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厂公从良政观(二十一)

南斐重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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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绡轿辇轮轴辘辘, 四角悬挂的车铃奏出金玉交相擦撞的悦耳鸣音。

    个头娇小的瑶绮,被十数个抬轿内侍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她心事重重仰头望着谢嫣, 嘴唇瑟缩了下。

    谢嫣察觉出她的视线, 怡然自得撩开帘子冲她笑了笑。

    瑶绮落寞垂下头去,捏住袄子在人群中驻足良久,忽而横心攥紧拳头拨开诸位内侍,鼓起腮帮停在她的轿辇旁。

    她呼出一口热气,隔着朦胧红绡压低声音问:“方才殿下重萃宫之言, 奴婢一字不差全部听入耳中,奴婢冒死问一句, 殿下……与正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嫣放下怀中宣铜兽头鼓炉, 双手轻巧一泛比出个手势笑答:“本宫与易霄之间,大约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欲借本宫之势入主乾坤殿,本宫便也存着将计就计的打算, 顺道将他纳入朝华殿迷惑世人。”

    瑶绮呼吸一窒:“这可不当胡扯的……殿下先前几个月,明明对正君情真意切,如今突然变卦……难道果真是因为您受了姬赢挑拨才如此?”

    “瑶绮, 本宫且与你理一理个中条理,”谢嫣曲起指节不厌其烦轻叩扶臂, “若今后你嫁与的夫君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整日挖空了心思算计你的家世性命,你可还能够念着那点感情对他予取予求?你口中那位清傲出尘、清心寡欲的易正君,便就是这样活脱脱一个伪君子。”

    瑶绮今夜亲身体味数重刺激,乍闻谢嫣此言, 不堪一击间足下又是一阵虚晃,她伸手扯住红绡垂下的璎珞,才勉强支撑着身子,瑶绮骇然道:“这几日正君屡屡与殿下言欢,皆被殿下不留情面责打出去,现下还靠在榻上养伤,实在不似殿下口中形容的那般绝情寡义。”

    未出阁的姑娘家往往思慕的,大多是易霄这种浑身风华气度绝然的“正人君子”。

    似姬赢这种肩负一身骂名的奸滑宦官,就算史书汗青刻意抹去他的姓名,亦永远无法洗刷他铸下的累累“罪证”。

    男二人设如此极端,故而原世界里纵然姬赢为林熹微殚精竭虑,捧出一颗鲜活真心,仍只能沦为原男主和原女主的陪衬。

    易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手腕远胜其父,他深谙欲取故予的道理,原世界迷惑得付灵嫣为他抛弃帝王大业,远贬关外受尽背井离乡之苦,永世不得回京。

    朝华殿中一众宫人,皆被他收拢诱惑,连一向睿智沉静的瑶绮也为他再三开脱。

    谢嫣胸腔里无故生出一股子无名火,常言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姬赢即便再如何洁身自好,恐怕也不抵一个口蜜腹剑的易霄来得更让人信服。

    她抚掌呵斥瑶绮:“本宫瞧你是被易霄迷昏了头,他与易丞相里应外合意图谋逆之事,本宫早已心中有数,你身为本宫的贴身女官,竟一个劲胳膊肘往外拐,百般替他遮掩。母皇为帝几十载,常常教导本宫切不可放任下人插手主子意愿,你如今帮着外人指责本宫,倒显得你才是正经主子……瑶绮,你不必再侍奉本宫,干脆改去伺候他吧!”

    瑶绮一双杏眼立时溢满泪水,她神态凄惶拦住谢嫣轿辇,跪下不住叩首请罪:“奴婢绝无违逆殿下之意,奴婢跟在殿下最久,自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只恐殿下一时受人蒙蔽,才忘了规矩顶撞冒犯殿下……不论殿下说什么,奴婢往后定言听计从,再不为正君开脱……求殿下饶了奴婢这回!”

    谢嫣打定主意命她记下这个教训,遂只淡淡打量瑶绮一眼,抬手唤内侍起轿。

    骤然重回宿体,加上又将瑶绮训诫一番,望着周遭陌生又熟悉的布置陈设,谢嫣只觉四肢尤其疲倦。于是吩咐几个宫女备好浴汤,先行洗去一身寒气。

    温泉阁笼着几层厚重帷裳闷了一刻钟,谢嫣揭开帘子弯腰跨入屏风时,只见四周白雾弥漫,游移热气绕指缓缓氤氲开来,朦胧景象令她险些辨不清方向。

    身子沉入水中浸泡许久,谢嫣突有所感扭头看向替她擦洗脊背的宫女:“本宫这些时日,统共沐浴过几次?”

    朝华殿虽小,传个信儿却恁得迅猛,譬如眼下殿下回宫还未满上一个时辰,瑶绮姑姑被责罚之事便迅速传遍整个朝华殿。

    瑶绮乃是殿下身边最得欢心的女官,如今一朝触怒殿下,也只能含泪认命去暴室领罚。

    小宫女吃了瑶绮这个前车之鉴,应付起谢嫣不免比往日更加谨小慎微,她一五一十如实招来:“自打殿下搬去偏殿,统共就沐浴过三次……次次还不允奴婢们贴身服侍。”

    谢嫣触上胸口的手指堪堪止在半空,她掩嘴咳了声,装作不经意再次确认:“不允贴身伺候?”

