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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天麟大帐之中,刘梦然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战报。
比翼已经给油灯添了一次油,想着刚刚响过的更鼓,正打算开口劝说刘梦然,抬眼却发现刘梦然正望着窗外出神。顺着刘梦然的目光望去,外面又是一轮皎皎圆月。比翼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低头给刘梦然把茶水换了白水,温声劝道:“时辰不早了,少宫主早些安置吧。”
刘梦然收回思绪,轻轻摇了摇头:“罗叔他们可有消息?”
“三天而已,救人也不急于一时,定是罗叔等人要细细筹谋的。少宫主放心,此次前去营救的都是最为稳妥不过的。”
刘梦然注视着比翼,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此行十分冒险。营救难,救到人以后如何把人带回天麟?如何全身而退?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事,便如那热油里的蚂蚁,煎熬难耐。”
“少宫主又何止煎熬?今日又是十五,虽说雪影的前毒已解,却又中新毒、身陷囹圄,少宫主心思细,此刻必是万分痛苦。”比翼顺手拿起刘梦然刚放下的战报,也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还是小思小情,最痛苦的,莫过于少宫主自己。可天麟将士、百姓正处水深火热的战火之中,前去营救两位男夫的几路人马大多都是咱们亲近之人,前路凶险莫测,少宫主这会可谓是坐卧难安、恨不能身替吧?”
刘梦然绷了半天,又想起刚才比翼一本正经说到“男夫”二字,便轻笑起来。
比翼狐疑地看着刘梦然,刚想开口,却被刘梦然抓住了腕子。“亏你想得出,男夫?那两个若听到你称他们为男夫,还不得窘死?”
“那他们本来就是男夫嘛。少宫主是开府出来的公主,皇帝赐婚得清楚明白,欧阳甫将军、雪影族长都为公主正夫,不分高低的。那不是男夫是啥?少宫主可是妻主呢!做什么不拿出点妻主样子来?”比翼说话时颇有些不忿。
刘梦然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另处的那个世界,即便女子地位可以勉强与男子同等,也绝没有如今这般威势,她竟然娶了两个男人,还是两个多少女子倾心的世间英雄。一抹弧度爬上嘴角,刘梦然颇有威严地压低声音:“比翼说的是,我是妻主,自该说一不二。待两位公主夫迎回以后,本宫定当让他们好好服侍、伺候我这个妻主!”
刘梦然脸不红心不跳,她这个现代冷情女,说起房中之事也没个忌讳,倒是比翼被躁得脸色绯红,在心里瞪了刘梦然好几回,憋了半天只吐了一句:“少宫主该请梅姑好好调理身子,未雨绸缪才好。”
刘梦然听出比翼调侃她,丝毫不恼,只盯着比翼收拾的动作,直到比翼手都开始抖了,方才“噗嗤”一笑:“你到胆子肥了,如今也敢打趣我。只消此处事了,我速速把你配了三胞胎,保管你要时常去梅姑那要些滋补好药。”
比翼恼羞成怒,作势要挠刘梦然。守在门外的立轩听着里面的动静,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刘梦然看着比翼红艳的面庞,却想着明日,也是该她发挥点作用了。
两军对阵,最忌拖延。古老将军颇善虚实几道,手下又有其二子与其他良将近十人,合作默契,生猛异常。天麟近来与地恕交战在老将军的统筹下,胜面渐现。
刘梦然依然早早来到大营主帐,又再一次被老将军安排在帐内坐着,并不让她做什么。
刘梦然瞅着比翼上了第三盏茶,在主位上又换了个姿势,百无聊赖。
此时,立轩闪进大帐内,在刘梦然耳旁耳语一阵。刘梦然嘴角浮出笑意,唤了比翼,一道出了主帐。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今日恰好是常飞放在营中镇守,刚正在主帐外分配新到的粮草。
刘梦然扯出一抹笑,斜了常飞放一眼:“怎么,如今本宫去哪,还需要与常将军报备?”
“公主咋……”常飞放从未听刘梦然自称过“本宫”,顿觉头大,不知这会子公主哪里来的脾气,“末将奉命镇守大营,自然公主的安危也在末将的保护范围之内。”
刘梦然遥遥望着大营营门,心中一阵焦急,头也不回,抬步就走。吓得常飞放连连跟着,想拉一把又想起身份有别。这位可不止是公主,如今还是欧阳将军的未亡人。
“比翼,把人给我撂倒了!”刘梦然忽然出声,常飞放刚来得及抬起手抵抗,已被比翼反手制住,按倒在地上。
周围军士看到这一幕,皆噤声。刘梦然示意立轩去牵马,自己却低头凑近常飞放耳边道:“你若不放心,便随我同去。”刘梦然顿了一下,似是犹豫片刻,又道:“你心里想着我是欧阳师兄的未亡人可做不得数,我这就要去接我家欧阳夫君。”常飞放一会儿惊于局势这般恶劣公主还要出营,又听公主意思……欧阳将军没死?
