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烛影摇红 允祯登大宝 剑光惊梦 侠女入深宫

梁羽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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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凤池出言劝慰吕四娘凄然道:“如果师傅在此她老人家恐怕要更伤心呢。”独臂神尼乃是明末崇祯帝的公主甘凤池想起师傅也说不出话来。

    到了近午时分陵道上尘头大起十几骑骏马如飞奔来甘吕二人躲在大树之后过了一阵那些人已到了长陵的墓宫“稷思殿”前休息吕四娘纵目观看果见唐晓澜杂在卫士之中而且对允堤状貌十分恭敬。甘凤池道:“如何?”吕四娘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方道:“有何办法引他出来讲话。”甘凤池道:“难难!”想了一想忽道:“你带了暗器没有?”吕四娘道:“有。”甘凤池道:“等会你行刺允堤。故意现身给唐晓澜看见看他怎样。”吕四娘笑道:“我若一击而中当真杀了允堤岂不是帮了允祯那厮的大忙!虽说那个满洲皇子登位对我们汉人都是一样但我最恨允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见允堤登位。”甘风池笑道:“谁不恨允祯?我叫你行刺允堤可并不是要你一定把他刺死给他挂点彩也就够了。看唐晓澜对你怎样?你轻功卓现身之后就可引卫士们追你。他们也走追你不上。唐晓澜如果帮定允堤和你作对我就把他干掉。”吕四娘心头一震但甘凤池说话斩钉截铁而且事关重大不便反对。心里但愿唐晓澜不是真的依附清廷。

    允堤等休息一会带了猎犬走出长陵墓地狩猎场在长陵之西恰恰要经过甘吕二人埋伏的山麓吕四娘手心淌汗着着允堤经过唐晓澜就在他的侧边甘凤池嘴角一呶示意叫她快放吕四娘倏地飞身扑出右手一扬三柄小匕带着呜呜之声分三路向允堤打到!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唐晓澜亮出游龙剑一撩把当中的匕打落允堤久经战阵身手也是不凡霍地一个“凤点头”把左面那柄匕也闪过了另一名卫士双指一箱把右面那把匕箱着反手打出大叫:“有刺客!”

    唐晓澜骤见一个少女扑出虽然改了容貌但他已知道是吕四娘怔了一怔众卫土已纷纷扑上允堤道:“把她拿下!”唐晓澜略一迟疑之后舞剑赶去。

    甘凤池见唐晓澜救护允堤十分卖力勃然大怒。众卫士追赶吕四娘已到南面山麓唐晓澜起步梢迟落在后面。甘凤池不假思索一扬手六柄飞刀闪电射出全是飞向唐晓澜的要害之处!

    正在甘凤池扬手飞刀之际忽听得弹弓连响甘凤池的六口飞刀竞在半空给人打落!甘凤池大吃一惊!只听得又是嗖嗖两声从自己头顶飞过。甘凤池猛然想起一人回身便退北面山头上一个瘦长身影俨如怪鸟飞腾倏忽到了山脚甘凤池施展出“八步赶蝉”的本领紧紧追蹑前面那人片刻之间已越过两个山头。

    甘凤池叫道:“杨老前辈何故相戏?”前面那干瘦老头儿倏然止步回过头来长须飘飘笑道:“甘大侠几乎给你坏了大事!”正是铁掌神弹杨仲英。甘凤池一愕以为他是扰犊情深爱徒意切不禁问道:“老前辈敢是为唐晓澜而来吗?”杨仲英道:“正是。”甘风池诧道:“老前辈武林领袖侠义感人难道也包庇叛徒吗?”杨仲英哈哈笑道:“这回轮到我替敝徒说情了晓澜有绝大的苦衷有绝秘的隐情他绝不是求荣卖友的人!”甘凤池又是一愕这些说话正是他以前替唐晓澜说情劝过杨仲英的当下不觉动容抱拳说道:“既然老前辈也如此说那么是甘某莽撞了。”甘凤池与杨仲英一南一北都是以侠义威德服人的武林领袖所以以前杨仲英听甘凤池一言便冰消了对唐晓澜的误会而今甘风池听杨仲英一言也相信了唐晓澜不是坏人。

