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画师升职手札(十七)终

南斐重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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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嫣引叶之仪坐定, 众妃持礼上前谒见,张太后对顾棠后宫一众莺莺燕燕提不起一丝兴致, 她们之中分别是谁家的嫡女, 分别生了什么恩恩怨怨,张太后并未耗费心机去打探。

    若是她们之间彼此勾心斗角越是厉害,东福宫只需在一旁偶尔煽煽阴风,就能逼顾棠与姚太后插手,姚氏二女焦头烂额至极, 反倒没有心思再针对他们东福宫。

    张太后不冷不淡点点头:“免礼。”

    姚太后和姚欢皆自称身体抱恙,眼下缩在各自的寝宫, 不同东福宫往来。

    谢嫣准备出嫁事宜的两个月里, 宫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楼蔓小产的孩子,原世界中就是顾棠借姚欢的手毒杀致死。

    谢嫣倒是能体会顾棠这种复杂的情绪,楼蔓不明不白趁着夜色夜会臣子, 已是触犯宫规。

    尽管有谢嫣替叶之仪作证,然而这件事对于顾棠而言,仍旧如一根埋在血肉里的鱼刺, 剔除不得也咽不下去。

    这根鱼刺混在骨血之中时时刻刻提醒他,纵然他顾棠坐拥天下, 可是在宠妃心中,再煊赫如帝王,除开身份地位而谈,实则连一个眼盲的臣子都比不过。

    再者,顾棠子嗣单薄, 登基数年公主生了几打,却不见一个皇子,他因此渐渐生出戒心。

    虽然姚太后施与他的养育之恩恩重如山,然而顾棠是个嗜好权欲的帝王,只可令他覆手乾坤玩弄旁人,如何能忍受枕边人算计他?

    那些尚未足月的皇子,均非出自姚氏的肚腹,姚太后遂属意姚欢暗下毒手。

    一代君主,怎能任由宫妇在宫中横行。他借姚欢的手既能拔除楼蔓种下的鱼刺,又能攥住姚氏一桩把柄,一石二鸟,没有再比这等筹谋还要更划算的买卖。

    楼蔓失子失宠,连带着那位模样打扮肖似楼蔓的良人,也一朝触怒圣颜,被罚去浣衣局做了贱奴。

    眼下风头正盛的嫔妃乃是姚欢堂妹,四月方被晋位的姚昭仪。

    宠妃、皇后、太后均出自姚氏,姚氏的风头一时无两。

    姚昭仪年轻气盛,又是姚氏长房嫡女,出身比二房的姚欢还要更高贵,为人处世自然跋扈。

    楼蔓作为前宠妃,没少遭她捉弄惩戒。

    原世界的楼蔓一一忍过这些羞辱,只希望待她翻身复宠,将昔日折辱她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原女主和原男主相爱相杀是最少见的任务类型,一旦遇到,任务完成难度会大大降低。

    顾棠最后死于楼蔓之手,原男主一死,任务也会就此终结。因此谢嫣如今唯一需要做的,则是护住叶之仪避开楼蔓的毒手。

    盘算间,谢嫣下意识抬眼朝楼蔓望去,她靠在椅背微歪了头,凄迷目光死死捆住叶之仪,眼底漫出神往又悲戚的感情。

    楼蔓放肆地隔着人海凝视叶之仪,不经意对上谢嫣投来的清冷目光,她瞳孔一缩,装作无碍咬唇偏开头去。

    原女主贪恋富贵荣华与叶之仪退婚,不听叶之仪的劝阻又一意孤行进宫中为妃,眼下更是不顾她这个正妻在侧,竟肆意妄为对叶之仪动起心思……这般不知羞耻,谢嫣也无话可说。

    叶之仪捏捏她鼓起的腮帮,从漆纹果盘里取过一枚蜜饯塞进她口中,忍俊不禁问她:“怎么生气了?”

    谢嫣将手伸进他袖口里,恶狠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驸马容颜风华依旧,楼良人方才一直盯着你,眼珠子都舍不得移开!”

