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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多日的皇帝终于有所清醒过来,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脱口而出便是一句:“祈高本,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陛下,您醒了。”回话的,是一道陌生的嗓音。
皇帝闻声瞧去,是一张不怎么眼熟的小太监的脸蛋,他有些不悦地说道:“祈高本呢?”
“陛下是睡糊涂了吧,罪人祈高本早就已经伏法了。撄”
小太监的回话,瞬间如同晴天霹雳,让皇帝楞了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嗓音:“是何人敢有如此大的胆子!”
皇帝的怒吼才初初说出口,便听得殿外传来了嗓音:“殿下万安。”
旋即,便有一抹白袂闯入了眼帘,“父皇您醒了,今日感觉如何?”
话音不冷不淡,明明是关切的话语,但不论怎么听,都没有半丝的感情参杂偿。
“朕睡了多久了?”脑袋尚还有昏昏沉,皇帝以单手拧了拧自己的眉心。
“自那日儿臣奉父皇旨意拿下端王与祈高本一党,已有一月有余,父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所以儿臣也不敢太来叨唠您的歇息。”
姬殊晏浮云流水般的回答,却让皇帝心中一惊。
奉他的旨意拿下端王与祈高本?可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端王逼宫,姬殊晏力缆狂澜救下他的那一幕。
不论他如何想,他都想不起自己何时有下过旨要处死祈高本。
霍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指向姬殊晏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借朕的名义下旨,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
殿内一片死寂,皇帝的嗓音回荡了许久,便像是一粒石子落在枯潭之上,了无踪迹。
“父皇又是睡糊涂了,当时可是您亲自下的旨意,儿臣怎敢肆意揣度圣意呢。”
微笑再微笑,看上去是那样地无害,可望入皇帝的眼中,却如同自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一步一步地向着他夺命。
“一派胡言!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还愣着做什么,是想要造反吗,连朕的旨意也不听了?!”
祈高本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是决计不会下什么旨说要处死祈高本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这个一向装作乖巧无比的九儿子,终于肯露出他的爪牙,趁着他昏迷不醒之际,下了假圣旨!
姬殊晏没有半点恼意,冲着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马便上前,将圣旨自皇帝的眼前摊开来。
上头可不就是他的字迹,一字一句写着要处死祈高本,末了还有他的玉玺,明晃晃地应在上头,似乎是在嘲笑着什么。
一把将圣旨给推了开,“朕没有下过这样的圣旨,朕要见祈高本,让他来见朕!”
“父皇的旨意,儿臣自不敢违背。”转而,冲他们吩咐道:“将祈高本抬进来吧。”
两个太监抬着一块白布进殿,放下,掀开,只一眼,便叫皇帝血压上升,气得一阵头晕目眩。
上面只有一堆的白色粉末,其中还夹杂着肮脏的黑粉,乍一眼看上去,恶心非常,哪有半点祈高本的影子!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让祈高本死无全尸!皇帝只觉胸口沉闷地难受,但他却硬是撑着不肯倒下。
“儿臣照着父皇的圣意,让父皇见到了祈高本,不知父皇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皇帝捂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用力地扯住锦被的一角,“城儿呢?朕要见城儿!”
没有了祈高本,皇帝依旧不肯死心,只要还有姬致城在,他还是有希望的,对,只要还有姬致城在!
可是,接下来自姬殊晏口中吐出的话,却让皇帝再也支持不住,“父皇又糊涂了,当日端王逼宫之际,不是已与父皇说过了吗,五弟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江洋大盗,马车失控,跌入悬崖,生死不明。”
对呀,他怎么忘了,他当时还被端王气得差点吐血了……
不对,如此一来,他的所有儿子,岂不是只剩下了姬殊晏一人?皇帝忽然意识到了严重的危机感。
“来人,伺候朕更衣,朕要上朝!”
只要朝政大权掌握在他的手上,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但他身子才站到一半,便感觉到一阵的头晕目眩,若不是姬殊晏搀扶了他一把,他便要迎头栽过去了。
“父皇又犯病了,太医怎么还未过来?”清冷的话音响在耳畔,如判死刑一般,让皇帝无法站立。
“朕没有病,朕的身子好得很!朕不要看太医,朕要上朝,上朝!”
