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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不是大晁的京都, 却比京都东阙更加能吸引江湖人士的目光。
不仅因为洛京独特的地理位置,北接松河, 西贯玉门,更因为一个传说, 传说开元皇帝当年曾在洛京梦真龙,梦中乘真龙游满城,一日华胥历遍, 由此帝星归一, 也开始了草莽皇帝一生的传奇,也有了后来的二八子弟皆姓徐等故事。
草莽平生皆于此。
大晁开元元年,开元皇帝在洛京城造护国寺和镇宁塔, 护国寺护的是大晁的江山, 镇宁寺镇的是江湖的魑魅魍魉。
可是这一年却不同, 江湖子弟纷至而来, 为了两桩血案。而这两桩血案都与那位传说中一剑封神的少年剑客有关。
那知寒客少年成名, 连城易脆, 心志不坚, 觊觎他派功法,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真是人神共愤。
成神和成魔,都在一念之间。
各个门派都以来告诫自家的弟子。
唐不弃坐在唐振翎的身边,听着众人诽谤谢珉行的声音, 觉得刺耳难听, 恨不得拔剑跟他拼命, 可是唐振翎握住了他的手,男子的手看似温情,却这样冰冷,唐不弃浑身一颤,再也不敢造次。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唐家,众人纷纷望去,便知道了那嫌犯谢珉行已经提来,他被绑在台子的柱子上,低垂着眉目,好像已经死去了一般。
可是要说谢珉行半死不活,他一睁开眼睛,眸子却比任何星子都要亮,让人不容忽略,这个浑身是血,气息虚弱的青年便是那北邙山上的战神。
“谢珉行,现在有人指认你,因为当年候潮剑派弟子在关外侮辱你一事,肆意报复,残忍杀害候潮剑派数十弟子一事,你可认罪?”
谢珉行眼神一暗,“不认。”
“那就在这几日的销魂掌徐州血案,又怎么说?”
“亦不是谢某所为。”谢珉行答道。
谢珉行拒不认罪,陷入了死一般的僵局。
“可是有人在现场捡到了知寒剑,更有人看见了凶手是拿着知寒剑行凶。”应蛟忽然站了起来,“诸位,试想一下,这个世上除了知寒客和他的剑,又有谁能够留下这薄如蝉翼的伤口……可怜我几位师兄弟,平日里也无甚结怨,不过与这位知寒客发生了几句口角,谁知道他如此气量狭小,竟然下次毒手!”
说罢,现场捡到的知寒剑被呈上来。
即使剑身沾满血污,也无法掩盖那剑鞘中雪铸霜锻的魂。
果然是知寒。
众人叹道。
这是唐振翎也站起来,道,“说起来,这位知寒客与我们唐家还有些渊源,老夫相信阿柔的师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谢少侠,证据都在眼前,你也需得给个说法。”
唐振翎看似公道的为谢珉行说话,却是在谢珉行背后落井下石的推了一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珉行人赃并获哑口无言的时候,他缓缓的抬起了头。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那把剑是知寒剑,却不是我的知寒剑。”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两把知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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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哗然。
所有的人都被谢珉行这惊世骇俗的话所惊道。
他敢回来,自然要给自己的清白要个说法,当然不会全然无准备。
那一日,他赶到销魂掌徐家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他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里发现了一把血迹斑斑的“知寒剑”,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瞧,也是那个时候,被张屠夫看到。
可是,它虽然极似知寒剑,却不是他的知寒剑。
谢珉行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找到人了吧。
天光熹微,裴子浚抱着一娃一剑,正跪在镇宁塔的门前。
一年前,护国寺付之一炬,而旁边的镇宁塔却没有受到波及,孤峭的塔孤零零的立在一片废墟之中,鹤立鸡群。后来护国寺重建,香火却始终鼎盛不起来,似乎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屋宇,还有满天神佛。
