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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儿,你无事吧?”裴凤陨低下头,问怀里的人儿。
江絮一脸惊惧地看着前方,摇了摇头,从他怀里站直身子。只见前方,与冷子寒缠斗在一起的裴君昊,随着他的蛮横莽撞,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肩头流出,染得半边身子都红了,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能不能请你的侍卫制住他?”似乎才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江絮回头看着裴凤陨问道。
裴凤陨的薄唇抿了抿,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吩咐道:“捆住晋王!”
“是,王爷。”宋书领命,带人上前。
江絮见红鹰旗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围住裴君昊,抓手臂的抓手臂,抱腰的抱腰,全然把裴君昊当成一件物件似的,不禁攥着手心,紧张地叫道:“小心,别伤着他!”
站在她身后的裴凤陨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痛楚,禁不住伸出手去,攥住她的手臂,不知何时变得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道:“当着我的面,你非要如此吗?”
江絮身子一僵,顿了顿,回身过来,仰头看着他道:“那是你的兄弟。”
去他的兄弟!裴凤陨不听还罢,一听“兄弟”两字,眸中顿时迸出怒火,他紧紧攥住江絮的手臂,脸上浮起一丝讥笑:“兄弟?这样的兄弟,我要不起!”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尊敬过他,有这样的兄弟吗?三番两次跟他抢王妃,更是在他大婚当日,做出抢亲的事来,这是兄弟应该干的吗?
裴君昊从没把他当成兄长过,他也绝不会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江絮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没有说话。转头又看向裴君昊的方向,脸上涌出担忧的神色来。
“他受着伤,别碰他的肩膀!”只见红鹰旗的侍卫们依然动作粗鲁,一时擒拿不住裴君昊,便把他当敌人对待似的,格斗、踢打、撞击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江絮的一颗心高高提起来,担忧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亲身上去。
红鹰旗的侍卫们又怎会放轻手脚?他们最尊重的人便是裴凤陨,而今天是裴凤陨的大喜之日,裴君昊不恭贺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抢亲的事来!
受着伤?如此生龙活虎,比他们还能打,他们需要顾忌吗?
半是私心,半是公事,才造成江絮看到的这一幕,七八名侍卫跟裴君昊缠斗在一起,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打得精彩。
“唉!”江絮急了,跑过去来到冷子寒身边,“有没有什么办法,叫他快点平静下来?”
冷子寒方才跟裴君昊缠斗了一番,挨了裴君昊的几个狠狠的肘击,正倚着墙壁喘息着。见江絮走过来了,格外高挑的身子站直了,淡淡答道:“没有。”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絮紧紧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一脸凶狠,神情与往日大不一样的裴君昊,“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毒发了?”
才说罢,蓦地想起裴君昊曾跟她说起过的话,略一回想,顿时睁大眼睛,看向冷子寒:“方才我听见有人吹曲儿?难道是老张?可是,老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冷子寒的脸上顿时沉下来,阴沉沉地道:“他跑了。”
便把早上起来,发现老张不见了,连带他房里的翡翠小管也不见了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江絮不禁瞪大眼睛,随即跺脚道:“怎么还留着那翡翠小管?既知道是祸患,便该毁了才是?”
“没有那翡翠小管,他也是该毒发便照常毒发。”冷子寒阴柔的面上一片冰冷,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讥嘲:“你该不会以为,没有翡翠小管,他便不会毒发吧?”
江絮语塞,抿了抿唇,移开目光。
“老张被关起来后,没有人动那翡翠小管,他也是时不时毒发。”冷子寒仿佛察觉到方才的态度不对,淡淡解释道:“那翡翠小管不仅仅能够诱他毒发,而且还能控制他的行为,据老张说,还能平息他体内躁动的蛊虫,所以才没有毁去。”
他一直在研究那翡翠小管的用法,想弄明白究竟什么样的声音和曲调能够触动蛊虫。如果弄明白了,是不是也能控制着蛊虫,从裴君昊的体内自动爬出来?这才是他没有毁掉翡翠小管的原因。
“他每次毒发,都会这样吗?”江絮看着跟侍卫们斗成一片的裴君昊,眼神古怪,神情无比陌生,狠辣又诡异。明明伤得极重,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斗得肩头鲜血直流,大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江絮心中被攥紧了,眼眶模糊起来。
冷子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是。”
江絮顿时想起来,三日前在晋王府后门处逼出裴君昊,他异常憔悴的模样。他瘦了很多,眼底下的乌青直至今日也没散去,而且愈发有深重的趋势。往日健康的肌肤也变得苍白干燥,十分容色损了三分。他那样臭美的性子,也不知多难受?
