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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小凤凰去睡觉时,一路都在纠结星弈所说的“干到涅槃”的事情, 他传音咨询道:“微兼, 按道理来说, 我们凤凰是死后涅槃重生, 重生之后又可以死掉,然后继续涅槃重生,这是一个循环呀,微兼, 你真的行吗?”
这颗圆球居然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星弈:“……你睡你的吧。”
小凤凰白天批了一上午的账目本子,并且雷厉风行地跟进了好几个营销策划,下午又操心小鸟们的相亲宴, 这么一番闹腾过后,他很快就困了, 于是跟星弈打了声招呼,又吃了几个果子, 抱着被子去偏殿了。
星弈倒是没想到这这小鸟说去睡偏殿是真的。他在冶炼室呆了片刻,沉下心来画了一样新法器的构造草图,直到月上中天时,方才去沐浴洗漱。
他去寝殿内转了一圈儿, 没找到小凤凰,这才从大仙娥那儿听说了小凤凰找她讨了一床新被子, 并绘声绘色地转述了小凤凰的原话:“我和微兼闹了矛盾,功过相抵,我还要欠他一点, 为了表率我对夫君的愧疚,我一定要一个人睡偏殿,好好反省。仙女姐姐,你就把最好看的孔雀羽的被子借我睡一睡吧。”
孔雀羽被本来不算什么珍藏,但星弈一向嫌弃它花里胡哨的土气,于是千年来就这么压了箱底。小凤凰一下子抱走了三十床被子——其中二十九床被收入了储物戒中带过去,装不下的就他自己一个人乐颠颠地抱走了。
星弈道:“算了,这只凤凰喜欢什么便喜欢罢。孔雀羽也不算很土气,他一下子搬这么多过去,估计还有什么花样要玩,我再给他拿一些过去。”
于是星弈也抱着被子,踏着雪光与月光去了偏殿。
进门一看,竟然无处下脚——他们这个偏殿空置许久,以前是用来放星弈的寿诞礼品的,上次小凤凰拆了三天礼品盒之后就空了出来,用来圈养那条入魔的烛九阴。后来烛九阴被星弈拿去压了星盘,这里就彻底没人住了。此时此刻,空荡荡大殿地上竟然铺满了孔雀羽的被子,一张挨一张,填满了整个前殿的地面,周围几处旁居的门窗都关了起来,窗户也都关了起来,室内亮着一盏灯,暖洋洋的。
小凤凰呈大字型瘫在这堆被子的正中,睡得直流哈喇子。
小凤凰的鞋和外袍都胡乱丢在外面,星弈于是也效仿他的样子,一并丢了外袍和鞋袜在外面,踏入殿内,双脚陷入厚实柔软的孔雀羽被中,而后轻轻关上门。
小凤凰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这片天地中进来了外人:他舒服自在地打了几个滚儿,滚来滚去,最后滚到了星弈的脚边,看着也是要醒的意思。
星弈弯腰把他抱起来,小凤凰身体腾空,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咦,微兼?”
星弈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你这么睡觉的吗?”
小凤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整个被自己用被子塞起来的前殿,理直气壮地道:“有的。”
星弈道:“再像你这样打滚,就要撞到门槛了。”他往前走着,抱着小凤凰没放手,小凤凰就用手指去戳戳他的胸口:“微兼,你可以试试把我往中间丢一丢的,我的人形不会飞,但是我想试一试。”
浮黎山终年大雪,织造后送过来的被子都是极其厚实蓬松的。星弈揽着小凤凰的腰,搂着他的膝盖,顺势轻轻地把他往中间堆起来的被褥中一丢,小凤凰于是如愿滚到了这张大床上。
他又呈大字型摊开,歪歪头看着星弈:“我以前一直想睡在地上,最好床褥很宽很大,能让我自由自在地打滚。可是我以前这么说的时候被嬷嬷骂了一顿,说我不懂规矩。微兼,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觉得你会嫌弃这种睡法,所以没有邀请你,就趁着睡偏殿的机会试验一下。”
星弈瞅他:“是有点嫌弃,不过你不能替我做决定。只要先问过我,连玩也不带你夫君玩,你觉得你是一只好小鸟吗?”
