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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太学风波之后,金吾卫便将那太学学宫封闭三天,恨不能将内部掘地三尺,来寻那刺客相关的蛛丝马迹。
学宫重新开放之后,到处书卷散乱、案几横杂,真是一片狼藉。几位老儒吹胡子瞪眼,连称“有辱斯文”,但执金吾卿任宏接了天子旌节,早已远赴益州传旨去了,便也躲了这些儒生的唠叨。
太学重开之后,杨熙便作为真正的学子,到这太学当中上学来了。虽然换了学习场所,但因是博士弟子,大多还是跟着丹夫子学习,只是偶尔才旁听别的博士、大儒讲课。
唯一的不同是,每日午后,学子们须得放下书卷,去那祭坛、校场之上,学习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也就是祭祀礼、抚琴、射箭、驾车、书法和算数。这抚琴、书法和算数均可在室内进行,但射箭、驾车和祭祀则非要去校场、祭坛不可。
原本这太学之中,仅仅教授“五经”,学子只需读书即可,但后来经过大司马王巨君的极力主张,天子下诏“复周礼、习六艺”,便将这君子“六艺”也变成了必修科目,同时,除了射策取士、察举孝廉之外,又增设“秀才”一科,让这擅长六艺之人也有晋身之阶。
“秀才”者,便是指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就算读书不行,作不得文章,有其他方面的奇异才能,也可因此出仕做官,比如能日行百里的健走之人,或能御九驷的善御之人,百发百中的善射之人,都可以通过“秀才”一科脱颖而出,为国家所用,所以这“六艺”学习,众人也都是趋之若鹜。
毕竟这些学子都是少年,能够暂时摆脱枯燥的经书,从事一些体力活动,又有谁不愿意呢?
看着走在校场之上的少年学子,个个都是朝气蓬勃,杨熙心中不禁暗暗敬佩这大司马王巨君的深谋远虑,若这分科取士能够发扬光大,竟是要把文武贤能全部搜罗,皆为国家所用了。
当然,实际操作当中,这三科出仕名额,究竟会被什么人拿了去,之中又有什么龌龊,却是难以想象了。
用若虚先生的话来说,从无到有,本就是了不得的创举。即便这些举措有若干弊端,有若干不易推行之处,不能见容于如今这世道,但总算是走出了尝试的第一步,或可寄希望于来者。
长此以往,这华夏大地之上必有贤能辈出、量才是举的那一天,只盼在那渺远的未来,还有人能记得如今开创先河的祖辈吧。
杨熙此时突然想起,自己虽然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大司马王巨君其人。按理说这大司马虽然没有太常的实衔,但是在他的官衔之后,还有一个“领太常事”,目前太常卿缺位,他便应该算是太常署的领袖,太学的宗师,为何那天太学祭祀,他却也没有出现?
真是奇也怪哉。
转眼之间,众人已经来到了校场之上。深秋的寒风吹过,杨熙顿时身上一凛,不再胡思乱想。
今日的课程是教授御术,竟是由太仆署骏马监的司御史亲来教授。这司御虽是小官,但也是六百石的官员,让一个官员来给一群白身学子上课,可见太学规格之高,朝廷的重视果真不是一句虚言。
这司御姓秦,驾着一辆驷马轩车在校场之上奔走一遍,然后便令学子们分别上车试御,他却在车内指挥,指出学子的谬误之处。
可是问题在于,驾车在校场奔走一圈需要两炷香时间,等待学习御术的学子却有二十几人,若是依次上车,总有人会排不上号。这秦司御看过学子“照身”,便让十余名“诸生”在旁等候,却让五六名“弟子”依次上车驾驭,在校场之上往来奔驰。
各位“诸生”平素便受尽不公待遇,此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在旁等候。杨熙心中过意不去,便故意排在最后,想着快些试御完毕,也好给“诸生”们多留一些时间。
但是杨熙初次御车,却不习车性、马性,虽然也学了几个喝御马匹的口令,但不知该如何操缰,一时御车御得乱七八糟,四匹马儿趋进趋退,车子颠簸不已,差点将他摔了下来。虽然想要节省时间,但是倒比其他“弟子”慢了不少。
看他御术生疏,空耗时间,各位“诸生”顿时鼓噪起来,不满之情均是溢于言表。杨熙满脸羞愧,连忙跳下车来,就要将缰绳交给其余“诸生”。
但没想到那秦司御把眼睛一瞪,喝道:“乱嚷什么?他还没有学会,须得再御一圈!你们先等着!”
