沈浮已顺着那声清脆的响声寻了过去,那始终倚在栏杆上的背木匣的美貌少女因为紧张已将船上特质的坚硬栏杆捏的粉碎,而她的玲珑娇嫩的身躯已要跃飞而出。

    “你不能去。”沈浮的那双手紧紧握住容蓉的肩膀,他的话很坚定,不容置疑。

    “放手。”容蓉的话也很坚定,更不容置疑,因为她的话不光冰冷甚至有些冷血和恼怒。

    沈浮当然没有松手,相反握的更紧了些,他沉声道:“这是规矩,更是他的选择。”

    “放手。”容蓉并没有回头,她那双明眸始终盯在大江中苦撑着的颜欢身上

    沈浮依旧坚定道:“就算抛开规矩,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容蓉不在回答,她秀掌一翻,便打在沈浮的胸口,她用的力道着实不小,但招式却是普通至极,凭沈浮的修为完全能够躲避,但他却是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任凭那双秀掌打在他的胸口。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放开,相反,握的比之前更紧了些,他的脸色有些难堪,嘴角还渗出了半点血渍,但他却是毫不在意。

    容蓉终于转过头来,她的脸色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更多的则是那点隐约透出的愧疚之色,她沉声道:“为什么不躲。”

    沈浮觉得能够如此近的距离看到容蓉那双明如皓月的双眸已万分满足,他摇头苦笑,嘴角却是朝着江中漩涡线南侧的颜欢努了一下,说道:“你相不相信他?”

    相不相信他?容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愣,她好像从未怀疑过颜欢,从那西荒漠中舍命救出自己的倔强少年尽管始终对自己不理不睬,面对诸多鬼将身负重伤却依旧笑谈风声在马车上豪爽饮酒的少年,几时让人失望过?

    她没有回答沈浮的话,她也不必回答,因为她已不打算去帮他,因为她相信,那个始终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少年绝不会轻易的倒下,更不会轻易的死在那狼羁剑下,如果想给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那只是她相信他。

    信任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不言而喻,说不清却也道不明,只有灵犀相通堪为挚友的人才会有的情感。容蓉的感觉向来很敏感,当她探目朝着那嘴角轻佻面临尾兽之器的攻击却依旧能露出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少年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底一暖,就像是待在阴暗地窖中的人忽然见到春日暖阳的那种温暖,她终于点了点头,口中喃喃的说道:“我当然相信他,我从不会怀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