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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之人对于围绕洛阳的那场鏖战如何发生之后不过数日就激发到了惨烈的地步云遮雾绕,相隔多年又只有语言文字留下难免令人生疑。后人只能从亲历者的见闻窥斑见豹,可是这些不同人在不同角度的记述也有矛盾之处。
当时负责总览后勤的安隆、侯希白的记录较为相近,说是圣门早有准备,开战之前就发动民众每日万车、日行百里往前线运输物资拖运辎重,显然是对于这场战争的发动做足了预桉。
而后来在凌烟阁留名的秦叔宝当时在窦建德军中效力,他的家书中则是说正常换防途中忽然接到急报岭南军出击,仓促间秦叔宝被紧急调往旋门关参加战役,其中只花了三天功夫,但是等他到达的时候战事已经进入最惨烈的地步。这说明就连秦叔宝这等重将都没有事先得知战争发生时机,而战事进展比他预想要快也意味着事态发展或许充满了意外。
可实际上这些记录并不矛盾,作为管理后勤的安隆和侯希白的确早已预料在这一年可能发生巨大的战争因此做了准备,而秦叔宝作为将领一开始都没被考虑到需要加入战争,因为布置在洛阳八关附近的北方兵马本已足够对抗岭南军。
然而宋缺不鸣不则已一鸣惊人,接连两次出击先败李世民,再击窦建德,令北方两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丢失颜面。直到文搏忽然出现在窦建德军中,随他而来的还有魔门许多高手,人人严阵以待,竟是一副就要在成皋与宋缺决战的态势。
成皋自古就是重镇,在这之前最着名的战役无非是楚汉相争之时两军在此对垒交锋两年多,最后以项羽承受不住伤亡疲惫,双方在鸿沟议和作为结束。
这样一座富有底蕴和历史意义的重镇对于窦建德乃至文搏而言都不可能轻弃,当年汉军、楚军围绕成皋争夺两载四易其手,就是因为谁占据成皋就能获得战略上的主动权。真让宋缺拿下成皋意味着岭南军可以随时从洛阳出击袭扰河北直趋山东,窦建德必然疲于奔命。
于是窦建德统领兵马正要救援成皋之时,文搏出现不但告诉他岭南军如今统帅不是李密而是宋缺,更奇怪的是文搏阻止了窦建德前往救援的主张。
“敢问圣帝可是有新的情报?此时不救援成皋那等其失陷不光是囤积在那的粮草兵械大益贼军,更令宋阀于洛阳外形成掎角之势,河南稳固再难以攻略。因此岂能不救?”窦建德在深秋时间并未于营帐中烧灶取暖,可是来自荥阳和成皋的战报令这位北地的夏王脑门上汗珠直淌,焦急的询问文搏缘由。
文搏不以为忤,知道窦建德和李世民暗地里的较劲,文搏自从许诺取洛阳者为天子,这两人等待许久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怎么会愿意落于人后?窦建德眼瞅着李世民吃了瘪,当然想有所斩获,结果被宋缺反而攻下荥阳,局面比唐军更糟,如何不急?
“窦兄可知道战争怎样取胜吗?”文搏身上厚重的甲胃没有发出丝毫甲叶碰撞之声,一体锻造的铁浮屠钢铠浑如铁塔,屹立于首座之上,不顾听闻文搏出现兴致冲冲赶来问候的寇仲,却优哉游哉地转而问起兵法。
窦建德一怔,没想到文搏为何此时考校他的兵法,下意识说道:“孙子有言,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不错咱们别的几项与宋阀无异,关键就在于‘识众寡之用’,战争具体到指挥上就是调动对方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强击弱,以宋缺的谋略必然预料到窦兄的援兵,岂会没有别的动作?无非就是围点打援,不断消耗你的有生力量。”文搏对于宋缺不可谓不了解,点名了窦建德如果领兵救援成皋将可能遭遇的局面。
窦建德如何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危险,但是出于大局考虑他不可能放弃支援成皋,只是做好了可能被伏击的准备。毕竟在窦建德看来,以他的兵力优势足够用堂堂正正的方式正面击溃宋缺——文搏的存在磨平了双方顶尖高手这个层面的差距,单论打仗,窦建德并不畏惧宋缺。
“有圣帝在此压阵,宋缺再是想围点打援也绕不过您这座大山,他若敢出城应战,岂不是正好野战不用担心宋阀坚守不出?”窦建德略有疑惑,觉得文搏对于宋缺过于看重,毕竟文搏的实力众人都清楚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宋缺虽然很强,但是对上文搏只怕是不够看。
谁想文搏反问道:“我何时说了只有宋缺?窦兄再想想,如今天底下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窦建德一时间没有理解文搏的意思,只以为文搏说的是除却宋缺之外的岭南军不好对付,窦建德也逐渐摸清楚对方跟脚,乃是当年李密的蒲山公营作为老底子,确实有几分门道。
可他窦建德胜过李密一次,又怎么会畏惧再次交手?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圣帝放心,本人虽不才,军阵交锋也颇有几分自信,区区李密不在话下。”
倒是寇仲抚摸着下颌的微须沉思片刻说道:“是不是那些北齐、南梁、南陈的故人?他们受到隋室压迫,乱世中举起反旗结果被文大哥统统压制,现在基本跑到宋缺那边投效,就是想着恢复往日声威?”
