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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琼,你们快点收拾,我备好车在门外等你们。”卫峰催促道。
“大小姐,初来乍到,我怎么好让东家破费?”沈惊鸿惴惴不安。
“不用跟我妈客气,她抠门着呢,好不容易让她财政拨款,走吧,我们还等什么呢?”唐琼打断思绪,欢快得拉着沈惊鸿往外走。
公馆外,卫峰已经叫好了两辆黄包车,他叉着手放在胸前,靠着树荫下,焦急得等着。
“惊鸿,你与我表哥同乘一辆,他会是最贴心的护花使者哦!”唐琼向羞涩的沈惊鸿意味深长得眨着眼睛,又向一边木然站立的卫峰递了下眼色,然后自己独乘了一辆。
“惊鸿姑娘,请!”卫峰殷勤得伸出手臂,想把沈惊鸿扶上车。
沈惊鸿平淡得对卫峰笑了笑,并没有扶他的手臂,自己上了车,靠边缘紧着坐。等卫峰也上车后,她又往边上挪了挪,两个人之见足足有半尺的距离。
卫峰尴尬得笑笑,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轻轻咳了一声,掩饰方才的尴尬。
唐琼回过头瞅了俩人一眼,见着两个人客气了一番,才扭扭捏捏坐上车,两个人并肩坐着,还隔着半个肩头的距离,便明白了,看来的确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表哥看着热情,但那沈惊鸿姑娘似乎竭力回避。
方美娟从花厅出来,交代了管家核算铺子里的进出款项,便急急忙忙得去了婆婆住的后房。
“老太太,醒了吗?”走到婆婆正房门口,她问了问坐在廊下乘凉的女佣。
“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在佛堂诵经。”
晨昏定醒,是唐老太太每天必做的功课。此时,寂静的佛堂,只见她一头鹤发,稀疏的挽了一个髻,髻上插了一支翡翠鎏金如意簪,坐在蒲垫上默默诵经。她一身墨绿暗纹绸布正装,映得满是褶皱的脸郁郁暗沉。
“娘,媳妇有件喜事要告诉娘!”方美娟走进佛堂,高兴得对老太太说道。
唐老太太把目光从桌上的经书渐渐收起,她神情木然得问道:
“唐琼,有合适的婆家啦?”
方美娟掩嘴一笑,把老太太从垫子上扶起,搀着她到佛堂外一把梨花木太师椅上坐下,然后徐徐说道:
“娘,唐琼那丫头的事还不急,她自己也有主意,娘不必操虑,眼下,一桩奇妙的事,可能与琴妹妹有关联,要跟娘叨叨。”
老太太听到媳妇提起自己的琴儿,浑浊的眼珠闪动了一下,滚出一道热泪:
“琴儿还活着?”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小女儿已死的传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在琴儿跳崖的崖下,寻遍每个角落,都不见尸首,这十七年过去,她每天虔诚地诵着佛,请求佛主慈悲,带回自己的琴儿。难道佛主已经显灵?
方美娟叹了一口气,她对小姑的生死已经看得渺茫,她安慰婆婆道:
“娘,琴儿有了线索。”
“在哪里?”老太太急忙问。
“不是琴儿妹妹,是她的骨肉。”
“我的外孙?”老太太下垂的眼睛里跳跃着欣喜。
“娘,此事说来话长。上回我去苏州打听妹妹生前的线索,意外寻到一个姑娘,相貌、步态与琴儿没有二字之差,本想拦下追问,可姑娘警惕,只好做罢。谁料想,她现在就在我们府邸!这真道是有意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方美娟平静的语调里还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惊喜。
“谁?”
“竟然是我新聘请的绣女!”
“我们真是有这么大的造化,菩萨保佑!这个死老头子!竟然瞒了我们一世!”老太太眼里突然迸发出愤怒。
“娘,我觉着公公生前定然瞒了我们很多不知道的事,要不,我们怎然不知琴儿尚有骨肉?”
“要赶快去问问那孩子,她母亲是不是我们琴儿?这天下相像之人不是没有?”
“我私下问过唐琼,说那孩子是个养女,并不知道自己身世。”方美娟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你赶紧差人去她养母那里打探,总要问出个线索,我们也不能贸然认亲。”
“娘,我已经差了管家去了,想必他会给我们带回好消息,我这眼睛不会看走眼的。”方美娟眼睛里还是透着欣喜。
“这孩子呢??带我去看看!”老太太连忙起身,迫不及待得要去见面。
他们去了瑞蚨祥,我让唐琼给她们添置些衣服,我瞧那孩子,也不是殷实人家出来的。
“嗯,嗯。”
老太太看着方美娟赞赏得点点头,心想琴儿这丫头不枉费交了她这个闺友,她思忖了片刻,转念又嘱托道:“先不要惊了那孩子,等消息可靠了,我们再作打算。”
从瑞蚨祥出来,姑娘们一人挑了一身漂亮的旗袍,打扮得花团锦簇,唐琼挑了鹅黄抹胸的晚礼服,沈惊鸿则被唐琼帮着挑了一件低领的孔雀绿色旗袍裙,卫峰也买到了笔挺的西服,众人满载而归!
“哎呀,美得让我都嫉妒了!”沈惊鸿换上新衣,唐琼惊得合不拢嘴,她笑着把沈惊鸿拉到镜子前。
沈惊鸿第一次穿得像个千金小姐,被装扮得簇新,她羞涩得看着西洋镜里自己光彩照人的模样,不好意思得低下头。
一身孔雀绿西湖绸齐膝旗袍,把她白皙光亮的皮肤和曼妙的身材衬托得娇美无双,她垂着披肩长发,简简单单绑了一条黑色发箍,简直像画里面走出来的美人。
她们所行之处,路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道孔雀绿的纤细身影。
回到唐公馆,唐老太太欢喜得看着沈惊鸿,她像棵青葱一样水灵,老太太就像祖母一样慈爱得看着她,连连赞道:“妙!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惊鸿听过这个词,她诧太太的说辞,如果这个“青”说的是自己,那“蓝”又是指的谁?难道是自己的娘亲?
