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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近了,陈识强撑着痛苦迈着大步冲进了御所,这里已经没人再能阻挡他,里头正是他们苦心孤诣才创造出机会要刺杀的目标。
天皇。
陈识在得知文搏计划时也曾产生过无数的怀疑,他并非是一线天那样热血上头就贸然而来的愣头青。陈识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知道一个国家的动向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左右,利益会驱使着庞大的国家机器前进。
那么天皇死了,东洋人难道不会换上另一个天皇,继续推进对外扩张的步伐吗?
他也是这样问文搏的,陈识希望这位一直以来都游刃有余的朋友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文搏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不管换几个天皇,不管这位天皇上台前是怎样的态度,到了最后东洋军队还是会对外扩张,而首要目标就是华夏。
可文搏还是决心来刺杀天皇,他说,天皇的死和东京的乱局会带来短暂的混乱,导致东洋政坛陷入内斗,直到决出新的利益集团。新上位的高层还是无法阻止东洋军队对外扩张,因为东洋两只军队占据了全国超过半数的财政,这样的情况不对外扩张,东洋立刻就要破产。
但东洋军队也会因此偃旗息鼓一段时间,因为国内政局的不稳定使他们不敢冒然开战,没有后勤支援的情况下去跟华夏开战,东洋人是莽夫不是傻子,不会如此不智。
东洋陆军一直以来的方针都是想造成事实然后逼迫国内支援,当国内肯定没法给他们调派资源时,陆军的莽夫也得歇着。
这就是华夏仅有的喘息机会。
文搏当时给陈识一种神棍般的错觉,向他保证每晚一天发生战争,对于华夏而言可能就会少死几万人,越晚发生冲突对华夏就越好。所以文搏此行甚至坐视了东洋政坛中许多对华夏友好的高层被青年军官们在愤怒之下杀死。
因为这些人在历史中证明了自己头脑清醒也不能拉住这辆疯狂的马车缰绳,东洋的战车早就开上了急速行驶的军国道路,不是几个清醒之人就能阻拦的。
对文搏来说,死掉的东洋人才是最好的东洋人,国家之间,个人的好坏已经无足轻重了,所以只能看着许多本不该死的东洋人牺牲。
很冷血,很残酷,但是东洋人死总比自家人死好,哪怕是文搏也不敢保证战乱一起,他就能独善其身。
陈识懂了,他觉得很绝望,很残酷,自己一行人的付出可能最后依旧不能将倾倒的大厦扶正,只不过延缓了那一刻的到来。
但陈识最后依然跟文搏赴了这场必死的宴,习武之人,匹夫一怒不过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那就找个死了之后能让天下缟素之人吧!
带着凝结如冰般的杀意,最后几名试图阻拦的士兵根本不是陈识对手,即使他的脚步依然有些踉跄,双手力气也不足,那是文搏将他抛出来时造成的损伤。
那样可怖的力量即使收敛了也让陈识胳膊疼得快要抬不起来,坠落时即使受身也让他腿脚腰部都有损伤,更别说……
陈识身子一个趔趄,他看向胸腹、大腿右侧、手臂,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中格外醒目。
受伤的地方有点多了,陈识低头,看到卡其色的军装被渗出鲜血染成难看的深棕色,之前的厮杀太过激烈,面对多个方向的攻击,陈识无法护住全身,再加上跃起后落下时无可躲避,终究还是没挡住对方临死反噬。
陈识毫不在乎,身上的伤口不能阻止他分毫,强撑起身子,迈着坚定地步伐走进了御所,前方,就是天皇居住办公的地方。
陈识越走越快,身后的厮杀被他抛诸脑后,身体的疼痛不能让陈识又丝毫迟缓。穿过充满和风的走道,踢翻精致的屏风,陈识听见尖叫声,他知道,终于到了!
