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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夫人,妾身觉得这些事不适合妾身在此听着。妾身只想带着媳妇和莲儿好好的侍奉老爷就好,请允许妾等退下。”马姨娘深深的拜下。
秦功勋脸色本就不好看,挥了挥手。
吕氏提议要给秦枫和秦湘他们提前分好聘礼和嫁妆,数起来没多少东西可以给他们,所以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若是按三房来算,还真是分遗产的架势了。
四房是妾室庶出,又没有男丁,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如果秦功勋去世,通常都要搬出秦府,到庄子上养老过活,至于过得好坏,还不是看夫人的眼色。
秦枫是孙,也只能仰仗秦中矩分到的财产给他,而且,就算给他点聘礼也得看长孙的聘礼再减量才算合适。秦湘是得不到公中一分钱的。
吕氏咬着牙,微笑道:“你们长房已经有了家产了……”
秦钰忽然笑道:“这怎么能这么比呢?不过也难怪,夫人没有读过书,自然不会算这笔账。那我来算清楚吧。我们长房的家产也是我祖母和我们娘的嫁妆,本来就不是公中的财产。至于秦湘的嫁妆自然是夫人您和二婶的嫁妆直接给就好。要不外人还以为我们秦府从祖辈都没有规矩了。”
“可不是,老的就知道侵占被人的财产,教育出来的后辈自然上梁不正下梁歪。”秦婉柔美的声音如一把刀割得秦功勋和吕氏浑身肉疼。
吕氏忍着怒气,叹了口气:“老爷,你看,我说孩子们不太懂事吧?一点都不能体谅老爷您对孩子们的心。”
“哎,祖父不怕被错脊梁骨就答应夫人吧,免得夫人觉得老爷过世后分布均匀。不过,我真替祖父难过,您身子骨健壮着呢,怎么就有人想着分家产了?真心寒啊。姐姐我们走吧,祖父自有好夫人好生照顾着,定气不着的。外面再有不好听的,我们多替秦府挡挡风罢了。”沉欢见差不多了,懒得和他们磨嘴皮子,反正她们没胆量私自私吞财产。
“也是,这里好像没我们什么事。我的那份自然是留在公中的,孙儿希望老爷长命百岁呢。”秦钰长做揖,拉着沉欢和秦婉转身便走。
秦钰如今是府中第二个有功名在身之人,谁也不敢拦他的路。
吕氏气得脸色铁青。秦中矩和刘氏急了。他们谋划得很好,要把家产先分出来,尤其是想要两间最好的铺子,这样从现在开始就能赚钱了。秦湘若是能赶紧许配人家,老爷怎么都不可能让她没有嫁妆出嫁,会丢秦府的脸的,所以,一定会想办法另外给弄些嫁妆的。秦枫没有经济实力,也娶不到好人家女儿,撑不起门面,而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唯一的便是将长房的那份匀来。秦松涛为官后,秦功勋更加注重颜面。
被长房三兄妹将一搅局,秦松涛首先不会将全部家产拿来分配,更不会将能分给他的全部给他。
秦中矩便急了,“父亲,这可不行啊。您是知道儿子的,儿子没有功名,没有产业,拿什么给湘儿做嫁妆啊?如今枫儿要说媒的是余杭县令的小女儿。怎么样都得有像样的聘礼才好啊。”
秦功勋睨着他,“你自己挣啊,长房只是三个孩子,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就不行?枫儿也14岁了,为什么不像钰哥儿学学,考个功名回来?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中矩哭丧着脸,“父亲,你知道我没有产业啊,想挣那什么本钱挣啊。”
“老爷,中矩他没有产业,但这么多年他为了秦府的事情兢兢业业,那次辛苦的账款不是他收回来的?你也得为他考虑考虑。如今枫儿的亲事已经就在眼前了,不过是早些将聘礼和陪嫁给他们罢了。”吕氏急了。
秦功勋瞪她:“你越老越糊涂了!钰哥儿还没议亲,怎就轮到枫儿议亲?”手罢,拂袖而去。
气得吕氏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秦中矩沉着脸,“娘,你要想办法。明儿吴公子就要到府里来了。这也是最后机会。”