    甘凤池正想细问根由杨仲英笑道:“令师妹也来了。”甘凤池仰头一望只见吕四娘从对面山上跳下片刻便到跟前笑道:“那班卫士给我带着兜了几个***现在只怕还在山谷之中疑鬼疑神往来乱窜呢!”又道:“我在前面山头见杨老前辈引师兄来此想来你们已和晓澜谈过了?”甘凤池摇了摇头杨仲英道:“不必和他谈了有一位非常人物就住在附近村落他倒想和你们一谈。”甘凤池又吃了一惊心想什么人物值得杨仲英如此推崇?吕四娘道:“是哪位侠客?”杨仲英道:“你见了他自然知道。”带两人向山谷中走去渐见农村小屋散布丘陵杨仲英到了一间小屋外面停下步来只听得里面有人吟道:“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他乡生白旧国见青山。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吕四娘喜道:“原来是曾伯伯在此。”急忙扣门里面诗声停下门开处一个灰朴朴的乡下老头走了出来但虽然是农夫打扮却掩不住双目的神光。那老头看了吕四娘一眼笑道:“烧了灰我也认得你这小姐子这位想是你的师兄江南甘大侠了。”甘凤池抱拳作揖道:“老丈是蒲潭曾老先生?”那老头哈哈笑道:“我们闻名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见面。”

    原来这老头名叫曾静是湖南蒲潭人道德文章素为世人推重别人为了尊崇他只称他为“蒲潭先生”而不名。他在三十余年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虽然文章已做得不错但并无特别过人之处。后来他到永兴府应试见吕留良所评时文内有论夷夏之防及论井田封建政制的文字忽然幡然大悟道:“真读书人原应如此。”自此烧了八股文章再不应考。并道他的门生张熙(字敬卿湖南衡州人。也是清代的一个名儒)到吕留良家中访求书籍那时吕留良已死吕四娘的伯父毅中把父亲的遗书都送给他。

    曾静得了吕留良的遗书之后也继承了吕留良的遗志以排满为己任他虽然不是吕留良亲自教出的学生但却真正承继了吕留良的衣钵。曾静后来又亲到浙江吕家与吕葆中(吕四娘之父)、吕毅中、严洪逵等共研吕留良的学说所以吕四娘自小就和他相熟。

    吕四娘问道:“曾伯伯几时来京的?”曾静笑道:“比你们来早几天。”吕四娘道:“我们的行踪你都知道了?”曾静笑道:“见面的都是这班朋友怎能不知道呢?不过你们的住处我还未打探出来要不然我就先去看你们了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请杨老先生把你们引来。”甘凤池道:“我们今日此来曾先生也知道了。”曾静道:“唐晓澜是我设计送他到允堤府上去的我自然不能不替他留意。昨日我听得甘大侠打听晓澜的消息便知你们今日必然在此等他。”

    吕四娘问道:“曾伯伯为何要把晓澜安排在允堤府中?”曾静呷了一口浓茶道:“满洲入关七八十年根基已稳要聚义民举义旗正式难推倒清廷恐怕是很难的了。所以我想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策动清军中的汉人将领造反;另方面是设法令他们自相残杀。”甘凤池听了心中很不以为然心想:复国大业焉能因人成事?策反固然重要但到底不能恃为主力。但曾静乃一代名儒甘凤池初次和他见面对他的策略虽不谓然却也不便立刻和他争论。

    吕四娘插口道:“伯伯的意思是想叫唐晓澜煽动允祯和允堤作“对让他们自相残杀。”曾静道:“正是。他们火拼不管谁盼谁败都伤了满洲元气。他们元气损一分便是我们的实力增一分。当下说出他和杨仲英北来之事。

    原来曾静连年奔走江湖结交义士和杨仲英也是老相识了。三月前他到杨家听说了唐晓澜复杂的身世认为大可利用。所以急急和他来京。到了京城知道了康熙病重更认为是绝好的时机。所以叫唐晓澜故意打擂显技混进允堤府内。

    曾静道:“有一件事你们还未知道呢允堤来半月还未曾见过康熙的面。”吕四娘奇道:“是么?康熙最宠爱他为何不让他入宫见面。”曾静道:“还不是允祯从中捣鬼叫隆科多等替他封住宫门吗!”吕四娘道:“康熙雄才大略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而今宫廷之内竞被允祯一党把待想必他也已病入膏盲了。”曾静道:“我看也是如此。所以想挑动他们内哄必须亟亟进行。”

    众人谈论一会吕四娘问杨仲英道:“令媛呢?”杨仲英道:“我怕她惹事不敢让她同来。她和晓澜已订婚了。”吕四娘连声“恭喜”心中却暗想道:唐晓澜一向憎恶她这婚事只怕还有变卦?心颇不安但却不敢说出。

