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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芷的语气总是恰好的温柔,隐隐含笑,柔美婉转极具亲和力,如同春雨般一般润物无声,令人感到聊天说话是一种享受。
谭韶诗此刻却享受不来,耳畔回响着“我愿意”三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余芷不是喜欢她的闺蜜卓微澜吗?
进了公司不久,谭韶诗就听说余芷是卓微澜的师姐,亲眼见证了无数次的照顾,常常捕捉到余芷偷看的目光。
余芷每次都会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在卓微澜离开之后来问两句话,关心一下,话里的体贴和眼里的笑意压根就藏不住。
谭韶诗没谈过恋爱,却莫名被很多朋友当成情感专家来咨询。她有一双探测八卦的眼睛,从初中开始就能瞧出来谁喜欢谁,一看一个准,自认为把余芷对卓微澜难以言说的感情看得明白。
现在,这位苦恋她闺蜜的上司被她占了便宜,然后说“我愿意”。
谭韶诗考虑到卓微澜的因素,不认为余芷说的是真心话,抿抿唇,把自己回忆里亲亲抱抱的画面又过了一遍:她踉踉跄跄倒在床上,伸手一勾,让搀扶的余芷重心不稳倒了下来。压着了她,余芷很抱歉,无奈地帮着她捋一捋乱掉的发丝,她却昂起头凑上去一顿亲。
她细细想来,余芷抚上的指尖似乎只是找不到地方放,想推开又无措而已,毕竟,她之前耍流氓把衣服给脱了,余芷放哪儿都不大对。
回忆过后,谭韶诗品一品余芷的“我愿意”,觉出里头有几丝无奈:她和卓微澜的关系是闺蜜,余芷能说什么呢?卓微澜最近请了假,余芷把她得罪了,到哪里去打听心上人的近况?
谭韶诗无力叹气,想着不能让余芷这么善解人意受委屈,必须道歉。
她斟酌语句的时候,余芷等待已久,轻轻唤了一句:
“韶诗?”
谭韶诗如梦初醒,像是开会走神被抓个正着的时候一样,急急应声,“在!”
她的情绪太激动,声音太响亮,混着乱掉的呼吸扑在手机话筒上,惹出了颤颤的电音回响,震出一片令人尴尬的安静。
“对不起。”谭韶诗下意识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余芷向来照顾别人的心情,轻轻笑了,“我知道。”
谭韶诗正要继续说,被阳台叮叮当当的声响打断。她抬眼望去,瞧见余芷借的卫衣滴着水,随风轻荡,她的内衣夹在架子上,质量轻,一样晃悠起来,甩来甩去幅度很大。
这两件不大相关的衣服碰在一块,让她想起了一点细节。
她把湿掉的打底衫脱掉之后随手一扔,低头看看同样有了水痕的内衣,干脆利落解扣扯下来,正好丢到了余芷的怀里。
之后……
谭韶诗越发觉得没脸跟余芷说话,把注意力放在好好道歉上,认真说:“对不起。”
余芷将叹息听在耳中,柔柔问,“为了昨晚的事情?”
“嗯。”谭韶诗咬咬唇,“我知道这么过分的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想着怎么样能让余芷高兴些,回忆起卓微澜的脸和聚会餐桌上同事的八卦,最后一句保证说得严肃认真,字正腔圆,恨不得发个誓给余芷看一看自己的诚心。
余芷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谭韶诗摸不准余芷的心思,只觉得这声笑满是不信任,想要再发誓保证,“总监,我……”
“没这么严重。”余芷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你早点休息吧。”
谭韶诗不敢抓着领导不放,狗腿说,“您也早点休息。”
沉默片刻,余芷轻轻“嗯”了一声,道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晚安。”
谭韶诗来不及回话,便发现听筒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垂下手,瞪着定格的通话时间郁闷不已。
她还是让总监生气了。
心里烦躁,谭韶诗的手不听话地探到包里去,准备点根烟冷静一下。她刚翻出打火机,又听到了阳台发出的碰撞轻响,眯眼望去,叼着的烟就这么落了地。
余芷借的衣服挂在阳台,她在这抽烟……熏着了怎么办?
