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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静寂之际,正是偷偷摸摸溜出门的绝佳好时机。
将身上的黑斗篷拉严实了,裹在里头的人儿自殿内探出脑袋来,前脚才迈出一步,便被一道忽然响起的嗓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公主你三更半夜的是要去做什么?”
在那黑斗篷之下,可不就是大齐国最为年幼的十三公主姬雅芙,见自己被婢女给发现了,慌忙侧过身去做了个静音的动作,“声音轻些,琴姑姑才歇下,你莫要将她给惊醒了。”
闻言,婢女甚是无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的身畔,压低嗓音道:“既然知晓琴姑姑刚歇下,那公主您穿的这副模样又是要去做什么?”
“我……我没有要去做什么呀,只是今夜有些失眠了,睡不着,所以想着要去外头走一走。”
说起话来都不连贯,明显是在撒谎,对于从小便在她的身畔服侍的婢女而言,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语戳破她的谎言:“出去走一走也需要穿着斗篷么?公主您就莫要骗奴婢了。搀”
“即便是皇宫,夜里外出也是不安全的,我的好公主,您还是快些回到寝殿中歇息吧,若是您实在睡不着,那奴婢给您讲个故事如何?”
一听她要给自己讲故事,姬雅芙立马便不乐意了,插着腰拍拍她的脑袋道:“本公主今年已经十五了,再有一年便要笄礼了,岂会还需要你讲什么故事!”
看她硬是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婢女不由笑出声来,“是是是,我的好公主便要是个大人了,但是公主,夜里出门真的不安全……”
“好了好了,你怎么同琴姑姑一般唠叨,我的耳朵都要被你们说出老茧了!”姬雅芙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以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得已退了一步,道:“既然你不放心,那便随着我一同去吧。”
“公主是要去哪儿?”看她面色有几分严肃,婢女心下不由升起抹不祥之感来。
姬雅芙不想再多浪费时间,提着宫笼便往前带路,“废这么多话做什么,跟着我来便成。”
后宫之中,向来是尔虞我诈,杀人于无形之中,如此经年累月下来,也不知到底积了多少冤魂,饶是年长的宫人亦是不敢在夜半时分在外头瞎转。
看着自家公主一手挎着着篮子,一手提着宫笼,轻车熟路的样子,婢女心中害怕之余更是疑惑,难道公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偷偷溜出寝殿了?
不过饶是婢女如何地猜想,也决计不会想到姬雅芙带着她到达的目的地,竟然会是一座很少有人问津的地牢!
这地牢建在此处已是有些年头了,自外头看便相当地荒凉,伴随着夜半冷风瑟瑟,还时不时地发出‘簌簌’的诡异声响,牢外原本应当执勤的侍卫也不知去何处偷懒了,如此便更显得可怖非常。
婢女忍不住摸摸发凉的手臂,不断地向姬雅芙靠近,“公、公主,这儿一个人影也没有,诡异地很,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要回你回,我是来办正事儿的。”一下便挣开婢女的手,姬雅芙落下一句话便提着宫灯走进了地牢之中。
朝着黑漆漆,凉飕飕的地牢里看了好几眼,婢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心来跺脚道:“公主您等等奴婢啊!”
提着裙角急匆匆地赶上去,寻着灯光赶到姬雅芙的身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来到了一间牢房前,将宫灯搁置在脚旁,朝着里头不断地张望,“喂,你在里头么?”
没有任何声响,姬雅芙等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奇怪,便提起了宫灯,往里头照去,虽然灯光甚为微弱,但只一眼,便叫身旁的婢女失声尖叫了出来:“啊——鬼呀!”
在那昏暗的灯光之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横躺在其中,而最为可怖的是他浑身上下皆是鲜血淋漓,这血一路而下流淌,甚至都流到了牢房口,咫尺间的距离,便能被那殷红的鲜血所沾染。
姬雅芙心中一凛,兀自掐了下还想要尖叫的婢女一把,“闭嘴,他不是鬼。”
“可是……可是公主,他浑身都是血,便算不是鬼,也已经死了吧!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牢房阴气森森的,晦气地很呀。”
再次挣开婢女拽着她的那只手,姬雅芙提着裙边四下里寻找着什么东西,婢女早已被牢房中的人吓得七魂失了三魂,见自家公主依旧保持一副淡定非常的模样,只得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公主你在寻什么?”
