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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有着八十多桌的大厅里,魏语一家坐在了男方亲朋区。
说是亲朋,其实魏语和新郎都不认识。
魏家人丁兴旺。魏老爷子二十岁的时候入赘到大奶奶家,生了三女一男都跟大奶奶姓。三十岁的时候魏老爷子决定自立门户,抛弃了大奶奶和魏语的亲奶奶生下了三女一男。魏语爸爸就是第二波三女一男当中的那个男,不仅是老幺,还是老幺男,从小到大都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不过后来只生了魏语这么一个女儿,老霸王的位置被上一波的大哥抢走了。
如果按照民国那会儿的老皇历算,新郎是“大奶奶”的二女儿的大儿子的大儿子,而魏语是“二奶奶”家老幺的大女儿。
所以新郎拉着新娘来敬酒的时候,冲着红包的面子,硬生生得喊了魏语一声“姑姑”。
姑姑“嗯”了一声,一脸慈祥得笑了。
魏家的结构虽然复杂,但无论是第一波的三女一男,还是第二波的三女一男,姐弟之间都相处得非常融洽。至少,表面上是融洽的。这种融洽关系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过年的时候,魏语家跟菜市场一样,乌压压得聚了一大帮拜年的亲戚和亲戚带来的莫斯利安。
几十号人好酒好菜的吃着,而魏语一个人躲在厨房里,被厨子问:“你怎么不去吃啊?”
魏语捡着锅里的狮子头边吃边哼唧:“不敢去。到时候几十个人上来围攻我,哪里吃得下去?”
就像今天这样的婚礼,虽然一桌只坐了七八个人,魏语还是要装作一副“我跟你们没有共同语言、你们不要拉我聊天”的架势低头玩手机,省得再被人围攻。
同桌的都是魏语的三大姑八大姨,有孩子的显摆孩子,没孩子的在讨论新娘是怎么勾搭上新郎的。
魏语虽然一门心思铺在微信上,但两只耳朵也没闲着,照样接收着闲言碎语。
“这女方啊,爸爸是引江里面的一个工程师,妈妈啊是烟草公司的职员,家里条件也就一般般。”
“哦,那女方家要乐死了,她们家高攀啦。”
“谁说不乐啊?你看新娘妈妈脖子里戴的周大福金链了吗?就是我们家买了当聘礼的金链!”
魏语妈妈一听这样的八卦,瞬间眼睛就凉了,跟着助燃道:“这怎么能行啊?要戴也是新娘戴啊。”
“就是啊,小舅母。以后小语嫁人的时候可要多注意了,不要挑那些小门小户,一天到晚盯着别人家口袋的人家。这样子门不当户不对,摆个宴席都会被人笑。”
魏语妈妈似乎想起来魏语说的那个卖把子肉的小老板,连忙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啊。什么凤凰男,经济适用男,就是魏语看上了,我和她爸也不会同意的。”
低头看手机的魏语:......
呵呵,也不知道谁整天让她见见这个见见那个。
那个时候她妈怎么说的呀,管它凤凰男还是经济男,只要看得上的都是好男。
呵呵,说起来真是讽刺。
这年头,谈恋爱的前提不是“爱”,是“看得上”?
魏语爸爸自恃高端大气上档次,一向张口不是国家政策就是民计民生,所以不爱参与这些跟参政议政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桌上的红酒档次低,白酒档次更低,没办法,只能干瞪着眼一边看服务员上菜,一边看台上的新郎新娘和司仪互动。
旁边有人递来一根烟,魏语爸爸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摇头拒了。
旁边有人跑过来敬酒,魏语爸爸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说开车来的。
旁边有人低头玩手机,魏语爸爸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说魏语你小心点颈椎。
从头到脚的老板样,泰山压顶般得坐在圆桌边上,自己一声不吭就算了,还压抑得周围人不敢吭一声。
所以魏语明明是一个性格开朗、放辩论会里嗓音没人比她大的豪放girl,但只要身在魏老板的视线范围之内,整个人会自觉得变成一个只知道低头玩手机的文静girl。
彼此沉默了半天,魏语爸爸才想起来什么事情,低声问自己女儿道:“你最近和林和铃接触了吗?”
“什么林和铃啊,人家叫慕和铃。”魏语嘟囔着,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哦,上回听你妈说和铃到我们家玩的。她最近在哪?还在扬州吗?”
魏语关了手机,转攻桌上的凉菜。一边吃一边敷衍她爸道:“恩,老早的事了,她现在搁上海呢。”
魏语爸爸意味深长得“哦”了一声。
魏语觉得心里不踏实,嘴里嚼着海参抬头看她身旁的老板:“怎么啦?突然提到和铃?”
“没什么。”
魏语直觉有什么猫腻在,毕竟她爸从来不关心她交友的情况。之所以知道和铃的存在,还因为和铃的生父是赫赫有名雷斯钢管厂的老板。
商人的敏锐让魏语追问下去:“怎么了?她现在挺好的,都快和连家大哥结婚了。”
魏语爸爸抿了一口果汁,诧异道:“嫁给连凯风?咦,和铃不是连家的养女吗?”