看着东家老太太和太太脸上平常的表情,她像要继续探寻,但觉得刚就像刚探出的冰山一角,突然又嘎然沉底。
第一天,就这样在唐公馆平静无波的度过。
第二天一早,窗外只有淡淡的晨光,沈惊鸿便醒了过来,因装着心事,怎么也睡不踏实。她悄悄起身,重新穿起了自己的粗布衣衫,把垂肩的长发,扎了一条麻花粗辫,辫子末端用淡蓝缎带扎了个蝴蝶结,再把额前齐眉的刘海梳理整齐,便悄悄出了门。临走前,她给唐琼留了条:
“大小姐,我出去找一个人,很快回来。”
出了灵隐路,转到霞山路,她数着门牌号,终于看到了18号杜公馆,她心里一惊,这处公馆高门阔府,朱门大院,气派程度远超唐公馆,她想想自己的身份,迟疑了一下,正想走上台阶,去敲门,这时,一个赶早买菜回来的老妈子过来了,她见沈惊鸿神色慌张,在门口转悠,便上前问道:
“姑娘,你找谁?”
沈惊鸿被背后突然的询问声一惊,她咬着唇想了想,难为情得说道:
“大妈,杜经理在府上吗?”
“你找我们少爷?”老妈子奇怪得上下打量着沈惊鸿,看这姑娘衣着简朴,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
“杜少爷在吗?”沈惊鸿一听没有找错,心里一喜,她又怯怯得问。
“这我不知道。不过,你要进去,我要先跟夫人通报一声。”
“好,那麻烦大妈了。”
“你在这儿等着。”说着,老妈子敲了门进去,又重新关了门。
沈惊鸿胸口像揣着一个蹦兔,一跳一跳的,她期待着与杜佑良见面的欣喜。
一刻钟,两刻钟..她站在门外腿发麻,抬头望望天,日头也出来了。这时,那位老妈子又重新出来了。她冷淡得招呼了一声,沈惊鸿便跟着她进去。
穿过庭院和偌大的荷花池,沈惊鸿才被老妈子引到一间客厅,房子里面的布置从未见过,宽阔的沙发,脚下的地毯,华丽的灯饰,墙上的大幅油画,沈惊鸿屏息看着,手脚都不知摆放,木然得立在门口,这时,一位仪态贵气的太太走了过来,正是杜太太,她保养得当的皮肤依然显得年轻,鼻梁高挺,眉眼精致,看来杜佑良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外貌,不过这张脸十分倨傲,拒人千里之外,充满旧时贵族的优越和自得。她佯装漫不经心,目光不屑得看着局促寒酸的沈惊鸿,居高临下得问:
“是你找我儿子?”
“太太,您好,我叫沈惊鸿,他在家吗?”沈惊鸿看着贵气逼人的何母,强自壮了壮胆,不卑不亢的说道。
“你就是沈惊鸿?”何母双眼一瞪,没有好气的问。她想起了儿子上次病中念念叨叨的名字。看见沈惊鸿点头后,她没有吭声,锐利的目光像鹰一样上下审视着沈惊鸿,那瘦弱的肩膀,凄凄的大眼,弯弯的眉线,纤细的身材,尖尖的下颚,难怪儿子会被她勾了魂?她冷哼一声,鄙夷道:
“你可知道我们是上等人?我杜家要娶什么样的名门闺秀?”
沈惊鸿听出了杜太太鄙视自己的身份,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低下头,垂下自己大大的眼睛,忍着泪意,深呼吸了一口,扬了扬长长的睫毛,重新抬起目光,望着威严的杜太太,自尊得说道:
“太太,多想了。杜经理救过我,我原本想当面酬谢杜经理,看来是我自取其辱了,如有打扰,请原谅!”说完,沈惊鸿头也不闪得跑了出去。
“麻雀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杜太太生气地看着她迅速跑走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如大理石般冷硬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忍。
老妈子在门外等着,看不见沈惊鸿一声不响得跑走,奇怪得在背后叹了一声:
“喂,姑娘,我们少爷在家!”
“谢谢您,请大妈帮我转告,杜少爷对我的救命之惊鸿今日一定报答!”沈惊鸿忍着哭腔,她迅速穿过园子,跑出杜公馆,这时,她再也憋不住自己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白玉一样的脸庞跌落。
她失魂落魄得走着,她自暴自弃,她怪自己身世卑微,她怪自己不应该对杜佑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含着悲伤,就就这样漫无目的得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多,一幢幢人影比肩擦踵,她却麻木得没有感觉。
大概几个时辰,渐渐热气来了,沈惊鸿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她抬头望了望头上滚烫的烈日,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逼射着四周,忽然,眼前一阵晕眩,她晕了过去。
……
上午,处理完一个公案,陆晋川回到警署。他把车子停在警署门口,快步钻出车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烈日闪烁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步履生风,“登登登”踩着凉皮靴走进办公室,副官紧随其后,一个女秘书恭敬得给他沏了一杯茶,开好电风扇,默默退出房间。
他舒适得靠进椅子里,开始研究着手里的几份要他签署的文件,他闭目凝思,勾出好几点要修改的地方。正要打电话找秘书来,忽然看到几个警员紧紧张张的从窗口跑过去,同时人声嘈杂。
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他打开房门,看到大家都往警署外跑去,他顺着大家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簇人拥在警署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抓住了正跑过去的副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