“平时毒发的时候并没有这样难控制。”冷子寒看了她一眼,说道:“红玉的力气大,只消从身后抱住他,扛一个时辰过去,他便自己恢复正常了。”
江絮抿起嘴唇,没有做声。
明媚的眸中,却是迸出深深的恨意。南疆,如此可恶!
“啊!”终于被侍卫们擒住的裴君昊,脸朝下被按在地上,身上按着七八只手,叫他挣扎不开,张口嘶吼起来。
裴凤陨这时走过去,看着挣扎不停的裴君昊,很想一脚踩他脸上。但他抿了抿唇,只道:“打晕他,绑了送到晋王府去。”
“是,王爷。”侍卫们领命,飞快行动起来。
只见几个侍卫拿了布绳,七手八脚将裴君昊捆得严实,然后分出两人来,扛了他,向裴凤陨行了一礼,便往晋王府的方向去了。
冷子寒也迈起脚步,跟在后头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眼神里纷纷透着意犹未尽。
等到裴君昊被扛走了,身影看不见了,便把目光又投到江絮的身上,然后在她和裴凤陨的身上来回扫视起来。
这个姓江的女子,生得真是美,难怪晋王和燕王都对她情有独钟。
不过,他们也总算明白,江絮是如何把晋王和燕王“迷住”的了——瞧瞧,当着燕王的面,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便敢凑过去亲晋王的嘴,这是一般女子做得出来的吗?
燕王和晋王都是没娶过妻、纳过妾的男人,被这样脸蛋漂亮又手段不凡的妖娆女子迷惑,简直不能更寻常了。
看来,他们回到家也要改一改教女儿的方式了。被宋书带着侍卫们驱赶之前,人人心中想道。
“把王妃的凤冠捡回来。”裴凤陨的目光落在江絮披散的头发上,然后一瞥被丢在不远处地面上,孤零零的凤冠。
一个侍卫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捡起凤冠,递到裴凤陨的手中。
裴凤陨接过,只见上面沾了血迹,而且许多地方被砸坏了,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我不戴它。”江絮直接说道。
裴凤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戴它?”他低下头,犀利的目光落在江絮缩在袖中的手上,俯身抓起来。
“你干什么?”江絮忙往后缩手。
裴凤陨却抓着她的手,不许她缩。撩开她的衣袖,果见她的手攥成拳头,手心里握着一根簪子,头部尖尖的,还带着一点血迹。他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讥嘲、是愤怒,扬手将凤冠一扔,粗鲁地抽出她手心里的簪子,一手揽过她及腰长发,随手一挽,用那根簪子固定住。
“走吧。”他看也不看她被素簪挽起长发,只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儿的模样,扯过她的手腕便往前走去。
江絮咬了咬唇,双脚拖着地,不肯同他走:“裴凤陨,我不想嫁给你。”
“我知道。”裴凤陨脚下不停,甚至更加大步往前走。
江絮拗不过他的力气,被拖得踉踉跄跄,咬着唇道:“你放开我吧,裴凤陨。”
听到这句,裴凤陨猛地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到了这种时候,你叫我放开你?”
他冷峻的面上不复平静,深刻英俊的五官微微狞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燕王今天要成亲。你现在说不想嫁给我,难道要嫁给那小子?你叫我的颜面,往何处放?”
江絮被他脸上略带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半步,却又被他攥紧手腕,立时扯了回去。
心虚、愧疚袭上她的心头,的确是她的错,她如果这时走了,当真对不起他。
但是,她从来也没想要嫁给他。不甘和委屈,还有一股说不出口的气愤,涌上她的心头。如果不是他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在皇上面前请旨,也不会有今日的进退两难!
她仰起头,看着裴凤陨略显陌生的狰狞脸庞,咬了咬唇,最终低声下气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出尔反尔。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想嫁给你,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让你去找那小子?”裴凤陨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要干什么。无非是脱下喜服,跑到晋王府,看那个小子去。
“你把我当什么?”裴凤陨缓缓松开她的手,在江絮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时候,冷笑一声,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你把我当什么了,絮儿?”