“那我们……”
常飞放刚想问欧阳将军下落,又被刘梦然捂了嘴。他又想着如今的局势,垂下了眼。刘梦然知道常飞放已同意她的想法,示意比翼松开了常飞放。
“那公主必须听末将的。我素知道洛宫神通广大,却不能碗里还没吃到又丢了盘子里的。我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复杂的,可公主必听我一言。带上我的人。”说着,常飞放示意旁边参将下去,片刻,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士上前,迎了上来。
刘梦然眼前一亮,这队人里面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竟是当日在国都给欧阳甫扶灵的欧阳甫亲卫。刘梦然知道常飞放故意这么说,他自己有重任在身,要守中营,不能冒进,这又送了欧阳甫的亲卫给自己。
刘梦然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吓得常飞放避让不及。
“常将军镇守中营,必可保我天麟大军后备万无一失。本宫就此别过,无关将军失职。还请将军告知古老将军,多日来,谢谢他的照顾。拳拳报国之情,只当他日再来与将军共商!”说罢,刘梦然带着一队人马轻骑快马,迅速消失在了天麟营中。常飞放目送刘梦然一行人离去,身边参将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常飞放点点头,眼里都是期许。
林荫葱绿,光影迷离。
一队人马在林间奔袭,只见当中护着一辆马车,数人身上已经挂彩。
刘梦然与比翼共乘一骑,策马飞奔。远远看见马车上正在驱车的罗叔一脸肃穆,身后树影下似有人影跃动,必然是追兵。
刘梦然振臂高呼:“前面是地恕追兵,活捉地恕公主,赏金千两,赐世袭千户!”
比翼刚想问刘梦然如何知道前面追兵有地恕公主,却见身前略过数人。对比翼来说金钱身份不值什么,可对普通人来说,金钱可贵,可世袭的身份可福祉后代,实在诱人。
比翼当下顾不了那么多,策马朝罗叔奔去,立轩和欧阳甫亲卫护在四周,一阵厮杀间,已来到罗叔前方。
罗叔只看了刘梦然一眼,眼里都是急切,便专心策动着马车。比翼调转马头,在马车边一道前行。
这辆马车四周密闭,看起来……有些怪异。刘梦然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罗叔后背插着一支箭,失声惊呼:“罗叔!”
比翼似是没看见一般,一边策着马,一边抵挡后方飞来的箭矢。
罗叔扯动嘴角,只说了一句“少宫主不该来。”便铁青着脸继续驱车,刘梦然心脏漏跳了一拍,忽然明白过来。罗叔,这是在以身为饵。
“我来了,这计才成了。”刘梦然淡淡地说着,心里有了主意,“立轩,你护着罗叔。比翼,告诉将士们,前方不远,常将军有士兵接应。”
比翼喊话一出,将士们再受鼓舞,不少早已受伤的兵士再次暴起,与追兵厮杀在了一起。
“将士们,救出欧阳将军,定能踏平地恕!”|刘梦然忽然大喊,撕心裂肺。将士们跟着刘梦然一路来,以为只是保护公主接应洛宫众人。此刻听闻马车中是早已牺牲的欧阳将军,只惊了片刻,便像打了鸡血一般。
“欧阳将军没死!我天麟战神回来了!”
“兄弟们,杀啊!救出将军,将军早晚带着我们踏破地恕,为死去的天麟人报仇!”
“能救下欧阳将军,咱兄弟就是死了,也值了!”
一片刀光剑影,刘梦然咬牙含泪努力不回头;一轮轮歇斯底里的狂吼,那都是天麟的战士与世诀别时的誓言。不知跑了多久,温热的液体滴在刘梦然手上,比翼也受了伤。
“比翼……”刘梦然还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身边的欧阳甫亲卫坐骑中箭倒地,他只来得及看了马车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拔出腰间的剑,便迎向了来敌。周围暴起两三人,瞬间淹没了他。鲜血横流间,刘梦然的心越发揪得紧了……
“保护公主,保护将军!”前方响起一片呐喊,震天的马蹄声向刘梦然袭来。是常飞放,常飞放接应他们来了。
大批人马从刘梦然身侧呼啸而过,刘梦然紧紧抓住比翼的胳膊,喉咙发紧,胸中激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常飞放带着一人飞身坐到罗叔身侧,他扶着罗叔,罗叔见是他来,又看看刘梦然,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松了,昏厥了过去。常飞放扶着罗叔,让他的参将驾着马车,大声道:“末将幸不辱命,已秘密迎回欧阳将军和马奔先生。他们此刻正在一处隐秘居所内。”
刘梦然深深吐了一口气,比翼也似一松,这才觉着手臂上的伤口疼。
刘梦然的泪水控制不住,一路哭着随常飞放到了秘密居所,也是一三进的小院,看似简陋,却也整洁。
罗叔已被扶去侧屋治疗,比翼的伤口也已包扎。比翼却不肯休息,刘梦然知道,她放心不下欧阳甫。刘梦然到了屋外,却总算收住了泪水。刘梦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患得患失,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起来。
比翼一脸焦急,也只能陪着刘梦然在外面等着。里面有了些响动,只见马奔推门而出,脸色不太好。
“欧阳师兄怎么样了?”刘梦然艰难地挤出这一句,声音沙哑。
马奔活像十天没有睡觉,眼窝都凹了下去。“对方不舍得伤了欧阳,便一直被他们用药物压制着欧阳的内力,对欧阳日后行武影响很大。”马奔才说了一句又颇为难堪起来,“还在饭食里用了其他一些药物,欧阳为了抵抗,应该多日不曾饮食却被人强喂了下去,然后又被人……那虎狼之药……那个……欧阳也不容易,少宫主莫要……”