吕氏咬牙,“你爹越来越不信我了。府中的钥匙一直都由钱陇拿着。我只管账。我去哪弄银子去。”
“祖母,你说过要给我丰厚的嫁妆的。”秦湘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吕氏爱怜的摸着她头发,“好了好了,我会想办法的。”
因苏氏要入京,也没说要多久回来,瞧她们的摸样,这对母女是不想回来了的。
何况秦嫣入京目的大家都清楚得很,因而秦功勋只好将中馈和钥匙交回给吕氏,也让马姨娘跟着看着,这下吕氏终于开始神气了。
秦嫣和苏氏在秦钰回来的前两天就启程了,到了盛京终于见到秦松涛,母女两都忍不住抹眼泪。秦松涛已经在东大门柳子胡同置办了一处四进院子,一家人住得极为宽敞。
秦松涛已经知道了府中发生的事情,可秦嫣入宫的事大,秦府那些事便无所谓了。将她们好好安慰一番,一家人总算是开心了。
第二天褚贵妃就派人将秦嫣单独接进了宫里。
秦嫣第一次踏入皇宫,入眼皆是满目奢华,沿途宫人们见到他们是褚贵妃宫里的人都恭敬的心行礼,心里的膨胀无法明言。
褚贵妃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抚弄着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妙龄美人。
好半响,秦嫣都没有听到叫起的声音,知道褚贵妃正在打量她,屏住气息,不顾膝盖疼痛,让自己姿态端庄。
“平身。”娇媚的声音传来,秦嫣忙谢恩站起来,双膝发软,差点没站稳,赶紧绷紧了身子,站直等着吩咐。
“过来让本宫瞧瞧仔细。”
秦嫣款款上前,将眉眼低垂,看着褚贵妃的下巴。这是瑾如教她的,对位份高的宫妃不能平视,但要将头抬起,让对方看清你的面孔上的表情,否则,她们会猜忌你,甚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褚贵妃很满意她谦虚谨慎的表现,伸手拉她,“快来本宫身边坐下。让本宫好好瞧瞧。”
秦婉大喜,谢恩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前半部,挺直腰肢,恭敬的微微低头。
“恩,真是倾国倾城,若是皇上见了定会喜欢。”
褚贵妃的话让秦婉羞红了脸,柔声回道:“贵妃娘娘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娘娘的雍容华贵让民女想起盛开的牡丹。”
褚贵妃笑道:“牡丹?那可是比喻皇后的。”
秦嫣乖巧的答道:“贵妃娘娘如今不正如皇后一般吗?在我们大沥皇朝,还有哪位女子能如贵妃娘娘一般尊荣呢?皇后的位置迟早就是娘娘的。”
果然心机很深啊。
褚贵妃不动声色,抿嘴浅笑:“好个会说话的甜嘴。你父亲是个学富五车的才子,教出来的女儿果然口才也不差。秦嫣,你很想进皇宫服侍皇上吗?”
秦嫣微怔,褚贵妃的话好直白,可她唤自己入宫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如果她说想,会不会让褚贵妃觉得自己心太大,会争宠?如果说不想,万一褚贵妃有别的意思呢?
思虑片刻,秦嫣恭敬地说:“民女只希望能留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让民女也能沾染贵妃娘娘的一分贵气,学学为人的道理足矣。”
褚贵妃柳眉微微扬起,好个滴水不露,这才15岁,心思便如此深,将来呢?
她还真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是她为了靠近皇上,用尽心思接近曹贵妃,直到她信任自己,才帮自己见到皇上,获得皇宠,自己历经艰辛打败曹贵妃,才得到如今的荣宠。
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女,竟然长得有几分自己年轻的模样。她入宫那年只有14岁,比她还小一岁。却不如她这般深思熟虑,口齿伶俐,若是入宫磨练几年,加上她和秦松涛的野心和前程,岂是甘心平庸之人?
