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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西晖镇外。
“快,都给老子跟上,要是晚了一步,别说老子,就是你们的脑袋也都得搬家!”一名明军都头大声喊道,在他的身后,大队的明军士卒咬着牙拼命向前赶路。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南洋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明军将士这一路跑过来几乎都是满头大汗,却没有人掉队,每一道身影都坚强的在队列之中坚持着,任由汗水浸湿了衣衫。
“都头,再往前一里地就是高树坡了,”一名斥候三步并作两步从黑暗中窜出来,“蒙古鞑子的前锋轻骑预计还有小半个时辰抵达高树坡,现在还没有看到蒙古鞑子斥候的踪影,不过按理说应该前来和我们接头的土著部落里的人也没有见到。”
明军都头脚步一顿,猛地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转身向着队伍中间跑去。
“老程,怎么回事?”狄孟大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军情十万火急,为什么停下?”
程都头急忙说道:“启禀师长,前面就是高树坡了,可是到现在咱们还没有找到负责接头的当地人,所以属下感觉此中有些不对劲。”
狄孟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程都头是军中的老斥候,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是胜在经验丰富、资格老,因此也累功升迁为都头,负责指挥第一师的斥候都,斥候是军队的眼睛,甚至是军队的尖刀,责任重大,能够将这个职务交给程都头,足可见狄孟对他的信任。
而这一次为大军开路的任务也是落在了程都头的肩膀上。这种老斥候就算是没有杀过多少敌人,也都是在前线的血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有着很强的预感,也就是第六感,所以别人说或许狄孟可以呵斥为扰乱军心,但是程都头说,就算是狄孟现在火急火燎需要赶到高树坡,也得细细考量一下了。
“高树坡距离西晖镇二十九里地,已经在我军斥候平时探查的范围之外了,”狄孟身边的大理军第一师督导蒋绍低声说道,“如果蒙古鞑子先一步赶到高树坡,咱们真不一定知道。”
“有这个可能么?要知道之前蒙古鞑子在前面探路的两个千人队都被干掉了,后面的前锋会来的这么快?”狄孟狐疑的说道,一挥手,一名亲卫急忙将火把凑近,照亮狄孟手上的舆图。
蒋绍伸手在舆图上一指:“师长,高树坡位于蒙古鞑子南北探路前锋的中间,是蒙古鞑子主力大军想要直接进攻西晖镇的必由之路,而他们之所以向南向北探查道路,估计也是害怕被我们截断一条道路而没有办法临时绕道,所以提前做准备。毕竟这南洋的雨林不同于中原,只要没有道路基本上就没有办法通行。”
蒋绍是前宋南洋商人子孙出身,对于这南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所以他很快就抓到了一个重点。而程都头在一侧也是重重点头。
狄孟轻吸一口凉气,蒙古鞑子来的好快,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计算的话,那么蒙古鞑子的南北探路前锋队伍基本上是和主力前锋同时到来的,只不过快了小半天,虽然娄勇和狄孟他们估计蒙古人以骑兵为前锋,肯定是想要以风卷残云之架势横扫过来,但是无论如何在没有弄清楚前面情况的时候,前锋是不会冒然前出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决绝。
蒙古鞑子这是要拼命的架势啊,不过这样来得也好,狄孟打起精神看向舆图。高树坡是西晖镇向西道路上少有的几处可以利用的伏击地点,距离西晖镇不远不近,可以进攻、可以退守,同时高树坡南面和北面的雨林之中各有一个土著人的小部落,就算是真的被敌人追的紧了,也可以在当地部落的掩护下成功撤退。
对于南北两支蒙古鞑子队伍的打击,已经证明了土著人的忠诚,显然多年的艰苦雨林生活让他们对大明为他们描绘的蓝图充满了向往,而大明和之前想要征服他们的真腊人、德里苏丹国人不一样,那两个国家就算是答应他们归附也是为了将人骗出来然后再一举消灭,而大明有三佛齐等先例在前面,所以土著人们对大明更有信心。
至于只是隐约听说不是什么好人的伊尔汗国——真腊上一次就是在伊尔汗国使者的唆使下进攻这一片土著的,伊尔汗国为此就可以和真腊形成东西夹击德里苏丹国的态势——土著人们当然没有多少好感。