    叶之仪又往她口里堵了两块糖糕,直把谢嫣塞得说不出话来,他撑着腮偏头静默许久。谢嫣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喝尽他递过来的茶水,咽下口中小食。

    他眉目却忽然绽开,满目骤然滋生的笑意,如苍空蓦然破开一丝剔透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出的微光晃得谢嫣神魂颠倒,他凑近她耳朵低语:“回府只给嫣嫣一个人看,你要霸着我看多久,就纵容你看多久。”

    手里的杯盏一个不察几乎跌出去,谢嫣慌忙稳住,脸颊却“腾”地涨红。

    他这绵绵情话自成一家,三言两语都是闺阁之内的调戏言辞,撩拨得谢嫣面红耳赤抵抗不得,终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归宁宴方开宴,顾棠踩着宫乐的拍子赶至,碍于皇室颜面,他不好冷落谢嫣,当着诸人面前赏了她一对朝贡来的琉璃酒盏。

    宝蓝酒盏杯沿镶嵌九颗异色的宝石珠玑,将之斟满酒水后,宝蓝色会慢慢褪去,而杯盏则逐渐变为血红色。

    谢嫣恭恭敬敬收下,迎他坐上上首,或许是今夜是楼蔓刻意为之,她置身的角落恰好正对着主位,顾棠抬眼间就能瞧见一身素丽宫裙、阖眸饮尽残酒的楼蔓。

    自她从冷宫搬回储秀宫,顾棠就许久未召幸过她。一来是不愿见她那张疯疯癫癫的脸,二来则是心中莫名涌起的的愧疚。

    着了月白宫裙的美人半倚黄花梨木桌几,酒至酣畅淋漓,她衣襟半开,露出一节精致的锁骨。

    楼蔓半阖的杏眼泛起两滴眼泪,眼角赤红艳艳,猝然撩起眼皮反望他,她醉醺醺随手拈过酒樽,扶住桌几一角徐徐站起来。

    她眼中倒映万千星芒,嘴角梨涡盈满喜意,翘起兰花指朝着他虚虚一比,痛快地喝干盏中琼浆。

    楼蔓的眼神愈加迷离,脚跟不稳跌回座位,伸出指尖茫然冲着面色难测的顾棠比比划划。

    心中因她筑起的堤坝迅速坍塌,顾棠凝视楼蔓羊脂般的肌肤,幽幽回忆起当日在东福宫里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

    兜兜转转一圈,他还是在东福宫重新寻回了她。

    谢嫣在一旁看得兴致颇浓,将将还情系叶之仪的楼蔓,眨眼间就似变了个人,原先从叶之仪这里收回的哀婉神色全数付与顾棠。

    顾棠被她刻意的勾/引摄去心魄,殿中妃嫔间的暗流涌动,他一概视而不见,一双深邃静幽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楼蔓,一刻也不愿挪开。

    按照民间习俗,归宁之夜谢嫣不得宿在宫中,因此夜里她还需同叶之仪在宵禁前赶回长公主府。

    张太后扛了几日的泪终是忍不住,她搂着谢嫣不觉潸然泪下:“以后无事多多来宫里陪哀家,也不知是哪些老腐朽定的律法,非逼嫡公主早早出嫁,叫我们母女分离!”

    谢嫣拍着她后背哄孩子似的诱哄她:“母后莫要伤心,长公主府距离皇城不远,母后思念嫣嫣,嫣嫣就常进宫陪伴母后。”

    张太后总算破涕为笑,她擦干眼泪还不忘叮咛叶之仪:“你可要好好护着嫣嫣,若敢勾三搭四叫她伤心,嫣嫣她还能与你和离去纳面首,左右无论如何,哀家必不轻饶你!”

    叶之仪谦恭一拜:“之仪谨遵母后教诲。”

    待谢嫣同张太后依依惜别坐上马车,叶之仪一个使力把她带到腿上。

    车厢顶置放着两枚银薰球和一盏纱灯,丝丝袅袅的香气自镂空的花纹里缓缓沁出,经火焰的灼烧,气味更加馥郁。薰香混着叶之仪衣袖间的墨香,一齐悠悠飘入谢嫣鼻尖。

    依偎在他怀里,谢嫣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叶之仪摆正她的头,“如今我是嫣嫣的,嫣嫣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谢嫣也不和他客气,捧着他脸装腔作势品鉴:“驸马的脸真是生得好——”

    她余下的话被他吞入口中,他黏黏糊糊半天复抬起头:“生得这么好,殿下会不会和离?会不会纳面首?”

