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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辅,今日之事,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
天还蒙蒙未亮,京城皇宫的宫门前,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事已至此,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刘健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次辅谢迁,虽然也知道,今个的情况,哪怕是他们准备充足,也是凶险万分,可,刘健仍旧是义无反顾。
若不然,阉贼祸国,在刘健看来,他有负先帝所托。
“若是有什么责罚,一应有老夫担着就是了。”
刘健声音有些激昂,不过,这话,却也是实话,他是内阁首辅,若,最后真的没能扳倒刘瑾,那,皇帝那边,定然是要有责罚的,到时候,肯定是他这个内阁首辅倒霉的。
其实,这一次的行动,刘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成功了,不必说,刘瑾自然是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可,同时,哪怕是成功了,皇帝对百官对内阁,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感,只会更加的疏远,不为别的,刘瑾是皇帝的亲信之人。
不管什么原因,皇帝被迫处置刘瑾,自然是会和百官和内阁疏远的。
而若是失败了,刘瑾自然会反扑的,是以,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肯定是要有人因此而受损的,这个人,只能是刘健这个内阁首辅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也只有他这个内阁首辅,才能够承受住皇帝的不满或者是刘瑾反扑的首要目标。
百官在宫门外站定,黑压压的一片,却是看的城墙上的御林军大惊,若是以前,陛下上朝的时候,这情形,自然没什么了。
可是,现如今,陛下可是不上朝的。
是以,已经有御林军跑去宫中禀告了。
只是,禀告归禀告,这宫门外站着的并非是敌军之类的,是以,时间到了以后,宫门还是要打开的。
只是,宫门打开,百官却没有进宫,而是跪倒在地。
以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为首,后面是六部尚书督查御史等,在往后去,则是各个衙门的副官,在往后去则是……黑压压的的一片,全都跪倒在地。
而内阁首辅刘健,却是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前,敲响了登闻鼓。
今个,百官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宫里的,刘瑾那阉贼,定然是会想办法阻止他们面圣的。
且,当今圣上,也未必想见到他们,指不定,会找什么理由把他们给打发走的。
是以,敲登闻鼓,是最好的办法。
登闻鼓一响,皇帝必须上朝。
但是平时,若无重大案情,也是不能敲登闻鼓的,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哪怕是当今圣上,也不敢违背的,虽说多少年来,这登闻鼓已经形同虚设了,多少年没有被敲响过了,可,真的响了的时候,却是没人敢不尊祖制的。
“咚…咚……咚。”
登闻鼓连响数声,鼓声沉闷,刘健方才退回百官跟前,双手捧着一道折子,跪倒在地。
逼宫。
这也快以说是百官在逼宫了,之所以在宫门前跪下,就是为了惹来满城风雨,以大势逼迫当今圣上处置刘瑾。
且,在这宫门外,刘瑾就算是想玩什么花样,也不如宫内来的方便。
“臣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刘健,恭请圣上驾临宫门。”
“臣等恭请圣上驾临宫门。”
刘健声音落下,百官齐声附和,在这朗朗清晨,却是清晰无比,哪怕是在皇宫最深处,也能听到这些声音。
“他们是要造反吗?”
正德已经从温柔乡中被惊醒了,得了消息,此时,听到这传到了宫内的声音,更是有些惊疑不定。
“百官这是要闹什么?”
太后的寝宫,太后也是得了消息的,只不过,却是没有出殿门一步,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摆了摆手,让伺候的宫女们退了出去。
百官闹什么,太后岂会猜不出来?
只是,这事,她也是管不了的,皇帝大了,也不听她的。
只要皇帝能健康安宁,别的,太后也懒得管了,至于百官的目的,太后心里明白,可,却只是作壁上观,输赢对皇帝都无损,这就足够了。
“陛下,怕他们又是冲着奴才来的吧?”
刘瑾已经得了消息,衣冠不整的扑到了正德的寝宫,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抱住了正德的双腿,嗷嗷大哭。
刘瑾也不傻,百官这么大动静,能干什么?
现如今,边关也没有什么战事,朝中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以,肯定又是冲着他刘瑾来的了。
这几天,刘瑾就觉得心神不宁,没想到,今个,真出事了。
“真是不让人安生。”
正德闻言,看着跪倒在地,抱着自己双腿大哭的刘瑾,不由得眉头紧皱:“你又惹了什么事?让内阁那几个老头子看不惯了?”
正德也是清楚,宫门前百官聚集,除了内阁,旁人,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没啊,陛下明鉴,老奴什么都没做啊。”
刘瑾嗷嗷哭着,一双小眼却是精明无比,半晌方才迷糊的道:“莫非,是因为修建豹园的事情,让几位大人不高兴老奴了?”
