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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北岸,随州。
春日的暖阳总是会让人懒洋洋的,随州城上的几名蒙古士卒也不例外。
他们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汉水对面那些胆小的南蛮子有可能跨过汉水进攻随州,即使是襄阳大战蒙古十五万主力旦夕之间全军覆没,但是在随州依旧保持了万人以上的兵力,更何况这里面还包括两个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蒙古骑兵千人队。
虽然比不上之前曾经在襄樊一带血战的蒙古本部骑兵,但是在这些随州守军眼中,这已经足够了。有这么多人驻守在随州,就算是对面的南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进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南蛮子向来狡猾,这几天南面郢州、东面襄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子怎么看都感觉这些南蛮子有鬼。”一名千夫长全身披挂走在城墙上,冲着那几个懒洋洋打瞌睡的士卒一脚踹过去。
一名士卒揉着屁股站起来,吊儿郎当的说道:“将军,你可真是高看了那些南蛮子,现在伯颜元帅带着弟兄们在两淮打得热火朝天,而对面那些南蛮子最多就是每天训练训练吼两嗓子,要说他们有胆量打过来,说什么也不······”
只不过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自家千夫长脸上震惊和恐惧的神色让他着实被吓住了。
“南蛮子,敌袭——!”那名千夫长怒吼道,猛地将慢慢悠悠站起来的几个士卒扑倒在地!
“轰!”城墙上传来响亮的爆炸声。
下一刻无数的炸药包就像是狂风暴雨,划过一道弧线,砸在城墙上,爆炸声接连不断,而有几个炸药包直接冲进了藏兵楼。因为被及时扑倒在地而幸免于难的几名士卒惊恐的瞪大眼睛。
他们清楚地看到,整个藏兵楼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并且沿着城门楼左右,碎石飞舞,硝烟弥漫。曾经被随州守军视为依托的城门楼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硬生生的撕碎,血肉横飞
“南蛮子!”几名蒙古汉家步卒惊慌失措的在城墙上跑动,只不过很快劈头盖脸砸过来的炸药包就把他们撕成了碎末。虽然炸药包中放置的都是最原始的黑火药,威力并不是很大,但是如此密集的打过来,已经完全可以用数量代替质量了。
整个随州城头爆炸声如同春雷,激荡着所有人的心神。
“南蛮子,是南蛮子,那些该死的南蛮子打过来了!”被千夫长扯到墙角的一名士卒终于忍不住高声吼叫,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竟然不顾同伴的拉扯,双手捂着耳朵就向着上城步道冲去。
“回来!”那名千夫长拼尽全力吼道,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爆炸声所掩盖。而那名士卒更是在火光中消失了身影,估计连一片烧焦的衣角都没有留下。
随州城墙甚至都在不断的颤抖,而千夫长小心翼翼的透过城垛向外面看去,涢水之上已经可以看到战船的身影,而黑压压的南蛮子步骑出现在天地之间,一面面赤旗迎风飘扬,仿佛汇聚成不断流淌、向前翻滚的赤色海浪,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碾碎。? ?? ?
“抵进,飞雷炮轰击!”昂首站在站船上,刘师勇朗声吼道。
一艘艘楼船重新调整船身,并且还不忘用船头的飞雷炮继续轰击城墙。反正这随州经过阿术多年的经营,已经完全成为蒙古屯军的地方,城中的百姓几乎也都是被抓来的壮丁。
所以即使是炸药包落入城中,攻城的天武军也没有多少惋惜。
只要尽情的轰他娘的!
“这一次真是舒爽啊。”孙虎臣哈哈大笑着走过来,看着站在船头意气风发的兴州水师都指挥使刘师勇,“咱们上一次襄阳之战可是憋屈坏了,现在终于轮到水师打头阵了。”
刘师勇点了点头,看着前面的随州城:“之前你我蹉跎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一天带着这样的水师、这样的火器,掩护大宋最强大的劲旅进攻这已经落入蒙古鞑子手中的城池?”
“不曾想,不敢想,”孙虎臣微笑着说道,“别说你我了,就是在一年之前,恐怕这天武军上下这么多人散落天下的时候,甚至就在襄阳战前使君在随州撤退的时候,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天让蒙古鞑子也在咱们的水师和铁蹄之下颤抖!”
来不及回答同伴的感慨,一直眼睛盯着前面城墙的刘师勇一把抽出佩剑,剑尖直指随州城:“兴州水师各部,传某号令,最后一顿炮击之后,进攻水门,务必要一鼓作气把随州城给老子攻下来!”
