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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全身酸痛——别想歪, 纯粹是干架干的。作为体质特殊的吸血鬼, 他既强大又脆弱, 他的皮肤不似普通吸血鬼那样刀枪不入,他会受伤,会流血,可以很轻易地伤害其他,也可以很轻易地被其他伤害。
他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喘了口气, 慢悠悠地拿了件外套披上,走出门去。
约书亚守在楼梯口,紧盯着房门, 身上还穿着陆丹青给他披上的睡衣。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努力显得沉稳的声音却不免带上了几分急切的颤抖:“怎么了,受伤了么?那个吸血鬼去哪里了?”
“很好,没受伤, 打跑了。”陆丹青一一回答。
约书亚瞥了眼房间, 里面几乎没有一具完好的家具,便令陆丹青的话显得可信了些。只是——对方没有将扣子扣上, 他黑发散乱, 透过细密的青丝隐约可见脖颈间的吻痕, 身上更是糟糕, 吻痕、牙印、捏痕, 各种红肿青紫的痕迹都有。
约书亚一下失了声。
陆丹青瞥了他一眼:“真没事, □□的是他。”只是碍于体质问题, 会留下痕迹的只有他自己。
陆丹青有些郁闷。
想了想, 他又问:“你没做什么吧?”
当初密党将他交给约书亚,全权放养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留些眼线下来,虽然碍于魔党不便严密监视,但起码联络方法总是有的,也免得出了什么事没人救火。
“没有。”
约书亚抿唇,他见过陆丹青杀人的样子,虽然不放心,但对方做事向来稳重,既然让他离开时没有给出任何求助信息,他便也按兵不动,相信他可以自己解决。
只不过,虽然现在事情是解决了——暂且算是解决,只是陆丹青后来说的那句话……难道他和那个吸血鬼,真的假戏真做了?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去多想,说:“先去我房间,拿药膏给你敷一敷。”
陆丹青拧着眉头甩了甩胳膊,他估计整个后背都淤青了,酸疼得不行。
“莱尔呢?”
“动静太大,我没让他进屋,把他赶走了。”约书亚说,“躺到床上吧。”
陆丹青脱下外套,费劲地扭着身子照了照镜子,果然是青紫了一大片,暗红色的淤血看着触目惊心。
他把整个上半身检查了一下,虽然撞伤不少,咬伤也有,但却没有见血的伤口。陆丹青不由眉梢微扬,对吸血鬼来说吸血是他们的进食方式,也是获得特殊能力的一种最直接的途径,但卡里恩倒是没下狠手……
正出着神,约书亚忽然伸手掰过他的肩,将他按倒在床上,陆丹青顺从地翻了个身改为趴着的姿势方便上药。
“那个房间——”
“我会让人重新修整。”
陆丹青想了想,又问:“密党那边问你什么没有?”
“只是些寻常的问话,我并没有说什么。”
“上次死了吸血鬼那事儿?”
约书亚谨慎道:“我没有透露太多。”
他不去想陆丹青那利落的身手以及下刀时毫不犹豫的强大心理是哪儿来的,他自小被保护着长大,本不该有这种手段。所以陆丹青想必也不愿让密党知道太多,免得密党认为他翅膀硬了急着来拿人,于是约书亚便将此瞒了下来。
但听完他说的,陆丹青倒是有些诧异了,其实约书亚如实相告也没什么,毕竟作为人类他本就在与吸血鬼的关系中失了上风,不论是等价交换也好被下了诡秘的咒术也罢,萨瑟兰家都是密党的人,若是因为这事儿而被视作不忠,那么所带来的后果绝对是弊大于利。
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这么紧张,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约书亚将药膏在他背上揉开,闻言却是动作一顿,陆丹青声音平和,他知道他不是在说客套话。可若是对方有将他当做——当做朋友的话,暂且不论别的更亲近的关系——也不该是这么无所谓无所求的态度。
在陆丹青看不到的角度,他闭了闭眼,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不信我?”
陆怪物向来懂得体恤他人:“这有什么好信不信的,各为其主,各有各的难处。”
约书亚低头帮他用力揉着淤血,陆丹青哼唧一声,说:“这段时间你同我接触太多,日后身份暴露,萨瑟兰还是得仰仗着密党。”
约书亚不语,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凭借着与多少虚伪的王公贵族周璇出来的舌灿莲花要瞒过吸血鬼不过小事一桩而已,说一部分瞒一部分,真假参半,很少有人能看出端倪。
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陆丹青,而对方却连这点机会都不给他,又或是——不屑于他的保护。
陆丹青见他沉默许久,问:“在想什么?”