“看看有没有钢丝。”姬雅芙一面寻着,一面回着她的话,忽而眼前一亮,几步上前去,在一角落里找到了一根足有两根手指这么长的钢丝,重新回到牢房前。
若不是亲眼所见,婢女真是要被闪瞎双眼了,真是打死她她都不信,自家的公主上得了牢房,下得了开锁,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公主殿下么!
完全无视婢女惊恐万分的目光,在费了好大劲才解开了锁之后,姬雅芙不顾地上所流淌的一滩血,径自便奔向了躺在地上之人,一手按上他的肩膀将他给半扶了起来。
即便灯光是如此地昏暗,但姬雅芙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面容之上,那双在宴席之上让她一望万年,再也无法忘却的眼眸,一片空洞,竟是被活生生地挖了去,现下依旧在向外不断地淌着血,流了一脸!
饶是她如何地淡定,在看到此景时,亦是有些慌了手脚,颤抖着手慢慢地抬起,挪到他的鼻尖前,很弱,很弱的呼吸,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叫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愣着做什么,快些将篮子拿过来!”但即便他尚且还活着,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却是叫她再次揪紧了心,尤其是他的体温冷到刺骨,让她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来。
没法子,婢女只得提着篮子,点起脚来,小心地踏着鲜血来到了她的身畔,在看到那张被挖了眼的面容之后,婢女吓得都要尿了,颤抖抖地将篮子递了过去,“公、公主,这人……是谁呀?”
能被关入这么个无人问津,鸟不拉屎的地牢里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而且还被虐待成这般模样,她如何想都想不透,自家的公主到底是在何时认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作为娇生贵养的公主,姬雅芙并不怎么会医术,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带来的药全都往他身上灌,他身上的衣衫已破烂到不成样子,她随手那么一撕,便撕下了大半。
随着撕衣的声响打破寂静到诡异的牢房,婢女重重地吸了口凉气,撑大了眼眸,结结巴巴道:“公、公主,你……你怎么可以撕了他的衣服!”
哎哟喂,她家公主殿下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女儿家该有的矜持与廉耻呀,便算是换做寻常的姑娘家,也不敢如此放.荡,又何况她是一国公主呢!
“不撕了他的衣服,我又如何知晓他哪里受了伤,又要如何上药。”姬雅芙忙得不可开交,直接便松了她一个白眼,将宫灯放得近些,以便于她可以看清他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
不看不知道,只知他流了很多的血,但撕开了衣裳才知晓,原来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尤其是手臂处,不知被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给活生生割下了好几块肉!
将能用的药粉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姬雅芙转而将目光落到旁侧婢女的身上,果断道:“将衣服脱了。”
“啊?公主,奴婢只有十六呀,即便是身处皇宫,但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去,嫁个好夫君……”惊恐地以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前,婢女开启了哭丧模式,说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闭嘴!”直接将一个空瓶子塞到了她的口中,姬雅芙忍着要暴揍她的念头,一字一句地道:“我是要用你的衣裳给他包扎,他的衣裳破成这样,如何还能再用,你这小脑袋,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原来不用牺牲她的清白呀。婢女立时便破涕为笑,二话不说便褪下了衣裳,交到姬雅芙的手中。
大致地包扎了一下,虽然她的手法很不娴熟,但总算是止住了他身上的血,虽然不忍心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在他那空洞洞的眼眶处,轻声道:“我会救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不可以死。”
取出了怀中的罗帕,在他的眼眶处撒了药粉之后,再以罗帕包扎起来,姬雅芙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虽然依旧凉地刺骨,但她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手心处,有那么一丝丝的温度在回升。
虽然很微小,但足以证明她的救治是有效的。终于舒了口气,而一旁的婢女见她可算是停下了动作,便以胳膊肘撞了撞她,“公主,天色已经很晚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叫琴姑姑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而且她贵为公主,又是女儿之身,这般毫不避讳地抱着一个男子,即便这个男子现下如同死人般,但不论怎么说他都是个男的,这可是要坏了她的名声呀!