兴州水师各船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向前冲去,竟然一会儿就把旗舰甩在后面。襄阳之战大家同样是天武军,结果天武军各厢在安阳滩打得热火朝天、一战成名,而兴州水师只能隔岸观火,要说有多憋屈有多憋屈,使得襄阳战后兴州水师士卒在天武军其他士卒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终于了他们水师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从将领到士卒谁都是不甘人后。
要让那些平时自视甚高的各厢步卒看看,兴州水师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大宋中路北伐第一场胜利,水师势在必得!
“上一次来这涢水,最后是不得不撤退,这一次再也没有让兴州水师退后的理由。”刘师勇迎着漫卷的风浪,朗声说道,“旗舰,随某向前!”
看着一艘艘从身边掠过的战船,旗舰上士卒自孙虎臣以降,都已经眼睛赤红,高声吼叫,一台台飞雷炮撤下来,水师儿郎们索性赤着膀子推动床子弩向前。更多的人则是手中端着神臂弩,直指向前方。
涢水之上一时间千帆竞发!
“兴州水师这一次是要拼命了。”唐震带着几名亲卫站在随州南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感慨道,王进带着五千天武军士卒还在累死累活的在从临安到兴州的路上,所以神策军便由唐震来统率。反正唐震在襄阳战中的表现虽然赶不上王进和杨宝等人,但是毕竟也是功不可没,而且他的能力也体现的一览无余,足可以担当如此重任。
在他的身后大队士卒快步向前,军列严整、赤旗漫卷。
“能不拼命么。”杨宝笑着大步走上山坡,“襄阳一战,咱们是打的爽快,战后功劳犒赏一点儿都不少,要说兴州水师那两位看着不眼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战前他们就嚷嚷着要参战,结果被使君给忽悠过去了,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上场了,自然是打算好好表现,这可是北伐首功,尤其是在金刚台战败和胶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如此荣耀,谁想放弃。”
唐震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旋即揶揄的说道:“老杨,怎么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啊,神卫军可是陪着文相公坐镇襄阳的亲卫,按理说你平时可没少给文相公拍马屁,怎么这首功没有落到神卫军头上。”
“拍马屁?!”杨宝故作恼火状,“在你小子眼中,某杨宝就是这种阿谀奉承、只知道媚上的人?有本事把神策军和神卫军拉出来单练,老子就不信了,没了王进那臭小子帮忙,你还有多少能耐训练出来和神卫军可以比肩的神策军!”
“哎哎哎,咱们就事论事,别扯远了,显得你心里面有鬼。”唐震似笑非笑的说道。
杨宝哼了一声,指着前面随州城和城下一艘艘战船说道:“就算是文相公把这进攻随州的重任交给某,某有这个胆量接下来么,恐怕到时候是怎么被兴州水师那两个疯子弄死的都不知道,咱们好歹是两条腿走路的,想要渡过汉水不还得靠水师,到时候他们在船上弄什么幺蛾子,老子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唐震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而随州城那边爆炸声已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比爆炸声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弩声音和混杂着的铺天盖地的咆哮怒吼声。杨宝瞪了唐震一眼,这几个年轻人真是欠收拾了,不过杨将军想来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正色说道:
“估计兴州水师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咱们抓紧赶过去,估计还能分到一杯羹,毕竟好好一个随州不能让兴州水师独吞了。”
“言之有理,走!”唐震笑着点头,招呼亲卫。
随州城中,火焰升腾,刚才不知道是哪个走了****运的士卒把飞雷炮的炸药包打进了随州城中一处囤积粮草的地方,顿时引燃了半城大火。不过好在随州城中粮草并不多,否则估计刘师勇会心疼死。
水门上的木栅栏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无数的战船鱼贯而入,战船两侧的士卒不管不顾的向着两岸倾泻箭矢。仿佛已经被刚才飞雷炮震天动地的轰击摄取了三魂六魄,大多数的蒙古士卒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纷纷跪倒在地上颤抖着不敢看这些曾经被他们心中无数次鄙夷的南蛮子,至于他们的兵刃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轰!”又是一声爆炸声,伴随着南城门滚滚的烟尘。显然城外的步卒因为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所以轻松的把城门炸了开来,烟尘尚未散尽,怒吼声就如潮水拍岸,在城中回荡。
刘师勇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岸边,大队的水师士卒已经吼叫着从他身边冲过,一面面赤色的旗帜正在随州大小街巷中延伸,就像是潮水灌溉沟壑。孙虎臣拍了拍刘师勇的肩膀,一副你是老大,坐镇后方指挥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表情,端着神臂弩高吼一声:
“弟兄们,随某杀鞑子!”