她微微笑着:“去宣陆才人进来。”
允公公应了,便有宫人出去唤人。
秦嫣正在想这个陆才人是谁,值得褚贵妃专门叫来见自己,也应该是极为重视的新人。
不一会儿,一个着装华美,模样美艳的女子款款行来,在庭下跪了,行了礼。
褚贵妃笑着招手:“陆妹妹快来。这位是秦府的二姑娘,你们也算是远房表姐妹了。”
秦嫣微怔,忙站起来,对走来的陆才人行了个礼,脑子里搜刮着这是谁家的女孩。
“她是苏大人母家陆府去年送进来的,如今已经是才人了。”褚贵妃的话帮秦嫣解了惑。
陆才人扭着杨柳腰上前,站在褚贵妃的身边,甜甜的道:“妹妹好美,若是入了宫,定得皇上喜爱,如此我们姐妹两便可相伴服侍皇上了。”
秦嫣一顿,她这么敢在褚贵妃面前这样放肆?
飞快的看了一眼褚贵妃,见她表情未变,笑却深了。
“陆妹妹这几日辛苦了。”
“贵妃姐姐哪里话。身为嫔妃,服侍皇上是应该的。不过今夜皇上又招幸妹妹,妹妹得赶紧回去沐浴装扮呢,不能再陪,请贵妃娘娘赎罪。”陆才人俯身福了福,“妹妹告退。”
“嗳,别那么急。”褚贵妃伸手拉住她的手,握在双手间,“嫣儿要向陆才人好好学学。皇上最喜欢她的一双芊芊玉手,这双手弹得一手好琴。最近皇上身体不好,只有陆才人的琴声能让皇上安心呢。”
陆才人得意地笑着:“要不是贵妃娘娘提携,妹妹我也没有机会服侍皇……啊……”
忽然,咯吱一声骨脆声,陆才人惨叫着,痛苦地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
秦嫣吓了一跳,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四周的宫人没有一个上前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任由她在地上痛哭的哭着卷作一团,似乎这种场景见惯不怪。
允公公弯了弯腰,叹了口气:“启禀贵妃娘娘,陆才人自个不小心将手腕掰断了,恐怕弹不得琴也服侍不了皇上了。”
褚贵妃抚了抚发鬓:“是吗,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呢?真是可惜。赶紧让太医给瞧瞧,可别残疾了,宫里的嫔妃一旦残疾便要打入冷宫的,那可毁了一辈子。”
“贵妃娘娘,求求你绕了我吧。”陆才人本来已经痛得煞白的脸顿如死灰,顾不上手痛,拼命的在地上磕头。
“今晚本来是陆妹妹侍驾的,哎,可惜了,这下要换人服侍皇上了。”褚贵妃压根就不听陆才人的话,揉着太阳穴,忽然想起来什么:“和陆妹妹一道入宫的还有一位能歌善舞的采女,尤其那柔腰简直迷人极了,今晚就让她去吧。也只有这样水嫩的柳腰美人才会让皇上忘记陆才人呢,陆才人,你说是吗?”
允公公一挥手,便有太监上来用手帕捂住陆才人的嘴巴,拖了出去。
秦嫣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握着手腕,身子微微发抖,一个正五品才人就这样说弄断手就弄断手。若是那个会跳舞的采女不听话呢?她的腰是不是也要被弄断。
背脊冒出冷汗,母亲一直以她的舞姿而骄傲,想到这里不由腰间生痛。褚贵妃妩媚的眼角微微挑起,余光看着变了脸色的秦嫣,满意的微微一笑:“你先回去。等本宫打点好了,你便可实现心愿,入宫伴驾了。”
“娘娘真的让她入宫?”允公公弯着腰。
褚贵妃勾唇冷笑:“那就看她有没有胆了。”
苏氏在府里焦急的等着,听见外面的声音,忙迎了出去,见秦嫣失了魂一般走进来,唬了一跳,握着她的手猛然惊叫:“嫣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秦嫣这才回魂,水光瞬间漫上,一头扑倒苏氏的怀里,浑身颤栗起来,“母亲,我不想入宫。我不要入宫,太可怕了,她太可怕了。”
苏氏慌了,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你是怎么了?你父亲说你肯定能入宫的,刚才褚贵妃已经宣你父亲入宫了,想必是说这件事。”
秦嫣猛推开苏氏,疯了似的尖叫:“我不要入宫!入宫就是死路,她那么残忍,捏死一个嫔妃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我亲眼看见她掰断一个会弹琴的才人的手,我不要入宫,不要进宫!”