“我知道了。”此处毕竟还是地牢,她的身份不适合在此逗留太久,若是被人发现她便算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应下之际,她便解开了身上的斗篷,包裹在他的身上,再慢慢地将他放置在地上。
“这儿阴冷非常,连个能盖身子的东西都没有。”环顾了下四遭,姬雅芙不由蹙上眉来,还想要再做些什么,便被身畔的婢女眼疾手快地给拦了住。
“我的好公主,真不是奴婢危言耸听,且不论会不会被琴姑姑发现,若是现下闯进个人来,公主您的清誉可就全毁了呀!公主您若是实在不放心他,那咱们可以过几日再来看,现下先回宫去好不好?”
侧过首去,姬雅芙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不由抖了一抖,“碧儿,我要你在此发誓,回去之后绝不与任何人提起今夜之事,否则便天株地灭,不得好死!”
“这……公主,这毒誓未免也太……”太严重了吧,她缄口不语便是了吗,干嘛发那么狠的誓!
“不然我便不回去。”见她不应下,姬雅芙干脆便耍起无赖来,直接便坐在了地上,大有一番今夜要在此睡觉的势头。
迫于无奈,名唤碧儿的婢女只得发了个毒誓,姬雅芙才算是勉强同意,跟着她一道回去。
在临走之际,姬雅芙小心地来到他的身畔,在他的耳畔低声细语:“我还会回来的,不过我希望下次回来时,你已经能活蹦乱跳了。”
回宫的路上,碧儿提着宫灯,走得飞快的同时还不忘小声询问:“公主,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他是自郑国来的。”虽是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这一句话,却足以叫碧儿倒吸了口凉气。
从郑国来的,不就是前先日子被曹将军带回宫中供皇帝把玩的俘.虏么!公主殿下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三更半夜地去地牢中,救治郑国的俘.虏!
无视碧儿的惊愕,她心中清楚地知晓,他叫萧问期,乃是郑国颍川王最为宠爱的儿子。
——
碧云天,黄花地,雁字排行,清风徐来,花香氤氲,正是出行游玩的好日子。
但饶是这般的好天气,对于苏念而言,却如同鬼蜮,只因——面前有张欠抽到极致的脸!
慕白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了,以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渍,好半晌才算缓过神来,“我没有听错吧,向来*炸逆袭到天的苏小爷竟然不会骑马?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老鼠爱上猫的节奏么?”
苏念咬牙切齿地一马鞭甩过去,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了开,“你真当小爷是开外挂的,什么都会么,小爷便算是不会骑马又怎么的,这世上便没有小爷不会的东西,只需学个一时半会儿的,便能将你甩出十万八千里远!”
“错了,这世上还有一样,是你决计不会的。”伸出根手指头来,悠悠地说出三个字来:“生孩子。”
“咳咳——”苏念一个没忍住,差些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死,对眼前这个笑得春光灿烂的家伙,表示深深的无力,扬扬手道:“你赢了。”
侧过首去,将目光落在于一旁悠悠然看戏的姬殊晏身上,“一大早出来骑马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她可不相信,姬殊晏这人会闲到发霉,想着要带着她与慕白一起出来遛马,这家伙每做一件事情,都是非奸即盗,带有盈利性的。
“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猎了,为了能在秋猎中拔得头筹,所以我便约了殿下出来练练马。”不用姬殊晏解释,慕白已经哔哔巴巴地讲了一大通。
苏念带着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他的小身板,嗤声道:“你?拔得头筹?我看我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不信?那好,你不是说你学东西只需一时半会儿么,那我便等你这一时半会儿,待你将马术熟练于心了,咱们便来比试一番,若是你输了,日后便要唤我大哥!”
一挑眉,直接掐断他的话,“若是你输了,便给我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不许反抗!”
“成交!”
姬殊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俩近乎于孩子般的赌约,忍不住笑道:“小淫贼,小白的马术即便是在军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即便你的领悟能力再高,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地便胜过他。”
白了他一眼,苏念将腰板挺得直直的,“不试一试又怎知不会赢。”顿了顿音调,她眼咕噜一转,笑吟吟地看向他,“不知殿下的马术与小鲜肉相比,谁更胜一筹?”
“我的马术便是殿下教的,你说谁会更胜一筹。”慕白不置可否地哼哧了声。
一听这话,苏念两眼顿时大放光彩,立时便扑上去抱住姬殊晏的胳膊,“殿下,我未来的幸福生活就全权交由你的手上了!”