皇帝如一只疯狗一般地嘶吼着,最后干脆还动起了手脚。
姬殊晏不动声色地倒退了一步,立马便有三个太监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皇帝按在了床榻之上。
皇帝如同一只快要断气的疯狗,死命地撑着最后一口气,怎么也不肯咽下,口中直嚷嚷着:“放肆……放肆……”
可谁又听得着呢,在这宫中,一照失势,便是连猪狗也不如,哪怕他曾经是万人敬仰的皇帝。
“父皇怕是累了,你等可要照顾好父皇,有任何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
落下了一句话,众人赶忙跪地应道:“恭送殿下。”
如此前后鲜明的对待,让皇帝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无比清晰地知晓,如今他这个皇帝,名存实亡,便只差一个名头,天下易主,不过只是他姬殊晏一句话的事儿了。
而他,只要尚还有一口气在,便只能永生永世被囚禁在这座冰冷无比的宫殿之中,再无天日。
——
自尚未出世的胎儿死在腹中之后,韦黎便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府中的母老虎不肯退步,日日看着他,而另一边,才失了孩子的美姬日日以泪洗面,可心疼地他心肝都要碎一地了。
随侍的小厮看他如此地焦头烂额,忍不住出主意道:“大人,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可不是长远之计呀。”
“本官如何不知晓,可王静妍的背后站的是整个王氏,不若本官怎会让这毒妇猖狂到如今!”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法子,只是……”
看他一副吞吞吐吐,想讲又不敢讲的模样,韦黎不悦地皱眉道:“什么法子,只要能解了本官的燃眉之急,本官自是重重有赏。”
小厮闻言,眼前一亮,立马上期一步,轻声细语道:“大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随着话音的娓娓收尾,韦黎的眉头蹙地愈深,“这……若是被王家之人发现……”
“大人,夫人生活在相府,可不是王府,再者小病大痛的本就是人之常情,即便王家知晓,也定然不会怀疑是大人您动了手脚。”
一句话,倒是叫韦黎的顾虑少了许多。
“可是这药……”
“小人早年认得一位神医,对于此类药物的配置最为拿手。”
闻言,韦黎大笑道:“好,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来做,切记,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来!”
等到韦黎心满意足地离去之际,原本垂着腰的小厮忽然便直起了腰来,身形一翻,竟然在眨眼间便运了轻功离开相府。
身形几番穿梭,最后落在了淮府的后院,站定身子之后,他的手抚上面容,上下左右摩挲了一番,竟然生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而那张面具之下,赫然是景师父的面容。
立于院中的徐管家见之,立马便迎了上去,“事情办得如何?”
“韦黎已然中计,接下来的计划可以施行了。”将人皮面具塞进袖中,他才又问道:“殿下呢?”
“殿下下了朝便去听风苑了。”这话,不言而喻。
景师父有些担忧地蹙眉,“虽然我一直也很希望能有个人可以陪伴在殿下的左右,但是苏念她……”
那个女子,太过于神秘,即便是动用了浮生楼的势力,他们也无法查出她除了山贼以外的身份。
可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贼,决计不会懂得那么多的东西,此人定然不简单。
“殿下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你可莫要轻易插手,不然便会落得与殷阁主一般的下场。”
提及前不久被打了三十棍遣送回浮生楼的殷珞,景师父也忍不住心悸。
毕竟,在这个世上,能够惹得姬殊晏如此动怒的人,已经很少了,而殷珞便是那个很少之中的倒霉鬼。
“殿下孤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能够入心的人,你可是要尽心,将她的双腿给治好。”
徐管家只为数不多的,亲眼看着姬殊晏长大的人,所以对待姬殊晏,便像是自个儿的孩子一般。
景师父应了下来,快步走向听风苑。
彼时宽敞的院落之中,只姬殊晏与苏念两人,苏念的身子完全被他搂在怀中,借着他的力道与指引,慢慢地站立。
失败了无数次,却还是不断地尝试,累出了一头的汗。
“累了便歇息一会儿吧,这种事急不得。”见她已经练得气喘吁吁了,姬殊晏便搀扶着她坐回轮椅之上。
“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是前线传来捷报了吗?”