他低头看着她的下巴,上回被他捏过的地方,已经恢复了白皙。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愤怒,就连他带给她的伤害,都能被她轻易抹平。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他重重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下去,脸贴着她的,与她柔软娇嫩的嘴唇,仅有分毫之隔,两人甚至感觉得到对方呼吸出来的湿热气息,“你从前说的呢?最景仰我这样英武刚强的男子?很心疼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以后会好好照顾我?”
“你从前说的呢?你都忘记了?”裴凤陨狠狠捏住她尖俏白皙的下巴,恨不得捏碎它。目光落在她嫣红娇嫩的唇上,想起方才她就当着他的面,便去吻那个小子,拇指不由得按在她的唇上,用力厮磨起来,“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江絮往后仰着脖子,躲开他不安分的拇指:“我没有!”她甚至挣扎起来,拼命推着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我从来没有忘!我也没有食言!我对你说过的,我都做到了!”
“你做到了?那你现在怎么不肯嫁给我?”裴凤陨放开她的下巴,改为抓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来,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嫁给我!”
江絮冷冷一笑,方才的心虚和愧疚,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她扬起下巴,不服输地看着他:“我、不、想、嫁、给、你!”
“我再也不想嫁给你了,裴凤陨!”她说了一遍,犹不满足,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来不欠你的,裴凤陨!”
她的确对他说过那些话,但她没做到吗?前世,她嫁给他两年,除却没有同他圆房之外,哪里对他不好?衣食住行,日常起居,她哪里没照顾好他?他木讷,不善言辞,她嫌弃过他一句吗?她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她甚至宠坏了他,以至于他轻信谗言,不听她解释,从背后刺来一剑,将她钉在墙上!
“我不欠你的!”江絮冷冷说道。
裴凤陨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眼眶里闪动着晶莹,才低下头看着她道:“你永远都欠我。江絮,你永远都欠我。”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她的心口,“它从来没有属于过我。而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它曾经属于你。”
如果说,他刺了她一剑,而她还了回来,两人扯平了的话——
那么,他爱过她,甚至现在也依然爱她,但她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两人永远扯不平!
“你以为我欠你的?”江絮的眼中闪过一抹悲哀,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低下头,淡淡道:“如果你非要娶我,便娶我吧。”
但她永远也不会服输。
裴凤陨深深看她一眼,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
“来人,去把王妃的盖头捡回来!”
“是!”
一个侍卫大步跑向前头,不多时便捧着一团红稠走了来。
裴凤陨接过红绸,抖开罩在江絮的头上。期间,他一直盯着她的发心,看也不敢看她的脸。
他怕看到她的痛恨。
但他更怕看到她的漠然。
他知道她的心已经彻底给了那个小子,再也不可能给他了。但他无法放开她。他已经丢了她的心,再不能丢了她的人。
至少给他一样也好。裴凤陨抿着薄唇,牵着他的王妃,一步步往回走去,回到迎亲队伍中。
花轿被一群乞丐拆碎了,裴凤陨攥着江絮的手腕,等着新的花轿被抬来。这是他大婚的日子,一切都不能将就。
“王爷,人都抓起来了,并不是乞丐。”期间,宋书走到跟前,低低说道。
把江絮掳走的那群乞丐,洗干净后,发现人人的脸色红润,肌肤也不粗糙,有几人的身上还有腱子肉,绝不可能是乞丐能有的。
“知道了。”裴凤陨点点头,沉声道:“关起来,好好审问。”
宋书点点头,退下了。
婚礼照常进行。
拜天地的时候,江絮梗着脖子,不肯低下去。被裴凤陨按在脑后,迫得垂下去,与他重重磕了下额头。
受礼,册封,祭祖。一切忙完,便到了晚上。
江絮坐在喜房的床上,累得直想仰倒,好好睡一觉。但她不能,一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
“小姐,饿不饿?奴婢给您弄点吃的。”跟她嫁过来的是梅香,站在床前低声问道。
江絮当然饿,一整天没吃没喝,不仅饿还渴,真正是饥肠辘辘。她听到梅香的话,索性一把揭了盖头,走到桌边,捡着酒菜便吃起来。
去他的规矩,她又不是真心嫁他,管什么合不合礼数、吉利不吉利呢?
而且,白天闹了那么大的事,还见了血,若说不吉利,也早就不吉利了,差她这一点?