“如此本宫可是有何回报?”没有收益的买卖,他可是从不做的。
闻言,苏念倒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下,发觉自个儿连人带口的都已经卖给姬殊晏了,着实是没啥别的回报可言,便试探性地说道:“给殿下暖一个月的床如何?”
“噗——”慕白差些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急急忙忙地看向姬殊晏,但显然已是来不及。
只见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应下:“成交。”
虽然话是这般说,但这不过便是个口头上的承诺,届时她只需死皮赖脸地使上些小手段,到时姬殊晏这混蛋定然会连哭带喊地求她不要再为他暖床了,所以这个约定苏念并不担心。
白袂飘然间便跃上了马背,他慢慢地伸出手来,笑道:“上来吧。”
将手交到他的手上,借助他的力道上了马,马背上的空间着实是不大,她才一坐定,便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宽敞的胸膛便抵在她的背后,温热的气息扑散在脖颈处,有种异样的触感。
“骑马有六大要领,一是要注意马步节奏,马步有慢步、快步和跑步三种,你初学入门,万不可逞一时之能,不若然很容易从马背上摔下来,届时缺胳膊短腿的,可莫要怪本宫不曾提醒过你。”
虽然知晓姬殊晏是在用心地教她,但她真的很想说,你老人家说话时就不能稍微靠后些么,这吐出来的气息便像是只猫爪,一个劲儿地挠她的耳垂。
刚忙点点首表示自己明白,姬殊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在不自觉下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垂,忽而身子向前一倾,她整个身体在顷刻间便被他宽大的身躯所包裹在其中,叫她在下意识中忘却了呼吸。
“这第二,便是在开始之前,让马儿放轻松,记得握缰绳时手不要太过于用力,不然也会给马儿带来焦躁感,你只需轻抚着它这儿便成。”
苏念连头都僵硬了,心中直抓狂,难道这货在教导慕白马术时,也是采取这么变态的手法?!
慢慢地缩回了放在马头上的手,姬殊晏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语气中带着调嘅的味道:“还未曾开始赛马,你便已经紧张到浑身僵硬了?”
你祖宗十八代才紧张到浑身僵硬!苏念往前挪了下,咬牙切齿道:“说重点!”
“三是让马儿受衔,我们可以通过牵制缰绳来控制马的速度,同时也可以通过缰绳来让自己与马儿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像是终于良心发现般,他总算是肯稍微靠后些,这便叫苏念大大地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话中。
“接下来便是夹紧马腹前进,注意要控制好手脚的力道,千万不要松开缰绳,不然马儿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只要你动作温柔些,一般的马都是比较容易驯服的。”
一夹马腹,姬殊晏带着她,骑着马儿便向前而去。
这速度不缓不慢,恰到好处,耳畔清风滑过,如是在轻言细语般,舒服到不行。
而便在苏念觉着舒坦之际,姬殊晏忽而将缰绳往她手里一塞,自个儿一个旋身便落下马背来,在马屁股后头不轻不重地那么一拍,马儿立时便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
正沉溺于舒服的柔风中不曾反应过来的苏念岂会料到他来这么一手,措不及防地伸手去拉缰绳,在惊慌失措之下完全将他方才说的话给忘却在了脑后。
将缰绳勒地紧到要命,双腿更是夹地死紧,如此一来便更是让马儿焦躁不已,原本还只是比初时快了些速度,这下子便如离了弦的箭般,急速向前奔去。
苏念觉着自个儿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跌出来了,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更是摇摇晃晃,几番要跌却又硬是被她撑回去。
不过如此跌跌撞撞,摇摇晃晃下来,她倒还真就琢磨出了点儿技巧,正想要松口气之际,马儿像是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前蹄便猛地向上翘起。
若不是苏念反应够灵敏,此时此刻定然已经被这一变故弄得摔下了马背,她眼疾手快地死死抱住马脖子,想要伸手安抚下它,却不想它如是吃错了药般,后蹄一蹬,便火速向前狂奔。
“啊——”苏念失声尖叫了出来,抱着马脖子的身子愈加摇摆不定,却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将这发狂的马儿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