苏氏吓得魂魄都没了,赶紧冲上来捂着她的嘴:“老天啊,你可不能胡说。”
秦嫣猛摇头,浑身发抖,眼泪直流,看得苏氏心痛如绞。
“好好,不入宫就不入宫。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和他说。”
秦嫣这才安定下来,流着泪,死死的拉着苏氏的手,将刚才看到的细细说了,苏氏也吓得脸色大变。
两个时辰后秦松涛满脸喜气进来,见母女二人眼圈通红,唬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苏氏叹了口气:“嫣儿不想入宫。”
秦松涛脸色一沉:“胡闹!贵妃娘娘已经点名要嫣儿入宫了,岂能说不进就不进的!”
秦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求求你了,一定要帮嫣儿,嫣儿害怕。嫣儿保证不入宫也一定要嫁个好人家,帮父亲飞黄腾达。”
秦松涛第一次见秦嫣如此不顾闺仪,紧拧着眉头:“你先起来。作为父亲,怎不会心疼你呢?只是这条路也是你自己选的,如今贵妃已经准备下旨,难不成你抗旨不成?”
秦嫣一愣,呆呆的眼泪直流。
苏氏急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松涛沉着脸:“容我想想办法。”
秦嫣和苏氏惶惶不可终日,焦急的等着秦松涛的定夺,没想到下午秦松涛就兴匆匆的回来,指挥人打点他们回豫州。
“今日讲学刚好遇到荣郡王爷,听闻宁二公子回豫州接他外祖母入京,我便以同乡的关系托他们护送你们一道回去。我已经给允公公送了份大礼,想办法拖延褚贵妃下旨的时间,等你们回去,褚贵妃将事情丢淡,或我另想办法打消她的你念头。”
秦松涛指着台面的大包小包:“这些都是盛京的特产和胭脂水粉。回去好送人。”
秦嫣和苏氏松了口气。
“只是,嫣儿,如果不入宫,你可想好要如何?”秦松涛忽然问道。
秦嫣一怔,“女儿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
秦松涛拉着她坐下:“如今褚贵妃最想得到的帮助不是入宫服侍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她最想的是有自己人嫁入睿亲王府和荣郡王府。只有控制了这两个王府,褚贵妃才算真正站稳脚跟,才会被她高看一眼。”
秦嫣定定的看着父亲,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爹是听说宁逸飞要回豫州,所以故意托他送我们的?”
秦松涛欣慰的点头:“正是。嫣儿很聪明。剩下的,要看你自己把握了。”
秦嫣眸瞳流转,一抹惆怅落在眼底,凌凤,他心里有没有自己?
没落也只是片刻,便焕发美丽的光芒。“爹,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苏氏却担忧的看着秦嫣,她变得越来越有心机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11月下旬的天气骤凉。
农庄里送来了自己养的羊肉和大鱼,取了最好的肉送来玉春院,金嬷嬷带着人亲自片了,准备给沉欢他们弄火锅吃。
沉欢让丫鬟们在抱夏里架起炉子,三兄妹兴高采烈的围着小炉子涮着肉吃。
忽觉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刚抬头,一个披着灰色水貂毛大氅的俊美公子走了进来。
“呵呵,老远就听见你们在抢肉吃的叫声,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也要吃羊肉。”
“宁公子。”秦婉惊喜地站起来。
沉欢诧异地看他,“你怎么来了?”瞟了一眼云裳们,“你们怎么搞的,宁公子来了,竟然没有事先通报。”
这种防备能力真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何况,上次的事件还没听说解决,宁逸飞怎么那么自由的出来了呢?