“天皇呢!”几乎是怒吼,陈识红着眼看向几个慌乱中吓得倒在地上的侍女,一个个穿着和服吓得花容失色。
听见陈识的怒吼,这些女人还在犹豫,于是陈识拔出腰间匕首就要杀人。
“陛下……陛下巡狩去也!”有个年纪小的侍女尖叫着回答,这话落进陈识耳朵里,让他觉得头突然开始晕眩,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加藤君!陛下呢?!”这时候,香田少尉带着人浑身湿透冲了进来,陈识突破防线给士兵们心中添上最后的稻草,再无战意的士兵很快被文搏带队击破,然后他们匆忙赶上想“营救”天皇。
“咳咳……跑了……”陈识浑身都像是失去了力气,靠在天皇的御座旁,此时疲惫、疼痛一齐涌了上来,脱力感席卷了陈识全身,让他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听见陈识的回答,大家就像被抽掉骨头一样,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他们突破了围剿,经历了死伤终于杀进御所,谁料天皇早已逃跑。
不但让他们即将胜利喜悦被清扫一空,长时间紧张带来的松懈一下子令青年军官们失去了方向与目标。
陈识看着不知所措的军官,心里由衷的感到疲倦,他的伤口不算致命,只要及时处理都不会留下后遗症。
但是此时情况极其危机,大家冲进来却失去了天皇的踪迹,大难临头之下哪有功夫去寻找一处医院给陈识治病?就像留在外头的几名军官一样,他们并没有在白刃战中留下致死的伤口,可是足以影响行动的创伤在这个时间里就是宣告着无可挽回,谁都没法带上一名受伤的同伴继续前进。
而陈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口,勉强睁开眼睛盯着最后进来的文搏。
此时文搏浅棕色外套早已因为破损严重被他扯掉,精悍如铁的身躯上同样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即使文搏以无敌般勇锐的姿态杀穿了近卫师的白刃防线,可依然无法避免在乱战中的伤势,只是尽量避开了可能致命的突刺,留下一身切割形成的伤势。
有些怀念那件在津门丢掉的夹克了,文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伤势,捏紧拳头确认自己行动不会受到影响。
他恍若无觉,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文搏根本感觉不到疲惫和痛楚,走进来一看就发现陈识受了伤,而天皇不在此间。
“还愣着干什么?去寻找天皇陛下啊!”文搏见到众人失魂落魄,立刻呵斥,接着走到陈识身边,抓住旁边瑟缩的侍女命令她给陈识包扎。
文搏有条不紊的举动让大家略微恢复了一些斗志。
“没错,现在陛下移驾肯定没走多远,都是那些乱臣贼子挟持了陛下,我们只要及时赶上,就还有胜算!别忘了,安藤和矶部马上就能赶到,只要他们带领义军进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安藤和矶部离开后,香田成为东洋青年军官的领头羊,他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定下计划,并且鼓舞已经泄了气的同伴继续行动。
在香田的鼓舞之下,大家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三八式步枪当做拐杖,离开御所分成数路,每边数人往周围的建筑搜索。
此时外头雨还很大,又是夜晚,地面的痕迹难以保留,再加上皇居的建筑众多,又极为庞大,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几个人根本搜索不完。
然而大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许多人内心都快要放弃,只是香田的振奋让大家盲目的跟从。
文搏却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行动,可陈识牢牢抓住他的手,咬紧牙关说道:“快去找到天皇,你知道的……”
“我当然清楚,只是这时候不能把你丢在这,我说过的,带你们来就一定会把你们完完整整带回去。”文搏低声跟陈识交代,然后不顾陈识反对,一把扯过他的手臂越过自己肩膀,将陈识半边身子挂在自己身上,竟要带着陈识继续搜查。
“鲁多尔君!放下加藤君吧,他不能再淋雨了!”香田少尉一回头便看到这一幕,马上前来劝说。
文搏立刻反驳,“不行,现在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外头近卫师的士兵并没有完全逃散,我们的生路只有赶紧找到天皇陛下!”
这话是正理,香田少尉无法反驳,他想的更多的是陈识现在帮不上忙,不如留在这,大家要是找到天皇一切好说,找不到反正都是死,何必还强撑着出去淋雨受苦呢。
可惜陈识和文搏两人直到此时都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对他们来说,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天皇。
所以文搏不顾香田少尉的反对,将陈识挂在身上,往外离去。
就在他即将出门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香田说道。
“香田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华夏的一句俗语,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香田反问道:“华夏有这么一句话吗?我没听过呀。鲁多尔君,你不但是东洋通,还是华夏通啊!”
