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情

刘思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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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东景没有骗她。

    可她却宁愿他说了谎。

    她怨他不辞而别,恨他无情无义,怨恨积压在心底10年,成疯成魔,如今被证实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积怨羞愧地逃窜,化成黑烟消散。

    在心里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用什么来填补。

    江浸月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2010年8月29号,爸爸叫自己去家里吃饭。她为这不可多得的父爱欢心雀跃,欣然赴约。

    却想不到,这竟然是刻意算计,只为把她支开,让他们能够偷偷带人去看妈妈留给她的那套房子。

    她不怪他们爱财,他们贪心。

    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两天,只要两天,她就去上海上学了。

    只要两天,她和韩东景的感情结局就会改写。

    或许他们也会争吵,像千千万万的情侣一样。

    或许他们也会分开,各有各的选择,各过各的人生。

    可那终究还是有始有终。

    而不是现在这般,戛然而止,彼此误会,心有不甘。

    韩东景留下的那个袋子,那个课本,那个电话号码,那份礼物,去了哪里呢?

    可能让热心邻居当成垃圾顺手扔了。

    可能让收废品大爷偷偷摸摸拾了去。

    好像这是命中注定的错过,无需刻意安排,就有无数的偶然成为阻碍,让两人的未来不再交错。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见我,随时联系我。”

    她佩服韩东景的勇气,可以坦然和自己说话,制造机会见面。

    因此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懦弱,在知道真相后,心中所想不是义无反顾地去找他,而是躲起来,藏得更深。

    大一时,她还幻想过韩东景会来上海找她,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寝室楼下,给她一个惊喜,一个温柔的拥抱。

    大二时,看见室友纷纷恋爱,她也期待过,或许篮球场上肆意奔跑,图书馆里伏案写字的男孩,都有可能是他的面孔,他的剪影。

    可后来,她终于意识到,所谓的期待,都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不美好,很可笑。

    那之后,她的世界里,再没有和韩东景再度相遇的剧情。

    她已把便签上的电话和地址,背得烂熟于心。

    只要她想,现在立即就能拨通电话,10分钟就可以出现在他家门口。

    然后呢?

    她想要什么?像老同学一样寒暄?像曾经的恋人一样追忆?还是像寂寞的成年男女一样,沉沦声色,赤诚相见?

    30岁的她,已经没有19岁那年不顾一切的勇气,随心所欲的奔放,甘愿沉沦的自在。

    她是一个成熟的,体面的,理智的女人。

    于是她做着一个理智的单身女人,在周末应该做的事,独自回到家,栽倒在床上,昏沉睡去。

    梦中无事。只有“当当当”的敲击声。

    敲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把大脑叫醒,她才发现是有人在敲门。

    江浸月爬起来,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晚上9点半。

    家里是指纹锁,不可能是沈君亭。这么晚了,也不会是外卖和快递员。会是谁呢?

    她有一秒钟的时间,竟希望门外那人是韩东景。但下一秒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边祈祷着千万别是他,边透过猫眼望着。

    还好,是Joseph 。

    小月赶紧开门,一阵风窜进来,激得她一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条单薄睡裙,慌忙把手抱在胸前,遮挡春色。

    可Joseph已经抬不起头来,他的胃病犯了,在家里上吐下泻了半日,给钟思雨打电话不接,又没力气自己挪到医院,实在扛不住,只能来敲小月家的门。

    “Rita,会开车吗?能送我去医院么?”

    “会,你等我下,穿好衣服马上来。”

    小月进屋,慌忙拽上一条裙子套上,披上一件风衣,头都没来得及梳,就匆匆出门,拿上Joseph的车钥匙去开车。

    虽然没买车,但好在驾驶技术还没荒废,小月用她能保证安全下的最快速度把车开到医院,这时Joseph已在副驾蜷缩成一团,连下车的力气都没了。

    小月心一横,把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的Joseph扶下车,搀住他的胳膊往急诊走。

    这时性别已不重要,就算看见陌生人病成这样,她也一定会出手相助。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上司,她的邻居,是帮过她一次又一次,让她欠下许多人情的熟人。

    国际医院的急诊大厅很空荡,医护比病人还要多。

    Joseph很快被安放在移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去做基础检查。

    小月跟在后面,缴费,拿报告,按医生的要求办理各项手续。

    “急性胃炎,今天先办理住院,明天再做详细检查。”

    医生交代两句,让护士把Joseph安排进VIp病房。

    小月跟着进了屋,屋内整洁干净,有一张床和一个长沙发,圆木桌中间摆着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小束花。

    独立卫浴,窗明几净,如果不是那淡淡的消毒水味,还真有一种来到酒店的错觉。

    护士在输液架上挂了几瓶药,嘱咐家属看着,吊水快结束时按铃呼叫。小月连连点头,紧盯着那点滴的流速,不敢放松。

    Joseph打了止痛针,疼痛缓解了很多,他睁开沉沉的眼皮,看见小月正端坐在旁,像开会一样认真,忍俊不禁,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

    “谢谢你,没什么事了,先回去吧。”

    “没人陪你不行吧,我给钟思雨打个电话,让她过来?”

    “刚才打就关机了,联系不上。”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朋友吗?方便过来的?”

    Joseph摇头,在北京,他只有同事和供应商,没有朋友。

    “那我在这里陪你一晚吧。明天再让小雨陪你做检查。”

    “不行,你在这里休息不好。”

    “没事,这不是有个沙发么,看着挺舒服的。”

    小月淡淡笑着,不施粉黛,穿着朴素,头发有些凌乱,天然纯美得像一枚水晶。

    Joseph看着她的脸,再没了推辞的力气,就算她现在想走,也不想放开了。

    而小月想的很简单,今天是偿还这几个月来,欠下Joseph人情债的最好机会。

    他雪夜绕路送自己回家,帮自己找房子,两次照顾生病的自己,还在来吃便饭时送了贵重的礼品,这么多“人情”,陪生病的他一晚,也算礼尚往来,还清了八九分。

    她给Joseph倒了一杯温水,坐在病床旁安静地陪着。

    直到最后一瓶点滴结束,护士拔了针,她才简单洗了把脸,漱了漱口,躺在了沙发上。

    她看Joseph睡得很沉,脸色也好了许多,放下心来,很快就睡着了。

    却不知Joseph天还没亮就醒了,就这样侧身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心中都是欢喜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