魏语点点头:“很正常啊,和铃相当养女就当养女,想当童养媳就当童养媳。就像你女儿我,想当老板就当老板,相当员工就当员工。哦,对了,上次介绍给你的那个出口到海参崴的项目,魏老板你提成还没给我呢。”
魏语爸爸不自觉得“呵呵”了两声。
其实位于爸爸心里清楚,他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儿。
聪明,机灵,还能干。尤其是那张嘴,能说会道到可以颠倒黑白。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有这么一个女儿。
可惜就可惜在,魏语是个女孩,还是个剩到现在满脑子只知道要提成的女儿.....
装作没听见,魏语爸爸神秘兮兮道:“回头你跟和铃说说,让她这段时间不要回扬州了。”
“为毛?”魏语很是看不惯她爸这张搞地下斗争的面孔。
“你就知道低头赚自己的,也不看看外边的情况。和铃的生父是雷斯钢管的老板,你记得吧?”
“记得,小时候我还一厢情愿念成‘宙斯’的。”
“这几年国家钢铁产能过剩,又限制钢铁出口,雷斯的经济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外行人看着雷斯蛮阔气的,其实打听一下就知道,账上都不知道亏空了多少,本地银行已经对它停止放贷了。”
魏语眨了眨眼睛:“挺好啊,和铃那个后妈没有钱买包买车做spa了。”
魏语爸爸拣了一口凉拌海带到嘴里,转头问道:“你也不问问他们家怎么亏成这样的?”
魏语理直气壮道:“不说了么?魏语的后妈,长得像狐狸精的那个叫秦雪还叫唐雪的,肯定是她将钱挥霍空了的。”顿了顿,又加强语气道:“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帮和铃诅咒她来着。哼哼,果然上帝接受到了我们的message。上帝,我爱你,么么哒!”
“倒不是她一个人挥霍空了的。和铃还有个弟弟,肥头大耳一看就是地主家傻儿子的那个林和烨,在外面欠了巨额赌债。”
魏语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和铃是有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听说十几岁的时候就开豪车出来撞狗了,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祸。
而今欠下巨额赌债,感觉就是这种混二代的既定宿命。
对此,魏语没有半分同情,掰了一只鲜虾到嘴里:“这样也好,他们卖厂卖房来还债,以后可以沦落到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听到魏语这么说,魏语爸爸摇了摇头,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女儿的单纯。
台下父女俩难得心平气和得交流了一番,台上司仪还忙着在和新郎新娘互动。
司仪举着话筒问新娘:“用几个成语形容一下你的老公公吧。听清楚啊姑娘,是老公公,不是老公。”
台下笑点低的宾客已经笑出了声。
新娘虽然背景一般,但瞧着也是在大都市里磨砺出来的,眼睛里藏着魏语这一辈人才能体会出来的引忍和锋利。但显然今天这样的场合需要她扮柔弱,扭扭捏捏了半天,新娘才吐露出来两个成语:“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这两个成语一出,宾客们看了一眼旁边明显笑得合不拢嘴的新娘爸爸,纷纷起哄。
司仪紧跟着寻开心:“啊呀,姑娘呀,虽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啊。你公公哪里风度翩翩,哪里仪表堂堂了?他老人家明明惊若翩鸿矫若游龙,是个盖世美男子。你这两个成语都是基础级别的,概括不了你公公高层次的美。”
宾客们没见过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的司仪,哈哈大笑了起来。
魏语也抬了抬头,特地看一下她这个二姑姑家的大儿子长啥样。
呵,也就一般路人老头的模样啊。
司仪就开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玩笑,魏语同桌的三大姑八大婶又敏感得捕捉到了新话题,开始了又一轮的叽叽喳喳。
“你们看到没?这婚宴啊,哪家有钱,司仪就捧哪家。”
“可不是,你们看新娘的爸妈,神色怪怪的。”
“可他们也不想想,花园国际一桌多少钱,以他们家的条件能在这儿摆八十多桌吗?”
魏语的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将来结婚的场景。
她和何青阳站在台上,一个装着淑女,一个装着淑女的老公。
还是这个司仪,举着话筒让她形容自己的老公公。
她一定也会扭扭捏捏得说出几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千里挑一,万夫莫当。可攻可受,可硬可长。
司仪一定惊讶得称赞道:哎呀,我们新娘的口才真好啊,真不愧是个浪漫主义诗人。不过你形容的不是老公公,是老公吧。
魏语一定羞涩的、含花待放得低个头笑一下。
台下的三大姑八大姨一定也会争相称赞道:看看我们小语找的新郎多好!不仅静若处子,还动若脱兔呢。
......
......
......
忽然颤抖的手机,将痴迷的魏语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一条来自连二哥的微信呈现在了幽黑的手机屏上:魏语,你知道苏格拉底的三段论吗?
三段论?
什么三段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