约书亚不是矫情的人,对外人他习惯了说一藏三,有所保留,但对陆丹青,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两人越离越远,于是说:“我在想,你也许该对我多些要求。”
是该,而不是可以。
“要求?”
陆丹青把埋在枕头里的脸侧过去看他:“什么要求。”
约书亚说:“合作的根基是等价交换,不应有过多要求。但我们,难道还只是合作者?”
“……”
陆丹青接着把头埋枕头里。
约书亚自嘲一笑,说:“我以为,就算那些晚上不代表什么,但至少也该多些亲近。”毕竟曾经那么亲密过。
他声音平静,在旁人听来也许毫无异常,却只有约书亚知道自己喉咙发涩发干,声音听在自己耳朵里也像是变了调一样。
吸血鬼自愈能力出色,加上药膏和约书亚的按摩,后背很快就恢复了白皙光洁。陆丹青把自己闷在枕头里,却感觉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脊背,顺着脊柱沟一路往下游弋而去。
他暗自叹了口气,原以为约书亚是成年人,又身居高位,家境优越,身为贵族,对这些男女之事应当看得很开才是。加上约书亚当时也没坚持什么情的爱的……好吧,虽然一开始约书亚确实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他后来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调/情引/诱的手段熟练得陆丹青下意识地认为那三个字不过也只是情话罢了。
他顿了顿,说:“我只是不想你……你们,出事。”
这倒是实话,萨瑟兰家拖家带口的,他便是有心要护也护不住。
约书亚低笑,听不出喜怒,只觉苍凉:“那倒是我的错了。”
陆丹青翻身坐起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算了吧,约书亚。”
“那几次就当我冲动了,抱歉。”
他下床走出去,却听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约书亚几乎是踉跄着去抓他的手臂,冰凉的体温带着惶然无措的颤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呼吸急促,扣在他手臂上的手指痉挛般地一根根缩紧了,“我只是,一晚上没睡,有些,不清醒……青,我没有要——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约书亚哀求般地拉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深闺怨妇一般地揣度着,猜测着,质疑着;甚至是神经过敏一样地钻研陆丹青的每句话每个动作,到头来折磨的是自己,也惹恼了别人。
陆丹青回过身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宽容而温和地将那个高大笔挺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影笼罩在内,然而这看似温柔的目光却令约书亚心里一凉。
因为他知道,最真实的那个陆丹青,他从不温柔。至少,不会对他温柔。
“我知道。”陆丹青说,一点点掰开约书亚的手,“我只是不喜欢麻烦,知道吗?何况你还有莱尔,有你的家族,约书亚,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你的姓氏。”
萨瑟兰家是个不算庞大,却也绝不算简陋的家族,除约书亚外还有三系旁支,人口众多,其中以约书亚领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线。牵一发动全身,灭口灭一门,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约书亚不想放手,他知道他不该忘记,他自小守着严苛的家族教育长大,风流有过,闹事也有过,但在大方向上却历来不曾出错。只是和陆丹青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太令人舒适和愉悦,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样一成不变的冷冰冰的日子里。
他三十多岁了,要动心很难,但动了心之后,收心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丹青其实没用多少力,约书亚看着疏冷,性子却有顾倔强在,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约书亚就自己收回了手。
他苍白着脸,薄唇紧抿,敛尽一切神色,仿佛又变回初见时那个矜贵冷淡的侯爵大人。
这时候,陆丹青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探头看了眼那片堪称废墟的地方,回头对约书亚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约书亚挺直脊背,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眼睛里寂静如一汪死水。
“嗯。”
声音平静,毫无波澜。陆丹青转身离开。
但其实,约书亚不是想通了,他只是知道,陆丹青喜欢的是刚开始那个沉稳冷静的他,喜欢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所展现的魄力和头脑,而不是现在这样近乎无赖的卑微作态,连他自己看了都只觉厌恶,更不用说旁人了。
约书亚回到房间,这里还残留着药膏苦涩的薄荷味。他阖上眼,用局外人的视角回忆着他们相处的每一处细节,慢慢地思索起来,当初的自己到底哪里得了陆丹青的青睐。
*****
陆丹青接到了艾维斯的电话,约他去看狼。
棕狼先生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说之前听陆丹青说起喜欢狼,他正巧认识一个养狼的猎户,可以趁周末带他去看。
陆丹青应了一声,眼里染上笑意,依旧不紧不慢道:“我是挺喜欢狼……嗯,不偷衣服的狼。”
“……”
棕狼先生一噎,悄摸摸地红了耳根。
他坐在地上,旁边是个简易的搭建的小窝,上面铺了柔软的羊绒毯子以及……陆丹青的衣服。
艾维斯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会的,这次,我一定——一定帮你看好了。”
陆丹青笑着应下了邀约。
艾维斯挂了电话,扭头却见一头小棕狼扑腾着跳进窝里,原本柔软得甚至略带羞涩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一下子便沉了脸,揪着小棕狼脖子后面的软肉把它拎起来。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不许!不许进我的窝!!更不许蹭他的衣服!”