裴凤陨进来的时候,就见江絮吃饱喝足,坐在酒桌前,拿着帕子擦嘴。脸颊红扑扑,两眼亮晶晶,在烛光下说不出的娇艳。
他一句话也没说,目光落在桌上的酒菜上,但见还有一多半没有动,便大步走过来,拿起筷子就大吃大喝起来。他也一整天没进食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梅香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新婚的小夫妻两人,见面后一句话都不说,第一件事便是大吃大喝,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孤陋寡闻了。想了想,她没有说什么,屈膝退下了,轻轻关上了门。
“喀!”吃饱后,裴凤陨放下筷子,站起身,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江絮不禁目光微紧,搭在膝上的手指抓紧了裙子,强撑的平静被他无声而坚决的举动给打破了,面上露出一丝惊慌。
裴凤陨低头解扣子,心中未必便不紧张。他微微侧目,用余光打量她一眼,见她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眼中满是抗拒,不由得一股怒愤从心底生出。
她答应过他的!他只是拿回他该得的!
收回目光,他将衣裳上的扣子从头解到尾,一把脱下来,甩到椅背上,大步往里头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逐渐传来。
里头搁了热水,裴凤陨进去洗了个澡,很快便湿漉漉地出来了。浓墨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嘀嗒嘀嗒往下滴着水。
“你不去吗?”他走到她身前,俯视她道。
江絮低着头站起身,往里头走去。
她知道,如果她不去,他现在就会把她扛上床。
走进里头,下人已经重新换了一桶水,江絮慢吞吞地解着扣子,很不想就这样下去。但是该说的她都跟裴凤陨说了,他不接受她的拒绝。
裴君昊受了重伤,不可能来救她了。她又不想死,不可能宁死不屈,所以……
沉沉的喜服坠在地上,堆在脚腕周围,江絮忽然一屁股坐下来,两手环膝,低头把脸埋了进去。
她耍赖行不行?
“我最多等你一个时辰。”外头传进来一个低沉的毫无起伏的声音。
江絮埋着头,没有回应。
一个时辰,足够她洗几回了,他倒是还对她有点宽容。
外间,裴凤陨坐在桌边,一杯一杯给自己倒酒。
里面静悄悄的,一点水声都没有,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但他知道她没有消失,她只是没有动。他不禁在心中想道,她此时在做什么呢?倔强地抿着唇,一动不动?还是揪着扣子,解开又系上?
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他的脸色没有改变半分,只一双黑眸愈发明亮。
这一次,他不会放过她了。
一个时辰到了,裴凤陨站起身,往里边走去。他说给她一个时辰,就给她一个时辰。他说要她,他就会要她。
江絮仍然坐在地上,还是那个姿势,双手环膝,低头埋首。听到裴凤陨的脚步声,她才慢慢抬起头,直到他来到她跟前站定。
“你自己起来,还是我抱你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
江絮抿了抿唇,松开膝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啊!”才站起身的江絮,蓦地见他跨步过来,弯腰把肩膀顶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她扛了起来,不禁扑腾大叫:“放开我!”
裴凤陨抿着唇,扛着她大步往喜床的方向走。
她凭什么一脸不甘不愿的样子?她明明答应过他的!这是她欠他的,他只不过是拿回该得的!
“我会恨你的!”江絮被他扛着往外走,又怕又气,眼眶飞快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定会恨你的!”
裴凤陨的眼眶也微微红了,低低说道:“我宁可你恨我。”
他宁可她恨他,至少她心里有他。
“你放过我吧。”被摔到床上,江絮四肢并用往里爬,背抵着墙壁,咬唇看着他道,声音低低的,忍气吞声地求他:“我们都重活一世,就不能好好过吗?我过我的日子,你过你的生活,非要这样吗?”
他甩掉鞋子,长腿一迈跨上床,一把抓过她按在身下,修长的手指解她的扣子:“是的。”
如果得不到她,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可是我不想。”江絮抬起手背,捂住眼睛,“我不想,你别逼我。”
她恨她的无能、无用,面对他的时候,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如果你喜欢的是我的脸,我毁了它行不行?”她松开手,睁着一双泪涟涟的眼睛看着他道。
裴凤陨猛地一僵,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不行!”
他的确为她的容貌而惊讶,但他从来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动心!而她,为了让他讨厌她,竟然要毁掉这份上天的馈赠!
她就这么讨厌他?!
