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互斗权谋 将军悲失势 自寻了断 长老敬凶徒

梁羽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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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青被山洪卷去连尸体也寻觅不见唐晓澜内疚于心安葬了恩师杨仲英之后使随吕四娘等同往邙山虽然有冯瑛朝夕相伴仍是愁怀难释。

    其时雍正帝位己固施用严刑酷法统治天下民间义士在高压之下起事不易大部匿迹销声呈现了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与吕留良案有关的脑诸人幸亏甘凤池派人通知得快大半都能逃脱只是青州周敬舆、襄城黄补庵以及许多刊刻吕氏书籍与及收藏吕氏书籍的人都被株连坐罪或被处死或被充军卷起了轩然大波过了半年方才渐告平息。

    吕四娘甚为恼怒一日与甘凤池商议欲到京城刺杀雍正甘凤池道:“八妹是女中英豪人中俊杰岂不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目下正是雍正势盛之时我们还应再隐忍些时静待机会。”吕四娘叹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眼看雍正这厮肆行暴虐滥杀无辜实在抑不住心中气愤。”

    甘凤池道:“我前日下山听到几段关于雍正的故事。且说给你听你就知道雍正防范的严密了。”

    “第一件是新科状元王云锦的故事。雍正因为王云锦是他登位之后的第一任状元甚为看重满朝文武见皇帝看重王状元便纷纷去趋奉他真个是车马喧嚣门庭如市。这位王状元官居恃读甚是清闲。平日除了做做诗写写字外就是欢喜打纸牌一日朝罢归来王状元和几位同僚又在书房里打牌忽然一阵风来把纸牌刮在地下拾起来查点却缺了一张王状元也不在意吩咐家人换了一副牌再打。至了第二天王云锦上朝雍正皇帝忽问他道:‘你在家中平时作何消遣?’王云锦倒也老实磕头奏道:‘微臣别无嗜好就是喜欢打打纸牌。’雍正笑道:‘朕听说你昨日成了一副大牌忽然被风刮去一张可有这事么?’王云锦大为吃惊匍伏奏道:‘圣上明鉴万里是有这回事情。’雍正道:‘这张牌找到了没有?’王云锦道:‘没有找到。’雍正哈哈大笑从龙案上丢下一张纸牌道:‘王云锦恕你无罪抬起头来你看看这张纸牌是不是你丢失的那张。’王云绵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磕头说是。雍正笑道:‘你很老实不曾骗朕。丢失的牌朕已替你找回来了你快回家去成局吧。’这件事情过后满朝文武无不胆战心惊私下谈话也谨慎小心绝不敢议论朝政。”

    甘凤池说完之后吕四娘道:“这一定是血滴子干的把戏。”甘凤池道:“这还用说?雍正现在把血摘子大为扩充作为他的耳目。我们入京必然不似从前容易了。”

    吕四娘笑道:“听你说来这倒是个好消息。”

    甘凤池道:“雍正防范森严怎么倒是个好消息?”

    吕四娘道:“他连自己的大臣也诸多猜疑不敢相信了。这岂不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么?一介独夫有何可惧?”

    甘凤池想了一想明白了吕四娘的意思道:“八妹说的是。”接着又道:“雍正对京官只是猜疑防范对外臣的手段更酷。一些前朝的封疆大吏撤的撤换的换杀的杀连文官也不能避免。有个残酷的‘笑话’我再说给你听听。查嗣庭的名字你听过么?”

    吕四娘道:“查嗣庭是浙江人两榜出身的进士有点文名但却是个利禄熏心的家伙怎么他也遭遇了不幸之事么?”

    甘凤池笑道:“雍正连他也杀了。”

    吕四娘笑道:“连查嗣庭这样的效忠朝廷的人也不能保全级么?”

    甘凤池道:“说来真真笑话查嗣庭今春被命为江西考官他出了一条考举子的题目叫做‘维民所止’。孔夫子那套我不懂听人说这是从四书上摘下来的很平常的一句话。”吕四娘点了点头甘凤池道:“可是雍正却说‘维’字和‘止’字是‘雍正去了头’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竟传谕把查嗣庭交三法司审处查嗣庭吓出病来死在狱中仍受戳尸袅示之刑你说惨不惨?”

    吕四娘笑道:“他越残酷就越显得他怯懦我看‘雍正去了头’的日子也不远了。”

    甘凤池道:“因为外官被撤被换被杀的很多因此留下了不少空缺。这里又有一个笑话今年正月十五大小衙门都放节假官儿们各自回家吃团圆酒闹元宵去了。内阁衙门里有一个文书名叫蓝立忠因为家乡远在浙江富阳独自留在衙中买了半斤酒切了一盘牛肉对着月儿独酌叹气。忽然走进一个大汉问道‘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么?为何叹气?’这姓蓝的文书以为他是本衙门的守卫便请他对酌对他说道:‘我在这里当一名小小的录事不知不觉已八年了。这个穷差事真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今晚眼见别人团圆过节我却连买酒的钱都是借来的焉能没有感触。’这大汉道:‘你想做官么?’蓝立忠道:‘焉有不想之理只是我一无功名资格二无钱财打点怎轮到我做官?’这大汉喝了一杯酒道:‘你想做什么官?’蓝立忠有了几分酒意掳起袖子伸手在桌上一拍说道:‘大官我没福份做我若能做一个广东的河泊所官心愿已足。河泊所官官职虽小那出入口船的孝敬每年少说也有三五千两。’那大汉笑了一笑便道谢告辞。第二天雍正亲传‘圣旨’把这名小录事调到广东去做河泊所官满朝文武无不惊诧想不到这样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也要劳动他们的皇上特降圣旨。后来事情传了出来有人便猜那大汉若不是雍正本人也是雍正的耳目。”