“我是天降神兵,他们哪里拦得住。是我不让通传的。”宁逸飞笑着解下大氅。
新月忙接过,烟翠就摆了一对新筷子和白瓷碗。
沉欢瞟着她们,太主动了吧这群丫鬟,主人还没发话呢。
云裳出去打了一转回来凑在沉欢耳边轻语。
秦嫣回来了?还是宁逸飞亲自护送回来的?秦功勋还特意将他安顿在乐荫园隔壁的儒风院住,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看着宁逸飞。
秦松涛什么时候和宁府搅在一起了?
秦钰高兴地站起来冲着他作揖:“宁兄远道而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让农庄多送一只羊腿过来。”
“这就好了。哇,新鲜的蔬菜,如今在盛京只见到腌制的菜了。”宁逸飞走进秦婉身边,飞快的看她一眼,径直坐下,抓起筷子就往锅里夹了一筷子羊肉,吹了吹,塞进嘴里:“好吃好好吃。这样吃肉,太爽了。”
沉欢翻了翻白眼,“不问自取非君子。”
“有好吃的不做君子也罢。”宁逸飞一脸痞子相,嬉笑道:“你们再不吃,我可吃完了。赶了一路,我可饿死了。”说着又是一筷子串起一大堆羊肉。
秦钰也笑了,“烟翠,去把刘公子送的那坛子葡萄酒取来。宁公子来了,怎可不痛快的喝一次。”
宁逸飞兴奋了:“好好好,和你痛快的喝一次。祝你高中。”
“喂,都给你夹没了啊。”沉欢叫了起来,伸筷子来抢,宁逸飞动作飞快,羊肉进嘴。
秦婉掩嘴笑,转身带着新月去厨房准备肉和点心去了。
宁逸飞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
沉欢瞪他一眼,抢过他的筷子,夹起一堆蘑菇伸到他嘴里:“宁公子,来,我喂你。”说罢猛往他嘴里塞。秦钰目瞪口呆,一向比秦婉还要沉稳几分的沉欢怎么忽然这样大胆。幸好这里都是他们玉春园的人,否则,传出去麻烦了。
宁逸飞没防备,烫得直跌嘴,气得指着沉欢叫:“喂,你太黑心了,以后有凌凤好受的。”
沉欢蹙眉瞥他,“关他什么事!”
宁逸飞气笑了:“好,好,不关他的事,等他知道了,看他会如何。”
沉欢翻了翻白眼,他能如何?
秦婉带着新月和两个小丫鬟端了削好的羊肉和两盘点心进来,见宁逸飞的唇红红的,惊讶地问:“宁公子烫到了?”
宁逸飞没好气的说:“嗯,你四小姐对我不满。”
沉欢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人了,吃个东西还烫嘴,还敢嫁祸人。”
秦婉瞪大眼睛,难道是沉欢烫到的?