    “喏,每次都将奴婢们一一打发出去,殿下许是处理朝务太过劳累,便记不清前几天的旧事。”

    谢嫣揽了揽水面上漂浮四散的花瓣:“是有些记不清。”

    腰后似乎还残留姬赢掌心几分力道,她俯观水面倒映出的模糊身影,禁不住漾开眉眼。

    谢嫣当日多次叮嘱他勿要占她便宜,私自沐浴看了她的身子。不料姬赢明面上嗤之以鼻,背地里却阳奉阴违,洗过一次尚算除尘,洗了两次勉强是爱洁……可逐去宫人亲力亲为洗了第三次,又是个什么情况……

    她心中忽然雀跃至极,连语气都不自觉携了丝喜意,谢嫣嘱咐宫人守在殿外,提起裙子推门跳入书房。

    执行过数个世界,经历数重苦甜交加的人生,谢嫣已不是当初那个凭着一腔热血,枉顾合同条款,莽撞提刀刺杀npc的青涩新手。

    那时的她只是一缕游荡于世间的孤魂野鬼,不知何谓情爱,也没有一颗为一人忍下彻骨寂寞,坚韧独行的决心。

    他们这段感情,就如同掺杂着蜜糖的鸩酒,明知酒中有.毒,谢嫣仍是贪图那点香醇甘甜,一味放任自己沉沦。

    与他纠缠几生几世,她再无当初洒脱自如自言十个世界一过,即刻与他相别两宽的豪情壮志。

    第八个世界结束、再是第九个、第十个,然后她与他……彻底分道扬镳。

    可是那又怎样?若由于不能善终而因噎废食,她依旧还是那只懦弱懵懂的孤魂。

    谢嫣不是w-487,定然不会步她后尘,害自己之余也连累了他。

    她这辈子不会再对旁人动心,一旦任务结束回到生前,待亲手结果当初毒.死她之人,便守着这点念想踏踏实实过完余生。

    谢嫣思索得甚是入迷,以至于她点亮瓷灯的那一瞬,并未留意帐幔后幽幽矗立的高大人影。

    她解下锦裘随手搭在屏风上,坐在案前摊开一卷空白画轴细细描摹,鼻尖将将蘸了点浓墨,肩膀上没由来一重。

    两袖盈满绰约香气的易霄紧挨着她坐下:“听闻宫人争相宣扬殿下今日处罚了瑶绮,且这口角之争还是因霄而起。”

    谢嫣囫囵兜手罩住玉管狼毫,她极力忍下一手捅烂他子孙袋的冲动,往右侧挪开一丈距离,斜眼上上下下睨着他道:“夜已深,正君怎的还不去睡?”

    易霄翘起薄唇,抬手罩上她那只温软芬芳的手:“殿下不与霄同寝,霄何敢一人独眠。”

    谢嫣皮笑肉不笑咧开嘴角刺他:“正君独卧四个月,哪里还会在乎这一时。”

    他皱眉扳过谢嫣脸庞:“殿下还在纠结此事?鱼水之欢唯有情之所至方可一试,怎可胡乱与人欢好?”

    “所以正君自打被本宫撞破私情后,遂与本宫情之所至了?易霄!你当我付灵嫣是傻子不成!”

    易霄和煦神色微微扭曲:“霄……”

    纵观承元帝三千后宫,尽管娇媚者不在少数,却没人像他这样一口一个“霄”惹人烦不胜烦的。

    谢嫣挥手令他退下:“罢了,你先下去,若再有下次未经通传冒然藏进书房打扰,本宫定不轻饶。”

    今夜看来并不是出手的恰当时机,易霄只盘算着躲进来碰碰运气。

    父王留下的那些兵马已准备随时整装待发,付灵嫣发了疯似的推拒他,易霄接近书房、骗她心甘情愿献上军事布防图未果,于是摸黑趁宫人懈怠时机,钻入书房翻捡她信札柜橱。

    翻了两三个抽屉,披着一袭沾染凉凉月华锦裘的付灵嫣骤然推门而入,易霄情急之下,只得溜入帐幔后静观其变。

    他左等右等也候不到她处理政务,翻出军机要件。

    这心思缜密的九殿下,今夜不知怎的,神色极为舒缓,竟踏着轻快步伐,飘至桌案前,悠悠挽袖点亮瓷灯。

    她宽下笨重锦裘,露出里头掐金丝的罗色常服,她系着一条十二色见裙,细腰用一根帛带竖起,越发显得身形单薄清瘦,姿容神态犹如怀抱桂草兰芷渡云涉水而来的神女,由火光淡淡一扫,颇令人目眩神迷,不可逼视。

    易霄深知付灵嫣是个标志美人,何况这美人功成名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将这带刺儿的美人收入囊中,倒也不委屈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梨落迟夏宝宝的两个手榴弹和一个地雷,感谢风暴召唤宝宝的地雷,给你们一个大大的mua~

    下章结束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