    谢嫣双手抵在他胸膛,喘着气微弱回应:“有之仪足矣。”

    他终于满意,把玩谢嫣一缕耳发:“父亲和母亲捎了信过来,说是五月中旬就能回京。”

    谢嫣指节发紧,叶夫人本认准楼蔓做媳妇,而她却袒护心太甚将叶之仪抢过来做了驸马,他的官阶从此只能升至三品,明明满腹才华却于官场上永不得志。换做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喜欢她这样的新妇。

    谢嫣微垂眼眸:“你会不会责怪我,是我坏了你的前程倘若我尚未定你为驸马,或许你能青云直上……”

    叶之仪敲着她额头:“责怪。”

    “……”

    “嫣嫣你为何会这样想,我虽然年长你一轮,却从未爱慕过旁的女子,之前是我心甘情愿做你的驸马,如今是心甘情愿宠着你一辈子。”

    谢嫣素来招架不住他的情话,她埋进他怀里闷声应了一声。

    叶之仪翘起唇角宽慰她:“你不必在意楼良人,我们叶家同她没有半点干系。母亲和父亲都是好相处的人,定会喜欢你。”

    谢嫣勉强放下半个心。

    脑海里的任务进度条再次浮现,蓝色长条向后移动一分,完成度已过及格线。

    系统面板上的窗口投影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影子,上方的男子体形健硕,下头的女子眉眼柔丽空灵。

    楼蔓勾住顾棠的颈项,泪眼朦胧声声唤他:“圣上……圣上……”

    “总部对各个部门系统进行一次彻底升级,附加了投影效果,宿主目前所见的就是原女主和原男主的场景。投影功能目前尚不健全,可能会经常处于损坏状态,还请宿主做好相应措施。”

    谢嫣:“……”楼蔓和顾棠床笫之欢,她又能做什么措施!

    画面里的楼蔓眼角划过一丝冰冷精光,她闭眼消去眼里异样的情绪,咬唇哭道:“臣妾对圣上之心日月可鉴,圣上为何不信当日有个脸生的太监假传圣上口谕,说是要臣妾去画院取一幅图送到宣德殿,因画册价值连城不能声张,臣妾不疑有他按照他的指示换了宫女衣衫去取,跟着他前往画院。”

    她顶起被衾大胆地反跨在顾棠腰间:“臣妾与叶大人断得干干净净,他如今又是驸马,若臣妾与他真有私情,哪里还能赴长公主的归宁宫宴……”

    顾棠正被她拨弄得浑身舒泰,口中不住迎合她:“爱妃之心,朕如今已明了,明日你还是朕的昭媛。”

    楼蔓心中大喜,面颊上却泪水涟涟:“圣上待臣妾如此用心,是臣妾不知好歹,冷宫之事圣上已仁至义尽,臣妾不通礼数触怒圣上,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顾棠按住她的双肩往下坐:“朕不怪你,你今后仍是朕的宠妃。”

    谢嫣脸上表情犹如打翻五味坛,她复杂无比收回眼神,面皮黑得堪比叶之仪书房里的油墨。

    系统别扭解释:“意外……意外……”

    五月十八那日,叶氏夫妇的车驾千里迢迢终于来至京城。

    谢嫣出行前命浮笙上上下下将她的衣着首饰检查一番,她怕她的打扮显得太过年幼,故而特意挑了一副翡翠头面。

    叶之仪上手将她的翡翠首饰全部取下,提笔在她额间点了一枚金钱绿萼,他吻着她眼角道:“我的小姑娘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翡翠有些显老气,不适合嫣嫣。”

    谢嫣由他挑挑捡捡,等车舆行到城门口,瞧着过往神态各异的路人,她才勉为其难冷静下来。

    等了一个多时辰,一匹驴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马车上头盖着青布,帷裳亦由半旧的青布围起来。

    车夫和几位看守将士先跳下马车,手把手卷起帘子,搀扶里面二位下了车。

    为首的男子约摸五十多的年纪,额角一侧刺了鲸纹,两鬓斑白如雪。

    跟在他身后的妇人肤色蜡黄,颧骨高高凸起,瘦得形销骨立。

    他们隔着人海一眼看到谢嫣身旁的叶之仪,泪水夺眶而出:“之仪!”