姬殊晏微一蹙眉,“小念儿,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提及另一个男人,你可知会有如何的下场?”
苏念白了他一眼,“亏得慕白还对你掏心掏肺的,你便是这般地见色忘友来回报他的一腔热血?”
“今日,父皇醒过来了。”他笑,贴着她的耳畔,顺溜地转移了话题。
闻言,苏念怔了下,旋即眼底堆起点点笑意,“气吐血了没有?”
“便只剩下一口气了,小念儿觉得如何?”
以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没好气地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还真是下得去手呀。”
“比之与他这些年残害的贤良忠臣,本宫觉得还是太便宜他了,不过以生不如死作为他后半生的写照,也还算不错。”
苏念无奈地摇摇首,正想要说些什么,吼间再次传来了异样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姬殊晏亦是被她这一阵连着一阵的咳嗽惊着了,赶忙扶着她的后背蹲下身子。
可此时此刻的苏念咳得哪还能说出话来,头一次,姬殊晏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只能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冷不防,他觉得肌肤之上传来了一阵灼热,低眸看去,竟是一滩刺目非常的鲜血!
“殿下……”
恰此时,景师父进了听风苑,便见得苏念竟然倒在姬殊晏的怀中吐了一口鲜血,亦是被吓住了。
姬殊晏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抬脚踹开房门,小心地将她搁置在床榻之上,“把脉!”
景师父不敢有片刻迟缓,搭上她的脉搏,眉头旋即皱起,眼底泛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竟然,探不到她的脉象!
迅速摆开银针,飞速针灸,屋内,一片死寂。
姬殊晏立于一旁,呼吸几乎停滞,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之上面色惨白的人儿。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屋外传来了下人的嗓音:“殿下,韦小姐来了,说是……”
“滚!”一声厉吼,吓得外头的下人腿一软,赶忙退下。
收回最后一根银针,景师父重新把上她的脉搏,紧皱的眉头一直不曾松开。
姬殊晏心急如焚地问道:“如何?”
“是子母蛊。”景师父抬眸,看向他,有些艰难地道:“上次殿下你给我的那颗药丸,里头孕育的便是一只子蛊,而她的体内,有一只已然成型的母蛊。”
“子母蛊乃是两相制约的蛊术,只能使用于一男一女,一旦有一方的蛊出了状况,另一方也会受牵连。”
也就是说,当时祈高本早已给苏念下了母蛊,给他的那颗药丸中,所含的是子蛊,但是当时却被他以偷龙还珠的手法给换掉,他没有服下,所以体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子蛊。
所以苏念体内的母蛊感受不到子蛊的存在,便开始发作了。
子母蛊最为可怕之处便在于,子生母生,母死子亦跟随,而一旦有一方不在了,其体内的蛊虫,便会将宿主吞噬地一干二净!
“药呢,给本宫。”
“殿下你疯了!”见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伸手,景师父差些便要暴走了。
他便知道,苏念是个大祸害,绝对不可以留!
“一句话,本宫不想要说第二遍。”清冷的嗓音中,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威慑。
“若是将子蛊也引进我的体内,是不是便可以控制住母蛊了?”一道喑哑的嗓音打破了这一凝滞的气氛。
单膝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柔夷,不容置喙地说道:“本宫说了,引进本宫的体内,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但苏念却将目光挪向欲言又止的景师父,“胜算有几分?”
“苏念!”
“姬殊晏,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我都知道,祈高本能够留下这一手,便证明他很有可能还活着,你是大齐未来的君主,难道你想要有这么一个致命的弱点落到对方的手中吗?”