杨熙大觉不妥,连忙道:“秦司御,在下御术生疏,没得耽误了众同侪的功夫,还是让他们先来吧。”
“诸生”也都叫喊道:“对呀,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先让‘弟子’上车也就罢了,总要让我等试御一次吧。”
秦司御看着“诸生”你一言我一语,在那里愤愤不平,顿时心中厌烦,道:“今日‘弟子’们若不能全部学会御术,你等就别想上车!”又指着校场旁边马棚道:“那边有几匹驽马,你等要是闲得无聊,便去学习乘马,先熟悉一下马性也是好的。”
这个时代,乘车的都是达官贵人,乘马的都是粗人武夫,这秦司御这般说话,便是暗讽这些“诸生”没资格乘车,只配乘马了。
“诸生”一时大哗,有人愁眉苦脸便走去乘马,还有几名性子刚烈者拂袖便即离开。杨熙见那去乘马者有自己的好友王愈,顿时更觉过意不去。但这秦司御向着自己说话,又是教授御术的先生,自己也不能与他翻脸,脑中一个转念,便也跳下车来,对这秦司御做了个揖道:“熙资质驽钝,却正是那不熟马性者,合该去学乘马。”
说罢,便与几名诸生一起去牵马匹。
这秦司御见杨熙如此不识好歹,当时便要发作,但一想到“弟子”之中非富即贵,便先耐着性子问道:“这人姓甚名谁?是谁家子弟?”
旁边有认识杨熙的,连忙说道:“这位名叫杨熙,字延嗣,是礼官大夫杨洵的弟子。”
这礼官大夫杨洵之名,秦司御当然听过,知道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不由得暗自庆幸,亏得方才没有发作出来。此刻杨熙已去,其余“弟子”也已试御一轮,秦司御只好让剩余“诸生”上车试御,一时间“诸生”皆是欢声雷动。
“杨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值得结识一下。”一名高大“弟子”微微一笑,也向那马厩走去。
秦司御一见又有“弟子”与自己别上苗头,顿时怒向胆边生,刚要发作,突然看清那人是谁,顿时闭口不言,悻悻地教‘诸生’御车去了。
却说杨熙一半是看不惯这这秦司御所作所为,一半却是因他确实不熟骑御之术,与其在那驷马轩车上折腾,还不如从乘马学起,先熟悉马性,再学习御车。
此时他与王愈两人共牵一马,互相扶持学习御马之术。杨熙从小身体病弱,并没有多少乘马的机会,此时一试,御术比王愈还要差了不少,虽有谦古帮忙牵马,他坐在鞍上摇摇晃晃,也是坐不稳当。
他正牵着缰绳,胆战心惊地研究该不该打马前行,突然前方走来一个年轻人,虽然一身布衣,但身材高大伟岸,轩朗俊逸,面白无须,一双桃花眸子隐带笑容,向他拱手道:“延嗣兄弟有礼了。”
杨熙见有人与他见礼,连忙下马拱手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这王愈见了这人,顿时吃了一惊,口中嗫嚅道:“宗。。。宗兄。”但是看到他正在向自己使眼色,便闭口不言。
年轻人笑道:“我叫王宇,字太宇,与谦古贤弟是远方宗亲。今日见延嗣兄弟仪表不凡,便想与你结交亲近一番。”
杨熙脸红道:“熙御术不精,却让王兄见笑了。”
王宇笑道:“君子之所谓贤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谓也。”
这个王宇真是太会说话了,一句话便让杨熙觉得心结顿开,不由得对他大生亲近之感。
然后又见王宇从袖底顺袋当中掏出一样物事,递到杨熙手中:“初次见面,无物可赠,这个小玩意儿或许能解延嗣之难。”
杨熙定睛一看,这王宇手中拿着的,是两个黄铜铸成的圈子。
“这是...”杨熙仔细看那铜圈构造,只见那铜圈做工精致,上面结着皮索,既韧且长,却不知有什么用处。
“这东西叫作马镫,却要这样应用。”王宇一边解释,一边将那皮索结在马匹鞍鞯两侧,两个铜环全部垂在马腹下面。
然后只见他扶住马鞍,伸脚蹬住一环,轻轻一踏便飞身上马。只见他双脚各踏一个铜环,口中呼喝,手上操缰,那马趋进趋退,指挥自如,偏偏马上之人却稳如泰山。
没想到这小小铜环却有这样的妙用,杨熙不禁拍掌称赞,深觉这王宇是个妙人。
却说这御马之术,全凭腰腿劲力,若是身体虚弱,双腿便夹不住马腹,马儿纵蹄奔腾之时,骑士便有摔下来的危险。所以想要骑御马匹,也需身强力壮,那在马上能够持械操演、弯弓射击的骑士,更是需要经年累月的锻炼。
但此时有了这叫做“马镫”的物事,不光骑御变得简单,便是新手骑士,在马上也可空出双手,操演刀枪弓箭,而不至于跌落下来了。
有了这马镫之助,杨熙练习骑术可谓事半功倍,不几日便可纵马驰骋,继而学习御车之术,也是水到渠成,容易了许多。
但最让他高兴的是结识了王宇这个朋友。此人家学渊源,不独六经、六艺,对那辞赋杂学也是精通无比,想来必是贵人家的子弟。不过他从未对杨熙夸耀家世背景,杨熙便也并未刻意打听,毕竟同在太学,总有一日便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