    曾静笑道:“莹侄女你的喜事也怕快了?我到杨老英雄家中之前曾上仙霞岭见过在宽他已经能出寺门散步了。”吕四娘杏面泛红心中甚是欢喜。曾静道:“我到他的书房去坐还抢了他一词呢。”吕四娘忍不着问道:“为什么要抢他的?”曾静哈哈笑道:“你看了就知道了。”掏出一纸词笺果然是沈在宽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

    梦深幽度关山千里寻觅旧时游。树老荒塘苔深苇曲曾寄心事悠悠。只而今飞鸿渐杳算华年又过几清秋?东海潮生霞峪翠拥尽恁凝阵。回殊乡作侣几同消残漏共读西楼。班固书成相如赋就闲招鸳盟鸥。问征人归来何日?向龙山醉与白云浮。正是菊劳兰秀天涯何苦淹留?

    想忆之深跃然纸上。吕四娘看了更是又喜又羞。心想道:这里的事情一完我也该回去看他了。

    唐晓澜那日骤然见了吕四娘和甘凤池心中一惊诚恐被允堤看出破绽到后来甘凤池被杨仲英引走他也随众追过几个山头直到吕四娘踪迹已杳这才回来。允堤闷闷不乐道:“小小两个刺客都捉不着要你们何用?”众卫士不敢作声。允堤又对唐晓澜道:“还算你有点能耐那个用弹弓暗助你的人是谁呀?”唐晓澜道:“我也不知。”好在允堤并不追究草草收队回城。

    唐晓澜正喜无事不料回到皇府允堤忽然向他一指喝道:“把这小子拿下来!”两旁卫士突然扑上唐晓澜毫不抵抗束手让他们擒了允堤道:“你这小子暗藏奸诈分明是和刺客一路你当我不知么?”唐晓澜喊冤道:“小的保卫不周罪当万死。但若说小的勾结匪人那却是死不瞑目。”允堤道:“追那女贼时你为何落在卫士之后。”唐晓澜道:“我受了一点伤虽然不重但当时却未免一惊所以起步迟了。”露出手腕果然有一道三寸来长的刀痕原来唐晓澜在撩吕四娘飞刀之时故意将剑锋一挂让飞刀落地之际擦过自己手腕。允堤面色稍见缓和喝道“为何你不早说?”唐晓澜道:“一点轻伤不敢张扬夸功。”允堤面色更好道“那么说你对我倒很忠心。”唐晓澜道:“皇爷明鉴。”允堤双眸炯炯眼光在唐晓澜面上扫来扫去唐晓澜想起了曾静“胆大心细”的嘱言兀然站立不动神色。过了一阵允堤才道:“好那么是淹错怪了你。左右替他解缚。”唐晓澜叩头谢恩允堤忽然和颜悦色的道:“你果然忠心明日升你做近卫军中的一个都统。”

    唐晓澜这一夜没有好睡暗想十四皇子这样精明只怕他的疑心不易消氓。果然到了第二天晚上允堤又派人把他单独叫入密室。

    唐晓澜心中惴惴只听得允堤道:“你替我办一件事。”唐晓澜道:“听皇爷吩咐。”允堤道:“这事易办得很。”说着拿出一条绳子和一个药瓶来续道:“你替我去杀一个犯人。你用这条绳子将他绞杀之后用药水浇他尸体这是大内的秘药浇了之后他尸身便化为血水。犯人囚在皇府东院第三间房的楼上。你去吧!”

    唐晓澜听得毛骨悚然接过绳子药瓶允堤又道:“你带了宝剑没有?”唐晓澜道:“带了。”允堤道:“你将他绞死之后削他的中指回来见我。”

    唐晓澜奉令而去推开囚房只听得里面黑黝黝的有一个人在呻吟。唐晓澜关上房门打燃火石只见一个男人蓬垢面瑟缩屋角呻吟道:“好你把我杀了吧我大汉义民誓死不辱看你们这些胡狗横行到几时?”