秦钰忍不住用筷子敲沉欢的脑袋:“最会嫁祸人的是你这个捣蛋鬼。”
沉欢立刻撒娇:“我不干,宁公子以来,哥哥和姐姐全都向着他了。”
秦婉脸顿时通红,斥责道:“胡说什么。”一屋子人都捂嘴笑着。
“吴公子、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门外捧着葡萄酒的烟翠叫着。
沉欢脸一沉,烦死了。
一抹阳光落了进来,高大了许多的吴飞扬和花枝招展的秦湘一前一后进来,屋里的人神色都有些变化。
“哇,有好吃的啊。”秦湘夸张的叫着,“赶紧准备两幅碗筷,飞扬哥哥赶紧来吃。刚才就听说沉欢农庄里送来一大堆新鲜的鱼羊蔬菜,果真在这里偷偷开小灶了。”
她扯着吴飞扬的衣袖,毫不客气的挤了进来。新月她们虽然不乐意,可毕竟是府里的主子,也只好搬凳子和布碗筷。
秦婉笑意盈盈的站在一边帮忙,沉欢皱眉瞧着自来熟的秦湘,却一眼都没看吴飞扬,更不想问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秦府。
吴飞扬尴尬的解释:“我听说秦钰考了第一,又休学假回了府,父亲让我向秦钰讨教,就暂时在秦府和秦钰、秦枫一起读书,也有个伴。我明年也准备下考场了。”
“新月姐姐,让小厨房再支一口锅来,人太多,都吃不上了。我和姐姐坐那边去,由着你们自个闹。”沉欢说着站起来走到边上的罗汉床上。
“烟翠,去取个隔热垫子来,省得弄坏了这酸枝木。”
吴飞扬脸色微变,可又不好意思跟过去。加上秦湘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只好赔笑和秦钰、宁逸飞喝了杯酒,眼睛不时飘过来。
沉欢没吭声,低头侍弄着刚拿来的片鱼,一片片的涮熟了沾着农庄自己酿的酱油。
“吴公子怎么有空到豫州啊。”
吴飞扬一笑:“我外祖母他老人家就是不愿意离开豫州,说这里水好人好,可我母妃惦记得紧。舅父和几位表哥都忙着漕运改制的问题,也想着要将老太太接到京城养老,所以最清闲的我就来了。”
听到漕运二字,沉欢立刻扭头:“漕运不是世子接手吗?”
“凌凤接手是因为堵人的嘴,如今也只有睿亲王也能扛得住漕运这个烂摊子。但摊子太大,之前贪官污吏和漕运各帮纠结,盘根错杂,岂能他一人就能解决的。我舅舅专司官吏弹劾,整顿漕运自然该他的事。有些人虽然侥幸逃脱了,也会有落网之日。”
沉欢飞快的看了一眼吴飞扬,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宁公子和我二姐姐一道来的吧?”秦湘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笑着说。
宁逸飞飞快的看秦婉,见她面有疑惑,忙解释:“是秦大人听闻我要回豫州,担心秦三夫人和秦二姑娘路上不安全,顺便一道回来的。我主要是寻个借口进秦府吃这口啊。”
秦婉被他盯着,低下头,脸微红。
沉欢皱着眉头看姐姐。姐姐好像真动了心了,这下怎么搞?
“秦老弟,我就在秦府叨扰两天可好?难得脱离宁府,得个自在逍遥。”
“没问题。”秦钰爽朗的笑着。
“新月,命丫鬟们收拾前院宁公子住过的房间。”秦婉轻声吩咐,宁逸飞的眼睛看过来,双眼焕发光芒,满脸欣喜。
“多谢大姑娘的美意,只是府中另外安排了落脚的儒风院。”
听宁逸飞这样说,秦婉脸微红,似乎表现得太主动了。
“儒风院?是老爷最喜欢的读书的院子,通常他还不愿意让人进去呢。”秦钰打着圆场。
宁逸飞知道秦婉尴尬,点头:“正是,在下难推胜意,要不在下还真是喜欢和你一起谈诗论道呢。”
秦湘将他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再看吴飞扬,他怔怔的看着沉欢方向,咬牙,用筷子敲了敲碗:“我没吃饱呢。大姐姐还有吗?”