艾维斯声音低沉,他的长相本来就偏向刚毅帅气,发起怒来更是唬人。小棕狼一昂脑袋,不服气地变回人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凭什么!是你求着我,想用我去讨他欢心呢,我这会儿先蹭蹭熟悉熟悉味道怎么了!”
艾维斯是真的生气,陆丹青的衣服统共就这么一件,上面的气味越洗越淡,他平时都不敢多蹭了,只敢用鼻子轻轻地闻,此时让胞弟直接蹦了上去怎么忍得住火,更是怒不可遏。
他盯着胞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你惹事了我都能给你兜着,你想要什么,我能拿到的一定都给你。但唯有这个东西——唯有他,你不能碰。”
小棕狼没想到哥哥会这么生气,委委屈屈地一撇嘴角:“好嘛,对不起……我知道了……”
和陆丹青约好的日子就在一天后,艾维斯开车去接他,将他带到森林外围,然后让他等着,自己钻进森林里把事先窝好的小棕狼带出来。
“你看!”
艾维斯提溜着胞弟凑近他,邀功一般地笑着,一双充满阳光朝气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祈盼地瞅着他。
小棕狼的个头比棕狼先生小了一圈,看起来不像狼,倒像是阿拉斯加,帅气威风没有,只剩可爱了。
陆丹青噗嗤一笑,把小棕狼抱进怀里使劲撸着。
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小棕狼眼睛一亮,他舒服地靠在陆丹青怀里,将身子贴在他手臂上一蹭一蹭的,看来是个知道享受的主儿。
艾维斯不愿胞弟和陆丹青如此亲近,虽然是狼型,但也足够他吃味儿的了。只是见陆丹青高兴,笑容明亮不可方物,便也顾不得许多,只知道跟着傻乐。
小棕狼扭头就见凶神恶煞的哥哥此时笑得像个智障,不由皮毛一抖,瑟缩着缩进陆丹青怀里。
陆丹青摸着他的脊背,说:“小狼挺可爱的,但是要想起来,却不及我那天看到的那头偷衣服的狼威风呢。耳朵没它大,尾巴没它有力,四肢没它劲瘦……”陆丹青一一数落着,说得小棕狼委屈得直叫,想闹脾气从他的怀抱里跳开却又不舍得,任性地用尾巴抽了下陆丹青的手臂,立刻就被大哥拧着耳朵转了一圈,疼得他眼泪直冒。
然而与胞弟不同,陆丹青越说越多,艾维斯眼底的光却是越来越亮。
两人一狼玩了一会儿,没多久艾维斯便赶着小棕狼回去了。两人坐到车上,艾维斯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对他歉意道:“不好意思,本来带了些吃食给小狼的,刚才忘记喂了。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投食完了很快回来。”
陆丹青笑吟吟地望着他,望得艾维斯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登时愈加心虚,飞快地抓过后座上的塑料袋扒拉开车门跳下车,向林子里冲进去。
陆丹青也不急,悠哉地趴在车窗上等着,不出所料,下一秒便看见眼熟的棕狼先生吭哧吭哧地朝他跑来。
陆丹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许多,他打开车门下车,坐到地上把棕狼先生抱进怀里。
“居然不怕我,嗯?你个没脸没皮的小偷。”陆丹青拍了下他的屁股。
棕狼嗷的一声跳开,羞赧地垂下尾巴,讨好地舔着他的脸。
陆丹青偏不饶过他,攥着他粗大的尾巴没轻没重地呼噜着,从根部到尾巴尖,再从尾巴尖到根部,微凉的指尖仿佛探进了体内,自蓬松软毛里包裹着的骨头上划过,让棕狼浑身毛发一炸,一下子软了腿坐在地上。
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起了反应,狼的那东西又大又丑,他不愿让陆丹青看见,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头蠢笨没用的畜生,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跑走了。
陆丹青笑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