“可能治愈?”刘梦然打断马奔,见他一头细密的汗珠,脸色又是这般,便转口道,“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天了,我原不该这般追问你。可欧阳师兄于天麟,于洛宫都非同一般的重要,只望你辛苦一些……”
“少宫主此刻可要进去看看?”马奔忽然一问,刘梦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马奔帮刘梦然开了门,轻声说着:“在来的路上我已给欧阳治了两日了。少宫主有话可以慢慢与他说,无妨的。”说完,他又扯了扯怔怔跟在刘梦然身后的比翼,目送刘梦然进门,把门合上了。比翼瞧了眼门,转身站在了门口。马奔看这个情况便转身说去看看罗叔,也去了侧屋。
屋内有些昏暗,正中八角桌上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屋内飘着淡淡的药香。刘梦然站在桌子边有些踌躇,她也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想救的人就在屏风后面,自己却这样优柔寡断起来。到底怕什么呢?
“然儿可是再不愿见我?”低沉的嗓音响起,刘梦然片刻失神。疾步绕过屏风来到床前,却见欧阳甫半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刘梦然一阵尴尬移开了眼。
“然儿是嫌弃我了吧?”欧阳甫咳了起来,作势便要起来,刘梦然赶紧走上前把他按住,一只手刚抓住被角想要给他盖上,却被欧阳甫挣脱开来,“我如今这般样子,又被人折辱了许久,已是配不上公主了。”
刘梦然慌忙间又扯住被子,只一股脑儿想要先给欧阳甫盖住,话也说不上来,只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脸上一阵青红交替的。
欧阳甫似乎叹了一口气,看了刘梦然慌乱的样子,心底一阵发紧。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十几年、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狂为她疯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却连上前拥住她的勇气都没有。自己何时成了这样,这次地恕受辱,怕是她心里再过不去的一道坎了。
刘梦然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正眼看了看欧阳甫,才发现众人心中的盖世英雄,已是骨瘦如柴,眼里的坚毅果敢虽还在,早已撇过去不看她的眼里也有了惆怅和晦暗。
泪水夺眶而出,刘梦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捧起欧阳甫的脸,强行把他的目光扭了过来。“我素来不善于表达内心感受,却也不愿意欧阳师兄如此轻慢自己。我这些天担惊受怕,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救你,你怎么可以不顾大家对你的牵挂,这般消沉?”
欧阳甫定定注视着刘梦然,许久,问了出来:“那你呢?你牵挂我是因为天麟需要我?还是你需要我?”
刘梦然愣了一下,原来,马奔和她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天麟需要你,我自然也需要你!”
欧阳甫摇了摇头,想挣脱脸上柔软的双手:“我知道,我身为天麟人、天麟守将,地恕如此辱你我,辱我天麟,屠杀百姓,我欧阳甫与地恕不死不休!”欧阳甫说话时虽声音不大,可刘梦然却仿佛听见了铮铮战意,“公主不用怜惜末将,末将为公主、为天麟效忠皆是职责所在,些许皮肉、精神之苦,实不算什么。早先战场上拼杀,比这还折磨人的招数我也……”
刘梦然一把捂住欧阳甫的嘴,泪水戛然而止:“欧阳甫,你一口一个公主、一口一个末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就是公主和将军的关系?马奔路上没和你说吗?你已是我明媒正娶的男夫!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刘梦然当着国都百姓的面允诺过,与你生死不弃!你这是要逼我背信弃义不成?!”
欧阳甫灰败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刘梦然见他笑了,怔了怔,手也松了开来。“欧阳甫自是知道此事。当时公主也是权宜之计,如不这般,既不能抚慰朝臣百姓,也不能接下地恕挑衅……”欧阳甫顿了一下,又道,“自然,公主兴许对我有些许补偿之义。如今我已归国,待修养一些时日便能再披战甲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还恩父母,不坠天麟百姓的信赖。是以,公主当时的权宜之计我欧阳甫感激于心,待迎回雪影族长之日,便请公主赐欧阳甫休书一封!”
刘梦然听欧阳甫言之凿凿,心里晦涩难言。他竟然这么看自己,他眼中的自己只有雪影、只有利益,于他没有半分感情。刘梦然不禁站起了身,问自己:这样的欧阳甫,她还能用自己的感情把他拉回来吗?
欧阳甫看见刘梦然竟然转身,似要出去,眼里的光亮消失殆尽,只在心底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