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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室内一灯如豆。
楚砚之将萧琮的头发散开,挽成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一切完成之后,便把铜镜推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问道:“如何?”
萧琮看向镜中的自己,但见双眉如黛,笑眼弯弯,活脱脱地便是第二个楚砚之。
她不由赞道:“很像。”
这时传来叩门声,来人道:“左使已等候楚公子多时了。”
楚砚之出门遣了他回去,等对方走远,这才又回来嘱托萧琮道:“我这几日都假托喉咙不适甚少说话,你待会儿见了寂云只要不出声,应该不会被他看破。”
萧琮点头记下了,伸手挑起一笼纱灯,借着薄纱下透出的幽幽烛光,走向冷寂云所住的偏院。
等在门外的两名侍从早得了吩咐,是以一见萧琮到来便朝她施了施礼,替她拉开虚掩的门扉,之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萧琮掀开帷帘走进去,见独坐灯下的冷寂云正手执棋子自己同自己对弈,他似乎是刚刚沐浴过,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发簪也取了下来,一头黑发散落肩背。
听到脚步声,他从棋局中回过神,对着萧琮的方向笑道:“砚之,你来迟了。”
萧琮记起楚砚之的嘱托,只是笑了笑,站定在冷寂云身边。
冷寂云恍然道:“我忘记了,你不便说话。”他便将早已备好了盛在木盘里的东西递到萧琮面前,道,“那就开始吧。”
萧琮点了点头,从一排银针中挑选了一根捏在指尖,听得旁边一阵衣料摩擦的轻响,冷寂云已将亵衣褪下,露出半个后背。
第一针落下,便已见血。
冷寂云只觉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执棋的手一抖,白子落偏。
他又自棋罐中拈起一颗黑子,却发觉身后的人许久没有动作,便道:“不妨事,你只管刺就是。”语毕复落下一子。
玉石制成的棋子一次次敲落在棋盘上,更似敲进萧琮心头,但她拿针的手并没有丝毫颤抖。
她紧抿着嘴唇落针,眼看细小的针孔渐渐连成一线,血珠滚落,男人背上显现出两瓣艳丽的梅花。
针底的皮肤因疼痛而不断瑟缩,但对方没有喊停,萧琮心如刀绞,亦不后悔亲手为他刺青。
如果冷寂云身上注定被某个人留下印记,那个人也只能是她。
萧琮暗地里忍不住地想,若他得知自己为他刺的是一朵盛放红梅,不知会是怎生表情。
他可真傻啊,只是查出当年的杀人凶手背上被刺下季北两个字,就要求楚砚之为他伪造同样的刺青,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替她顶罪?
她想着想着,嘴角竟不由自主弯了起来,眼皮一抖,一滴泪砸在男人背间的梅蕊上,混同伤口里渗出的血色滚落下去。
落子的声音陡然停住。
“砚之,你在为我难过吗?”男人的声音传来,在寂静中好像一枚石子投入湖心,荡起点点波澜。
萧琮手底一顿,只觉有什么热烫的东西堵在喉间翻滚,脸颊不知不觉早已濡湿。
“其实咱们两个人很像,如果换成是唐瑛,相信你也会做出和我同样的决定。”对方显然没有期待她的回应,兀自地说了下去,仿佛这样自言自语般的交谈可以令他暂时忘记身上的痛,又或者,他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遇到她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某个人……”冷寂云执棋的手搁在棋盘上,微微地仰起脸,合住双眼,声音轻得好像一片孤叶,“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是个江湖上人人除而后快的魔头,是个不被任何人期待降生的祸胎,我不止一次地想,也许我这辈子根本没有权利爱别人,也没有权利得到爱,但是……”
他伸出一只手按住脸孔,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诱惑着他,让他暂时卸下一身疲惫,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地倾诉和软弱。
“……但是我爱她。”不遗余力。
手中的黑子掉落在脚下,发出几声撞击的轻响,他方才惊觉,自己竟说了许多不曾对萧琮说过,也大概永远不会对她说的话。
爱到深刻处,只得领会,不可言表。
萧琮眼前模糊成一片,嘴唇颤抖着在男人背上落下最后一针。
一朵花殷红如血,凄艳无比。
见身后的人停下动作,替他重新披好了衣衫,冷寂云随口问道:“已经刺好了吗?”