    唐晓澜大吃一惊听这语气此人竟是自己同道中人。上前喝道:“你这死囚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有什么遗言要留下么?”那人睁开了眼忽道:“你是胡人还是汉人?”唐晓澜道:“你管我是胡是汉。”那人道:“看来你是汉人为何却做胡虏鹰犬?”唐晓澜取出绳子心中思量不定:到底是杀他还是救他?若然杀他于心何忍?若不杀他曾静所托的大事必要因此误了。正自踌躇那人忽道:“我再问你一句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唐晓澜道:“快到午夜。”那人道:“有一个本领极高之人约好午夜救我。你和我们一道走吧。”唐晓澜思潮汹涌逼近两步那人又道:“你杀了我将永为大汉罪人。”唐晓澜心念一动忽然冷笑道:“我只知贝勒之命今必要送你归天。”那人怒道:“我是西北义军领你杀了我我的弟兄也不饶你!”唐晓澜喝道:“死囚闭口!”将他一把握了起来左手取出绳索套在他的颈上。

    那人叫道“二哥来呀。”窗外呼的一声铁枝齐断黑夜中飞进一人平提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唐晓澜身形一闪那人喝道:“快放我的大哥!”唐晓澜大叫道:“有刺客!”避了两招游龙剑早已拔在手中转瞬之间那人连进五招唐晓澜也还了四剑。

    那人边打边喝道:“你这身手却效忠满洲贝勒羞也不羞。”唐晓澜也喝道:“欺君犯上大逆不道休得胡言!”游龙剑迅若飘风欺身直进剑光中照见那人带着黑色面具狰狞可怕!唐晓澜连使追风剑中的“穆王神骏”“王母青禽”两招一剑刺他下盘再一抖剑锋直上刺他面部这两剑一下一上运用起来极为艰难但却是追风剑中最凶的绝招。那人身手极为了得平剑一择转了半个圆弧剑风震荡竟把唐晓澜的游龙剑封出外门!

    唐晓澜大吃一惊游龙剑向前一揉把敌人攻势解开剑把一旋剑刃横削那蒙面人横剑一挡火星篷飞中剑刃缺了一口赞道:“好剑!”唐晓澜趁势疾陡觉剑尖似给什么东西一吸剑尖落空那人刷的一剑刺到小腹。唐晓澜晃肩斜闪那人似乎手下留情喝道:“弃暗投明饶你不死!”唐晓澜骂道:“反贼吃我一剑。”游龙剑扬空一闪一招“飞瀑流泉”剑花如浪千点万点直洒下来。那蒙面人好像甚为激怒长剑一抖竟在游龙剑的宝光笼罩之中直刺过来!

    唐晓澜乍逢强敌抖擞精神把天山剑法的精妙招数尽量施展出来招里套招式中有式似虚似实变化无方那蒙面汉子剑法远不如他精妙但功力极高只用瓢、绞、击、刺几种手法便把唐晓澜的攻势一一消解打了半个时辰唐晓澜把天山剑法中的六十二路追风剑全部使完兀自奈他不得正想转为带攻带守的须弥剑法那人长剑一指闪电般的搭在游龙剑上反手一绞唐晓澜的剑不由自己跟着他转转了两转呼的一声脱手飞去!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就在此际暗室里突然大放光明只见十四皇子立在房中脸有笑容招手说道:“你果然忠心于我。过来吧!”蜷缩屋用的“死囚”也一跃而起身上枷锁不知是什么时候全解开了。

    唐晓澜抹了一额冷汗心道:“好险!”本来唐晓澜初时并未料到允堤会用这种阴险的方法试他几乎中了圈套想把那“死囚”放走。幸得他还够机灵就在想放“犯人”之时猛然看出破绽以后待到蒙面人一来破绽露得更多唐晓澜便也将计就计索性用出全力与他周旋显出自己对允堤的忠心耿耿了。

    你猜唐晓澜看出的有那些破绽?第一:那犯人既是极为重要的死囚就该被打得重伤到不能动弹或者是被封了穴道或者是有高手在旁监守。但这三样都没有。犯人只是带了普通的枷锁内功高强的人大可挣脱。第二犯人故意炫耀他身份的重要在“刽子手”面前表露出他是“西北义军领”大为可疑。第三若然犯人所说的是真那么唐晓澜以一个新入皇府之人允堤那能放心叫他独自办理此事。第四那蒙面刺客来后不先救友却和他缠斗太不近情理若真的是江湖上的侠义道所救的又是这样重要的人物断无抛开所救之人却先劝敌投降的。第五刺客劝唐晓澜时叫他不要做满洲“贝勒”的奴才若是汉族侠士称呼上不应用满洲人所用的尊号。第六刺客来了几乎有一个时辰唐晓澜又大声疾呼皇府里高手甚多却无人相助。这明明是允堤布下的陷阱。这六个破绽自唐晓澜踏入“囚房”起至允堤出现止一个个显露出来但虽然如此若非机灵心细的人也看不出。