他几乎要咬断了银牙,“天下与你,本宫都不可以失去。”
闻言,苏念却是会心地笑了,虽然面色苍白无血,但是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我知道,锦衣玉食我都还没尝到,哪能那么容易便挂掉。”
“原先也有先辈尝试过,但试验者全都……暴毙而亡了,因此胜算不足一成。”
“那便赌一把吧,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不可以呢。”没有半丝的犹豫,似乎赌的命并不是她的一般。
出乎意料的,这次姬殊晏竟然没有再反驳了,景师父看了他一眼,僵着脖子点头,“你先休息一日,明日我再将子蛊引到你的身上。”
等到苏念真正睡着之后,姬殊晏才出了房门,彼时景师父就站在外头,并没有走远。
姬殊晏看了他一眼,出声道:“到本宫的书房来。”
还没走到书房,一抹倩影便映入了眼帘,姬殊晏蹙了下眉头,而那抹倩影瞧见了他便立马跑了过来。
“殿下。”柔柔地唤了他一声,却在靠近他的刹那间,便发觉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之气。
姬殊晏在通常情况下呈现在外人的眼中便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鲜少像今日这般泄露自己的心情。
韦思心下疑惑,“殿下你怎么了?”
“本宫今日有急事需处理,你若无事便回府吧。”说罢,不等她回应,他便已提腿进了书房。
门旋即‘砰’的一声便被关了上,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
对方如此决绝的逐客令,韦思面子上自也挂不住,只能不甘地朝里头最后望了一眼。
可恨淮府上下的人全都是姬殊晏忠实的属下,她想要用钱去买通他们也没法子,不然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知如何下手。
而姬殊晏在进了书房之后,张口便道:“将子蛊引到本宫的身上,明日你随便拿什么东西,只要能将她糊弄过去便好。”
景师父咬了咬牙,顶着他的满身寒气开口:“其实苏念说得也没有错,现下正是关键时刻,殿下您绝对不能出任何的意外,不若便将子蛊引到我的身上,我是医者,对于控制蛊虫还是有一套的。”
姬殊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又立马补充道:“再者殿下你能想到的,依照苏念的智慧,她又如何会猜测不到,所以还是引到我的身上最为安全。”
“你知晓为何本宫不顾浮生楼里所有人的阻拦,硬是要回到京都,去争夺皇位吗?”
这是他心中深埋许久的秘密,却在今日,毫无征兆地便说了出来。
景师父楞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殿下自小便心地纯善,定然是不想要天下苍生再受苦……”
“那是云姑姑的遗愿。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她却很明白,在这个世上,唯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够保证本宫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辱。”
他微微垂下眼睑,“天下苍生,其实从未入过本宫的心。但是苏念不同,本宫可以失去所有,但唯独不能失去她。”
那是他真正用心想去喜欢,呵护的一个人,他孤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的人,他如何舍得松手。
景师父从未看过姬殊晏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这般近似于软弱的一面,竟是叫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你便照着他的意思做吧。”站在门外许久的徐管家,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可是……”
“若是想要彻底摘除子母蛊,什么法子最为有效?”
闻言,景师父立马回道:“只要下蛊之人死了,子母蛊自然也活不成。殿下不是怀疑祈高本还活着吗,以我们浮生楼的实力,便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挖出来!”
“若是祈高本会下蛊之术,他不可能一直藏到现在才露手,本宫怀疑,他的背后有人。”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祈高本在那样剧烈的爆炸中都能活下来,那么救下他的那个人,实力实在是不可小觑。
“殿下的意思是?”
“本宫一直觉得,此次燕国忽然挑起事端,意味非同寻常。我大齐这些年来因宦官当权,朝廷内外乌烟瘴气,国力早已空虚,当初那么好的机会燕国都只是作壁上观,却在本宫一举灭了端王与祈高本之后忽然发难。”
听他如此抽丝剥茧地分析,景师父与徐管家细细地想了下,也觉得这两档子事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隐隐之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此说来,那此次战事岂不是燕国所设下的圈套?慕白他岂不是……”
“有慕老将军在,小白便算是有些冲动鲁莽,应当也不会坏了大局。”
只是万事都无法保证百分之百,那个念头如擦枪走火般一晃而过之后,姬殊晏便觉得越想越不对。
“小景,你那边的计划进行地如何了?”
“韦黎已经进入了圈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姬殊晏略一沉吟,道:“加快进度,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快将韦氏与王氏一族连根拔起,重塑朝纲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