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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在军中一年,唐震还是很有长进的。骑兵冲下来的时机和角度都选择的恰到好处,一千多名骑兵直接从两支蒙古骑兵比较薄弱的汇合处直接冲进去,中间的骑兵将箭矢撒向两边,而外围的骑兵则是挥舞着马槊驱赶蒙古骑兵。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冲进去和被包围的弟兄们汇合。
被左右几千蒙古军包围在中间的数百名明军骑兵看着不远处突然间扬起的赤色旗帜,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旋即转化成劫后逢生的喜悦。
大家不是害怕为大明牺牲,但是看到援兵不顾生死的杀过来,还是激动甚至渴望的。一名名已经精疲力竭的明军骑兵纷纷催动战马,战刀和马槊挥舞,在蒙古军中横冲直撞。
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是两支赤旗飘扬的军队正越来越近。
蒙古骑兵显然没有想到这支好不容易撤退到灞原上的明军骑兵竟然会调转马头重新杀回来,而且还依仗着从高处冲锋的速度优势,强行撕开了脆弱的结合部。不过作为马背上的民族,蒙古骑兵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一支支骑兵不在漫无目的的寻觅对手,而是在百夫长的率领下一次又一次的向着明军骑兵打开的通道进攻。
或是从两侧放出箭矢干扰,或是如同毒蛇吐信击杀两名明军骑兵之后又撤退下去,又或者径直集中两三百骑兵突入通道之中,将明军骑兵本来就如狂风中小舟的防线撕扯得七零八落,然后在唐震率队赶来支援之前又没入人群当中,让严阵以待的后方大队骑兵迎战。
“快,撤退出来!”唐震大声吼道,他的半边身子已经染上了血红色,在寒风中结成一层薄冰。
蒙古骑兵已经回过神来,步步向前紧闭。
唐震清楚,自己能够打开局面,主要是杀了蒙古人一个猝不及防,等到蒙古回过神来,四五千人左右夹击,自己这不到两千人还不够人家吃抹干净的。所以时间,还是要争取时间!
一名骑兵被马刀看中了腰间,鲜血喷涌,急忙按住伤口,马速不由的慢了下来,而周围的士卒急忙上前帮忙,不过领头的十将却是看了这受伤的自己麾下儿郎一眼,咬着牙大声吼道:“不要管他,走,快走!”
几名士卒都有些发呆,那受伤的士卒也是飞快的推开靠近过来的同伴:“你们都走,我能杀出去的,不要管我。”
蒙古骑兵也发现在这里明军的阻滞,纷纷上前冲击,不断地有人倒下。那腰间受伤的士卒大吼一声,手中马槊霍然投掷出,一连刺穿了两名蒙古胸膛,周围杀上来的蒙古骑兵也被吓住了,纷纷勒住战马,只不过当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动手的不过是一名受伤的明军士卒。
而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剩余的明军骑兵已经呼喊着杀了出去。
刚才下令的十将一边飞快的催动战马,一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层层叠叠的蒙古骑兵已经杀了上去,就算是坚固的磐石在这浪潮之中也会动摇,更何况一名孤零零的伤兵。
等待他的只有粉身碎骨。
不知不觉得,十将的眼眶已经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刚才下令撇下伤兵的是他,因为他清楚如果为了一个人而慢下来,那么等待周围十多个人的都是死亡。如果想周围士卒打算的那样留下来和蒙古鞑子同归于尽,那么或许自己的名字会被刻在钟山的石碑上,成为一个合格的英烈。
但是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十将。
现在敌强我弱,作为一名将领,他的主要任务是保证所有人活下去!