谭韶诗放弃了抽烟的这种不良习惯,去厨房倒杯水喝,正好碰上了归来的室友。
“你在家啊,”室友特别高兴,“正好,我买了东西给你。”
谭韶诗疑惑,“什么东西?夜宵吗?”
“不是。”室友把一个盒子塞到她手里,“看说明吃药。”
“……吃药?”
“你果然没吃。”室友无力扶额,“赶紧的,万一中了怎么办!”
谭韶诗低头看向药盒,在上面瞧见避孕药三个字,惊了一惊,“我干嘛吃这玩意啊?”
“你昨晚不是……”
谭韶诗无力扶额,“什么都没发生,而且……那个人是个女的。”
“啊?”室友懵逼了,“你不是……直的吗?”
谭韶诗不说话了,喝杯水掩饰尴尬。
室友见到她变了脸色,体贴说,“哎呀,直的还是弯的有什么关系。你吃不吃蛋糕?我买了芝士和巧克力的,各分一半好不好?”
谭韶诗点点头,与室友分着蛋糕吃,心里却乱成一片了。
她经过了昨晚之后,真的没办法回答性取向的问题。喝醉的记忆难以想起,但她在清醒之后面对自己与余芷曾经接吻厮磨的事实,有惊讶有慌张,有愧疚有不安,独独没有厌恶。
谭韶诗只在高三时对一个男同学动过心,便以为自己是直的了。
如今想想,她的喜欢不算得真,因为这段暗恋刚冒了芽便被一个人狠狠掐断。
那个人叫方小筠,跟她同宿舍三年,曾经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听了她的秘密后转身告诉了别人,并且联合其他人开恶劣的玩笑,编造谣言告诉老师和父母。
正是升学压力大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到她面前说教,她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光恋爱不学习的罪人,承受着朋友的背叛,同学的指点,老师父母的失望……
谭韶诗因此影响了状态,成绩下降,跟卓微澜考不到同一所理想大学里就罢了,还染上了抽烟的恶习。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戒掉,但一遇到压力,仍然莫名其妙往烟盒伸手。
一想到这个,她便觉得那段痛苦的记忆带着挥之不去的烟味,怎么都忘不了。
隔了七年,谭韶诗仍能想起方小筠的恶毒嘴脸。听说,方小筠回了a市,留洋归来混得风生水起,而她作为一个设计公司的底层画图工,不仅没升职,还把总监得罪了。
“我吃饱了。”她想想便感到压力,吃不下蛋糕,“我还要赶稿子。”
室友眼珠子转了转,挥手说,“你去吧。”
谭韶诗看出不对来,“你想说什么?”
“还是别说了吧。”
“说。”谭韶诗举着芝士蛋糕威胁,“不然我抢走了。”
室友认输,“我说了你别生气。”
“好。”
“你一提昨晚就愁眉苦脸的……那个人活不好?”
谭韶诗愣了愣,想到余芷看起来很软的唇瓣,气血上涌,脸颊发烫,咬咬牙吼了回去:
“什么都没发生!”