    允堤躲在复壁之中对唐晓澜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囚房”竟是皇府中的机密地方有地道直通外面允堤就是从地道中来的。

    唐晓澜骤见允堤现身故作惊惶一个箭步遮在允堤与那蒙面人之间允堤道:“他不是刺客车将军把面具脱下来你们两人见见。”那蒙面人应声把面具脱下原来是允堤军中的第一把剑术好手车辟邪。这车辟邪乃是旗人剑术深得长白山风雷剑法之妙和近卫军的绕领方今明并称军中二宝。而车辟邪因是旗人尤得允堤宠爱。

    唐晓澜道声“得罪”又道:“好在车大人只是存心相试若然真是刺客我性命早已完了。我学艺未精实在惶恐。”车辟邪被他一捧哈哈笑道:“论剑法你比我高明得多再过几年待你的功力渐增我就不是你的对熟酰”

    允堤甚是高兴对唐晓澜道:“把那药瓶拿来。”唐晓澜从怀中掏出幸好没有震裂允堤拔开瓶塞骨嘟嘟的喝了一大口递给唐晓澜道:“你们累得乏了各自喝一口吧。”唐晓澜一喝只觉异香透鼻原来竟是绝好的美酒。车辟邪半屈着膝跟着接过酒喝接着那伪装“死囚”的卫士也喝了。原来这样赐酒由统帅喝起每人轮喝一口乃是满洲军中的“荣典”只有有功的将士才能得到统帅如此敬酒。

    允堤喝了酒后面孔忽又一板对唐晓澜道:“你身怀绝技何故要毛遂自荐以前在什么地方办事呀?”唐晓澜胸有成竹眼睛滴溜溜一转道:“贝勒请恕冒昧小人有言禀告。”允堤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但说不妨。”

    唐晓澜从腰带上解下康熙给他的那块汉玉递给允堤道:“贝勒想必见过。”允堤接着大吃一惊这汉玉明明是父皇佩物怎的却到了此人手里。唐晓澜道:“小人原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为了绝密之事所以才进皇府。”允堤哦了一声暗道:原来果是大有来头。双眼盯着唐晓澜忽道:“你几时进宫的?”唐晓澜道:“我是去年才迸宫的。”允堤道:“原来如此去年我一直在青海怪不得未见过。你有什么机密的事要告诉我?”

    唐晓澜道:“皇上早选中了贝勒继位贝勒可知道么?”允堤虽知父皇最爱自己但对于继承大宝之事因上有十三位阿哥不敢过份希望所以乍闻此讯不禁又喜又惊。唐晓澜续道:“四皇爷谋位最急贝勒当然也是知道的了!”允堤双眼一翻唐晓澜急道:“奴才不敢离间贝勒骨肉之亲但——”允堤截着道:“但事实确是如此是么?”唐晓澜跪下叩头允堤冷笑道:“我也早知允祯这厮心怀不轨!”唐晓澜抬头说道:“贝勒若不早为之谋只恐煮熟了的鸭子还会飞走!”

    允堤双眼一翻又道:“你这话怎么说?”唐晓澜道:“皇上养病至今已有半月;贝勒回来也将十天了。为何皇上总不见宣召贝勒?”允堤拍案道:“难道有奸人从中捣鬼?”唐晓澜道:“国舅隆科多、将军鄂尔泰、大学士张廷玉这三人都是四贝勒的一党。”允堤道:“我也听说如今在父皇跟前的除了几位御医和几个亲近的内监宫女之外就是这三个人了。这事果是可虑。依你说怎样?”唐晓澜道:“总得设法见着皇上。”允堤道:“未奉诏书如何可见?”唐晓澜道:“必要之时便闯进去。而且贝勒手握大军若然及早布置——”允堤面色倏变道:“我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了。不要乱说你退下去吧。”

    其实允堤早已有了布置他也知道允祯手下有本领的武士最多惟恐受了暗算所以把大军屯在城外由心腹大将傅克图掌握嘱咐他若自己万一受了扣押或其他意外就动用大军对付允祯。

    不说允堤这边的布置。且说康熙皇帝身体一向壮健在位已六十一年就在这年十月他还“驾幸”南苑举行围猎跑马射鹿颇见勇武。不料围猎之后忽然害起病来大凡身体壮健平素少病的老人一旦害起病来就很难疗治所以病了不到几天便十分沉重。康熙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养病初时还能挣扎料理国事后来越看越不行了这才叫国舅隆科多和大学士张廷玉摄理朝政。