刘瑾可是精明的很,知道把事情往哪方面扯,更能引来皇帝的震怒。
修建豹园,那可是为当今圣上修建的,和他刘瑾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奉命督造的罢了,他这么一说,自然是代人受过了。
“朝中的好些大人,据老奴了解,他们都是不愿意陛下修建豹园的。”
刘瑾嗷嗷大哭,看着正德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先把正德的火气给撩拨出来,这样,他就已经有了三分胜算的。
“起来。”
正德冷哼了一声,一脚踹在刘瑾的身上:“随朕前去瞧瞧。”
“朕修建豹园,可是没动户部一两银子吧?朕乃天子,难不成,一座豹园都修建不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正德喊出来的,可想而知,他心里已经有多愤怒了,若是百官知道了这一幕,怕是绝大多数,都会心寒的。
只因一个宦官的几句话,就能撩拨如此的怒气,此,不为明君之相啊。
正德心里动怒,脚下却是走的虎虎生风,也不用御撵抬,自己竟然是一路小跑,到了宫门的城墙之上。
“尔等今日跪在这宫门外,是在逼宫吗?”
“还是在告诉京城的百姓,朕这个皇帝无德?”
正德虽然贪玩,可是,却不笨,刚一开口,这话,就是字字诛心,压的百官喘不过气来,感情,什么事情都没说呢,先招来了皇帝的反感。
这,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其实也是有所预料的,刘瑾在宫中伺候皇帝,得到消息后,岂会没有猜错,岂会没有准备?
只要刘瑾提前在皇帝跟前煽风点火,那,皇帝的脾气准上来。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刘瑾这厮,宫外虽然有宅子,可,这厮小心的很,除了白天有空出宫的时候,会回去一趟,夜里,是肯定要留在宫中的。
刘瑾在宫中,也有正德专门赐予的一座小宫殿休息,这等荣宠,可是罕见。
只不过,刘瑾也聪明,宫中的住处,摆设却是极为普通的。
没有办法,跟本找不着刘瑾夜晚出宫的机会,是以,百官只能是顶着头皮行动了。
“陛下,臣等赤胆忠心,岂敢行逼宫之举?”
正德这话,虽然压在了百官心中,可,内阁首辅刘健,却是浑然不惧,这老头挺着身子,脊梁笔直,声音洪亮:“臣等今次敲响登闻鼓,乃是遵循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焉有逼宫之意?”
论嘴皮子,怕是没人能玩过文人的,正德一顶大帽子刚扣下来,刘健更大的一顶帽子就还了回去。
直接搬出了太祖皇帝出来。
这却也是最为有效的,刘健的这话,硬是堵的正德没话可说,太祖都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正德虽然不喜欢遵守规矩,可是,自家的长辈,却是不敢放肆的。
“太祖有让你们跪成一片么?”
刘瑾却是尖细着公鸭嗓子,在一旁叫了起来。
“混账东西。”
刘健大喝:“一介宦官,此时焉有你的话说?”
“刘瑾说的对,太祖有让你们跪在这么?”
正德哼哼,却也聪明的很,不管百官今个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可是,这阵仗摆出来了,那对自己这个皇帝而言肯定没好事,若不然,百官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既然如此,那,就先别问百官有什么事,先在气势上,压过对方才行。
“陛下。”
刘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仍旧跪在地面上,不过,身子却是挺的笔直:“太祖曾留下祖训,宦官不得干涉,违者,斩。”
“这刘瑾仗着圣宠,竟然敢不尊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如此场合,竟然敢训斥百官,臣斗胆,请陛下依祖制斩了刘瑾。”
说完这话,刘健拜了下去,以头触地。
“臣等扣请陛下,依太祖训诫斩宦官刘瑾。”
百官符合,齐齐口头。
原本,今个就是参奏刘瑾的,谁想,这刘瑾自己竟然往上撞了,这不是给百官找由头的吗?
“皇……陛……。”
刘瑾有些慌神了,他也知道,这是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可是,这规矩,早就被打破了,不也没人提么?
谁能想到,这帮子官员这么狠,不过是说了句话,就被他们找到由头了。
但是,刘瑾却也不能不怕,祖制就是组制,尤其是太祖定下来的,平日里,没人提起,倒还罢了,可是,似刚才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百官不饶,却是根本没法混过去的。
若不然,就是当今圣上,也不敢背上一个不尊祖制的名声。
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不尊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那,至多被人骂做是不孝子。
可,皇帝,一言一行,关乎天下,若是敢轻易违背祖制,那,指不定会引来多少口诛笔伐的,甚至,有逆贼以此为借口起兵,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正德狠狠的瞪了刘瑾一眼,心里生气,太监就是太监,别看平日里办事没错,可,关键时刻,就是不行。
若是曾大哥在此,断然是不会出错的,甚至,根本就不用他这个皇帝露面,都能把事情解决了,而刘瑾,却总是给自己找麻烦。
“自己掌嘴。”
正德冷哼了一声,声音朗朗,传下了紫禁城,算是对刘瑾的惩罚,也算是给百官一个交代。
“刘瑾虽然有错,然,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罪不至死,自己掌嘴便是了。”
说完这话,生怕百官在揪着这事不妨,正德赶紧道:“诸卿今个一大早的,就跪在这,有何要事要奏?”