“弓弩手,放!”唐震手中佩刀一指,箭矢呼啸着从他左右两边扑出去,将前面的十多名蒙古骑兵掀翻在地。
灞原再一次露出自己的身形,莽莽苍苍覆盖着白雪,而灞原上留守骑兵手中举着的赤色旗帜迎风舞动,依旧骄傲挺立。
“发信号,所有人向灞原撤退!”唐震大声吼道。
灞原,还得把人拉到灞原上去,进可攻、退可守,至少······能在最后关头通过灞桥把一部分人撤下去。
大明给十将以上的将领都印发了军规与练兵守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薄本子,字很小,纸也不好,却是大明将领身份地位的象征,尤其是厢一级的将领,这手册和普通人又不同,因为厢一级以上的将领,更不容易被杀被俘,所以在他们的手册当中还有更多对于大兵团作战的要求。
唐震记得很清楚,厢一级以上的手册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清清楚楚是这么一句话。
“留下种子好建军”。
据说这句话是明王殿下在最后印发之前仓促加上去的,所以和前面显得文绉绉的条例有着很鲜明的区别,而且也因为这句话的朴素甚至更符合军人的风格,所以大多数的将领对于这句话铭记在心。
对于大明来说,需要的是基层将士们能够拼杀卖力,即使是全军覆没、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向前,但是到了厢一级,要求恰恰相反,厢都指挥使和都虞候必须把握好战争的力度,一旦面临全军覆没的凶险,就要想着抽调一部分老卒突围杀出去,从而为重建这一支军队打下基础。
一队老卒的重要性叶应武很清楚,或许只有百名老卒,就可以让上万的新兵由一开始咩咩叫的羊羔变成嗷嗷叫的狼,因为只有让他们感受到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卒身上那股杀气,才能够让他们更快的成熟、熟悉战场,也熟悉如何追随着赤色龙旗向前。
只是唐震之前以为自己永远没有将这句话变为现实的可能,神策军纵横南北,所向披靡,还没有面临全军覆没境地的险境。
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现实。
骑兵是明军当中最珍贵的兵种,也是唯一能够和蒙古等数量抗衡的兵种,所以唐震不能眼睁睁看着仅有的五千骑兵全军覆没,他必须要留下重新组建骑兵的种子。
因为蒙古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唐震这一支骑兵上,所以从临潼北面走的那一支明军骑兵只是和迎面的蒙古千人队一个交错之后就互相退开,就像是竞技场上的狮子和猎豹,围绕着场地不断转着圈,警惕的看着对方,却并没有贸然出手。
现在看到信号烟花升起,领队的都指挥使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前进,撕开蒙古鞑子的防备,冲向灞原!”
两千多名明军骑兵同时疯狂催动战马。而对面蒙古骑兵也快速反应过来,战马长嘶,马刀雪亮,迎着明军直冲过来,虽然他们的人数要少,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畏惧马上冲锋。
论骑兵作战,蒙古人自称世界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两队骑兵重重的撞在一起,人仰马翻。马槊和马刀在寒风中猛烈的对撞,这已经相互虎视眈眈良久的两支队伍,在这一刻已经全力爆发,马槊穿透胸膛,马刀划开胸腹,鲜血喷涌、战马悲鸣,只不过没有人哭爹喊娘,无论受伤与否,所有将士都是脸绷得紧紧的,全力向前,只求能够在脱离接触之前多杀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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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原上已经打起来了?”王进在一众指挥使和都虞候的簇拥下快步走上城墙,甚至来不及一如既往向周围行礼的士卒点头示意。
站在城头上远眺,能够看到远处灞原上滚滚升起的烟尘。灞桥距离东门已经不远,站在城门上视力好一些的甚至还可以看清楚来往移动的黑点。虽然狂风吹散了声音,不过可以想象大战正酣。
“火蒺藜爆炸引起的烟尘。”王进眉毛一挑,“骑兵移动之中,火蒺藜并不是很好用,逼着汉霄(唐震表字)用火蒺藜,说明咱们的人落于下风。哨骑传回来的消息怎么说?”
站在一侧的指挥使急忙回答:“蒙古鞑子在骊山之中设下了埋伏,咱们的骑兵兵分两路包抄灞原上的两个千人队,结果蒙古鞑子骑兵主力拦腰杀出,导致弟兄们损伤惨重,现在唐虞候带着人固守在灞原上,节节后退。”
“汉霄竟然被人算计了。”王进声音之中带着诧异,霍然转身,“快,立刻下令,中军即刻出城,一边守住灞桥南岸,一边尽量接应!”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慌乱的跑上城头,见到王进,紧忙拱手说道:“指挥使,一直在城下驻扎的蒙古鞑子,开始攻城了!”