但是毕竟土著只是在这里占据了地势的优势,就算是主动前来联络土著的狄孟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能够依靠土著抵挡住伊尔汗国的大军,甚至依靠西晖镇可能性都不大,南洋战局有所变化的根本在于海军能够取得成功,而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竭尽全力拖住敌人。
所以就算是高树坡换在其余地方只不过是一个略微险要一些的山坡,但是在西晖镇外这并不多的回旋空间之中,却是大明必须要争取的。一旦高树坡落入蒙古人手中,那么大明能够利用的空间就会被直接压缩到西晖镇,这对于以拖延时间为主要目的的大明军队来说可绝对不行。
甚至可以说,高树坡一旦落在敌人手中,此去西晖镇将无险可守,而更主要的是之前在南侧和北侧道路上取得的战绩以及争取土著人做出的努力和许下的承诺都将没有作用,大明竹篮打水一场空。
娄勇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而狄孟同样不允许。
伸手在高树坡上敲了一下,狄孟回头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蒋绍:“高树坡是一处山坡,但是实际上只有占领了高树坡的南侧高地和东侧的这一片高地下的山谷,才算是彻底占领了高树坡,毕竟这一条道路就是从高地下经过之后直接穿过山谷,想要截断敌人,必须要同时截断这两处。”
蒋绍苦笑一声:“这一条道路上就这么两个险要之处,还偏偏凑在了一起。现在看来,咱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推进到高树坡了。”
“老程!”狄孟朗声说道,“带着你的人,灭掉火把,衔枚前进,务必探查清楚高树坡的情况!”
“诺!”程都头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而狄孟看了一眼蒋绍,蒋绍郑重颔首,狄孟接着下令:“全军急行军,同时所有斥候都派出去,灭掉火把,提高警惕!”
周围的几名旅长和指挥、都头们急忙应道。
等到他们离开,蒋绍不无担忧的说道:“高树坡虽然算不上什么险峻之地,但是易守难攻,绝对是一个不好啃的骨头,如果高树坡现在已经落在蒙古鞑子手中怎么办?”
“但是就算是现在在蒙古人手中,咱们打下来就是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高树坡最后落在谁的手中还说不定呢!”狄孟咬着牙说道,看了蒋绍一眼,“如果我们现在不要高树坡,直接退守西晖镇,这西晖镇又能够坚守多久,所以从这里到西晖镇的二十九里地,寸土必争!”
蒋绍缓缓攥紧拳头,而狄孟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带着难以撼动的坚决:“就算是某也战死在这里,也要拖住蒙古鞑子。”
看着大步向前走去的狄孟,蒋绍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一轮月光下,明军将士默默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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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被天边的一抹鱼肚白照亮,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蓄势待发。
这光明将整个南京城在睡梦中唤醒。
“文相公,许久不见,文相公依旧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一名中年人笑着冲着文天祥拱了拱手,而周围的文官们看到他,脸色都是微变,至于另外一边的刘师勇、张顺等武将,则悄然松了一口气。
文天祥怔了一下,同样含笑拱手还礼:“没有想到长惜相公也来了,你我自从上一次南京别后,已经有一年未见了吧,长惜相公大才,与长惜相公谈论天下时局之经历,至今让某记忆犹新啊。”
这中年人正是大明辽东行省监察御史李叹。虽然只是一个监察御史,就算是在辽东行省也最多是和辽东行省的巡抚和安抚互为敌体,但是并不代表李叹可以被忽视。这是叶应武最早的幕僚,也是叶应武南洋战略的实施者,更主要的,李叹毫无疑问是叶应武的绝对心腹。
叶应武将他简拔于海贼之中,又帮助李叹报了家族世仇,同时亲自为黄道婆和李叹主持婚礼,无论是报酬恩人还是赐婚之恩遇,都足以让李叹对叶应武肝脑涂地。而且李叹也不傻——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经打上了不可抹去的叶应武心腹符号,所以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站在叶应武这一边。
在之前叶应武除了对李叹多有恩情,在仕途上对李叹多少都有些对不住。在叶应武体系中,李叹就像是一个救火队员,哪里有困难就让他去哪里。最开始的时候叶应武将夷洲岛交给李叹,让李叹以一己之力打造这一块面向南洋的跳板,之后大明下南洋,叶应武又将安南行省安抚的重任交给李叹,可以说现在南洋能够成为大明的粮仓,李叹功不可没。而到了后来又不远万里将李叹派遣到辽东,并且从安抚变成了监察御史,只是为了能够确保辽东的万无一失。