    康熙是个极其好强的人一生南征北讨治河修书政教武功都颇有建树不想到了晚年十几个儿子明争暗斗顺轧排挤康熙却是无可奈何。所以一病之后十分烦恼竟不愿见家人骨肉因此不仅允堤就是允祯千方百计求见也只能在外面遥叩“圣安”允堤与唐晓澜之猜疑“奸人捣鬼”其实也只猜中一半。不过允祈靠了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等人做耳目又贿赂了康熙的近身宫女与太监所以对康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了如指掌。

    这日——康熙六十一年一月十三日——康熙已病得迷迷糊糊进了一碗参汤神智略见清醒猛然想六十余年之事只觉尊荣之极亦如过眼云烟儿子虽多但他们所争的不过是一个宝座并无真挚的父子之情。如此思量只觉得“寂寞”极了不由得想起儿时的好友纳兰容若来可惜纳兰短命空负一代词名只三十一岁就死了要不然晚年最少还可有一人陪伴说话。

    内监见皇帝欠身欲起走来问候。康熙道:“书架中间那格有一把扇子你替朕把那扇子拿来。”内监甚为诧异这时已是隆冬天气要扇子做什么?但是圣上吩咐不敢不依。康熙接过扇子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他想起了四十余年之前和纳兰容若远征塞外的事那时是在吐鲁蕃附近白天炎热晚上苦寒大漠风砂荒凉一片自己曾与纳兰指点山河话天下兴亡事迹。纳兰曾劝自己不要徒恃武功自己还笑他是书生之见如今看来西北连年征战各族始终不服纳兰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那时纳兰曾替他写了一把扇子自己不欢喜那些词句所以一直搁在书架上。

    康熙在思潮汹涌中打开了那把扇子读上面的字道:“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家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恋花》调咏“出塞”。)

    康熙细细咀嚼“今古河山无定据”与“满目荒凉谁可语”等句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隆科多和鄂尔泰随侍在侧见皇上看出了神哪里想得到:这位康熙皇帝享位如此之久享年如此之高富贵荣华到了极点临死之前心情却是这样的寂莫凄凉。

    隆科多轻轻走近御榻道:“皇上精神初复不可劳心。”康熙凄然一笑挥手说道:“快传十四贝勒允堤来!”他自知不起这时已在准备吩咐后事了。

    各皇子谋位心急这两天听说康熙病重都是大清早赶到畅春园外直到深夜才回去稍歇第二日绝早又来每人都抱着“鸿鸽将至”的心情冒着隆冬的寒风在园子外等候兄弟们见面只是冷冷招呼大家都抱着猜忌之心互不交谈。

    这日众皇子正等得心焦忽见隆科多飞跑出来大家哄然围上。隆科多大叫道:“圣上有旨各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允祯大喜一跃上前拉着隆科多飞奔进园。

    众皇子愕然失望九皇子允搪最为横蛮先攘臂叫道:“不要管他咱们都进去!”众皇子齐声响应带着随从一鼓拥入守园的卫士哪敢阻拦。唐晓澜和车辟邪是十四皇子允堤的随从这时也随众拥入园内。

    康熙皇帝宣召了允堤后神智又渐模糊朦朦胧胧中忽似置身在五台山上一个清瘦的老和尚向自己瞪目怒视正是父皇顺治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骇叫道:“父皇饶我!”鄂尔泰上前摇他道:“皇上醒来十四贝勒就来!”康熙皇帝一身冷汗转了个身突然问道:“这里是什么所在?”鄂尔泰道:“畅春园呀!”康熙道:“你骗我这里是五台山!”鄂尔泰暗叫一声苦也皇上已昏迷至此四皇子还未见来。康熙又转了个身忽然大叫道:“你们决把那老和尚打出去!快呀!不要让他进来!”