他一面系起衣带一面回过身,却见对方已无语凝咽。
冷寂云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能赚得楚公子这许多眼泪,我方才那些疼痛也算挨得值了。”
说着说着,他鼻腔里仍是一酸,忍不住环过对方肩膀,安慰式地抱了抱,却忽然被强硬地拥住,力道大得惊人。
冷寂云呆了片刻,失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倒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楚砚之了。”
他随口一说,却惊醒了萧琮,虽然心口胀痛得不能自已,只想要好好地抱一抱他,却还是马上松开了怀里的人。
她懵懵懂懂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同对方告别,又是怎么回到了住处,等再次回过神,已经一头埋入盛满冷水的铜盆中,任水漫过耳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第二日,冷寂云便发起低烧,萧琮明知是昨夜刺青所致,却装作不知地问他缘由。
冷寂云寻了个借口敷衍她,萧琮便不再追问,只是每日陪在他身边,叮嘱他不要操劳,好好地修养几天。
大战临近,每个人仍谈笑如常,表面上并没流露出过分的担忧和紧张。
楚小公子每日同萧五她们走得近,对楚砚之却心存隔阂,见了面只是打个招呼便罢。
楚砚之每次下山来都要趁着天黑,还需编个理由瞒过唐瑛,是以慢慢地也就不常来了。
柳行和豫章依旧是老样子,在一起时免不了磕磕碰碰几句,除去期间狠狠闹了一场外,倒还算相安无事。
萧七则时时地磨着阮封屏讨他欢心,终于叫对方渐渐消了气,松了口,不再对她闭门不见。
出发的这天,符青先集结朗月楼弟子从南路前往龙棠山,楚砚之将事先支开唐瑛的部下,方便符青的人马一径攻入总坛。
冷寂云虽已被苏枕河猜疑,但他在血阁的身份仍是左使,按计划,当符青发出讯号的时候,他便会同萧琮以救援的名义率领玄衣死士和分堂堂众光明正大从西门上山,药师门众人则换上血阁的服饰混在其中。
阮封屏因行走不便需留在白露分堂,萧七向他道别,他并没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道平安符,递给了她。
柳行原本也要随众同往,被萧琮严令留下,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下来,只是今天似乎起得晚了,并没出来送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赴龙棠山,虽然前途未卜,却仍抱定必胜的决心。
到达山脚下,已能隐约听到山间传来阵阵喊杀声,唐瑛见到冷寂云时愣了愣,似乎想起当初被他耍弄的事,有些不快地沉着脸朝他行礼。
萧琮易了容,又混在队伍当中,是以并没被认出来。
她在经过唐瑛时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她比之前次分别时消瘦了许多,神情里仍旧能看出那个“野人”唐瑛的影子,却更多了几分沧桑和沉着,不知她这两个月来又经历了些什么。
待进入总堂,双方嘶喊打斗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交战半个时辰,伤亡不可谓不多,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堵住了去路。
冷寂云打了个手势,身后血阁众人立刻加入战斗中,明里是剿杀朗月楼门人,暗中却襄助符青。
萧冷二人随即运起轻功直奔向东侧的长廊,廊子尽头开了一扇月亮门,平日都紧紧地关着不许闲杂人近前。
冷寂云在门上叩几叩,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楚砚之看了看左右无人,忙叫两人入内,迅速地搭上门闩。
“阁主正被符青缠住,一时半刻不会回返,看守的人也已经被我调开,你们要做什么都尽快,我先去带凤江临来同你们会合。”他急急地说完,闪身从偏门离开。
萧琮和冷寂云快步穿过小院,到达苏枕河的住处。楚砚之所言不错,屋内屋外皆安静无声,果然一个人也无。
但见眼前硕大的金漆盘云柱挑起碧瓦重檐,描金的朱红门扉敞开,屋内袅袅青烟徐徐弥漫,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正北面放置一张极宽的床榻,榻上铺了整块雪白无瑕的虎皮,除此之外,屋中摆设无一不是精工细作价值连城,昭示着房间主人的穷奢极侈。
萧琮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苏枕河的一间卧房尚且华贵到如此地步,血阁想必早已是富甲天下。
她此刻却无时间再多想,忙着与冷寂云一同在屋中搜索,倘若苏枕河果真藏匿了冷谦的尸身,屋内必定另有开启密室的机关。
两人将四周陈设一一检查过,又去查看悬挂着的丹青山水和配饰,待摸索到墙上一把黑柄镶银的阔刃长刀,旁边墙壁内突然发出隆隆闷响,随后豁然中开,露出一道延伸向下的石阶。
两人大喜,一前一后地沿着窄道进入密室,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扇门前。
他们合力推开沉重的石门,跃入眼中的景象却令两人震惊地久久不能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GN跟我说从第二卷开始故事就显得很乱,没有主线。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越写越差了,虽然尽了全力,但随着篇幅变长,还是失去了越来越多陪伴过我的好妹子们,说不定等我写完最后一章的时候,章点击已经变成零了。
我愧对大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