    吕四娘笑道:“这个姓蓝的录事交了‘好运’了不过小人得志终非好事。”甘凤池道:“八妹所料不差这蓝立忠到任之后果然大肆贪污留难船只勒索渔民无所不为。他是特奉圣旨到任的河泊所官上司也不敢管他。后来激起渔民公愤暗地里把他杀了沉尸河底让他喂鱼。上司因他平日从不卖帐对此事也不查究只是备案了事。可笑他一心求官却落得死于非命。”

    甘凤池说了这几段故事之后叹了口气又道:“蓝立忠不过是小小的河泊所官而已比他贪污得多的大官还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却是无可奈何了。”

    吕四娘道:“贪官污吏杀不胜杀。除非把爱新觉罗氏的皇朝连根拔掉。”甘凤池道“难难。满洲之势正盛我们这一代人恐怕不及见它覆灭了。”吕四娘道:“方语有云:丈夫做事不计成败我虽一介女流赴汤蹈火却也当仁不让。”歇了一歇又道:“重光汉室终我们之生也许不能目睹但把雍正杀掉却未必不能。”

    甘凤池沉思半晌说道:“八妹一言启我茅塞。大义所在当全力以赴功成也不必在我。我看要驱逐满虏恢复汉室非三数人所能为力李治前数日说要入四川因为四川还有他父亲的旧部与我商议当时我还不敢同意。因为四川正是年羹尧管辖之地而李赤心当年残留的旧部为数甚少。李治若入川活动危险颇大。现在看来还是让他去的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冒些风险也还值得。日内我也想到江南走一趟拜访一些帮会的领虽然还谈不到聚众举事最少也可令他们不与官府同流合污。”

    过了几天邙山上群雄议计已定李治与冯琳相偕入川甘凤池赶江南一带。鱼壳父女与白泰官也重新出海访寻还剩下来的各岛海盗。唐晓澜伤心未过却想与冯瑛回天山一次吕四娘想想也好便让他们偕行。

    邙山的群雄去了一半剩下吕四娘在山上守护师傅的坟墓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两易寒暑在这两年中吕四娘日夕练剑不但把玄女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而且还参考天山剑法与达摩剑法的变化加以改善增益比她师傅当年还要厉害。

    两年的时间一霎即过但外面却起了极大的变化。一日甘风池回来喜孜孜的告诉吕四娘道:“你似前所料之事已经出现今后咱们只须对付雍正就行了。”吕四娘道:“年羹尧已被雍正除了?”甘凤池道:“还未被杀但也够惨的了他从一等公兼川陕总督竟然一贬就贬去看守城门。”吕四娘虽然料到雍正容不得年羹尧但却料不到作如此之快而且年羹尧被贬去看守城门更是不能想像的奇事!

    甘凤池笑道:“对年羹尧来说贬他去看守城门真比被杀还难受。可是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的兵权已被剥夺了。”当下甘凤池便为吕四娘说年羹尧被贬的经过。

    年羹尧自从西征青海回来之后受封为“一等公”仍兼任川陕总督声威之盛一时无两。年羹尧也忒聪明自知功高震主兵权万万不能放手因此不愿留在北京自那次皇帝劳军之后没多久他便带兵回陕川。岂料雍正比他更聪明暗中扶植他的副手岳钟淇由岳钟淇笼络部下渐渐掌握了军中实权不久又藉口西康民变下旨叫岳钟淇带兵平乱为了怕年羹尧不满还特别对他解释说是“割鸡焉用牛刀癣疥之患不敢有劳大将。”年羹尧因岳钟淇一向对他奉命唯谨万万料不到岳钟淇会背叛他。而且他在西安修了宫殿般的府邸又有美貌如花的夫人相伴圣旨既然叫岳钟淇去他也乐得在西安“享福”。

    岳钟淇带了一部份的兵力远赴西康连打败仗告急文书雪片飞来雍正便把年羹尧的军队分批调去救援。前线需要增援年羹尧当然不敢违旨而且所救的又是自己的部下更不能不急急兵这样的6续增援竟然把年羹尧的兵力调去了十之**。急得年羹尧在督府里天天骂岳钟淇脓包几乎想上疏荐亲到前线督师。

    谁知这正是雍正与岳钟淇所定的计策连打败仗完全是故意造成的到年羹尧的兵力十之**被调到西康后立刻转“败”为胜而圣旨也要岳钟淇“暂时”留镇西康不回来了。

    可笑满朝文武都不知道雍正的真意在败讯频传之际还纷纷弹劾岳钟淇说他非大将之材请雍正调年羹尧去。雍正也屡屡下旨“申斥”岳钟淇故意做给年羹尧看。

    满朝文武都不知道年羹尧已是暗中失势没有人想到要弹劾他其时有个大臣叫田文镜外放做河东总督他和雍正所宠信的大臣鄂尔泰李敏达等人乃是莫逆之交田文镜赴任时李敏达荐一位邬师爷给他替他办理文书田文镜因为邬师爷是李敏达荐的对他甚为看重。说也奇怪凡是邬师爷经手的奏疏从来不会被皇上批驳偶有不是他经手的。就受批驳因此田文镜就更信任邬师爷了。