然而文搏覆面盔下发出沉闷的笑声,轻叹道:“寇仲倒是有些长进,认识到敌人是谁,就是我们击败敌人的第一步。而敌人是谁呢?说个有趣的事情,自从清河崔氏、房氏被清算之后,北地世家大族第二次衣冠南渡已经进行了大半年,要不是宋缺动手太快,我还希望他们继续。”
寇仲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觉得自己耳濡目染进步甚快,果然相较于在和尚庙里参禅念经,他还是适合在沙场庙堂纵横捭阖。
窦建德对于寇仲的看法颇为认同,他对“衣冠南渡”略有耳闻,边境经常能查抄到带着大量钱财、僮仆南下的贵人,一般都是将人口财货扣押,本人送去岭南军领地。可是窦建德也没想到文搏原来是故意如此,不过转念一想当日文搏与宋缺的争论,文搏表露出的态度,他对世家门阀如此作为也不奇怪了。
“可笑的是这些世家大族去了宋阀的地盘也没遭到什么好脸色,他们没有钱财、人口就只剩几个脑满肠肥的庸碌之辈如何会受宋缺待见?江南名门望族从来不缺,光说陈、梁两朝留下的大族就数不胜数,对于北地南渡的世家部排挤就算不错。”文搏说起这事也是一脸笑容,本来还找不到理由抄家,现在人家赶着送上门来,不要太好过。
只是窦建德依然没想明白这些人既然不能对宋阀造成裨益,那文搏为何说他与宋缺的较量还是世家大族与泥腿子的争斗呢?
文搏看出窦建德心中疑惑,他也不卖关子,提到了一件事,“世家大族可不光是一个名头,依附他们生存的人百倍于这些家族本身。窦兄莫不是忘了有一股势力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你的眼界之中了?”
窦建德尚且还在思索是何方神圣,于军中效命的寇仲恍然大悟,作为帮派出身的地头蛇寇仲如何不知道那些帮派就是世家大族的白手套呢?他忍不住道破文搏的谜底。
“武林正道!还有各地帮派!我说这些人在北方怎么偃旗息鼓,还以为改恶从善,原来全跟着跑南边去了!”
“所以窦兄明白这次救援可能遭遇到什么了吗?不仅仅是岭南军伏击的精锐,还有因为魔门势大不得不蛰伏起来的武林中人,他们天生就是和世家大族混在一块的呀。而这些人固然鱼龙混杂,但是聚沙成塔,这等本就武艺不俗的人在宋缺铁腕整合下有什么效用,文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检验了。”文搏如此说道,可窦建德从他话语中分明听出了喜意,这令他不由一寒,不是为自己可能遭受的伏击感到畏惧,而是知晓这帮人竟然敢选择成为文搏的敌人。
而此刻成皋城下的堑壕沟壑之外,森严肃穆的铁甲装配在高矮胖瘦不同的士卒身上颇有几分好笑,可是当临近之际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势,无论何等高手都得为之失声。
那些曾在江湖中威名远扬的各路好手如今汇聚一堂以军阵形势团结在一起,而他们的领袖正如一柄开天辟地的长刀屹立于前。
天刀宋缺,将要带领他们行一场堪比博浪一击的凶险刺杀。
至于目标,这些人同仇敌忾的眼神就已经分明说出答桉,对他们而言,那是比始皇帝更恐怖的武林至尊,邪帝文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