    叶之仪大有触动,谢嫣领他避开过往路人,艰难地向远处走去。

    叶夫人一把抱住他:“我儿这些年吃了大苦!”

    叶之仪擦去她眼角泪水:“边境凶恶,苦的是爹娘和兄弟姐妹,之仪身处京城,并未吃什么苦头。”

    叶夫人泣不成声,半天抖不出一个字,叶家主责备她:“这般喜庆的日子你哭做什么反而惹之仪伤心。”

    “许多年未见之仪……我只是喜极而泣……”

    谢嫣递给她一方丝帕,叶夫人犹犹豫豫接过雪白帕子,这才注意到叶之仪身侧的谢嫣。

    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双目弯弯如同明月,颈项上戴着个银镶玉的项圈,笑起来的娇俏样子叫叶夫人见后,心中比蜜还甜。

    她伸出手指抖着嗓子问叶之仪:“这位是……”

    叶之仪揽过谢嫣肩头,展眉一笑:“靖安长公主顾泠嫣,之仪的妻。”

    靖安长公主……叶家主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封号实在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他在边关听说三子尚长公主,故而圣上特意开恩召他们入京小住数月。

    然而前来通报的将士,对出降之仪的长公主也不甚了解,因此他猜着大约是先帝留下的哪位庶出公主。

    “嫣嫣年幼,自小在东福宫长大,对叶府还不甚熟知,若她出了差错,还望爹娘多多包涵。”

    长在东福宫里的长公主只有先帝的嫡公主,公主下嫁罪臣之子乃是叶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想这次下嫁的竟是嫡长公主,叶家主瞠目结舌。

    谢嫣掩口瞟了眼叶之仪,而后笑道:“爹娘不必惊讶,父皇生前本就打算将之仪定为驸马,虽然坎坷些,但倒算是如愿以偿。”

    经她提醒叶家主才想起这么一桩陈年往事,昔日他领三子进宫拜见先帝,先帝见了他心中满意,就说要指给靖安长公主为驸马。

    他们两人之间的姻缘颇深,千帆过尽,仍是结成连理。

    叶夫人方至京城,就马不停蹄进宫谒见张太后。东福宫的人知她是叶之仪生母,皆十分友善恭敬,孙嬷嬷身为东福宫的掌事嬷嬷,亲自指引她入了正殿。

    正殿里隐隐传来女子哭声,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叶夫人迟疑着踱步进去,正正撞上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楼蔓双眼微睁,慌忙间装作不相识的模样,狠狠别开眼去。

    张太后高声赐座,宫人搬来张紫檀木圈椅,叶夫人恪守规矩缓缓落座。

    张太后翘起腿翻开一页佛经问:“楼昭媛还有什么话要说?”

    楼蔓克制心中的恐惧,颤颤顿首答话:“臣妾愿追随太后娘娘扳倒西寿宫,望娘娘成全!”

    张太后困倦地揉揉眉心:“哀家为何要帮你……你欲攀高枝从东福宫出去,今次又巴巴找上门寻求庇佑,哀家这里可不是收容猫猫狗狗的破庙!”

    楼蔓十指狠狠陷入手心,若非她没有姚氏和张氏的高贵出身,哪里会遭到这些人的羞辱!又哪里会在如梭岁月里丢掉她心心念念的之仪哥哥!

    想到自己被迫在顾棠身下夜夜婉转承/欢,与一群庸脂俗粉同享一个男人,楼蔓揪住心口几欲作呕。

    她恨!痛恨袖手旁观的张太后!痛恨践踏她的姚氏!最痛恨的当属夺取之仪哥哥的顾泠嫣!

    舌/尖被她咬出一点血珠,楼蔓吞尽血丝恭顺道:“东福宫深受西寿宫打压,靖安长公主也遭过姚氏女刁难。圣上如今动了将景阳公主的念头出降给娘娘侄儿的念头,倘若娘娘再不出手,只怕娘娘的东福宫永无宁日!”