    一日邬师爷忽然问田文镜道:“明公愿做一个名臣吗?”田文镜甚是奇怪答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愿做名臣!”邬师爷道:“明公既愿做个名臣我也愿做个名幕。”(幕僚)田文镜道:“你要怎样做名幕呢?”那师爷道:“请主公让我做件事情莫来顾问。”田文镜道:“先生要做什么事情?”邬师爷道:“我打算替主公上一本奏章奏章里面所说的估却一个字也不许主公知道。这本奏章一上。主公便可做成名臣了!”

    田文镜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又想起他所拟的奏疏从来未受过皇上批校便大起胆子让他一试那晚邬师爷房中的***亮到天明田文镜也一夜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邬师爷把写好的奏章封在大信封里用火漆封了口拿来叫田文镜盖上河东总督的大印田文镜道:“奏章我可以一个字不着但奏的是什么事情先生可以透露一二吗?”邬师爷勃然作色道:“主公不敢相信我那就罢了我立刻告辞!”田文镜忙道:“先生休要多疑既然不能透露我盖上大印就是。”盖印之后立刻用百里快马加紧拜摺上京。

    奏章送出之后田文镜患得患失屡次想问邬师爷却又不敢心中颇为后悔拿功名禄位来作赌注但奏章快马送出已是无可追回只好暗中命卫士监视邬师爷防备他逃走待奏章有了结果之后若还无事那便罢了若然有事那便先把邬师爷杀掉。

    邬师爷却是声色不露一如平常。过了七日邸抄(官报)从京中快马传来田文镜拆开一看吓得半死看完之后又喜出望外几乎疑心自己做了一场怪梦!

    你道邬师爷写的那本奏章是什么?原来他一本奏章竟然参劾了两个权倾朝野、声威赫赫的人。第一个劾的是年羹尧说他图谋不轨草管人命克扣军晌擅杀提督种种罪名不能列举第二个劾的是国舅隆科多说他与年羹尧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私藏玉碟图谋不轨该与年羹尧同罪!若然是给田文镜先知道的话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这本奏章!

    皇帝看完这本奏章正中下怀立刻下令削去年羹尧的一等公封号抚远大将军兼川陕总督的职位由岳钟淇代替但皇帝也还顾忌到年羹尧在陕西还有少许兵力不敢即行诛戮所以圣旨又说念他尚有微功对于兵丁亦尚能操练叫他回杭州练兵。至于隆科多则交顺承郡王锡保审问先削去一切封号官爵打下天牢。至于田文镜则传旨嘉奖说他“赤心为国不畏权贵大胆敢言着令升任两广总督。”邸抄上面写的就是这几桩事情。

    田文镜捧着这快马传来的邸抄又惊又喜好半天还是手颤脚震不能恢复常态。那邬师爷这时才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说道:“恭贺主公升官主公做名臣的愿望已达我也当告辞了。”田文镜慌忙挽留邬师爷微笑说道:“幸而皇上见了这本奏章不加罪责反而奖赏否则我也不能生出你的督抚衙门了。”田文镜吓出一身冷汗料知邬师爷已知道自己前两日的布置又不便告罪甚是尴尬。邬师爷又笑道:“这也怪不得主公若非是我擅用主公的名义天下也无第二个官员敢参劾年羹尧和隆科多!”

    田文镜这时知道邬师爷必是非常之人一再道谢试探问道:“先生有这样大的魄力田某佩服之至。不知先生以前在什么地方办事能够这样善体上意能为人之所不敢为?”邬师爷大笑道:“你已达升官之愿何必问我的来历?知道我的来历对你毫无好处。咱们后会有期我先告辞了。”田文镜老于宦途这时心中已然雪亮知道邬师爷必然是皇上的亲信连忙取出三百两金子送他当作“笔酬”。不敢再问让他辞去。

    年羹尧被削去川陕总督与抚远大将军之职岳钟淇立刻从西康赶回西安接收印信岳钟淇作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一面用好话安慰愿为他上奏代求保全并拔一百名亲兵送他南归。年羹尧抑着怒火大笑说道:“老弟你善自为之万勿蹈我的覆辙!我一生戎马为皇上南征北伐幸免马革裹尸至今尚有何足惧?我此次回去若有危险也不是你保护得来你的盛情我心领了!”双目炯炯尚有昔日威严岳钟淇不敢和他再说慌忙退出。

    年羹尧治军多年自有一班最亲信的将领这些人和年羹尧祸福相依而且抱着“烧冷灶”的心情希望年羹尧他日能够东山再起便纷纷辞职随他南下。岳钟淇也不挽留一一批准。年羹尧带了几十名旧部下和二三百名老兵前往杭州。不日到了长江北岸的仪微仪微有水旱两途从水道南下可达杭卅从旱道北上可达北京。年羹尧心想自己曾为雍正出过大力如今已被削了兵权皇上当可安心若能面见求情也许可以得任清贵之职以保天年便不即到杭州就任练兵之职却上奏章要求召见奏章里有两句道:“仪微水6分程臣在此静候纶音。”这也不过想皇帝回心转意准他进京面陈之意。岂料雍正反说他存心反叛要带兵进京逼宫一面把年羹尧的奏章交吏部审处一面亲自下谕六部大臣道:

    “朕御极之初隆科多年羹尧皆寄以心膂毫无猜防所以作其公忠期其报效。孰知朕视如一德伊竟有二心;联予以宠荣伊幸为提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敢于欺罔忍于浡负彼既视典宪为并髦联岂能姑息养奸耶?至其门下趋赴奔走之人或由希其荐援畏其加害急宜改散党与革面洗心。若仍旧情惟务隐匿巧诈一经觉定治党逆之罪。”

    一群大臣见了这道谕旨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年羹尧了便你也一本我也一本众口同声说年羹尧罪该万死雍正也妙看了许多奏本之后归纳起来说根据奏章年羹尧有十八条大罪朕今以宽大为怀每条罪只降一级于是便连降年羹尧十八级把一个大将军贬到杭州去看守城门!

    至于隆科多则因有他的妹子(雍正庶母被封为太妃。)求皇上饶命雍正只是恨他以前趋奉年羹尧及忌他知道自己篡位之事却料他不能作反便判他永远监禁妻子家产则免于抄没。比起年羹尧来算不幸中之幸了。

    吕四娘听甘凤池说了年羹尧被贬的经过后沉思有顷说道:“免死狗烹年羹尧活该有今日之报我们不必去理他了。七哥我练了两年剑法又悟了许多妙理这趟你该不会拦阻我入京了吧。”甘凤池知她用意笑道:“你在山上闷了两年也该下去走走了不过入京大约还要再等些时。”

    第二日吕四娘和甘凤池沈在宽联袂下山。(沈在宽此时内功已颇为了得又从吕四娘习了一些武技已大非昔日可比了)这里暂按下不表。

    且说年羹尧被贬到杭州守城门无巧不巧当杭州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年羹尧手下当过中军副将为了劝谏年羹尧杀提督富山之事几乎也被杀死后来被罚吹角守夜在营中当更夫的6虎臣。雍正把年羹尧贬到杭州看守城门实是有意令6虎臣向他为难。

    年羹尧知道6虎臣镇守杭州却也不放在心内。到第三日年羹尧在城门下盘着腿儿自由自在的晒太阳城门内外静寂寂的无人出入。原来杭州人畏年羹尧杀气知他看守北门不约而同都不从北门出入。这时跟随年羹尧的旧部都已星散只有一个老兵还跟在他的身边。这老兵见了三日来如此情形对年羹尧道:“将军今日虽然受辱却喜威风尚在官民人等都不敢侮慢将军。”年羹尧叹口气道:“唯其如此雍正就更不会放过我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鸣锣开道之声年羹尧笑道:“要侮辱我的人来了!”叫老兵躲过一边只见6虎臣骑着高头大马卫卒部从前呼后拥的走出城来。年羹尧淡淡一笑仍然盘腿坐着伸了伸懒腰向着阳光。

    6虎臣见年羹尧如此大模大样勃然大怒有心把年羹尧羞辱便走到他的跟前冷冷笑道:“年羹尧你还认得俺吗?”年羹尧斜瞧一眼道:“原来是你做杭州将军比做俺的更夫大约要好得多吧?怪不得你如此得意了!”6虎臣被他挑起旧恨禁不住骂道:“年羹尧你既认得俺为何不站起来迎接!”年羹尧听了又是微微一笑道:“6虎臣你要咱家站起来吗?我站起来不难但我站起来你却要跪下了!”6虎臣哈哈大笑道:“我堂堂的杭州将军难道还要跪你这个看守城门的官儿不成?”年羹尧道:“你跪过我也不知多少次了现在我虽然不能叫你再跪我但你见了皇上或者代表皇上的东西总该跪下吧?”6虎臣冷笑道:“这个自然可是你又不是钦差大臣还有什么可以代表皇上?”

    年羹尧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把号衣解开只见里面所穿的大褂绣有两条金龙6虎臣怔了一怔只见年羹尧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刻有五爪金龙的“万岁牌”来就摆在他所坐的小凳子上大喝一声:“6虎巨跪!”6虎臣脸色青却不得不向着“万岁牌”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原来这“盘龙褂”和“万岁牌”都是年羹尧昔日西征之时雍正赐与他的。“盘龙褂”是有极大功勋之人才配穿着但这也还罢了。那“万岁牌”却是代表皇上的东西见此牌者有如见皇上亲临。以前年羹尧西征之时雍正为了要结纳他所以赐他此牌好让他能号令各省督抚大员不必请示在封建皇朝中这是极罕见的“殊荣”。不过年羹尧以前声威赫赫各省督抚虽然在官阶品级上有与他平行的但却无一人敢违背他的意思他所到之处督抚大员都来请安奉承所以他虽有此牌却从未用过。雍正此次不许年羹尧入京进见便连贬他一十八级以前所赏赐他的东西包括“万岁牌”在内却未收缴回来。年羹尧正好拿它来派用场反而大大的羞辱了6虎臣一顿。6虎臣衔恨回衙连夜修表上竟参劾年羹尧欺罔僭越大逆不道这且按下不表。

