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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红裙的女孩义无反顾的坠向雷鸣般的潮水,下面就是冥川奔流的波涛。这一幕凄美如画,像是深涧上的花瓣坠入了溪流。
那些洁白的身体在落水的瞬间溅起了白色的水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不用等淹死,单凭重力就能瞬间把她们的骨骼与内脏碾碎,死亡会在人回不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生。
对这些执意赴死之人而言,这或许是最轻松的死法了。
文搏没有阻止,刺客们高歌着随之坠落,所有人都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嘲弄着上苍的漠视,用性命结束了这场乱局。
战斗落下帷幕,阴离贞飘荡一般在半空中目睹着刺客和少女们坠入冥川,既不阻止也不动手杀戮,就像冷漠的神祇,凡人的死亡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莲珈特意缩起脑袋降低存在感,还是没能逃过阴离贞的视线。
阴离贞打量了她和文搏几眼,竟然移开了目光,看向影流号上依偎着的两道身影,似乎有些感慨,最终还是转过目光看向文搏,躬身长揖:“族中小辈不明事理,惊扰了贵客。若不是文先生力挽狂澜,便铸成大错。”
“阴岛主客气,守护影流号,不过是我这个大副的应有之责。”
文搏堂而皇之的站在莲珈身边,丝毫不顾阴离贞才是莲珈名义上的丈夫。
“看来莲珈伺候先生伺候得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阴离贞澹澹地说,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而后他也不等待文搏的回答,轻身一纵,上演了“御风而行”的神技,凌空渡向了影流号。
可惜阴离贞的表演并没能让文搏动容,他略一打量就看出其中关窍,两根极细而韧极的丝线从码头通往甲板,阴离贞笼在袖子里的手其恰好就在那两根丝线的高度
文搏推测阴离贞袖子底下有滑轨之类的机关,让他能上演这般凭虚御风的绝技。
甲板上,伪装成郑三炮的刺客也停了下来,并非是他放弃了厮杀或者看到阴离贞的到来感到绝望。
他的停歇是因为黑衣午作“往世莲华”六刃中的直剑在惨烈的厮杀后,趁着他分心的刹那刺入了他的背心。
直剑的锋芒贯穿了年轻人单薄的身体,又在他体内勐地弹开成三叉形,把原本贯穿的伤口撕裂,鲜血如决堤般涌出。
他们的战斗本来是不必见生死的,年轻刺客已经占据了甲板让水兵不敢在上面阻击迎敌,红裙的女刺客杀入底舱制造混乱。
即使不能杀掉崔牧之和黑衣午作,只要等着后续的支援赶上,他们也有很大把握涌到甲板上,接着利用刺客们出色的杀人技巧在狭窄的船舱中屠戮反抗的船员夺取影流号。
无奈的是他们从没想过文搏的出现堵住了吊桥,让刺客们不得不分兵,直接导致对于影流号的攻势削弱,最后功亏一篑。
于是当甲板上和黑衣午作缠斗的刺客意识到败局已定后,他的目的就只有掩护同来的女刺客逃离了。
奈何两名刺客的较量终究是分出了生死才能停歇,黑衣午作技高一筹,所以最终就是年轻刺客倒在了黑衣午作的“往世莲华”之下。
而他掩护同伴的目的也未能达成。
崔牧之浑身伤口与鲜血让他身上有无一块好肉都值得怀疑,他走上了甲板,背后尽是流淌如泉的血。
“幸不辱命。”
他勉强撑着干涸的嗓子说完一句后就闭上了嘴,在底舱的厮杀太过惨烈,女刺客一人就让他们吃尽苦头,直到外面发生变化那个女人才不得不退却。也就是趁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这个机会,崔牧之补上了致命的一刀。
也正是因为女刺客带着足以致命的伤势冲上甲板,让年轻刺客分心了,于是一招失错满盘皆输。他们这对苦命的鸳鸯,不得不共赴黄泉。
黑衣午作看了一眼崔牧之,随即手上一振,缓缓扯出了连接着年轻刺客心口的那根细铁链,把“往世莲华”的六柄利刃收入袖中,“影流号是西瀛海府的官船,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是一船人性命所系。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任你们得手。”
“原来还是效忠皇室的人,天启苏家,多年来始终是家族的心腹大患。”年轻刺客背后的伤口彻底止不住血,他的性命已经到了倒计时的关口,“你们这艘船,到底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罗山堂数百年的积累,富可敌国的瀛县,陛下自然看重。何况茫茫宇内,只要有一寸泥土的地方,必以鲜血争之。作为一个皇帝,绝不会因为一片土地的小而弃之不顾。所谓河山,便是寸土不让!你说这瀛县,值不值得我们到来?”