    张太后听在耳中颇为心动,并未立刻反驳。

    张骜功绩卓著,张氏又是绵延百年的世家,姚太后和顾棠绞尽脑汁意欲削弱张氏势力。

    她手里虽然握着先帝的遗诏,然而只要顾棠不触犯祖宗之法,昏庸无道,她这改天换地的诏书也拿不出来。

    她沉吟许久,碍着叶夫人在场也不好明说,楼蔓不愧是从冷宫出来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较旁人而言出众得多:“臣妾深明娘娘之意,定不负娘娘青眼。”

    待楼蔓袅袅走开,叶夫人不可思议询问张太后:“方才那是……”

    张太后坦坦荡荡:“夫人曾经中意的儿媳。”

    叶夫人摇头颓然失笑:“是罪妇年少无知,将她母亲当做闺中手帕交,连带着也喜欢她。我们叶家一出事他们就落井下石,从叶家讨去的诸多好处罪妇也不愿再要回来……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罢。”

    叶氏夫妇在京中待了三月,过了酷暑便听从顾棠旨意重回边疆。

    临行前叶夫人偷偷将叶之仪拉至一旁:“娘瞧嫣嫣她……不像同你圆过房的样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叶之仪微敛眼睫,眼底浮起淡淡笑意:“她还太小,再等她大一些。”

    叶夫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放下,说教他道:“你自己有打算就好,娘还想抱孙子孙女,莫要拖个五年十年的,那时候你都老了,哪里满足得了她……”

    叶之仪揉着额角低笑:“看来爹同娘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叶夫人羞愤捶他一拳:“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几个兄弟姐妹里就属你一肚子坏水!”

    谢嫣送叶家主叶夫人出了京城,叶夫人拉着她手叮嘱:“娘还等着你们早生贵子,莫叫娘等太久。”

    谢嫣红着脸点了点头。

    秋天的长公主府渐渐冷下来,谢嫣时不时随叶之仪一同进宫,叶之仪去画院应卯,她就去东福宫陪张太后赏赏山水花鸟。

    楼蔓动作不停,跋扈的姚昭仪方怀了两月身孕,途经谢嫣第一次落水湖的湖泊时,竟然脚滑栽了下去,捞上来后人去了半条命,孩子也没保住。

    楼蔓在顾棠头上火上浇油,顺着这条线索竟然查出当日推谢嫣下水的竟是姚欢。

    系统剧情提示的也是姚欢所为,张太后大发雷霆,带着谢嫣去宣德殿大闹一场,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意就是她身为先帝正妻,竟受黄毛小辈毒害,在宫里再也活不下去云云。

    姚昭仪失子,走了当初楼蔓走过的老路,发誓要与陷害她的姚欢同归于尽。

    后宫失火,前朝还有老臣参奏他昏庸无道,不念兄妹父子之情。

    顾棠哪里都讨不到半点好处,焦头烂额之余,不顾姚太后的威逼哀求,终是废了后。

    光阴从指缝间慢慢溜走,宫里最碍眼的两位姚氏女一朝倒台,楼蔓再次成为顾棠专宠的宠妃。

    短短三年里,她从储秀宫迁去摆设最为奢靡的重华殿,宫里听命于她的宫人无数,甚至与朝堂的官员亦有勾结。

    楼蔓的兄长楼庭也靠着她做了个翰林院五品文官,官职还压了叶之仪一头。

    谢嫣时常接叶之仪出宫,他有一次也在画院旁守着,浮笙和齐安均去替叶之仪收拢画卷,谢嫣就在外头站着等他。

    楼庭举止间有些狎昵,甚至还想冲过来强吻谢嫣。

    谢嫣一脚踢上他命根子:“放肆。”

    也不知楼丽妃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胆大包天调戏长公主。

    谢嫣怕张太后和叶之仪烦心,压下这件事,只是从此以后不再撇开侍女独处。

    楼庭第二次差点轻薄她的夜里,楼蔓一身宫女打扮慢悠悠晃到东福宫来寻谢嫣。

    叶之仪领命和一众画师去苏州考察,张太后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长公主府,就留她住在东福宫。