    当6虎臣摆驾行到北门之时城内市民料知必有一场好戏虽然不敢行近却是远远的驻足观望待6虎臣被羞辱之后怒气冲冲的摆驾回衙他们又一哄而散。年羹尧斜眼一看淡淡一笑对外边的喧闹似乎毫不关心目光所到忽见一妙龄少女的背影在人丛中冉冉而没。这背影酷似冯琳年羹尧不觉呆了。

    年羹尧本来欢喜冯琳后来因好事难谐才娶了蒙古藩王的女儿佳特格格佳特格格虽然美貌如花但到底不及冯琳的文武双全聪明伶俐能逗人喜爱。这时年羹尧目送这少女的背影冉冉而没不觉忆起了小时候与冯琳在大花园中嘻玩的情景。翘云天故园望断忍不住微叹一声心中想道:“如果当年我坚不让与当今皇上虽然没有以后的功名但这妙人儿却是我的了与她浪迹江湖岂不胜似公侯相将?”但这念头在心中一闪即过随即自己笑道:“大丈夫若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能有今日不论成败史册定已留名又尚有何恨!”挥袖一笑又坐在那破旧的小凳子上晒太阳了。

    可是心欲静止却仍不能静止年曼尧虽然至死不悔却又不由得不因此而想起妻儿妻子倒还罢了对寄托给曾静抚养的儿子却甚是担心担心自己若然身死之后曾静未必可靠旧部也只恐再难找得一人肯照顾自己的遗孤思念及此任是一世之雄也禁不住黯然神伤。思思想想不觉金鸟西堕玉兔东升黑夜又悄悄的来了。

    杭州北门面向灵隐遥对钱塘。静夜悄悄年羹尧犹自独坐城楼之上只听得城外江潮澎湃城内隐隐堕歌猛然想起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心情更觉落寞。那老兵原是年家家丁在年羹尧众叛亲离之际只他尚未肯舍去这时在更楼内唤道:“将军安寝老奴代你守夜吧。”年羹尧叹道:“不必了经我提拔过的人不知多少想不到今夜只有你我二人相伴。”请声方毕忽听得有人冷笑道:“年羹尧不必嗟叹还有我来探望你呢。”

    年羹尧举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已站在自己面前却是以前十四贝勒的心腹卫士与车辟邪同称允堤军中二宝的方今明。只听得方今明冷笑道:“年羹尧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想当年你以下犯上替允祯篡位谋害十四贝勒找只以为你从此青云直上备极尊荣难以奈何你了。却不道允祯今日照样的来收拾你哈哈哈!”方今明对允堤愚忠一片今日成心来羞辱年羹尧冷笑之后复又继以痛骂将年羹尧的阴狠险毒之事一一数说出来。

    年羹尧听他数说却也毫不动怒侍他数说完后反哈哈笑道:“你这傻子你以为十四贝勒就不阴险狠毒么?他用一点小恩小惠来笼络你就值得你替他卖命至死不忘?哈哈!”随口也把允堤狠毒的手段说了几件例如怎样布置八旗军监视汉军怎样联络皇子谋夺帝位等等许多内中隐秘都是方今明所不知填的方今明听得呆了仍硬着口骂道:“俺主公不论如何都要比你好得多。”年羹尧哈哈大笑忽又叹口气道:“你这话没说错允堤还有你这么一个高明的武士替他效忠而我只有一个不中用的老兵就凭这一点他是比我强得多了。好把你的佩刀给我!”方今明退后一步喝道:“什么?”年羹尧道:“你此来不是为了要杀我吗?我年某曾为百万大军的主帅这颗头颅不是你配斫的念你对允堤一片愚忠年某成全你的心愿将头送给你吧!”方今明冷笑一声突然纵身扑上横掌如刀向年羹尧面颊便掴。

    年羹尧实是毫无自刎之心他不过想用诈术骗取方今明的同情而且就算骗不到时料想方今明也不对他防备真是把佩刀递过来时他就可以一拳将他击倒泄一口恶气。岂知方今明并不存心杀他只是要将他羞辱这一记名为“鬼王拨掌”快如闪电反手打年羹尧的耳光。

    这一下虽非年羹尧始料所及但他到底是名家子弟少林高手脚步一旋早已转出儿步正想反击忽见又是一条黑影在城墙上陡然出现高声喝道:“方今明你忘了你我昔日之约么?你敢擅自动手伤害朝廷大将休怪做兄弟的剑下无情!”

    来的乃是昔年与方今明同称允堤军中二宝的车辟邪。二人往昔交情甚好至允堤被年羹尧暗算之后方今明忠心故主车辟邪则投顺新君分道扬镳各为其主。方今明曾说过“只要你不来捉我我就不和你动手”的话可是车辟邪为了卖友求荣终于和方今明决裂在雪魂谷中经过一场恶斗方今明幸得关东四侠相救方才得免于死。

    事隔数邱今宵重遇方今明听得车辟邪提起前言不觉勃然大怒冷笑说道:“亏你还有脸皮提起这话你我兄弟之情早绝你若再来拦阻休怪我手下无情!”车辟邪唰的一声拔出佩剑遮在年羹尧前面却不言语。方今明右足踏前一步倏地身形一长一招“双风贯耳”两拳斜击车辟邪喝道:“想找死么?”剑锋一圈反手便戳方今明斜身分掌肩头往下一沉一个“跨虎登山”招式右脚飞出斜踢他持剑的手腕左臂一伸又用长拳捣他前胸。车辟邪身手矫捷非常霍地一个“怪蟒翻身”让过来势挽了一个剑花侧身分剑转锋再戳。