他俯视着小凤凰,向他伸出一只手:“邀请我,小圆圆。”
他太高,小凤凰仰脸看他,一只手扒拉着他盖的被子,另一只手伸出来,勉强勾住他的指尖:“好,我邀请你和我一起睡地上,微兼。”
星弈便握住他的手,跟着躺在了他身边。小凤凰带来的被子刚刚好,只是还缺一个枕头,星弈便把自己抱过来的那床被子胡乱折了折,两个人枕着那上面微微凸起的弧度,并排躺下了。
躺下之后,他也知道小凤凰为什么一定要搬着孔雀羽毛的被子过来了——他们头顶是大殿巍峨庄严的穹顶,顶上有一幅绮丽辉煌的画,用珐琅色的五彩石挥洒涂抹,绘画着生动怒放的花朵与繁星,深蓝与暗紫交相辉映,深沉诡谲如同一双眼,那种灿烂的颜色要用满地孔雀色来配,深色中五彩流溢,美不胜收。
那画上有一个看不清是谁的背影。
小凤凰给他指:“微兼,这是你,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喜欢你,因为他把你画得很好看。这幅画是谁画的?”
星弈怔了怔:“我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万年浮生过去,他连从前的自己都快要不记得。这幅画手法精巧,用修为将五彩石牢牢刻印在万年玄冰之上,这需要异于常人的心性和根骨,绘画之人想必下了不少的功夫。这种技法已经是如今的神界无法重现的了,想必是上古时期的某个礼物。
送他东西的人不少,但如果有谁送了他这样一幅画,他一定会记得的,他为什么不记得?
他明确感知到他记忆是有某种断层的,当年诸神覆灭,他一个人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再醒来时北天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唯有星盘无声运转,与他相伴。
他曾经的同伴与战友已经化为晦暗不清的星星,组成一片死寂的尘埃。
星弈道:“我不记得了,我好像忘了一些东西。兴许当年众神覆灭的那一战中,我的记忆有所损耗。之后我也……不记得为何会突然下凡,然后碰见你这只小凤凰。”
小凤凰抱住他:“不记得就算啦,微兼,说不定你和什么其他的凤凰有过一段,那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星弈笑他:“你这醋喝得实在没有道理,连根凤凰毛都看不见。”
小凤凰就变成小鸟,冲他亮出肚皮:“那你摸摸我的。”
星弈就安静地捋着他柔软的绒羽,注视着这只白色的、圆滚滚的小肥鸟,眼中安宁。
小凤凰变了一会儿小鸟后,又变了回来,继续伸手抱着他不放,问道:“微兼,我可以看一看星盘吗?”
星弈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低声道:“可以,但是放在这里不是时候,虽然你到了大乘修为,但不熟悉星盘的话,照旧会被灼伤。我将星盘投影出来,也是一样的。”他伸出手指按在自己手腕上那道深红色的印记上,默念法决,将繁复诡异的星盘投射到他们头顶,与那副华丽的绘卷交相辉映,银色的星光流转,冰冷的火花游移飘动,又在暖黄的灯光下泯灭无声,千变万化,美不胜收。
小凤凰沉迷地看了一会儿,而后道:“真好看。”
他爬起来看星弈手腕上的那道印记,摸了摸,小声问:“微兼,你这里是不是经常疼啊?我看你出关之后就经常摸这里。”
星弈淡哂:“不疼,只是烫。我将星盘的力量种入了这里,好时时刻刻感受它的变动。”
小凤凰道:“唔,虽然我听得不太懂,可是我想听你继续说,微兼。”
星弈道:“之前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有对你说真话。其实我们四个月的闭关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除了让我腾出时间来修补了一部分亏损的修为以外,并没有真正找出可以替代我的方法。未来有一天,星盘会彻底离开我的掌控,到时候天下又会变成上古时期一样,九州混乱,六道动荡,那样不好。”
小凤凰又问了他一些有关星盘运作的问题,以及为什么星弈会不再掌控星盘的方法,星弈耐心地跟他一一解释,为了形象生动地描述为何星盘的力量如此骇人,他又拿出魔道功法来给他举例子:“极致的力量往往都排除七情六欲,我生而无心,故而星盘选择了我;魔界力量骇人,故而选择魔道的人最后都将入魔失心。”
小凤凰飞快地懂了:“所以微兼,你是因为喜欢上我了,所以控制不住星盘。要是有一天你彻底掌控不住星盘,或许就是彻底喜欢上我的一天?”