――
谭韶诗熬了一个晚上,用最快的速度把初稿赶了出来。
她本来只打算改点小细节,早早睡觉第二天再去公司加班的,可是,她在修改项链细节的时候,莫名想到余芷的那一条。
余芷俯身,项链便落了下来,扫过她的胸前碰出微微的凉意。这点凉意很快化在紧贴磨蹭的升温里,镶嵌的宝石却是圆润光滑,在细长精巧的玫瑰金底托之中发出清透的光。
谭韶诗想不起来项链到底长什么模样,却记得彼此项链凹凸不平的表面咯到自己时,余芷轻轻一笑,呵出的温热气息有意无意逗了她。
这个复苏的记忆激发了灵感。她向来认为首饰用宝石和金银制作,价格越高越珍贵,送的时候不免带点铜臭味,是一种物质上的浪漫。而今一想,项链轻摇,戒指抚过肌肤,宝石在迷离眼眸里越发炫目,都添了一点别致的浪漫。
谭韶诗有了想法,为了重现当时的感觉修改增添细节,让初稿变得有血有肉,从刻意迎合市场、堆砌流行元素的桎梏中跳脱出来。
一不留神,谭韶诗工作到了6点,恍惚地整理作品,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早早去了公司。
她7点抵达公司,没心情吃早餐,放了抱枕趴倒小睡一会儿。
谭韶诗是被人拍肩膀吵醒的。
“唔?”她吃力睁眼,抬手想揉一揉让眼前的世界清晰点。
“别揉眼睛。”有个人抓住她的手。
谭韶诗迷糊了会儿,眨眨眼瞧清了吵她的人是谁。
“总监!”她噌的站起来,没站直身子又为了从滑落的抱枕弯下腰,忘了看余芷的表情也忘了说声早安。
余芷先一步把枕头捞了起来,双手送回她怀里,“这呢。”
“谢谢。”谭韶诗抓抓头发,尴尬地看向余芷。
“早啊。”余芷微微一笑,“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谭韶诗忙点头,放好抱枕,顺便扫视一遍没有第三人的安静办公间,目光在7点半的时钟上转了转。
九点上班,余芷这么早就来了?
谭韶诗顿时觉得余芷要谈的可能是工作上的大事,而且是需要她准备赶着晨会宣布的那种,拿了笔记本,加快脚步跟上去。
余芷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
余芷点点头,拿出了一个袋子,“念之阁的熏鸡三明治和纯牛奶。”
“给我的?”
“对。”余芷说,“你说过喜欢吃。”
谭韶诗看着余芷表情平静地说出这些,懵了。
她还真喜欢。
念之阁是市内价格偏高的面包品牌,谭韶诗陪着闺蜜卓微澜吃过一回,爱上了熏鸡三明治松软的表皮和丰富口感的酱汁,至于纯牛奶,她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喝,喝惯了之后觉得有甜味的腻得慌,连酸奶都是喝自己做的完全不甜的版本。
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告诉过余芷呢?
谭韶诗想不起来,疑惑地看向余芷。
余芷亲自把袋子送到她面前,“拿着吧,我帮你买的。”
“为什么?”谭韶诗惊讶。
“昨天挂了你电话,对不起。”
“噢!”谭韶诗摆摆手,“那怎么算挂电话呢。”
余芷坚持说,“拿着吧,我专门开车去买的。”
“谢谢。”谭韶诗接过来,“我说过喜欢吃这个吗?”
“说过。”
“什么时候?”
“我问你的时候。”余芷笑了,“你一开始不肯说,先把微澜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了。”
“不、不肯说?”谭韶诗被这个描述吓到了。
余芷点点头,“我问你事情,你总是说微澜喜欢什么,我再问一次,你才愿意告诉我。”
谭韶诗终于想起来了。
她和闺蜜卓微澜有时会用中午的时间出去逛街游玩,余芷见了,总会挑了卓微澜走开的时候问上两句,用“你喜欢什么”开头。
谭韶诗见多了余芷对卓微澜的关照,自然认为这是委婉打听,识相地先说卓微澜的喜好。
余芷每回都再问一次,“你呢?”
以前,谭韶诗答是答了,暗搓搓觉着总监真是谨慎小心,问个两句还要打掩护。现在,谭韶诗听了余芷视角的说辞,发现善解人意似乎成了自作聪明。
“我不是不肯说。”她大喊冤枉,“我只是先答您想听的。”
余芷挑眉,“你以为我喜欢卓微澜?”
谭韶诗犹豫片刻,点头,“您总是偷看她。”
“然后被你发现了。”余芷平静接话。
谭韶诗窘迫,“不是这样吗?”
余芷盯着她懵懵的表情片刻,笑了:
“韶诗,我看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