    这二人一个是拳术名家一个是剑术好手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转瞬斗了二三十招不分胜负。年羹尧立在一边面露笑容却不上前助拳。方今明猛然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虚显一拳峭声叫道:“辟邪你再听我一言。”车辟邪左手捏着剑诀剑势似收似按剑当胸听他言语。方令明道:“你求功名我为故主彼此有志我也不愿强你从我。但时至今日年羹尧已是日暮途穷你还护着他作甚?”车辟邪冷冷一笑傲然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方今明怒火再起正待进招。年羹尧忽地哈哈笑道:“方今明你效忠允提他效忠于我真是无独有偶。你问他为何护我他若反问你时你又如何?”方今明怔了一怔倏地跳出***转身便走车辟邪嘴角噙着冷笑把剑插回鞘中。

    年羹尧微微一笑上前拍车辟邪的肩膊道;“患难见人心到底是你还有点情份!”不料车辟邪肩头一撞把年羹尧撞得歪过一边冷笑说道:“你这欺君犯上的罪人谁对你有情份?你以为我今晚是来救你的吗?哈哈!老实告诉你吧当今皇上说你太过可恶要慢慢将你折磨所以贬你来守城门叫咱家来瞧你这‘大将军’的窘态。圣上明鉴万里他早就料到你有许多仇人怕那些人把你杀掉倒便宜了你所以又吩咐我等暗中防备到紧要关头才将那些人驱走圣上说:天下最痛快之事无过于看你所僧恶之人在日暮途穷之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挣扎无望呼救无门你以为圣上不立即诛戮是有所爱于你么?你当我车某人今日还要做你的奴仆么?哈哈!你也太不自量了!”年羹尧听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般!

    车辟邪冷嘲热讽将年羹尧骂了一顿。年羹尧抑着怒火反问他道:“辟邪我待你不薄你在我的帐下不到三年我就将你一直保荐到四品卫士难道就没有一点香火之情么?”车辟邪嘴角一翘做了个鄙屑的神态道:“我做的是皇上的官又不是做你的官难道你要我谢你的恩典么?现在我已经是三品卫士啦比你这守城门的小卒最少要高出十几级我不要你见面叩头已经是对你很有情份了你还能有什么非份之想?”年羹尧忽地哈哈一笑道:“对极对极。人向高处水向低流当机须立断无毒不丈夫。是大英雄便当如此辟邪不枉你在我帐下多年你已经得了我的心法啦。”车辟邪怔了一怔正想反唇相讥忽听得又有夜行人的声响慌忙跳过一边躲入城楼暗角。

    年羹尧淡淡一笑道:“又是哪位朋友来了?年某只此一身要报仇就快动手!”话犹未了城墙上己跳上五人为的是少林寺的印宏和尚后面的却是关东四侠。

    年羹尧面色大变只听得印宏和尚戟指骂道:“年羹尧你也有今日么?想我少林寺对你恩义如山你却毒手暗害我的师尊还带兵烧了嵩山少林寺这千年古刹我问你你的心肝是什么做的?”年羹尧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印宏继续骂道:“我的师尊本无大师曾传你武功你将他杀了我也几乎遭你害死按说我即把你碎尸万段也不足解我心头之恨!但如今我却不想你死你的颈血也不值得污我戒刀让你所效忠的皇帝将你处死更足令天下人称快。”年羹尧道:“那你来做什么?”印宏道:“一来要看你这位大将军今日的‘威风’;二来我要问你昔日允祯所持的贝叶笺文是不是假的?”年羹尧道:“是假的怎么样?那是我仿本空大师的字迹写的让你们少林寺永远有一个不能清洗的叛徒也好给武林留个笑柄。”印宏道:“好哇你如今始吐实了。”年羹尧脸上露出一丝奸笑道:“你们少林寺知道了又怎样?你们少林寺还能奈何当今的皇上么?”他此际肯说实话乃是因为已恨极雍正因此故意出言挑拨想少林寺的僧人去刺杀雍正。

    印宏道:“好今日我不杀你但好歹也得在你身上留一些记号。”纵步上前双指一伸点向年羹尧双目年羹尧一个“铁门闩”。将他来势化解。印宏道:“你还敢用少林的手法与我放对!”关东四侠中的陈元霸嚷道:“依我说把他杀了痛快印宏师兄你若赚便宜了他待我用分筋错骨手收拾了他吧!”四侠中陈元霸最为鲁莽不待分说一爪如钩觑着年羹尧琵琶骨便抓!

    玄风道长忽然叫道:“小心!”猛听得“蓬”的一声一支蛇焰箭破空而来就在陈元霸的头上炸开陈元霸伏地一滚几乎跌下城墙只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圣上明鉴万里果然有少林寺的余孽和同党来了你们向年羹尧寻仇我们也正好张下罗网等君入瓮呢!”说话的是韩重山他的师弟天叶散人则已截着了玄风的去路!