    楼蔓姿态高雅地坐下,“殿下不请臣妾喝杯茶么……”

    谢嫣赤足缩在阴影里愤愤瞪她。

    从前的小姑娘已然长开,张太后年轻时便京中有名的美人,靖安承了她美貌,一眉一眼间也俱是风情。

    偏生她眼波澄澈,一副不谙世事的娇憨样子,娇媚与青涩交织在一起,竟叫人难以移开眼。

    楼蔓甚至庆幸是她亲手弄瞎叶之仪的眼睛,若非她亲手弄瞎,对着靖安这张脸,他再是不近女色,也会不自觉沉沦。

    楼蔓劝道:“殿下何必那般执拗?驸马从不进你的身,是宫里人人皆知的秘闻,他没有隐疾,这样做的缘由无非是看不上你。”

    谢嫣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她面色却凄然至极,咬唇不发一言。

    “你胡说!”

    楼蔓摊手笑得恣意张扬,宫里妃子她位分最高,母族楼氏又是不足百人的偏支小户,这样的出身根本不足以形成外戚势力。

    她乖巧善解人意,从不逾越过问国事,又大度地往顾棠身边推荐美人,顾棠越发赞赏宠爱她,因此也颇为放心。

    顾棠纵/欲过度,伤及身子,一时很难再有子嗣,楼蔓压下此事,不免生了借子的心思。

    “殿下过得这样凄惨,为何不考虑和离臣妾母兄官拜五品,比驸马的官职还要高,殿下不妨想想。”

    谢嫣泪如雨下:“之仪他才不会似皇兄那样无情!”

    楼蔓一颗心早已不放在顾棠身上,没所谓地摊手:“磋磨一个姑娘的光阴,同坐拥三千佳丽相比,殿下觉得哪个更不为人所容叶郎他对臣妾才是有情,你可知,在画院陪他更久的是臣妾”

    若是原来的顾泠嫣,恐怕早已对她此言深信不疑,然而叶之仪是什么性情谢嫣比他自己甚至更为清楚,哪里容旁人挑拨离间。

    “皇兄他才是真正的无情,你以为你小产是姚欢一人所为姚太后死前曾同母后说起过,姚氏三年前猖狂刁钻,姚欢害死宫中无数皇子,皇兄苦于没有物证,又值你不守宫规,便扯了你做替罪羊,你以为他也是真的依赖你!”

    楼蔓五官崩裂,她眼角微微抽搐,强忍着内心翻腾情绪,对谢嫣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她心中未尝不怀疑当初失子,究竟是否仅是姚欢一人所为,她身怀六甲,顾棠拨给她的人足以护着她诞下

    皇子,却还是害她痛失爱子。

    原来她自以为看破顾棠,可惜还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月至中庭,楼蔓走了数个时辰后,脑中又传来提示音。

    “原女主已成功对原男主投毒,

    任务进度已达百分之九十,请宿主做好脱离世界的准备。”

    谢嫣闭上双眼……终究一切又到了尽头。

    楼庭三番五次借机叨扰,直至叶之仪回京才勉强安分。

    原世界楼蔓对叶之仪下手的那日终于来临,谢嫣午时接到拜帖,楼蔓言说要于黄昏时分在宫里举办赏月宴。

    这种把戏骗骗小孩子还成,但骗谢嫣未免太有些不自量力。

    叶之仪不放心她:“她近日对你多有算计,不要同她相撞。”

    谢嫣的个头已从他的胸口长到及肩的位置,她安抚他道:“我在府里安置了侍卫,你不必担忧。”

    叶之仪眉目松软,在她唇上刻下一吻。

    往常她不在府里,叶之仪便会久坐于书房绘绘山水。

    谢嫣藏在他桌案下,趴在他温软膝头默默等着楼蔓。

    沙漏里的沙砾漏尽最后一粒,屋内忽然飘来一阵令人眩晕不已的香气,隔扇外被人一把推开,又被人从里猛地闩住。

    叶之仪疑惑道:“嫣嫣……”

    那人因这句话不慎踢到一处圆凳,稳住窈窕身形后,脚步疾趋至叶之仪身侧。

    叶之仪的呼吸渐渐平稳,斑斓衣衫摩挲过肌肤,又缓缓被她褪至脚踝。

    她柔柔手臂正要触及叶之仪脖子,满室灯火骤亮。

    张太后坐在矮榻上,暴怒拍案:“贱人!”