他身后抱剑而来,为的是寻人。
他来找永宁寺的扫塔人同枯和尚。
同枯和尚出家前原是天下最后的铸剑师,锻造过许多名剑名刀,他腰间的错风也是出自他之手,后来为了避时,才出家做了和尚。
他看了一眼眼前已经在镇宁塔前跪了一夜的年轻人,简直比他供得的菩萨还要敬业。
他拔出了青年带过来的剑,看了一眼,扶额道,“怕了你,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知寒剑的确还有另外一把,但是它不是知寒,它是一把废剑,你们可以看一下那把剑的尖端,有一个极细小的×符号。”同枯如是说。
听完他们把剑拔出鞘,果然有一个这样的符号
他当年铸剑,对剑十分苛刻,虽然是只是一点极小的瑕疵,也注定了它是一把废剑,而成不了知寒。
可是一把废掉的剑,已经不配给任何人使用。
即使它削铁如泥,与知寒无异。
同枯在剑端刻字,本就是要毁了他,可这把废剑,却不顾剑的尊严,做了凶器。
“它和知寒是同炉锻造。后来,我把知寒送给了友人沈临鹤,可是废剑不翼而飞。”
他摸索着剑身道,感叹,“我以为它早就不在了,却成了凶器。”
经过一番澄清,人们便知道了,这几场命案的凶器,不是知寒,而是一把酷似知寒的废剑。
“可是哪又如何?”应蛟厉声道,“纵然不是知寒剑,凭着知寒客的功力,凭着这样一把废剑,难道取不了人的性命?”
“是啊是啊,更何况这把剑和知寒剑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谢珉行,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是人群中那个抱着奶娃娃的青年忽然站出来,他挺拔如松,却甘愿站到那杀人魔头谢珉行身边去。
谢珉行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却听裴子浚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他恍惚了一阵,便不再说话。
青年转过身来,“一年前谢珉行与候潮派弟子发生争执的时候,其实我也在现场,堂堂知寒客为什么会和后辈过不去,后辈出言侮辱谢珉行,那时谢珉行却隐忍不发,是他怕了这些后辈子弟吗?既然怀恨在心,为何不那时就将这几个出言挑衅的弟子杀个干净?”
“为何?”他嘴角泛着苦意,还是道,“不过是因为从那时开始,谢珉行就功力全失,同废人无异!”
青年这一番话,无疑一石激起千层浪。
裴子浚说出这番话,心里难过至极,虽然是非得已,为了证明清白,可是谢兄这样骄傲人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把这最软肋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的谢兄,害怕软弱,更害怕这样暴露软弱。
这个秘密被说出来了,谢珉行反而坦然了,苦笑了一下,表示默认。
“为何会这样?”
“谁又可以废了知寒客的武功呢?”
“谢珉行竟然连剑都拿不了?那还算什么知寒客?”
“我的确武功全无,但是这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明。”谢珉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裴子浚和怀里的阿衣,那是他最秘不可宣的秘密,离他这么近,他甚至不敢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好像多看一眼秘密就会暴露。
“为什么不能说明?总要有个缘故?”
“还是这只是谢少侠的托词?”
“私事?血案面前没有私事!”
人群中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周遭一片喧声,却全然入不了谢珉行的耳朵,他耳边如战鼓作响,全是青年温和好闻的气息,刚才青年附在他耳边说——
“待会儿无论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眼里,便是天下第一。”
可你眼中的天下第一,偏偏是个怪物。
他想,好笑又苦涩。
裴子浚怀里的阿衣睁着大大的眼睛,忽然哭闹了起来,他哭得那样委屈,他匆匆来到这个世上,已经随好不知数的青年辗转了好多回,可是,他的父亲,却还没有来得及正眼看他一眼。
谢珉行知道他的阿衣近在眼前,可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看他。
他只想着裴子浚和阿衣能够离他远远的,不和他这个怪物扯上任何关系,好风光霁月干净无暇一生。
可是已经还不及。
“他不敢说吗?那我便代他说。”
微光中有一个声音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