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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如何?”易恒反问,他的目光如一道月光,静静铺洒在她脸上。
佟裳望着他,觉得无比的陌生,原来她只是他王图霸业路上的一颗垫脚石吗?
“我?”佟裳呐呐笑了一声,“只怕将来由不得我选,太子登基后,太后垂帘,摄政王辅政,自然是不再需要一个多余的摄政王夫人了。”
佟裳仰头冷笑,以前宫里那些流言,她虽也听在耳里,却从不当真,如今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佟裳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笃定看着天上的残月,“既然大人早就谋划好了锦绣前程,佟裳也不想做大人升官路上的跘脚石,待到那时,我自然会替大人让路的,只有一条,无论这江山的主人将来是谁,大人都需保我佟家安好如初。”
易恒良久不作声,佟裳回身看他,“大人连这点要求都不肯吗?”
佟裳苦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夫妻一场,无论如何,大人总会保我满门荣贵,也不枉我顶着风险白跟了大人一场,是我妄想了。”
人人都羡慕她可以嫁入掌印府,权势滔天,如今看来竟是场笑话。
等她将难听话说尽了,易恒终于叹了口气,“我只能护你周全,至于佟元,我会尽力,旁的,就顾不上。”
“看来已经有定论了。”佟裳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回想过往风平浪静的种种,怎么都看不出这平静下面竟涌着这样铺天盖地的巨浪,亏得那些人还挤破了头争这个争那个,殊不知自己早已是砳板上的肉了。
国家存亡之下,百姓如同草芥。
佟裳觉得胸口似被划开了一道缝,丝丝灌着冷风,易恒酒气渐渐上来,那堆火也渐渐灭了,他起身道:“回去吧。”
“大人不如就此放我走了。”佟裳看着那轮残月,突然想就这么走掉了也是件好事,反正她也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跟佟家缘分浅薄,只有一个佟元,以后等她安顿好了,不论什么时候悄悄接出来也就是了。
可她又想,自己尚且生活无定论,又怎么顾着佟元呢?
原以为出嫁了便可以重生了,没成想连根基也没了,佟裳想到了佟佳仪,如今看来她连佟佳仪也不如,她不痛快尚有娘家可回,她竟无处可去了。
如此反反复复,将那些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佟裳终是无可耐何的接受了面前现实。
腰窝上伸来一只温暖的手,他如以往一般紧紧抱她,“你是我的人,自然要跟我回去的。”
“回去做大人台面上好夫人吗?”佟裳讽刺道,“总有一天大人也要送我走的,不如现在撒手。”
凭她的容貌手艺,再嫁是不难的,只是这个朝代,一个落迫小姐,没有门第支撑要再起来,谈何容易。
佟裳开始头疼了,支着额微微发晕,易恒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只是该说的能说的全都说尽了,“回去吧。”
他伸手拉她,佟裳突然厌烦起来,怒极之下怒狂吼一声,“放手。”
抽回手的瞬间,指尖扫过他半边下巴磕,佟裳没想打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只是看着他的脸,心里更加气愤,转身便往门口冲去,易恒手长脚长,一把将她扣住,“你去哪?”
“大人不是让我选吗?我选现在走。”
“你是皇后亲封的掌印夫人,逃婚是死罪,要诛连九族的。”
佟裳冷笑,“别说笑了,娘娘为什么封我做夫人,大人不知道吗?大人跟皇后娘娘闺中取乐罢也了,倒拿我们来作陪葬,亏得我当初瞎了眼,觉得大人与别人不同,原来都是哄我呢。”
看着她眸子里的水雾,易恒有些心疼,“我没有骗你。”
佟裳苦笑,到这时他还不肯说实话,“大人敢说当初在首辅府救我没有一点私心?难道不是为了要拉郑荣弼下水?”
看着他沉點的表情,佟裳的心凉透了,“皇后娘娘自然是不会来做大人的引子,难怪她要给大人找个夫人,原来最傻的人是我,你放开我。”
佟裳作势要挣脱。
“给我点时间,等我安顿好了自然会送你走。”易恒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外面走去,任凭佟裳怎么踢打,他都无动于衷。
一行人回到掌印府时天色已晚,他们从后门进去,倒也没惊动旁人,从易恒办公的书房穿过去,便是他们要住的新房,佟裳的陪嫁丫鬟已经早早候在那里了。
看到佟裳被易恒抱着回来,打头的张婆婆先是脸上一红,随即叫下面的小丫鬟退下,只留了自己跟阿绿在那里侍候。
“大人,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下去。”
易恒冷声吩咐。
张婆婆听出话声不对,抬头去看,这才发现两人脸上都带着气,尤其是佟裳,眼睛还是红的,易恒脸上有些抓痕,面色亦是阴沉的。
“小姐,您怎么哭啦。”阿绿骤然发现,待要再喊,已经被张婆婆及时拉住了,
“是。”
两人猫腰退下,小心替他们关上房门。
又不忍心就走,仍旧蹲在门下听着里面的动静,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能听见两人吵着什么,只是听不分明,到后半夜时两人的吵架声变了个调。
阿绿是未经人事的,张婆婆让她到厨房看着热水,别让火灭了,一会怕主子们要热水,阿绿答应一声便去了。
张婆婆站在滴水下,看着那阴沉的月色,微微叹了口气,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姑爷不顾吉时把小姐带走去了别的地方,误了洞房的时辰,她就觉得不吉利,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上一辈传下来的规矩不是没道理的。
张婆婆猫了一夜,至天明时分,方才微微打了个盹,只睡了片刻便醒了,听见门开声音,忙折身起来,原来是易恒要上朝了,他已穿戴整齐,长随猫腰过来替他拉袍角。
“她还没醒,一会再进去。”易恒走的时候撂下句话,张婆婆看看里面,也没敢进去,再回头时易恒已经走了,张婆婆看看天,天还未亮,月亮还挂在那里。
佟裳在他走后半个时辰才起来,听见她叫人,张婆婆跟阿绿立刻就进去了,大殿里乱得下不去脚,到处都是两人乱扔的东西,两人好容易走到内殿,又是另一种狼藉。
佟裳躺在那里,仿佛断了生气的人偶,一头乌丝铺在枕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备水,我要沐浴。”
张婆婆即刻吩咐阿绿下去准备,她上来扶她起来。
“我自己来。”佟裳拿了衣服披上,自顾自坐起身。
阿婆婆蹲在那里服侍她穿鞋,眼睛饶是不敢乱张乱看,却仍旧没法不注意到她身上那些淤青的痕迹,还有床上斑驳的血渍。
张婆婆听说过太监之中作风顶乱,但没成想易大人那样的人品相貌,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
“以后这间卧房,只有你跟阿绿可以进出,旁人不许进来。”佟裳吩咐着,声音略带沙哑,透着无尽的疲惫,等不及她穿好鞋,她已站起身,光脚走向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