“什么?!”王进一怔。
蒙古军主力七八万人虽然已经抵达城下两三天,不过一直是在打造各种攻城器械,毕竟类似回回炮等大型器械在成都府被火炮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大半,剩余也因为没有办法通过狭窄险峻的蜀道,而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所以蒙古想要攻城,还得重新准备。
因为京兆府本来就是汉唐故都,城池庞大,神策军骑兵派出去,还有一个厢在潼关和蒲坂等要冲守卫后路,所以散在各处实际上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王进也没有办法出城进攻,只能闭门死守,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在城池外围修筑营寨、制造器械。
只是蒙古人一直没有动作,凡倒是让王进在加固城防之余,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或许蒙古鞑子还在等着南面的消息,或者幻想着能够围点打援。然而直到现在,王进才明白,蒙古鞑子并没有在真金太子去世的仇恨当中失去理智,他们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属于他们的京兆大战。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面对一只爪牙毕露的猛虎,并没有因为头狼的战死而不知所措,反而不断的发起一浪又一浪的进攻。一只狼虽然远远比不上猛虎,但是当狼群的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再厉害的猛虎也会因为没有办法对付从四面八方压迫上来的敌人而精疲力竭,不断地被撕扯掉皮肉。
眼前被包围的京兆府和神策军,就是那只猛虎。
而这些草原上的狼第一口想要吃下的,就是京兆府的明军骑兵。
王进能够揣摩到蒙古鞑子的意图,骑兵无疑是神策军中唯一能够从蒙古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的军队,而且一旦他们携带大量的火器,甚至有可能反咬蒙古一口,所以蒙古的目标对准了神策军骑兵,合情合理。
更主要的是,蒙古先对付骑兵,说明他们对于整个京兆府和京兆府当中的神策军,势在必得,甚至没有打算留活口。
屠城这事,同样是世界上蒙古人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王进攥紧拳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实际上已经顾不得骑兵了,蒙古既然开始攻城,必然会展开猛烈的攻势,从而使得明军根本没有功夫再顾及城外守军。
“走,去北门!”王进沉声喝道,顺着城墙向北面跑去。
而咚咚的鼓声已经将沉寂中的京兆府唤醒,大队的明军士卒冲出了营房,床子弩、飞雷炮依次搬上城头,而投石机也开始调试。
“小心!”一名都头大吼一声。
几道明亮的抛物线出现在空中,外面裹着火焰的石弹重重敲击在城墙上,正在快步上城的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弹横扫,一时间死伤惨重。王进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蒙古的回回炮已经进行了这样的改进,被这样的石弹砸中,要比普通石弹威力大多了。
浓烟滚滚,在城头燃烧,还没有跑到北面城墙,就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甚至就连城上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清理的荒草,这一刻也都被火星点燃,很快燃烧成灰烬。
“把飞雷炮抬上来,占据敌台和马面!”王进沉声喝道。
城下黑压压的蒙古大军已经开始集结,而第二批石弹呼啸破空而来。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灞桥方向,王进心中暗暗祈祷。
汉霄,蒙古鞑子攻城,来势凶猛,某恐怕没有办法救你了,你死了,某王进死了,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守住脚下这座城。
这座城,不但是汉唐的故都,是曾经逝去荣光的象征,更是神策军在这黑色浪潮之中唯一的依凭。只有据城待援,才能够搏得一线生机。看着那黑压压扑上来的蒙古军,王进第一次失去了和他们在野外决一胜负的信心。
不过好在京兆府虽然年久失修、甚至城头上都长满了荒草,但是毕竟也是当年前宋对战西夏时候在后方屯兵的重地,也是关中的中心所在,所以城池也曾经有过修缮,尤其是增加了很多浓郁的宋朝风格。
众所周知,南北宋在和异族的大战中,多数都是采取守势,只有熙河开边少数的几次主动对外扩张,所以论进攻城池,宋军或许在历朝历代军队中都得垫底,但是说到守城,那绝对是占据巅峰的。
神臂弩、三弓床弩甚至火器等等大中型守城器械,都是在宋军一次一次依托城垣浴血奋战中发明出来的。相对的,除了先进锋利的器械,南北宋对于城池的修筑也是独具一格。
因为宋室的富裕,所以大多数城墙上面都是不惜人力物力构造大量的敌台和马面。
敌台者,城墙上某一段高于其余城墙的台子,从而使得城墙一段沦陷之后,守军可以退到敌台上居高临下还击甚至打退敌人,同时也是将领站在高处指挥的不二选择。
马面者,城墙向外凸出的部分,宋军喜欢在马面上布置三弓床弩,然后在两侧布置弓弩手,一来可以变相的增加床子弩射程,二来也可以通过两侧弓弩手射击帖在城墙下意图攀登的攻城敌军,是城墙的防御更有韧性,也能够顾及到更多的死角。
作为曾经北宋在关中的第一重镇,京兆府的城墙上自然不缺的就是起伏的敌台和大量前凸的马面。虽然遍生荒草,但是不代表它们不堪一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