“当然有,你不要叫肚子撑就好。烟翠,吩咐厨房再上些来。”
沉欢吃饱了,也不理他们,反正有哥哥陪着,姐姐也在一旁招呼,自己便溜出去,跑到花厅里让烟翠架上炉子煮茶喝。
月光格外的好,只是有些冷。
烟翠回屋去帮她拿了件雪狐大氅,给她披上。
她冲着天空嗅了嗅,“我闻到雪的味道。”
烟翠笑着说,“雪还能闻出来。”
“那是自然。”
忽然,月光下,天空徐徐落下银雪。
“你看,下雪了吧。”沉欢跳了起来,蹦蹦跳跳的下了花厅,伸手去接冰凉的雪花,兴奋的飞旋起来。
吴飞扬立在一边,看着她裹在翻飞的雪狐披风,像个精灵一般。难怪她会吸引宁逸飞和凌凤对她那样不同。
烟翠扭头看他,吴飞扬做了个噤声动作,烟翠再看看沉欢,丫鬟们私底下也都关心姑娘们的未来,毕竟嫁入好人家她们的前途也不一样。
纵观几位和姑娘们认识的公子,世子和宁府公子自然是人中之龙,可她们也很清楚,这样的人家姑娘们就算能嫁进去,也不可能为正室,自然会矮人一等。这样看来只有吴家的吴飞扬最合适。何况吴公子对沉欢一往情深,又是个脾气温和极好的人,若是姑娘嫁给他一定比在秦家幸福多了。烟翠想到这里,便悄悄的退到一边。
吴飞扬见她让开,赶紧做个谢谢的手势,悄然靠近。
沉欢站稳脚,才发现吴飞扬站在面前,再看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心里顿时有些气恼,不理他默不作声的往花厅走。
“欢儿!”吴飞扬急了,忙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我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呢?”
大半年没见的吴飞扬似乎长高了许多,少了些孩子气和羞涩,见他双唇微颤,双眸炽热,倒让她多了份警惕。
“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快让开!”沉欢脸一沉,见他不动,扭头往内院走。
可是刚迈步就被拽住,吴飞扬不知哪来的勇气,将她猛拉回来,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瞪着眼睛看她,可她幽静的双眸看他发慌。
不知为何,他面对沉欢总有些心憷,可有些话,再不说也难有机会说。就算秦府没有明说沉欢和他婚事泡汤,可也清楚沉欢是铁了心不要嫁他的,他必须说服沉欢。
“我没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说明我的心思,你怎么就不懂?欢儿,我们认识也很多年了,自幼又有婚约,难道你我的情分,连才见过几面的凌凤都不如吗?他不过是得了祖上的荫泽,不过一个武夫,我会非常努力,十年后,我未必不是朝廷大员。”
沉欢眸瞳骤冷:“吴飞扬,放手!”
吴飞扬因为紧张,他的手不住发抖,就连声音也透着颤栗,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我不是要冒犯你,但,我就是希望你知道我的真心,其实,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
“不要说了!”沉欢忍无可忍厉声喝道,目光如冰,狠狠的刮着他的面皮,好似生痛。
吴飞扬愣住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如此吼过,也从来没有见过沉欢这么凶的样子,她从来都是隐忍沉静,偶尔露出小孩子的脾性,可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触怒的小狮子。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也松开了。
他再次被她如此绝情的拒绝。
她冰冷的眼神就像刀片一般,一片片割下他的心,痛得蚀骨,血流如注!
爱,却不得,原来如此痛苦,如此揪心。
那一次他知道父亲为了调粮的事情,陷害了秦钰。他想来弥补。他鼓起了勇气,带着满怀的热情,来表白。
可她还是拒绝了,不,他不死心,他不相信她心肠那么硬。
“我知道我比不上凌凤,可我会努力。他不过是得到睿亲王的荫泽,不过一介武夫,尤其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保不定他那天断胳膊断腿,又或没命,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沉欢越听越气,以前的吴飞扬只是懦弱,无能,任人摆布,现在的吴飞扬简直可恶。那么自私,眼中只有自己,哪里在乎她是怎么想的。
“是吗?”沉欢冷笑,讥讽道:“没有他一介武夫,有你公子哥的安稳生活?你手无缚鸡之力,胆敢指责人家得父亲荫泽,你又算什么?”
吴飞扬脸色煞白,他算什么?她居然问他算什么!
