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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替师父抓完了痒,又蹬蹬瞪地跑去关院子的门,只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使出了吃奶的劲,关得龇牙咧嘴,都关不上。小和尚抬起头,便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抵住了半扇门。那人懒洋洋地站着,只伸出一根手指抵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力气却不小。
小和尚圆溜溜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这人生得好看,白白净净的,薄薄的嘴唇,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恐怖。小和尚连忙站直了身体,朝着来人行了一个佛礼:“施主,可是有何事?”
那人走了进来,靠着门站着,将这院子扫了一圈:“这是哪位师父的院子?”
“师父法号无尘。”小和尚道。
“无尘?未曾听闻。”那人琢磨了一下,漫不经心道。
小和尚本来还收敛了本性,此时听他这般说,眼睛不由得瞪圆了。他自幼跟随师父,心性单纯,最护着师父,以师父为荣,别人关于师父的半点坏话,他都是听不得的。这人语气轻慢,他便有些不喜了。
“施主既然不是找师父的,那便请回吧。”小和尚鼓着脸颊道。
那人看着小和尚,露出一个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刚刚那个戴斗篷的人,他来这里做什么?”那人问道。
小和尚的眼珠转了转:“他来找师父谈佛法。”
“佛法?”那人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师父呢?”
“施主不是找我的吗?”小和尚道。
那人直接越过了小和尚,他的腿比小和尚长了很多,小和尚纵使想拦着他也拦不住了。那人径直走到禅房前,叫了一句:“无尘大师。”
小和尚跑得气喘嘘嘘,挡在了师父的门前:“你怎的这般无礼?”
“还有更无礼的呢。”那人道,伸出手便要去推门。
就在他手触到那门的时候,似有一阵风从屋里吹了出来,将他推得后退了两步。
那人收敛了表情,内力深厚,里面的人并不简单。他很快又露出了一个笑:“在下宋砚,来日再来拜访。”
宋砚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一派风度,仿若刚刚那个无礼的人根本不是他。
宋砚离开后,小和尚推开了门,气呼呼道:“师父,这人好生无礼,我长这么大了,还未曾见过这般无礼的人!”
无尘不由得有些好笑,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你才多大呀。”
小和尚仰头看去:“我不小了”待看清了无尘的脸,小和尚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师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宋砚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他懒得与那些朝臣挤,自己选了单独的院子。这般待遇都与皇帝一般了。不过,宋砚向来嚣张肆意惯了,其他人只能憋在心里,也不敢说什么。他的心情显然十分好,那眼中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进了门,便将随身携带的剑取了下来,摆在了面前,手在冰凉的剑鞘上抚摸着,嘴角的笑越来越明显。
“阿岚……”宋砚低声囔囔道,眼中的戾气流转,添了一些深情与思念。
“真的是他,桓凛还真的将他的魂魄招回来了,阿岚,这一次,你逃不掉了。”宋砚的眼中带上了癫狂。
——
谢盏从无尘的禅房中离去后,经历刚刚的一幕,便觉得胆战心惊,总觉得宋砚看自己的目光不怀好意。
谢盏径直回了自己的房中,桓凛已经等在那里了。
“阿盏,祭天的神坛已经搭建好了。”桓凛道,“明日,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与我一起去祭天吧。”
桓凛完全不提之前的事,就像在逃避着什么。
“祭天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是四处走走吧。”谢盏道。
“神坛很高,就像通往天宫。你……死而复生,刚好可在神坛上,以神明之力涤清死气。”桓凛道。
桓凛对这件事过于执着,执着到谢盏不得不怀疑了。
“桓凛,你究竟想做什么?”
桓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握住了谢盏的手:“阿盏,我想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不是佞幸,不是祸水。”
谢盏的手抖了一下,被桓凛握地紧了。这几个词就像钉在了他的身上,无论生死。
“这些已经无甚意义了。死而复生,我也已经不是谢盏了。”谢盏道。
“阿盏,我只是想让你活在阳光下。”桓凛道。
谢盏猛地抽出了手:“桓凛,不必了!”
“阿盏,你在逃避。”
“逃避又如何?”