    玄风一声大吼长剑一翻铁拐一扫两手两般兵器同时出天叶散人旋身一闪呼呼两掌将玄风震得身形不定朗月禅师在葫芦里吸了一大口酒一口酒浪迎风喷出却给掌风荡得四处飞溅有如洒了半天酒雨。韩重山把手一扬出两般暗器用回环钩来取柳先开用铁莲子打陈元霸的穴道柳先开号称“万里追风”焉能给他打中闪展腾挪一连避了几次可是那回环钧转折回翔柳先开也破它不得。陈元霸轻功较逊给铁莲子打着幸他铜皮铁骨虽然感到穴道上一阵疼痛却是无事。

    韩重山师兄弟的武功比关东四侠高出甚多四侠中只有玄风敢硬接他们的招数其他三人却近不了身。印宏叫道:“咱们要问的已经问了何苦再在此地纠缠不如走吧!”玄风疾刺数剑掩护撤退陈元霸先跳下城墙朗月禅师喷了两口酒浪也跟着印宏跳下玄风一招“举火燎天”铁拐上撩挡开了韩重山的辟云锄跟着纵身下跳。天叶散人身形飞起用“饥鹰扑兔”的手法伸手便抓猛听得头顶上一声呼啸天叶散人急忙一个倒翻硬把纵出去的身形撤了回来冲天一拳击敌下颚却听得哈哈笑声柳先开已从他的头顶掠过飞下城墙。关东四侠虽然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却是各有独门武功韩重山师兄弟竟然截他们不住。

    天叶散人道声:“退!”与韩重山一同跃下片刻之后人声已杳。车辟邪又从城楼暗角处钻了出来。年羹尧道:“皇上痛恨少林余孽你为何不趁此立功?”车辟邪冷笑道:“我还要看守你呢!”

    年羹尧眉毛一扬道:“多谢盛情。”忽然作出沉思之状过了半晌缓缓说道:“辟邪我有一事与你商量。”车辟邪道:“你想我放你么?天下之大已无你容身之处了。你废话休提。”年羹尧道:“我岂能强你所难我实告你我有稀世的珍宝想赠送与你。”车辟邪冷笑道:“你有这样好心?我对你何恩?你肯将稀世珍宝送我?”年羹尧道:“我不是白送你的。实不相瞒我早料到有今日之祸所以将小儿早已寄托在一个朋友家中我迟早必死家产定然抄没小儿他日长大何以为生?所以想把价值连城的珠宝与你凭你的良心变价卖出之后交回一半与我那位朋友以便小儿他日得个温饱。”

    车辟邪意动想道:“我出京之时皇上已将年羹尧家属尽行收禁独独不见他的儿子皇上说要斩草除根还叫我们暗中查访。年羹尧所说的料是实情。我不如假作答允骗他将藏宝之处说了那岂不是既可为皇上立功又可得稀世珍宝。”便道:“这点小事我车某还可作主。”年羹尧道:“真的?”车辟邪道:“于人无损于己有利何乐不为?请你将你那位朋友的地址说出来吧。”年羹尧道:“你这样说我信你了但隔墙有耳珠宝也不便露眼你附耳过来吧!”车辟邪果然走到年羹尧身前侧耳倾听。不料年羹尧反手一掌施展无极门的擒拿绝技一把扣着他的脉门车辟邪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年羹尧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居然敢来欺我!我岂能受你之气!我反正已犯了十八条大罪再多犯一条也不怎么。”骈指朝车辟邪胁下一戳点了他的死穴车辟邪惨叫一声登时气绝。

    年羹尧冷冷一笑只听得更楼鼓响已是四更周围静得怕人心道“今晚来了几批仇人那老兵难道吓死了么?为何不见他的声晌?嗯今日只有一个老弱残兵还愿意跟随我我也算倒霉极了!”正想出声呼唤见车辟邪的尸体横在城墙之上眼睛犹自睁开白渗渗的令人恶心年羹尧性起一脚将他踢下了城墙忽听得耳边一声“阿弥陀佛”入耳刺心年羹尧睁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来的竟是以前少林寺的监寺而今少林寺的主持弘法大师!弘法大师与少林三老同辈姜桂之性嫉恶如仇就似以前的本无大师一样。年羹尧心道:“少林三老先后亡过而今是弘法主持他一定是要用少林家法惩治我了。”想起少林寺的分筋错骨闭穴伤残等等惩治叛徒手法比受凌迟碎剐还要痛苦不觉胆寒!

    弘法大师目光有如利剪盯着年羹尧问道:“年大将军你可还认得老衲么?”年羹尧道:“弟子知罪了。”弘法厉声说道:“谁是你的师尊?你是谁的弟子?少林寺不容你来玷污无极派也不认你这个叛徒。”年羹尧低说道:“那么请大师慈悲赐我一个全尸吧!”弘法大师面挟寒霜沉声说道:“你自有朝廷明正典刑何用老衲动手。我来见你为的是两桩事情你且听着:第一件是少林三老曾传过你的武功等于间接助你为恶这是少林寺的罪过老衲要为前任主持赎罪收回你的武功。”说到此处猛然伸手向年羹尧脑门一拍年羹尧武功再高也难躲避被他一拍只觉天旋地转过了好久才清醒过来四肢已是绵软无力。弘法大师叹口气道:“如今才收回你的武功已是迟了但也算了一宗公案守着了少林历代相传的规矩。”