这话,是正德故作轻松说出来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下面跪着的,可是京城内所有有品级的官员了,大明朝的中枢官员全都在此的。
“臣参奏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刘瑾。”
刘健挺直了身子,双手捧着奏折:“刘瑾枉负圣恩,愧对陛下,以陛下之宠信,祸害天下,其东厂番子,更是扰的天下不宁,流民四处。”
“其,以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身份,妄加干涉朝政,以宦官之身干涉朝政,乃是太祖定下的定斩之祖制,还请陛下圣裁。”
正德看了眼跪在城墙上,正装模作样抽耳刮子的刘瑾一眼,示意旁边的小太监下城楼,把刘健手中的奏折拿上来。
刘健的奏折,很简洁,对于刘瑾的贪赃污法等,只是极为简略的描写,毕竟,都知道,这是在替皇帝办事,说多了揪出了皇帝,那,皇帝肯定是要震怒,百官肯定是要失败的。
这,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经历了,自然知道不能如此了。
这次参奏的奏折上,刘瑾最为主要的罪名只有一个,宦官干政、于朝中一些官员走动频繁,甚至,买官卖官等。
“自己瞧瞧。”
正德把手中的奏折扔到了刘瑾的跟前,正如内阁所料想一般,若是一个劲的参奏刘瑾贪赃,怕是不成的,只能是另辟蹊径。
现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成效了。
正德虽然容许刘瑾贪财,因为,在正德看来,那是刘瑾为他办事的,甚至,也容许刘瑾猖狂,往朝中安插几个自己人。
但是,这个,却是要有个度了,很显然,若真如奏折上所述,刘瑾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过了。
其实,正德也知道,刘瑾仗着他的宠信,行事乖张,若不然,百官何苦联合起来与他为难?
只是,刘瑾平日里办事谨慎小心,深得正德心意,且,又是当年东宫的老人,一直伺候自己,是以,正德不愿意轻易处置刘瑾的。
“陛下,冤枉啊,冤枉。”
刘瑾看完奏折之后,就连连呼冤,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承认了,哪怕是事实,也不能承认的,若不然,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有证据?”
正德却是不搭理刘瑾,转而看向了城下的百官:“这奏折,朕看过了,奏折上所言,朕,也是相信诸位卿家的,只是,凡事,都要有个规矩,不能因为诸位卿家的一面之词,就定了谁的罪名。”
“诸位卿家可有切实的证据?”
正德这话,若是乍一听去,似乎是在偏向百官,可是,若是细细品味,却还是向着刘瑾的,什么证据?只要他这个皇帝说这证据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臣等自然是有铁证的。”
刘健拱手。
“这奏折当中,却是尽数了宫中的几位大太监。”
正德摇了摇头:“此事,不能轻易定罪。”
说完这话,正德低头,看向了刘瑾,道:“此事干系重大,朕着你查查此事,若大用他们真有罪,也不能偏向他们。”
“是。”
刘瑾大喜,赶紧应声,知道皇帝这是打了个迂回。
奏折上,参奏的不仅是他刘瑾,还有谷大用等几个在宫中的大太监,按理说,参奏谁了,其本人,自然不能主审此案了,若不然,这案子根本不用查了。
可,奈何,正德有心机,只提了谷大用的名字,装作是没看到刘瑾的名字一般。
“陛下。”
正德的声音不大,可,奈何四周静悄悄一片,是以,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却是听的明白的。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这世上,哪有被告审案一说?”
百官高呼,奈何,正德根本不听,装作没有听到一半,转身下了城楼。
“嘿嘿,来人那。”
刘瑾站起了身子,手中拿着奏折,却是嘿嘿奸笑不已,原本,还想着今个怎么过了此劫的,没想到,一瞬间天地翻转啊。
现如今,可是顶点的事情都没有了,相反,他还能借机会,好好的整治下跪在下面的文武百官,以此,报了他们平日里瞧不起自己是个宦官,在皇帝跟前参奏自己,及这次竟然胆敢如此发难。
可以说,一时间,刘瑾只觉得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心里也是畅快急了。
“去,给杂家搬把椅子去,放在宫门口,在让东厂的孩儿们都过来,看好了诸位大人,可别哪个出了什么事了,要看好了诸位大人的安全。”
刘瑾嘿嘿笑着,皇帝临走的时候,可是没说让百官平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