文搏差点被他气笑了,你这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好在香田少尉马上意识过来,一把抓起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女,吼道:“快说,陛下是不是根本没有逃离御所,只是躲起来了?!”
“陛……陛下只是巡狩京都……”侍女重复着之前的发言,可香田少尉却没由来的闪过一丝灵光。
“没错!肯定来不及逃跑,陛下在雨夜要是跑出去得冒着被乱兵杀死的可能性,还可能被我们抓住,这时候反倒最有可能躲在御所!这里如此庞大,说不定还有密室!中桥!栗原!河野!”香田少尉已经顾不得在语言上表达对天皇的尊崇,甚至喊起了同伴的名字时都忘了其中有人已经死在了偏殿之外。
可惜大家匆忙之下早就离开了御所前往别的宫殿里搜寻天皇踪迹,一时间整座御所居然只有他们三个人。
庞大的御所光是每天清洁就要数十人的仆从,现在只有他们三人,谈何完整搜查呢?然而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为了赌那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去搜,去查!
文搏不知道香田心中所想,他站在天皇起居的房间当中,军官们肆无忌惮的进出将珍贵的地毯、榻榻米踩得一团糟,窗外的雨幕在他眼前陡然形成了多日未见的系统面板,似乎在催促着他下决定。
文搏不再看向那些了然于胸的数据,反倒是盯着天赋最后一栏的运道陷入沉思。
运道:5.
普普通通,常人平均水准,文搏从没有将斗战点数投入到运道上,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实力不依靠运气。可现在似乎他缺了一点运气,所以让天皇好死不死的提前一步逃走了。
那么他要加上这点运气,让自己最后一搏,赌上一把吗?
文搏笑了,加个屁,他粗鄙的默念着,他要做的事情哪怕是老天爷都得为他让道,现在这局面,难道是运气就能改变的吗?
于是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文搏从胸前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画着骆驼的香烟。
一个普鲁士军官,掏出一包骆驼烟,看上去很奇怪,可谁都不在乎了,文搏抽出一根香烟递到满头雾水的陈识嘴里,然后用金属打火机为他点火。
“不是,你为什么不自己点?”陈识本能的吸了一口,将香烟点燃,文搏取下香烟后,陈识方才发问。
香田少尉到没想那么多,他看到文搏为陈识点烟,不自觉的嘴唇也有点发干,文搏见状也发了他一根,替他点燃。
“我不抽烟的。”文搏澹定的回答,将烟头吹得更加明亮一些。
而香田少尉美美的吸上一口,惬意的问道:“鲁多尔君,你的打火机质量真好,这样的雨夜都没受影响。”
“那当然了。”文搏回答着,走向了天皇起居办公的书桌,后方高大的书柜里尽是各种文件和书籍,还珍藏着用竹纸写就的名家俳句。
这一刻,却成了文搏的帮凶,他笑着说道:“普鲁士科技,天下第一嘛。”
然后将点燃的烟头丢到了被他扯出来堆成一团的文件上,顿时,黑烟开始升起,在众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文搏再次点燃了被香田少尉称赞的打火机,朝着屏风丢了过去,然后将剩余的文件、字画统统推倒在点燃的屏风之上
“施特罗海姆先生!你在做什么!”香田少尉目眦欲裂,可他已经来不及了。
皇居,御所,开始燃起火焰。
火焰之中,文搏撑着陈识,腾出一只手抓住冲过来试图灭火的香田少尉脖子,贴近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去找天皇,找到了,我们活,找不到,都死在火场中吧!辞世诗我都已经想好了!”
香田少尉这才明白“普鲁士人”有多么狠,为了逼出可能在御所里的天皇,直接点燃了整座宫殿,确实,这样的招数跟运气没什么关系。
以力破巧,蛮横直接,这才是文搏的风格。
可香田少尉在火焰中居然这时候悲春伤秋了起来,问道:“是第六天魔王的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吗?”
文搏抓着香田少尉的脖子就想给他一耳光,可惜腾不出手只能怒骂到:“执此天罡剑,微笑面对洋大爷,天皇是大便!”