    弘法大师稍停半晌又道:“我除了要为前任主持收回你的武功还要替无极派清理门户。这事本该天山的易老前辈办的她无暇再到中原托人告知老衲请老衲代办少不得要多费一些手脚。”说到此处两道寿眉一竖历声喝道:“钟万堂费尽心血将你培养成材你为何勾引双魔将他害死?像你这等行为还能容于武林吗?”年羹尧已知弘法不肯动手杀他索性闭口不答。弘法续道:“想当年傅青主老先生创立门户何等艰难想不到出了你这个万恶叛徒几乎令无极派至你而斩。幸得无极派还有一个传人要不然傅青主与钟万堂都死不瞑目。”年羹尧忽问道:“无极派还有什么传人?”弘法道:“不用你管我受易老前辈之托前来告诉于你我已与易老前辈联名通告武林同道代无极派清理门户另立传人将你驱逐出无极派门墙之外了!”年羹尧淡淡说道:“我性命已是不保还争持这个么?”弘法大师摇了摇头怒道:“孽畜孽畜至死不悟!”倏然拔出戒刀年羹尧吃了一惊但觉面前寒光电射刀风飕飕那口利刃就好像在脸皮上刮来刮去一般只听得弘法大师在耳边说道:“全无廉耻愧作须眉略示薄惩以戒贼子。”刀风倏止年羹尧张眼看时弘法大师已不见了。

    年羹尧伸手一摸面上光滑滑的不但所留的两撇虎须被剃得干干净净连眉毛也刮得个一丝不留。年羹尧平生那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觉愤然挥拳怒声骂道:“弘法贼秃辱我太甚!”但一拳挥出立刻感到气喘无力又不觉叹了口气颓然坐到地上。

    星横斗转这时已打过五更朝露晓风饶有寒意年羹尧咳了两声叫道:“王老三王老三!”王老三是那老兵的名字叫了两声不见答应正在奇怪忽见那名老兵颤巍巍的从城楼内走了出来在旗竿的“风灯”映照之下面色显得一片灰白。

    年羹尧道:“王老三你怎么啦?”这名老兵向年羹尧迎头一揖怆然说道:“请恕我这名不中用的老兵难以再侍候你了!”年羹尧知道自己与方今明的谈话已被他听到忙道:“老三你别多心……”王老三截着说道:“不用说了今晚我一切都明白啦!小官在我曾看着你长大却从不知道你是一个如此忘恩负德、寡情绝义的人!老主人一生也未曾做过什么恶事怎么却会得到这样的恶报应生下你这个败家灭族的逆子咳我真替你年家历代祖先不值!”这名老兵说得十分激动年羹尧气得面色青白几乎想将他一拳打死但想到这名老兵也会几手拳脚而自己武功却已消失拳头一挥立即缩回。

    那名老兵叹了一口长气眼泪簇籁下落又道:“我服侍了你的老子多年又服侍了你多年并曾随你万里长征出生入死一未升官二未财也算对得住你年家了。我今日拜辞!”话完之后向年羹尧一揖到地从城头上拾级而下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说道:“你昨日换下的衣服我已洗净晒干你自己收拾吧今朝的早饭我也做好了以后你自己学着做吧我这没中用的老仆人拜辞了。”一步一步走下城墙微微显得有点怄倭的背影不久就消失在晨光曦微之中。

    年羹尧呆若木鸡额头沁汗这回才真正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只觉天地之大已无自己可容身之地茫茫人海已无再肯亲近自己之人又想起以后洗衣做饭都要自己干了更觉“英雄”末路啼笑皆非。

    年羹尧走进城楼果然见有一锅热饭这时才觉自己也饿得软了胡乱的把一锅热饭吃完试试运动四肢始知自己武功虽然消失却还有平常人的气力看着那几块石头泥士搭起的土炊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还好若然连做饭的气力都没有了岂不更是糟糕?”可是生米怎样才能煮成一锅熟饭这个年羹尧却不知道甚是愁。

    曙光渐露天已黎明又该是下去看守城门的时候了。年羹尧步出城楼走下城墙往日还有老兵相伴今朝只有自己一人更觉得凄凉寂寞平生行事霎然间一一从心头翻过一种悔恨之念不觉油然而生但一忽间又被愤恨的情绪所替代恨不得把这宇宙连同自己一齐毁灭。

    年羹尧走下城墙打开城门晓风扑面随着吹进来的是一声清脆的笑声只见一个少女笑盈盈的站在城门之外年羹尧一打开城门她便说道“年大将军你好早啊!”

    年羹尧吃了一惊这刹那竟疑心自己是在作梦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果然是冯琳。年羹尧面上掠过一丝笑意忽又愤然说道:“冯琳你也来嘲弄我么?”

    冯琳和李治这两年来在四川冒了许多艰险联络了一些人后来听得年羹尧被撤职查办便把四川的基业交给车鼎丰的儿子车哲生主理两人赶回去想找吕四娘。途中又听得年羹尧连降十八级被贬到杭州守城门的消息冯琳这时虽然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孩子的脾气仍然未改想起小时候曾与年羹尧同玩的事又想起年羹尧骗她哄她想把她送给雍正之事一时兴起要到杭州来看看年羹尧看看这位“大将军”是不是真的在把守城门李治拗她不过便替她在门外把风让冯琳单独去和年羹尧会面。

    正是:

    恩怨自随流水去相逢今已隔云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