    这时允祯和隆科多已飞跑进来。鄂尔泰跪禀道:“皇上十四皇子来了!”康熙悠悠醒转允祯跪在床前。康熙伸手过去摸他的脸忽然叫道:“你你你不是允堤!”允祯道:“臣儿奉父皇之诏!”康熙忽然回光反照大怒道:“好呀我还没死你们就伙同骗我!”拿起一串玉念珠照允祯劈面掷去!隆科多大惊失声。此时门外人声鼎沸允祯咬了咬牙突然扑到床上。康熙惨叫一声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过去了!康熙在五台山上谋杀父亲(详见拙著《七剑下天山》)而今也死在儿子手上。

    众皇子带领随从一拥入内御房外一队御林军拦着去路原来隆科多也顾虑到众皇子不听玉令所以预先安排下来的。唐晓澜推开众人一把悄悄道:“贝勒应当机立断!”允堤大叫道:“我们问候父皇谁敢拦阻?”众皇子轰然大叫御林军才自顾失色刀枪纷举却是手颤脚震!

    就在此际内房里传出一声惨叫众皇子一惊一条人影陡然飞了起来从前排御林军的头顶飞掠过去从窗口一跃而入。

    四皇子允祯扼死父皇双手一松一跤跌落床前。隆科多道:“恭喜皇上大事已了!”陡见一条黑影突然从窗口飞入鄂尔多喝道:“你是谁?”上前拦阻那人闷声不响突然出一拳将鄂尔泰打跌地上。跪到御榻之前举头一望忽然跪下哭道:“我来迟了”!”

    这人正是唐晓澜他在康熙生前不肯认父而今见他死了!父子之情到底出于天性不觉跪下。允祯神智已复急忙跃起骈指朝唐晓澜的“肩井穴”一戳唐晓澜登时倒在地上口还张开泪犹满面。按说此时唐晓澜武功已较四皇子为高但这个时候他那还有心防备?

    隆科多道:“皇上不要担心。”拉着允祯走出房外——允祯虽然未登大宝但他已改口以“皇上”相称。允祯定了定神举袖一抹双眼登时嚎陶大哭起来!

    这时众皇子正在喧闹陡闻哭声卜卜争先御林军举起刀枪只是作个势子而已见他们硬涌进来纷纷闪开隆科多大叫道:“皇帝龙驭上宾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书!”各皇子果然静了下来皇帝已死谁也不想进内看望一窝蜂的都赶去正大光明殿候旨。

    隆科多将唐晓澜交给御林军先带入内廷押候当场问道:“此人是哪位皇爷的随从?”众皇子都赶着进宫谁也不理。允堤心中恼恨唐晓澜莽撞生怕误了大事更是不敢开腔。心想:待我登上了皇位之后再把他杀了。

    这时天色近晚午门本已关闭。为了宣读遗诏只得打开。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闻讯纷纷赶来宫中妃嫔也都到偏殿静听。停了一会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层层。众皇子都挤到殿内闹得乱哄哄的。允堤的心卜卜的跳伸长颈子看殿中央悬着的那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就在这极度紧张的气氛之中忽然有人悄悄的拉了他一下允堤吓了一跳只见是他的心腹近卫军的统领方今明。方今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军中有变!”允堤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方今明道:“年羹尧说是奉了圣旨就了抚远副将军之职暂代贝勒处理军队他的一万铁骑军也已在我们的驻军之所安了营寨。”允堤大惑不解年羹尧不过是一个提督他的军队虽骁勇善战但比起自己的二十万大军何异以卵击石何以会给他接收。急问道:“博克图的兵权没被削吧?各营军官是不是还效忠于我?”方今明道:“博克图还在。近卫军和其他十二个营将年羹尧的军队包围监视请贝勒立即回去!允堤听说博克图无事心中稍安道:“只要兵权还在兵士未变就不必害怕你先回去吧。就传我的主意叫他们设法把年羹尧先扣押起来。”方今明面有难色众皇子听得允堤和人说话纷纷唬声注视允堤急推他道:“快回去!”方今明无奈只好在人堆中又挤出

    纷乱中宣礼的太监击起殿七大钟叫道:“宣遗诏!”一刹那间乱哄哄的大殿静了下来跌一根针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只见那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了香案三人望空行过了礼卫士安好扶梯隆科多爬上去在匾额后将玉匣遗诏巅巍巍的捧了下来。众皇子个个伸长颈子只见那隆科多站在殿中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之时故意拖长声音心急的皇子不自觉跨步出去隆科多咳了一声接着读道:“四皇子!”顿时阶下哗然大闹!众人都知道康熙皇帝最僧恶四皇子允祯怎会传位给他。殊不知那遗诏本来是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允祯密派天叶散人和冯琳入去偷看知道之后由隆科多献计在十字之上加了一横下面加了一钩变成十字于是本来是“传位十四皇子”的变成“传位于四皇子”了!

