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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东家”,程麻皮把吴竹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心里头有些窃笑道,讲起来伊听人讲的,前次回去乡下,爷好生的教训了伲子。
这桩事体,上海滩上头都成了笑谈了。
讲一讲,今朝啥年月唻?上海滩开埠四十一个年头,最热门的,就是念西洋国人的生意经。
“侬晓得的,就连阿拉上海滩的钱庄都要跟洋人的银行拆借银子”,程麻皮带着有些好笑的眼神望着可怜巴巴的吴竹斋讲道。
“不瞒吴大掌柜的讲”,程麻皮口气亲密的对着忐忑的吴竹斋讲道:“洋人的生意经,鄙人还是略知一二的”。
啊,是的呀,瞧一瞧程麻皮满脸的麻子挤到了一块,就晓得他的笑颜蛮诚恳的。
啥辰光都要讲和气生财,呵呵,这个捣糨糊的上海滩营造商。
“鄙人倒是听人讲,程先生跟新、老沙逊洋行洋人们盖房子”,吴竹斋一边心头飞快的跟拨算盘珠子一样的寻思道:“想必洋人们的花头,侬拎得清”。
讲起来吴竹斋寻常辰光做的拨弄算盘的营生,脑袋也是蛮灵光的。
“鄙人倒要听一听伊讲啥生意经”,吴竹斋心里头盘算道。
吴竹斋啥人,铜钿堆里翻跟斗的人物,伊已经拎得清清爽爽的唻。
吴竹斋刚刚还紧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缓和的表情出来了,“其实程先生的意思,鄙人晓得唻”,他对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程麻皮讲道。
“不过家父却对此颇不以为然”,吴竹斋接着诉苦道:“伊讲洋人的生意蛮花俏的,还是阿拉老行当,来得踏实”。
言下之意,就是洋人信不过,侬晓得伐?从前辰光,阿拉的老宅子哪里也轻易卖脱的,啥叫父母桑梓之邦,归根结底,讲的就是家里厢的意思,哪有时常买来卖去的,阿晓得?
程麻皮一边在心里头“嘁”了一声,一边却是依旧亲亲热热的称呼道“吴先生”。
“今朝老黄历不作数唻”,程麻皮颇有些不屑的对着吴竹斋讲道:“今朝就连财神爷也照顾洋人们,哪有啥人办法?”。
程麻皮信誓旦旦的对着吴竹斋讲了这些,看得出,吴竹斋有些动心了。
“吴大掌柜的”,程麻皮这辰光关切的话语声,响起来道:“其实洋人们做生意,顶顶结棍的,就是…”。
程麻皮拿捏着吴竹斋的痒处,有些笑而不言了。
“不过程先生鄙人还是晓得的”,吴竹斋一见旁边程麻皮眼神热切的望着自己,心头不禁想道:“可惜鄙人那张八万两的龙头银票”。
啊,是的呀,吴竹斋原本打算炒地皮的本钱,都被爷锁到柜子里头去了,就连钥匙也随身带着,帮帮忙,还叫我还是啥办法可想?
“吴大掌柜的”,这辰光程麻皮紧跟着有些神秘兮兮的讲道:“其实拿阿拉华人的话讲,就是借鸡生蛋”。
“拿银行里头的钞票来炒地皮”,程麻皮直截了当的跟吴竹斋和盘托出道。
“帮帮忙,我难道连这一层也想不到吗?”,吴竹斋的口气里头有些自责的语气了。
“程先生”,吴竹斋这辰光抬起眼来,忽然察觉这个邂逅的营造商,眼光越发的热切了,进而有些灼热,这样的眼神,跟自己看着案桌上头敬奉的赵公明一模一样。
“程先生讲啥‘借鸡生蛋’”,显然脑袋灵光的吴竹斋拧清爽唻,自己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个包工头所讲的那只会生蛋的母鸡。
“不过”,吴竹斋忽然有些私底下踌躇起来道:“这钱庄里头的银子怎么才能挪得出来?”。
一时间俩人有些面面相觑起来了。
第二天,孙更生拉着黄包车,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十六铺码头,远远的他探头探脑的一瞅,“哦哟”,他低低的惊呼一声道。
这下不得了了,原本喧闹不堪的码头沉寂了,早先人头攒动的红火景象,消失了,细看过去,似乎还有几个官兵在来回的巡视着,整个空气当中,流淌着萧杀的冷清。
孙更生的脚步踌躇了,“去还是不去看看”,这个六神无主的车夫顿时蹒跚了起来,想起往日辛苦虽说辛苦,不过报酬倒挺丰厚的。
想到这里,孙更生打了个哈欠,仔细瞧上去,脸上有些发暗、灰扑扑的,有种强烈的情绪推搡着他,让他一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向了码头。
果然有个官兵警觉的靠过来,先是上下细细的打量了孙更生一番,“你这个车夫老做啥?”,接着他严厉的喝道。
“军爷”,孙更生一瞧这个阵势,也不敢再靠近了,只得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小的是路过此地”,说的这句话凭借这身后的黄包车,不至于穿帮。
“如今大清国和法兰西打仗了,凡是福寿膏要大加限制”,这位官兵大声的朝着孙更生宣示着朝廷的旨意,若说大清龙庭里头的圣母皇太后和皇上,早就下令禁烟了,不过到了各地,逗硬了的,还是这回上海道台邵友濂。
“要是哪个大清国子民胆敢协助洋人,转运福寿膏的,以资敌罪论处”,官兵板着脸训诫道:“此谕,上海道”,越过他的头顶,孙更生看到一个很大的朱砂官印盖在了告示的上头,那猩红的印迹,有些像人不小心割破了手,那流淌出来的东西。
孙更生看到这里,乖乖,他暗暗的一吐舌头,不得不怏怏的回身离开了,只是这辰光再看,他的脸色越发的晦暗,呼吸也更加的粗重了。
“哦”,孙更生又打了个哈欠,脚步忽的蹒跚了起来,这就怪了,莫非他这么大个人,反倒不会走路了?
越走,孙更生越觉得气紧,仿佛从魂灵深处伸出了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直到连神智也被控制住了,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烟泡”,孙更生嘶哑的呼唤道,可是旁边的人们脚步匆匆,谁也没有留神这个卑微的车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