想到这里,他更加愤怒了,再也没耐心解她的扣子,跪坐在她腰间,扯住她的衣襟,往两边一撕!
“刺啦!”薄薄的布料,在他手里毫无难度地分开,变成两片废料。
感觉到胸前一冷,江絮的眼泪顿时下来了,咬着唇掩住胸口,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你一定要这么自私吗?”
“我自私?”他沉脸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你何曾喜欢我?”江絮掩着胸口,大声指责道,“你只是想得到我,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裴凤陨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咬着牙道:“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想得到你?那个小子呢?他就是喜欢你?他就不是想得到你了?”
“他从来没逼迫过我!”江絮理直气壮地道,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有底气的时刻了,“他从来、从来没有逼迫过我,叫我做过哪怕一点儿我不想做的事!”
“你说我不如他?”裴凤陨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江絮仰着头道:“我喜欢跟他在一起!他永远只会讨好我,叫我开心!他从来不会做叫我不开心的事,如果他做了,只要我说,他马上停下!他从来把我放在心尖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能做到吗?”
裴凤陨只觉心口疼得厉害,这让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他松开她的衣裳,直直坐起来,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胸口的地方。
“他会为了让你开心,捅自己一剑吗?”他抓过她的手,让她去摸自己的心口,这是她捅他的一剑,除了没刺中心脏之外,一点也没留情面,“他会吗?”
他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坚硬而刺目的血痂,竖在他的心口位置,并着他胸膛上密密麻麻的战伤,虽然不够狰狞,但是格外显眼而刺目。
“他不会。”江絮的脸上也有些白了,但是眸色却愈发坚定,“他只会偷偷躲起来,自己刺自己一剑——因为我不想!”
她不是主动刺他的,那是他逼她的。她从来不是善良的人,她不会主动刺他,一来她得罪他不起,二来她小心眼,她希望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和内疚中。
“好,好,我比不过他。”裴凤陨猛地合起衣裳,重新把扣子密密麻麻地扣紧了,他把他的软弱暴露在她面前,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羞辱,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愈见冷酷,“但是我比他好的地方是,我身边很安全,我府里很安全,南疆对准的人是他不是我,你跟在我身边是安全的,靠近他却会被连累。”
穿着衣裳,就不能洞房了?
他猛地俯下身,掐住她的下巴,靠近她的嘴唇,低声呢喃:“他就要死了,你嫁给他会成为寡妇。嫁给我,却不会。”
说他比不上裴君昊?他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个臭小子,从来都是不务正业,一事无成,成日只知道走鸡斗狗,她却说他比不上他?裴凤陨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他不会!”江絮拼命挣扎着,“他不会死的!”
裴凤陨冷笑,低头攫住她的唇——
“圣旨到!”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在外面响起。
裴凤陨猛地坐起身来,满脸愕然——这种时候,怎么有圣旨传来?皇上不知道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吗?还是他快驾崩了?
被打断好事的裴凤陨,心中不自觉诅咒起来,感觉到身下的人儿更加挣扎起来,忽然低下头,掐住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你等我回来!”
江絮连忙挣扎起来,连捶带打,把他从身上打下去,然后飞快坐起身,裹住自己的身体。
裴凤陨很快起身,披上外袍就出去了。他方才把扣子都系上了,此时倒方便了,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
“燕王接旨。”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见到裴凤陨出来,便叫道:“皇上口谕,宣燕王殿下速速入宫。”
裴凤陨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什么事急招我入宫?”
“回殿下,奴才不知,还请殿下速速启程。”小太监道。
裴凤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股股怒火从心底升起,突突往上蹿。他抿唇看了看小太监,扭头就往屋里走去。
“什么事?”江絮用被子裹着,从帐幔中间探头出来。
裴凤陨看她一眼:“皇上召我入宫。”
“哦。”江絮眨了眨眼。
裴凤陨换衣裳的动作一顿,忽然大步走过来:“你很高兴?”