被文搏如此粗俗的言语所叱骂,香田脸色涨红就要为天皇陛下尽忠,狂怒之下香田少尉本想跟文搏决一死战。
“你居然用这样粗鄙的语言形容陛下,这是对天皇陛下的侮辱!”香田少尉本想这样大声的斥责文搏。
但转念一想,文搏的拳头和刺刀实在是太可怕的。于是香田少尉说服自己,反正他也是天皇御赐“叛贼”了,把天皇当大便果然是欧米鬼畜能想出来的事。
于是,面带不忿之色,香田少尉还是按照文搏的命令趁着火势加剧开始往外逃离,跟文博一前一后堵住出入口,等待可能出现的天皇。
“有把握吗?”文搏扶着陈识到了御所的后门,这里是一处狭小的供给仆役来往的通道,此时仍然有几个花容失色的侍女尖叫着从火势不断扩大的御所中逃离,文搏和陈识一刻也不敢放松,紧紧盯着来往之人,绝不让天皇有鱼目混珠的机会。
虽然两人都没见过天皇本尊,但是文搏早已通过各种报纸和文件知晓了天皇的尊容,只要那人一旦出现,绝对会被他们抓住。
等待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木制结构的御所烧起来简直没完没了,陈识失血过多,此时靠着用来避雨的树干昏昏睡去,文搏两眼熬得通红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从后门离开,前头也传来了喧闹声。
凭借出众的听觉,文搏隔着火场听见了熟悉的步战车履带和发动机的轰鸣,如果是来援的近卫师,不会开着步战车杀进皇居,这是第三步兵联队的装备,他再熟悉不过了。
难道真不在御所里?就连文搏都有些动摇了,前门或许是有了充足人手,香田少尉汇合了安藤和矶部,三人吩咐好士兵们把守前门绝不让任何一个人通过,然后结伴往文搏所在之地走来,穿过御所的庭院,隔着老远文搏就注意到他们从前门处赶来。
看来天皇真的逃脱了?文搏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正要唤醒陈识的时候,御所里居然冒冒失失的冲出几个浑身焦黑又湿透,脸上满是黑灰,胡子都烧焦了的怪人,朝着文搏这边冲来。
这等情况,文搏从尾椎骨到天灵盖闪过一阵颤栗,天皇就在这里头!
正在走向这边的安藤等人更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个像是没有下巴一样的猥琐男人,他们惊呼大叫道:“鲁多尔君!别放跑了陛下!”
香田还不忘指着天皇身后那个都快走不动路的老者,“杀了铃木,天诛国贼!尊皇讨奸!”
安藤和矶部同样激动无比,举手振臂狂奔而来,“天诛国贼,尊皇讨奸!”
已经昏睡过去的陈识更是在此时惊醒,竟要强打起精神来助文搏一臂之力,但是文搏比所有人都要快。
“好!”文搏如同捕食的鹰隼,一跃而出,拳头灌注无匹巨力,他从未如此竭尽全力的出拳杀人,这一刻,哪怕是一座山在他面前都会被文搏的气势所噼开!
身形冲过数丈好似缩地成寸,一拳之下,无可匹敌!开路的侍卫就像破铜烂铁,在文博魁伟身躯的冲撞下骨断筋折。
“死!”一声怒吼好似雷霆天降,杀机沸腾于此刻尽显。
“啪!”像是烂西瓜一样碎裂的声响在众人耳边响起,高呼着“天诛国贼”的安藤差点把舌头咬断,眼镜摔碎。
在后头跟着天皇冲出来已经累到说不出话的铃木更是瞠目结舌,喘着大气捂住心脏,手指颤抖着指向还在文搏拳头上抽搐的躯体,“陛……陛下!”
“哼,我可是华夏通!以为能瞒得过我吗?”文搏从年轻男人鲜血淋漓的面孔中抽出拳头,碎裂的骨片、脑浆把他手染得通红血腥,如同魔神一般,他仰天长啸,这一刻让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思维、精神在这一刻顶峰,让文搏无比畅快通达。
陈识也在后头捂着伤口目瞪口呆,看着文搏想知道他怎么解释。
文搏浑不在意他人眼光,刻意做出成竹在胸的神色,指着铃木侍从长说道:“床头捉刀者,乃真英雄也!您这样威严的模样,烧坏了胡子也瞒不过我!天皇陛下,铃木老贼业已服诛,外臣施特罗海姆,救驾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