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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上下现在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对,但是,现在所有眼睛盯着的是你,对方还是可以抓到漏洞。”徐宫尧沉静了片刻,继续分析:“如果对方挪用公款的目的是为了周转,那么,推算一下周期,这几天之内,他们应该还会再动手一次。”
“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按兵不动,适时的,也要给对方制造几个铤而走险的机会。”
窗外风起风又静,一切,好像刚刚开始,又好像,早已酝酿多时。
偿?
下班之后,可安有一场饭局,安排在了宁氏附近的酒店。对方客户是个酒量特别好的男人,今晚,更是放话,要一醉方休。
可安其实最头痛这样的客户。
酒桌上拼来的天下,总让人觉得不踏实。但现实如此,又不得不退步。
徐宫尧已经提前过去酒店打点了,有他在,可安就像兜里揣着定心丸。
于佳入职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酒量好,不仅酒量好,而且玲珑剔透长袖善舞,特别会活跃气氛。
所以可安在下班的时候,特意把她留下了。
于佳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是,看得出来,她其实有所犹豫。
这样下班后的应酬,可安从不为难自己的员工。只要于佳说出拒绝的原因,她是绝对不会勉强的。
但于佳,似乎也另有打算。
他们一起下楼,等电梯的时候,于佳一直捏着手机,神色恍惚。电梯门打开了,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走吗?”可安拍了拍她的肩。
“噢。”于佳跟着进来。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动不动就走神,而且脸色不太好。”可安打量着她,目光并不异色,语气也很自然。
于佳原本皮肤很白,稍稍上妆就会显得精神靓丽,可这段时间,她不仅皮肤蜡黄,连妆都懒得化了。
“没事。”于佳笑了一下。
“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没有。我们挺好的。”她神色尴尬。
“算了,我也不多问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需要的话,就请假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谢谢宁总,我知道了。”
电梯一路向下,进入停车场之后,可安翻了翻自己的包。
“哎呀,我的章落在楼上了。”她轻叫一声。
于佳回眸:“等下要用到吗?”
“要用的,徐特助特意打电话过来让我带着,瞧我这记性。”可安看着于佳:“你上去帮我拿一下吧,我在车里等你。”
“好。”于佳点头应允。
一切,仿若正合她意。
可安站在原地,看着于佳纤瘦的身子快速地闪回电梯。
她按楼层的样子,比下楼时急躁得多。那模样,就好像濒死的人,又看到了希望。
徐宫尧说过,挪用公款的人,眼下一定急需用钱。
是她了,八/九不离十。
停车场里明亮的灯火晃着可安的眼,她忽而觉得心酸又失落,神思复杂的无以言说。这个姑娘,她也曾真诚对待,全心全意去信赖。
可背叛突如其来,如今,怕是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
徐宫尧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她倚在驾驶座上,满身疲惫,回答他:“我在等鱼儿上钩。”
如此不明不白的暗语,也就徐宫尧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好在,这样的默契,他们一直都有。
“这么快就丢出鱼饵了?”
“是啊,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又多。”
他听出她言辞间的难过,沉默了几秒。
“宁总,要不要我回来?”
可安还没有回答,就看到停车场的门口,公司的警卫成批成批地跑了过来。大厅里所有的声控灯,都随之亮了起来。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推门下车:“我去看看,晚点给你打电话。”
不等徐宫尧应声,可安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她拦下警卫队长。
“宁总,楼上有人死了?”
“谁死了?”
“具体身份我还不知道呢,就刚才,楼道清洁工报警的,说是一个姑娘在楼道里摔死了。”
可安脊背一凉,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不好的预感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掏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于佳的电话。
于佳的电话正处于关机状态。
可安跟着警卫一路上楼。
楼道里已经围了很多的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空气里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
“走开!宁总来了!”警卫队长一声大吼。
人群一顿,瞬时让开了一条道儿。
可安慢慢地挪步到最前头,她的手心里细汗密集,身上却冷得发颤。
“宁总,是你的助理于佳。”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可安双腿一软,幸而被人扶住了。
真的是于佳。
于佳倒在血泊里,纤瘦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像是一只虾米。她临死前,紧紧地护着肚子。好像,那里有什么宝贝。
“于佳。”可安轻轻地叫了一声,恍恍惚惚间想走过去,把这姑娘好好地扶起来。
她刚才还在和她说话聊天。
她刚才还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可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该倒在这里的。
就算她做错了事情,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她还那么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啊。
可安心头火辣辣的,眼里也是。
“宁总,你别过去。警察马上来了。”警卫队长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
她挣了一下,似乎还不想放弃。
“宁总!人已经死了。”
死了。
?