可以说无论在哪个职位上,李叹都恪尽职守,这些年功绩不少,但是他确实只是一直在地方封疆大吏上转悠,一直没有进入朝堂。虽然在大明刚刚建立的时候李叹身上曾经挂过一段时间的吏部侍郎,但是实际上他一直在地方前线,根本就没有到吏部报过到,这个吏部侍郎更像是一个带有荣誉性质的虚衔,之后等到李叹担任监察御史,这个吏部侍郎的头衔自然也就去掉了——吏部和御史台可以说是互为敌体,当然不能让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担任吏部官员。
按照大明规矩,大朝会开始,各地主政官员只需要有一个来就可以,这样也能保证有什么突发事变的时候留下足够的人手应对,而这个规矩落在行省上,就是说一个行省的安抚、巡抚和监察御史只需要有一个人过来就行,毕竟其主要目的也是代表该行省的立场和把朝廷的旨意传达回去。
而此时此刻李叹的出现,自然就说明辽东行省是由他来代表的,这让不少心怀鬼胎的人心中都是一惊。因为按照大明律法,地方有战争或者叛乱,那么大朝会是不用派遣官员前来的——应该以平定事端作为首要目的——而现在李叹不但来了,而且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了,说明辽东的事变远远没有发展到糜烂的地步。
同时监察御史在行省一层是起到监察巡抚和安抚作用的,一般同巡抚和安抚关系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为了防止监察御史前来朝中告自己的黑状,巡抚和安抚是不会让监察御史前来。现在是李叹出现在这里,更能够说明辽东行省安抚赵文义和巡抚黄威对李叹足够信任,而对李叹信任就代表他们是坚决站在陛下这一边了。
文天祥看着缓缓走到陈宜中身后的李叹,眉毛一挑。相比于别人,他和叶应武这个曾经的首席幕僚、现在大明官场上最著名的救火队员接触更多一些,对于李叹,文天祥有着很高的评价。
李叹的性格坚韧,对于叶应武很是忠诚,更主要的是他走南闯北,见识历练甚至就算是文天祥都自叹弗如,而这背后多少都有叶应武的故意所为。这一次李叹进京,不但是赵文义和黄威的意见,很有可能还有叶应武的指示在其中。
李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叶应武只是用他来救火呢,而且救得不再是边疆哪里的火,而是大明内地的火。
陈宜中看到李叹,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神色。他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袖中的奏章,冲着李叹点了点头。李叹一拱手,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一切要说的都在目光的匆匆交流之中表达的很清楚。
看到这一幕的文天祥不由得微微摇头,他知道今天肯定要有人倒霉了,而站在文天祥身后的户部尚书谢枋得、吏部尚书汪立信、刑部尚书夏士林等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口,什么都不说。
“今天可是有一场热闹看了。”更远处的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忍不住低声说道。如果说现在还有谁保持在旋涡之外,恐怕也就只剩下翰林院刘辰翁和学士院邓光荐了,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清闲职务,自然不会有谁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邓光荐斜瞄了自己这个同伴一眼,旋即凝神声说道,“且不管有什么别的热闹足够吸引人,今天大朝会上肯定要讨论殿试、编撰书籍和挑选少傅的事情,这些事已经在京城上层传的沸沸扬扬,而和你我都有很大的关系。”
刘辰翁笑了一声:“对于天下大势来说,这些不过是小事,陛下如果想要解决的话早就已经解决了,没有必要拖到今天。今天陛下分明是想要集中这么多问题,趁着这个机会一举突破。”
“这个僵局,哪里是这么容易破开的。”邓光荐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的大殿,那高高的台阶、紧闭的大门后面,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心中又在想什么?
“老邓啊,”刘辰翁轻轻捋着自己的胡须,声音含笑,“朱熹朱子那一句发人深省的诗想必你还记得吧。”
看着似乎已经察觉出来什么的刘辰翁,邓光荐忍不住皱了皱眉:“朱子学富五车、诗词传世者也不少,某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