沉欢片刻之间,已经恢复常日的面容,重生后练就收发自如之的神功,将刚才的怒气迅速隐藏。
淡淡道:“至于我和凌凤,不过偶遇,和吴公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乃君子之交淡如水,吴公子也莫随意诋毁我的名声。”
暗处的赤冰闻前言唇瓣扬起,听后句柳眉倒竖,一定要告状!
吴飞扬白面顿如充血,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下不得。
他在吴家是独子,可谓众星捧月,没有人会对他大声一点。他自认带人温和,没有脾气,多少小姐们家庭已经开始上门说亲。可为什么偏偏沉欢总是不看他一眼呢?
沉欢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吴公子,不论什么时候,我和你都不可能有在一起的可能。你不要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何况……”
她微顿,将音量提高:“你和我三姐相处的时间比和我相处的时间多得多,如今也是形影不离,你再来向我说这些,又算怎么回事呢?知道的,说自幼订婚的是你我,不知道的,自然当你要娶的我我三姐。我沉欢清白之身,绝不会任意被人玷污的,这样不干不净的关系,我也绝对不沾。吴公子,请自重,请便。”
吴飞扬整个人仿若被抽空一般,难道是秦湘和沉欢说了什么,让她心生厌恶?
可她决绝的态度,让他不敢再往前一步,徒然点头:“好,好,好,我懂了。”
转身,艰难的挪着步子走向二门。
沉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回到花厅,手执毛巾将烧得滚开的水挪开,烟翠耷拉着脑袋进来。
“你刚才上哪里去了?”沉欢瞥她。
烟翠赧然搅着手绢:“奴婢见姑娘泡茶,就想去取些点心让姑娘配着吃。”
沉欢瞪她,学会说谎了啊。
她知道每个人都会关心她的未来,爱护她的人每当看到好的公子,都恨不得拉近她身边。人人看到的是她被人痴爱着,都觉得她对这样的痴情冷酷无情,甚至感觉她不知好歹,异想天开。
可他们那里知道吴飞扬骨子里是个什么人,一个没有担当,遇见事情和困难就逃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陪着她经历风雨。而且,如今看来,秦湘是一副心思在他身上,偏偏他又是个不会拒绝,优柔寡断的人,所以,才有了前世的退婚和另娶。
可这些,她又怎么说呢?
好半响,出了一口气:“你也大了。”
烟翠猛抬头,姑娘什么意思?要把她嫁人吗?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是想姑娘是否也想再见见吴公子,所以奴婢就让开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烟翠急了,刚要下跪求情,沉欢摆了摆手。
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记住,永远不要猜测主子的心思。你只要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
烟翠红着眼点头:“奴婢记住了。”
刚才听到沉欢用那么恨的话对吴飞扬,就连她这个外人听了都心寒,如此看来,吴飞扬一定是没戏了的。她们下人又能如何呢,叹了口气,帮沉欢收拾着废茶。
沉欢也没了喝茶的兴致,起身依旧回到内院。却见秦钰看她,“飞扬怎么就跑了?”
宁逸飞瞧她的脸色,没瞧出什么来,不过吴飞扬和她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嬉笑着:“吴公子栽倒人手上了。”
沉欢立刻飞过来一眼。秦婉忙笑道:“我们换个地方泡茶喝吧。”
新月急匆匆的跑进来:“听说吴公子要回海南呢。”
秦钰一愣:“不是说好和我们一起过完这个学假再一起去丽通书院的吗?”他看了一眼沉欢,她已经站起来爬到罗汉床上,径自坐在里面,等着秦婉泡茶。
“我还是去看下吧。”秦钰自然是知道因为沉欢了,毕竟过门都是客,何况他和沉欢还有闹不清的关系。妹妹不理,他这个哥哥不能不理了。
二门不远处,秦湘立在雪中,发丝都白了,仍然呆呆的看着吴飞扬萧瑟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她心里冒起不忿,凭什么,沉欢这个死丫头凭什么这样对待吴飞扬?吴飞扬凭什么那么痴情?沉欢比自己漂亮吗?还是有钱?
是她是漂亮些,有钱些,可她的这颗对他的心沉欢有吗?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