徐宫尧在轰鸣的警笛声中下了车。
这一月之间,海城气温突变。由夏入秋,由热转凉,不过转瞬之间。
想想,人心也是如此。
他在人群里一眼就捕捉到了宁可安。她还穿着单薄的夏衫,站在凉风萧瑟的门口,紧紧地抱着肘。
警察在和她说着什么,她面无表情,沉静如默。
徐宫尧快步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宁总。”他叫了一声。
可安朝她看过来,她眼里的火苗小小的复苏了一下,又被风吹熄。
“宁小姐,那等案子有进展了,我再联系你。”那位警察合上了做笔录的本子,对徐宫尧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徐宫尧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于佳死了。”可安木然开口,声音哑得如同声嘶力竭地哭过。
“警察怎么说?”
“初步判断,是意外。”
徐宫尧不作声。
“是我让她回去拿章的。”她垂着头,在他眼前蹲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忽然想试探她,她根本不会死。”
“宁总,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这不关你的事。”
徐宫尧蹲下去,与她平视。
她眼里有晶莹的水花闪烁,随时会落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喃喃着,呜咽起来,像冷风里被丢弃的流浪小猫。
徐宫尧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在颤抖,那微小的幅度,如绵针,扎进他的手心,疼不是疼,酸不是酸。
宁容成去世的时候,她那般完美的控制了情绪,让他措手不及。
这一刻,她脆弱突至,在情绪面前,成了丢盔弃甲的败兵,同样让他无法招架。
“宁总。”
他靠过去,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轻手轻脚地将她拥在怀里。
她没动,乖得让人心疼。
他稍稍用了力,搂着将她提起来。
“一切,都会过去的。”
?
于佳的死,虽然以意外定案,但仍然疑点重重。
那一晚,宁氏楼道所有监控录像不明所踪。没有人知道,于佳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惧和痛苦。
挪用公款的事情,因为于佳的死,彻底断了头绪。
而让可安打击最大的是,于佳死的时候,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她忽然就明白了,于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姿势,是什么意义。
徐宫尧俯身,将一支素白的菊花灵前,深深鞠躬。
于佳的母亲正坐在角落里,她眼睛肿胀,泪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流,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安蹲在那位妇人面前,拉着她的手,轻声地说着什么。
徐宫尧走过去。
“阿姨,你放心,以后,我会代替于佳好好照顾你的。”这一字一句,是安抚,也是承诺。
妇人并没有什么反应,眼神空洞地拒人千里之外。
又有吊唁的人过来,徐宫尧将可安扶起来,把位置让出来。
“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
“走吧。”
徐宫尧拉着可安往门外走。
屋外晴空万里,天气明媚的让人觉得老天无情。
徐宫尧的车就停在前面的榕树下,可安随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停下来。
“徐宫尧你说,于佳会不会恨我?”她的眼神虚渺,像山中雨雾。
“也许离开,对她是一种解脱。”徐宫尧收拢了黑色西装的门襟:“挪用公款的事情,已经确定是她所为。”
“就算这样,也罪不至死。”
“这件事情,我会继续让人跟进的。”徐宫尧看着她:“你不用太自责,如果是意外,那只能说人各有命。如果另有隐情,那更与你无关。”
可安勾了一下唇角,苍凉无奈。
“自从哥哥去世,我一脚跨进这个圈子之后,我就觉得,我彻底变了。任何事情在我眼里都不再单纯,我处处算计利益,罔顾人心。现在,更是一不小心扼杀了两条生命,我和那些无情冷血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你不一样。”徐宫尧目光坚定。
她默然自嘲。
“宁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宁氏藤椅造成孕妇流产的品质案,你是怎么知道,董事会的人合伙算计你的?”
徐宫尧话题一转。
“在记者招待会之前,我去医院探望过那位孕妇,她老公我见过。记者招待会上丢我鸡蛋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那位孕妇的老公。所以我猜到,是董事会的人自导自演牺牲我博同情。”
“对。”徐宫尧下颔微动:“意外发生的伊始,真正冷漠的商人都是坐在会议桌前权衡利弊,而真正有爱的人,才会出现在医院里关怀伤者,抚慰人心。正如现在,董事会的人正在商讨如何把挪用公款的丑闻以一人之死作决断。而你,却在自责,却在对一个陌生的妇人承诺她的下半辈子。”
可安眸色幽幽,安然素静。
徐宫尧温柔一笑。
“这,就是你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