星弈笑:“你不用担心,纵然不是你,也可能是其他人,长远来看,单靠个人力量去掌控星盘并非良计,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正是延续万年前我们建立起星盘时所做的事,我们根据客观规律创造了星盘,却没能找出彻底压制它的源头,也不能真正地弄懂它,在我们想出办法之前,诸神的劫难已经到了,他们纷纷羽化,这个问题便被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星弈忽而问道:“小圆圆,如果有一天我羽化了,你会哭吗?”
小凤凰有点沮丧:“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嘛,我很难受的。”
星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温和地道:“对不起,小圆圆。那我们不说这个。”
众神劫难过后,远古的那一批人都故去了,留下来的太上老君、梵天如来都已垂垂老矣,唯独他一个人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甚而连情爱都是初次识。神的羽化之劫正如同他们飞升路上壁不过的雷劫一般,能过则永生,不能过则泯灭消亡。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最后一重劫难在哪里。
小凤凰岔开了话题。他抬头看着头顶灿烂庞大的星河,问道:“那,微兼,现在这样困难的话,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他冥思苦想着如今的困境,忽而问道:“那,既然星盘的力量与魔道的力量类似,我们可不可以多抓一些魔道的坏人,让他们去平衡星盘的力量呢?”
星弈低低地笑了。
小凤凰有点不好意思,他用手肘打了打星弈的胸膛:“别笑我了,微兼,我真的很认真的在想办法啊。”
星弈道:“我不是笑你,我是在想,你做我的帝后真合适,我们天生一对,连想到的办法都如此相似。”
小凤凰有点脸红,还有点喜滋滋的:“哦,原来是这样。那有进展吗,微兼?”
星弈摇摇头:“先不论如今六道安定,魔道无主已久,能不能找到力量如此强大的魔界中人还不好说;能走魔道的人,心术上多少有些难以把控,若真让魔道中人掌控了星盘,其人到时候会不会用星盘胡作非为也是未知数。”
小凤凰又想了想:“那,好控制一点的,那些入魔的灵兽呢?之前我们收到的那条烛九阴爷爷就是这样,因为太老了,修行走岔,最后入了魔道。地府那里也肯定镇压着不少魔物,与其到最后被阎王哥哥全部处死,不如送到我们这里来,还有机会为他们做的坏事补过。”
星弈道:“我有这个想法,那条烛九阴四个月前被我关进去,我也一直在观察它的情况,但还不知道最终能否凑效。”
小凤凰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鼓励道:“微兼,我们一起加油,古往今来比着困难的境地还有许多,不也都过来了?天将降大任于微兼也,后面的我不背你也知道啦。”
星弈瞥他。
小凤凰承认道:“好吧,是我不会背了,微兼。”
星弈闷着笑,伸手将星盘的造影收回,将灯也灭了:“睡吧,小圆圆。”
小凤凰就乖乖钻进他怀里睡觉,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兼,你想双修吗?”
星弈哑声道:“想得要死。”他抓着小凤凰的手往下摸索过去,低声道:“你是坏圆圆,我刚刚抱着你的时候就想了,你却还要抓着我问这么多问题。”
小凤凰有点委屈,他想了想,而后整个人钻进了被子底下:“我又不知道。你太小气了,微兼,我补偿你就好啦。”
黑暗中只有压低的、加重的呼吸声和微微的水声,被子鼓起一大片,小凤凰闷出了汗,最后被星弈扯出来的时候差点呛到。
星弈的手指抚过他微微泛着水光的嘴唇:“躺好。”
小凤凰的脸快要红得滴血了:“干,干什么,微兼,我学过这个,他们说这是服侍夫君专用的,你不用——”
他被星弈的行动给堵了回去,星弈道:“礼尚往来,小圆圆。”
他学着小凤凰的模样,将他撩拨得呜呜低泣,最后又将他按在身下来了好几次,最后小凤凰累得快要睡着了,他便给他们彼此擦了身,而后抱着小凤凰,给他掖好被子。
小凤凰咕哝道:“微兼,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星弈吻他:“你说。”
这只小鸟快睡晕过去了,还要强撑着意识告诉他:“就是,我想起来你说,等彻底爱上我的时候,说不定星盘就失控了,那我特别允许你慢一点爱上我,动心不用动十分,九成九就可以啦。”
他黏在他怀里:“我不急的,微兼,这次是真的不急,我是一只识大体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