黑衣午作如同值夜的黑鸦,振奋的宣告着大燮朝廷昂然向上的精神,同时看着年轻刺客抱住默默垂泪的女人,似乎也有几分伤感。
女刺客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与安详,静静的抚摸着爱人的脸。褪去了郑三炮容貌的伪装,年轻刺客只是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年轻人,有着孩子一般单纯的眼。
“是啊,我们这样的人,不懂帝王之心,又被家族安置在这天涯海角,家族和皇帝都不给我们路走。我们不过是笼中囚鸟,已经囚禁得太久了,翅膀都虚弱了,却还想翱翔苍穹。不过是奢望。”
女刺客娓娓道来,言语中尽是苦楚。
黑衣午作似乎直到此时才明白对方的目的,不由得为之一愣。
“牟将军不应该和你们达成协议了吗?只要你们献出这里的一切,陛下自然会封赏你们。影流号也会带你们走。”
“谁说的?”年轻刺客沙哑的狂笑宛若夜枭,他吐出鲜血与内脏碎块,“就算牟中流说的是真的,最后会被封赏的也只有阴离贞,我们都会沉进这片海里去。”
黑衣午作沉默良久,最后并未作答,他仿佛一道黑烟,突然消失在甲板之上,留下了拄着水手刀喘着粗气的崔牧之独自一人,看向了仿佛凭虚御空而来的阴离贞。
“不,我是愿意带你们走的。”站在船坞边,听着双方的对话,阴离贞出言反驳,“我已与牟将军议定,明日便在瀛天神宫设下大宴,广邀诸位赴宴欢饮,随后收拾行装,一同归附大燮皇帝。”
阴离贞的话让相依的两名刺客脸上纷纷露出讥讽的笑意,两人好似要出言反驳,不等他们说话,一道翠绿的光从阴离贞手中浮现。
“翠侯”,与年轻刺客如出一辙的兵刃,如一条青蛇,吐着信子就要结果这两个叛乱的刺客。
然而相依相偎的一对刺客比阴离贞预估的更为决绝,在阴离贞出手的瞬间,就如情侣般埋首在对方肩头。
“醉中同交欢,醒来各分散;此生所结俱无情之游,相期之日邈云汉之远……”女刺客再次歌颂哀音,这次不是为她亲手杀死的性命而悲惋,而是对人世的离歌。
一柄比阴离贞动作更快的“翠侯”贯穿了两人的胸膛,让他们像是交颈的天鹅,就此失去了声息。
阴离贞如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依旧操控着翠侯在两人脖子上抹过。
当真是死了,阴离贞仿佛松了口气。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甲板上的两人,踏着丝线离去,路过吊桥时还不忘再向文搏行大礼,邀请他明日赴宴。
“明日傍晚,瀛天神宫蛛巢之宴,静待贵客位临。”说完之后,阴离贞施施然的离开,好似背后的血腥不能沾染他分毫。
“呼,我还以为他会让我跟着走呢。喂,你要不要去参加那大宴呀?我怎么感觉里头有问题。”莲珈眼见着阴离贞离去,方才探出头来作出担忧模样,虽然文搏一点儿没觉得她是真的这样担心。
“没问题才奇怪,我之前就在想,就算火山随时可能喷发,但这不是谁也说不情具体时间吗?这些刺客再是狠绝,再是想逃出牢笼,就算这次不能登上影流号,难道等不了两个月后船再回来吗?没到生死关头何必如此拼命,岛上的珍奇事物可不是一趟就能运完。”
文搏眼神幽深,说着诛心之词。
“除非他们觉得,影流号不会回来了。就像阴离贞的计划,从来没有再回瀛县的打算,因为火山会在两个月内爆发。”
文搏将破裂的青竹丢到一旁,打到现在只剩下一根还堪使用,不过战斗已经结束了,若是再有动手的机会,就不是数根青竹能够堪用的了。
“走吧,宴无好宴,你明天就不要去宴会了,帮我照顾一个人。”文搏走向了影流号,踏过遍地尸骸,头也不回的说道。
“这话说的,你一定要去吗?”莲珈在后头回顾四周惨烈的景象,连忙跟上,像一只林间受惊的小鹿,没有回答文搏的推断,也不知她是不认同还是不愿透露更多。
文搏点点头,“我从不缺席宴会,只是以往每次参加都会出事,难得在瀛县经历过一次平静无事的宴席,回味悠长。明天据说是难得的大宴,当然不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