    楼蔓瞪大眼睛,她的手还保持着圈握的姿势,脑中轰隆作响——张太后怎会来!

    再看手下的叶之仪,他双睫一抖睁开眼来,眸中清明透亮。

    谢嫣艰难地自书桌下钻出身子,叶之仪搀她一把,扶她起身。

    张太后喝骂:“混账东西!亏哀家先前那般信任你,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正是败坏皇室名声!唆使楼庭调戏长公主,又自甘下贱勾/引驸马!你们楼家儿女竟都是这样低贱的货色!来人,拖她回宫,请示圣上!”

    她为了今夜足足准备了数月,支开靖安,稳住宫中诸人,又恰到好处将自己剔了出去,如何会一败涂地!

    楼蔓死死盯住谢嫣,胃里翻江倒海,心口有猛兽沸腾狂哮——是她!

    她妄图挣扎:“顾泠嫣!你好恶毒的心肠!”

    谢嫣踢开她:“就许你算计本宫,倒不许本宫回报你了。”

    叶之仪抚着她后背:“嫣嫣,让你担惊受怕了。”

    他目光深情,根本不似宫人口中对待靖安冷情冷心的模样。

    楼蔓不可置信瞪着他:“之仪哥哥……你不是……你不是……”

    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楼蔓衣衫不整被扭送至顾棠面前,顾棠盛怒正要治楼蔓与叶之仪的罪,急火攻心之余又加之她对他动的手脚,呜呼一声竟然昏死过去。

    太医断言他不出一年便会驾崩,姚太后日日洗面,然而宫中大事还需人主持,就由张太后代为听政。

    顾棠没有子嗣,大臣只得在偏支里寻觅合适人选。

    许是谢嫣在这个任务世界待的时间过长,当进度条满格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脏部位蔓延开来,她站不住脚跟,竟然双膝一弯跪倒下去。

    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去厨房里亲自熬了一碗羹汤。

    厨娘羡慕不已:“殿下同驸马爷的感情真是好……”

    谢嫣唇角泛起苦笑,她艰难地端起汤碗,一步一顿走向叶之仪的书房。

    眼里的泪水滴落进滚烫的汤水里,泪珠将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凄怆的白色。

    力气从她四肢缓缓抽离,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感觉都更加强烈。

    她快死了。

    可是叶之仪,谢嫣舍不得你。

    谢嫣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谢嫣想为你生儿育女,谢嫣想做你一辈子的眼睛。

    她缓缓推开房门,将汤碗重重搁在他桌案前。

    叶之仪倏地抬眼,空洞的眸子映出满室烛火,烛火里还倒映出小小的她。

    他从桌案后转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到桌案前,欣喜问她:“画得像不像?”

    白宣之上,一抹罗色身影跃然纸上,美人眼眸如星,唇色如血。

    他从不给人画像,今次却破例画了她。

    他其实画得一点也不像,甚至还有点丑,可是谢嫣却心满意足哄他道:“好看,之仪画的嫣嫣总是最好看的。”

    她话音方落,身子突然悬空。

    叶之仪将她抱在堆着厚厚宣纸的桌案上,低头呢喃道:“皇室里并无合适人选,母后催促我们早些生个孩子出来,”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嫣嫣你愿不愿意……”

    谢嫣抱住他的腰身泪流满面:“愿意,嫣嫣愿意。”

    他刮着她鼻尖笑话她:“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什么……不过在我面前,嫣嫣可以尽情哭。”