桓凛一时无言。
“桓凛,我已经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纠葛了,不想看到过去熟识的那些人,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也不想回到那皇宫中。”谢盏道,“桓凛,你我之间,也不必再纠缠下去了。你是皇帝,坐拥天下,而我,则想游于山水间。我们已经走上了两条路,不如就此分开。”
他的话,便如同一道惊雷在桓凛的耳边响起。他早就知道了阿盏的决定,从他的那些言行之中,然而当他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这般骇人。
他失去过一次,知道失去的恐怖,所以绝对无法忍受第二次失去了。
“阿盏,我可以与你一起游于山水。”他像是寻到一丝希望。
“桓凛,过去的事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我与你在一起,便想到过去的那些事。与朋友结伴而游是乐,而与你在一起,便是折磨自己了。”谢盏的话不留情面。
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阿盏都可以接受,除了他。
他坐在那里,全身僵硬,口中也有了血腥之气,一字一句道:“阿盏,我做不到!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呆在我的身边。”
谢盏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微怜悯的表情,却无半分动容。
越温和的人,狠心起来更加无懈可击。
谢盏坐在那里,再也没有和桓凛说过一句话,更没有看他一眼。
桓凛原本还在坚持,到后来无法忍受那种冷漠的气息,不得不离去。
他脱去外袍,吹灭灯烛,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夜半,窗户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在床边坐了很久,目光落在床上之人的身上,黑暗掩盖了他的神情和悲楚,待天快亮了,他便从窗户跳了出去。窗户关好,一切都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之后的几日,谢盏都未曾见过桓凛,只是清晨醒来的时候,窗台摆放着的花草的位置总有些微变化。谢盏盯着那些位置变化的花草,叹了一口气。他每天看看佛经,与无尘大师一起下棋,谈谈佛道,这般日子清静很多。谢盏觉得,如果日子这般过下去倒也不错。
“施主,有人跟着你,师父说的。”谢盏从无尘的禅房离去的时候,小和尚拉着他的衣袖,偷偷道。
小和尚说完看了四周的虚空一眼,谢盏突然明白了。他想到了桓凛那天的话和眼中的偏执,他并不觉得桓凛可以爱他爱到任由他去,这佛门中的日子,得来也不是那么简单。
第二日,谢盏并未去拜访无尘大师,而是在自己房中坐了半晌,然后主动找了桓凛。
“我会去祭天。”谢盏道。
当听到谢盏这句话的时候,桓凛心中有些欣喜,因此没有注意到谢盏垂眸时,眼中闪过的复杂。
一日后,是祭天的日子。
祭天的仪式十分冗长,从早上便已经开始了。所有参加祭天的人都要沐浴更衣,而衣服都是熏香过的。因是在寺庙中,所以并无喧天的锣鼓声,有的是木鱼声和禅音。皇帝上香祭拜,祈求风调雨顺,再是文武百官祭拜。
到了午时,祭天才接近尾声。
谢俊早已站到了一旁,他看着桓凛的样子,又看着那一直站在佛坛旁的老和尚,然后瞥见那被皇帝亲卫有意无意护在中间的白袍白斗篷的人,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谢大人,您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脸这么红?”他身边站着的人问道。
“太阳有些烈。”谢俊掩饰道。
“谢大人,您在看什么?”那人又问道,随着他的眼神看去,“那个人是跟皇帝一起来的那个娈宠吗?怎么有点不太像?是哪位大人吗?如果是哪位大人的话,又为何大热天戴着斗篷呢?”
那人一连问了很多问题。谢俊觉得心跳得更加厉害了,掩饰性地移开了目光,转到祭坛之上。祭坛上,一位老僧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拨动着佛珠,不知道在做着什么,谢俊不由得问道:“祭天不是结束了,还有什么仪式吗?”
他身边的人也奇怪:“是啊,那位老僧人,有些眼熟……啊,是那位老祖师,整个建康城都德高望重的……”
“因果相生,罪罚相抵……”在老僧人空旷辽远的声音中,那个白衣人走上了神坛,伸出手将头上的斗篷取了下来……
谢俊几乎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动作,当斗篷完全取下来的时候,谢俊有些站不住了,一下便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