刘师勇忍不住苦笑一声,自己身为兴州水师都统制,自然没有办法冲锋陷阵在前,这一次倒是便宜孙虎臣这个家伙了,不过想起来什么事情,刘师勇大吼道:
“老孙,南门已破,咱们水师说什么也不能比他们慢!”
马蹄踏动随州城的道路,一身铠甲披挂的文天祥看上去比平时少了书卷气息,更添英武气概。只不过此时的京西南路安抚使文相公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在乎自己是不是又帅了三分,而是目光炯炯,看着刚刚被攻克的随州城。
沿着前面街道两侧,地上满是断肢残骸,而飞雷炮轰击的痕迹留在了周围的断壁残垣上,黑红色蔓延曾经雪白的墙体,已经不知道是火药的碎末还是人的血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气息和血腥味,不过文天祥毕竟也是久经战阵,倒是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不少天武军在襄阳战后整编的新兵忍不住在路边大口大口呕吐。
“末将参见相公!”见到文天祥过来,负责断后的边居谊急忙上前拱手,“四面城门已经被占领,现在神卫军和神策军都已经杀出城去,不过估计那两支逃窜的蒙古骑兵千人队是追赶不上了。”
文天祥点了点头,从马背上跳下来,向着城门上走去,而边居谊不敢怠慢,急忙招呼亲卫跟上,城门上不过是草草清理了一遍,谁也不敢保证还有没有被忽略的蒙古鞑子余孽。
一队俘虏垂头丧气在文天祥身边走过,不少人身上沾满血肉,看向这几个路过的宋军将领,除了茫然和空洞之外就只有浓浓的恐惧,显然飞雷炮如同炼狱一般的轰击以及接踵而来的宋军士卒,已然让他们丧胆,根本不去考虑要报仇雪恨。文天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现在江南西路各处矿山也需要人手,这些俘虏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们的家眷还在北面,无论是之前叶应武还是现在文天祥,就算是手下一兵一卒都抽掉不出来,也没有胆量使用这些俘虏,毕竟临阵倒戈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那些降卒也要妥善编制,”文天祥由此想起来之前在路边看到的降兵,“咱们北上还有太多的血战要打,这些降卒拿来打头阵是个不错的选择。”
边居谊急忙应了一声,那降卒当炮灰在历朝历代都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文天祥不吩咐,他们十有**也会这么做。
走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城墙,文天祥负手而立,春风荡漾,涢水悠悠,如果不是身边横尸无数,如果不是城下水面上一艘艘战船匆忙来往,如果不是身后城中还有滚滚浓烟升腾,那么眼前还真是一副美好的春日原野图卷。
和平和安宁都是打出来的,文天祥伸手拍了拍甚至还沾染着淡淡血迹的城垛,在一个角落,几名被飞雷炮炸死的蒙古士卒叠在那里,或许他们以为躲在城垛后面就能够幸免于难,那就太小看飞雷炮的威力了,尤其是在经过郭守敬和陈元靓两个这时代最好的工匠联手调试改造的飞雷炮。
“相公,这里还有一个蒙古鞑子千夫长。”边居谊略微诧异的踢了踢脚下的尸体,忍不住感慨一声。
“都在城外安葬了吧。”文天祥叹息一声,“毕竟是北伐第一战,咱们的手上还是不要沾染太多的鲜血仇恨为好。”
知道相公的文人心怀又在出现了,不过葬了就葬了,边居谊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毕竟以后一路北伐,直驱河洛,所经历的地方都是北方汉人的地盘,对于这些同祖宗、共血脉的人们,宋军只能采取柔和手段,毕竟虽然他们沦落胡尘百年,但是归根结底也是汉家儿郎。
而现在厚葬这些战死汉家士卒,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随州拿下了,”文天祥霍然转身,看向杀声渐渐平息的随州城,沉声说道,“这是北伐攻克的第一座城池,既然现在已经是我大宋之土地,那么只要天武军还在,这座城池就永远都会是赤旗飘扬。现在,向北!”
边居谊以及城墙上一众士卒顺着文天祥的目光看去,阳光下每一个人的腰杆都下意识的挺直。
北伐,北伐!三百年来南北宋的梦想,无数汉家男儿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时至今日,锦襜突骑渡江初,赤旗漫卷,直指北方。
能生逢此世,何其幸哉!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二十日,宋京西南路安抚使文天祥节制襄阳神卫军、郢州神策军并兴州水师,总计十万大军横渡汉水,一举攻克汉水北岸之随州,兵锋直指蒙古南阳府,举世震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