    他攫住她唇瓣,舌/尖一点点描绘她唇珠的形状,谢嫣搂住他脖颈柔柔回应他。

    他站在她双腿间,一个使力将她抱得更上,满桌宣纸瓷盒叮叮当当摔了满地,书房里顿时一片狼藉。

    叶之仪托起谢嫣的臀/部,将她抵靠在墙壁上慢慢品尝她口中香露。

    窸窸窣窣间,谢嫣肩头的衣衫被他指尖轻轻挑落。

    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如冬日皑皑白雪,雪白的腻色晃眼又细致。

    叶之仪纷乱的吻落在她锁骨处,右手慢慢抚上她肩头的红带子。

    一番折腾下来,谢嫣上身独剩了个裹肚,而叶之仪却依旧衣衫规整。

    谢嫣奋力打起精神,虚弱抵着他胸口:“这样不公平。”

    叶之仪打横抱起她放在矮榻上,他嘴角笑意郁郁葱葱,“那嫣嫣觉着怎么才是公平?”

    谢嫣抬手扯下他发冠和腰带,又揉乱他的衣襟,她微弱嘟哝:“还不够公平……”

    叶之仪放声朗笑,他笑声难得如此放肆,疏朗的笑声叫谢嫣也不自觉扬起嘴角,他贴住她脸颊闷声调弄:“你这样真是叫我不敢再对你下手。”

    谢嫣翻手伸进他里衣,咬紧牙关抬起头含笑道:“先发制人。”

    她拉下他脖子,在他鼻梁上留下绵长的一吻。

    叶之仪突然抖开一床被子将她从头到脚裹起来,他抱着裹成个粽子的她,拄着竹杖出了书房。

    “还是去内室更为妥当。”

    一路上不乏遇到些许侍女小厮,他们这身打扮,明摆着是个什么意思,下人上前不得于是纷纷垂着头避开。

    跌跌撞撞回到内室,叶之仪将她放到拔步床上,俯身覆了上去。

    谢嫣浑身又累又热,系统还在耳边喧嚣:“违/禁!违/禁!”

    谢嫣意识模糊地挥挥手:“你给老娘闭嘴!”

    再回神时,他仅着中衣,热烫的温度透过衣衫袭来,一时叫谢嫣有些茫然。

    她忘了如何主动,全由他引领她驰骋。

    叶之仪含住她耳垂:“怕不怕?”

    谢嫣精疲力尽摇头:“只要是你,嫣嫣就不怕。”

    他忽然沉身下来,与谢嫣额头相抵。

    谢嫣抱住他的手臂顿时一紧,连玉白脚趾也舒畅地蜷缩起来。

    他从她洁白额头徜徉至她嘴角,谢嫣腰肢被叶之仪握在掌心,滚烫的温度烧得谢嫣愈发神志不清。

    她已是强弩之末,魂魄快要从宿体中抽离。

    他擅长丹青的指节挑开她披散下的发丝时,也是清缓柔和的,谢嫣眼角赤红,双眼一眨泛出泪花。

    她不想离开,从未想过要离开。

    谢嫣带了哭音:“之仪、之仪……”

    叶之仪拭去她眼角泪珠,温柔如水地诱哄她开口:“叫夫君。”

    眼前漫出大片荼蘼花海,有人轻袍缓步向她走来,双袖盈满馥馥墨香。来人的身影穿过烂漫花海,伸手摘下一朵别在鬓边。

    谢嫣仿佛被人从海底抛至岸边,原先荡开的力气重新归拢,她猝然睁眼,叶之仪吻着她唇角,一手细柔抚摸上她的侧脸。

    她抬起突然盈满力气的手臂,心脏深处的隐痛不再,她竟是未脱离宿体。

    叶之仪动情地唤她:“嫣嫣、嫣嫣……”

    谢嫣潸然泪下:“我在这里,夫君。”

    系统:“发现未知程序篡改系统芯片!发现未知程序篡改系统芯片!脱离宿体指令出现故障,数据已交由总部调合,下个世界将恢复正常!”

    谢嫣:“所以你此言何意?”

    l-007:“宿主将会停留此世界,直至攻略对象死亡。”

    谢嫣喜极而泣,绕过三世悲喜,尝过万般相思,她终于能守着他一生长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盗版清清清清清明、风暴召唤的地雷(╯3╰)

    我对不起你们,睡过头了我去〒_〒肥章奉上谢罪

    下一章番外由包子+男主自白组成,明天会放防盗

    改了三四遍,翻了……绝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