    哄闹声中九皇子允搪、十皇子允俄先不服越众叫道:“我不信!”殿上布置好的侍卫拦上前来允搪允俄都是全身武功又以为那些侍卫也像御林军一样只是虚张声势不敢拦他恃强冲去就想抢夺遗诏不料允祯板面喝道:“拿下来!”侍卫中两人骤然扑上允搪允娥同声大喝道:“谁敢拦我?”

    允搪允俄懵然不知:那两名卫士却不是普通卫士而是四皇子预知有今日之事不但把御林军和殿前侍卫都收买了而且在前两天就把十几名心腹好手安插进去这两名卫士乃是韩重山和董巨川允搪允俄怒挥拳不过几个照面就给点了穴道摔到阶下御林军中四皇子所埋伏的人抢过来将他们缚了领头高呼“万岁!”三千御林军呼声震天百宫失色。这时全班侍卫下来把允祯迎上殿去允祯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在隆科多等党羽簇拥之下登了宝座。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那文武百官有一大半已给允祯收买另一小半迫于威势也只得一个个上来朝见。众皇子呆若木鸡迫不得已都上前朝拜。

    礼成之后允祯道:“允搪允俄扰乱朝堂犯大不敬罪着即革去爵位交宗人府审问!”又道:“先帝遗诏郡王本无权拆读但今日既闹了此事为了昭示大公特准备亲王拜读把遗诏颁下!”众皇子伦着传阅见果然是康熙亲笔而且果然写得明明白白是:“传位于四皇子”众人心虽不服却都不敢说话了。允祯又道:“先帝弥留之际执意要我继承大宝并给我玉念珠为凭我力推辞不获只好尊父皇遗志还望各位郡王相助共治天下。”说着取出康熙掷他的那串玉珠来故作伤感之状潸然泪下。允祯知各皇子都还有潜势力存在所以不能不假意笼络人心。十四皇子气得手足冰冷先下朝众弟子也跟着散了。

    允祯当晚就搬入皇宫在乾清宫居住连夜召集心腹彻夜办公例如拟订各部大臣名单调换各省督抚监视亲王收揽兵权等等想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巩固皇位。把几件大事办了下来已是四更隆科多等方才退出允祯又派人去与年羹尧联络内监奏道:“皇上稍歇一会吧。明早还要上朝呢!”允祯也实在围倦便道:“若年羹尧派人来立刻叫他见我。”伏案假寝朦朦胧胧似见康熙血流满面正想呼救忽又见吕四娘提剑杀来允祯一惊而醒内监禀道:“宝国禅师在外面求见。”允祯道:“叫他进来!”

    了因进来稽不跪道:“恭喜主公即位。”了因自恃功劳对允祯仍如平日在皇府之时。允祯暗暗不悦心想:“这班人将来总要一个个除掉才好免得他们拿我在江湖上的事情乱说。”但刚刚登位还有许多事要倚仗他们因此不露辞色问道:“国师见朕何事?”了因道:“禀皇上皇上今日所擒的那名刺客已审出来了。”允帧眉头一皱心道:“这种小事也拿来麻烦我。随口问道:“是哪个皇府的卫士?”了因道:“这倒不知但这人却是藏有先帝遗书曾自称是大内卫士的唐晓澜。”允祯道:“好带他进来!”

    唐晓澜有甘凤池给他的易容丹入京之时已用药变了颜容但二百多年前的易容丹还比不上现在最好的化装药品了因等又是行家用湿手巾在他面上一抹登时现出原来面目而今推了进来允祯一见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了因取出康熙以前给唐晓澜的诏书那是当年唐晓澜为了要见允祯求康熙写的后来到了允祯皇府未曾掏出恰遇关东四侠前来闹事所以允祯没有见过。

    允祯一看诏书要允祯好好照顾此人不禁大为疑惑喝道:“你是什么来历?”唐晓澜瞪目不答允祯正想给点苦头他吃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内监叫道:“宫中起火。”允祯大吃一惊推门外望蓦地里寒风扑面侧面诩坤宫的琉璃瓦上突然跳下一人运剑如风刷刷两剑直向允祯刺来这人竟然是在梦中吓破允祯心胆的吕四娘。

    正是:

    巧运权谋登大宝深宫又见剑光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