江絮忙松开帐幔,躲进床里头。然而已经晚了,裴凤陨一把掀开帐幔,长腿一迈,跨到床沿,大手一捞将她扯了过来。
“你快去吧,皇上召你。”江絮拼命缩着脖子,把脸往下埋。
裴凤陨冷冷一笑,一手掐住她的下巴,端详着她惊惧的神情,忽然不气恼了:“下来,服侍我穿衣裳。”
他已经把她娶到手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王妃。
就算今晚洞房不成,来日方长,他总有的是机会。
被捏住下巴的江絮,本来以为要躲不过了,不料他张口却说出这样一句,不禁惊讶地抬起眼睛。
裴凤陨却松开她的下巴,把外袍抛给她。
江絮想了想,老老实实抱着衣裳下床,仔仔细细地给他穿上了。
“等我回来。”裴凤陨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
江絮微微偏了偏头,着实有些好奇,仔细思索着前世,似乎并没有出什么大事。那究竟是为什么,隆安帝不惜打断亲儿子的洞房花烛夜,也要召裴凤陨进宫呢?
这个问题,裴凤陨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黑着脸,随着小太监入了宫,大步往殿内走去。
“父皇为何急召儿臣入宫?”他说得很不客气。
隆安帝的态度也很不客气,直接走过来,劈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说为何?朕倒要问问你,你以为朕为何召你入宫?”
一个大耳刮子打下来,力气大得紧,裴凤陨猝不提防,被打得脸一偏。他瞪大眼睛,愕然看向隆安帝。
“昊儿是你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你把他伤成那样?”隆安帝气得直喘,指着他的手指都发抖了,“朕原本不管你们,是因为你们虽然有些小干戈,到底不动根本。朕万万没想到啊,你们竟然能闹到这种地步!”
“是他捣乱!”裴凤陨倨傲地扬起头,“他在我大婚之日捣乱,要抢我王妃,我怎样对他都不亏心!”
隆安帝更生气了,他抖着手指,看了裴凤陨半晌,忽然道:“好,好,你不亏心。那明日朕便赐死江氏,她红颜祸水,挑唆朕的子侄翻脸,朕赐死她,也不亏心!”
裴凤陨愕然睁大眼睛:“父皇,您不能!”
“朕为何不能?朕这就下旨!”隆安帝甩手往龙案边上走去,抓笔便要写圣旨。
裴凤陨急急追上前,这回彻底急了:“父皇,您不能如此!絮儿什么错也没有,您不能赐她死罪!”
“她没有错?那错在谁?”隆安帝被他抓住笔,抬头看着他冷冷一笑。
裴凤陨抿了抿唇:“错也是儿臣和晋王的错,不关絮儿的事。”
隆安帝冷笑一声,看着他不说话。
裴凤陨的眸中闪动怒气,但他在隆安帝面前没有发怒的资格,眼见隆安帝挥开他的手,又要写圣旨,抿了抿唇,忍气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一时冲动,伤了晋王。”
隆安帝看着他明明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心里长叹一声,又生气,又无奈。
他气裴凤陨做错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悔改。他无奈裴凤陨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儿女情长,也英雄气短。
“罪魁祸首就是她,没跑了。”隆安帝垂下眼睛,继续写圣旨,“如果没有她,昊儿和你不会起干戈,你们不会手足相残。”
裴凤陨见他不似吓唬他,竟是要动真格的,登时心中一紧,有些慌乱起来:“父皇,您不能!”
隆安帝一言不发,垂眸飞快写圣旨,很快便当着裴凤陨的面写完了。
拿起印章,正要往上盖,只听“扑通”一声,裴凤陨跪下了。
“你真不想朕赐死她?”隆安帝拿着印象,不动声色地道。
裴凤陨跪在地上,双手攥得紧紧的,脑袋低低垂着:“求父皇开恩。”
“就因为她,你和昊儿兄弟不和,反目成仇,昊儿甚至险些丧命,你叫朕如何饶过她?”隆安帝沉声说道。
裴凤陨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一想到方才还在他身下,各种挣扎,各种捶打他,快要把他气死了的人儿,就要变成一具苍白安静的尸体,他不禁心口一痛。
“只要父皇饶过她的性命,叫儿臣做什么都愿意。”裴凤陨白着脸道。
他曾经以为,他宁可杀了她,也不能叫她嫁给别人。
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错了。他宁可她不爱他,她恨他,她气他,他也不愿意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不会哭也不会笑。
他已经受够了。前世,他抱着她回燕王府,一路上她流干了血,回到燕王府后再也没有一滴血可流,皮肤苍白得可怕,如同白纸一般。她躺在那里,皮肤是冰冷的,不说也不笑,他给她说什么她也不回应。
他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她。他宁肯她活着,哪怕像刚才那样,往死了气他呢?
“好。”隆安帝放下印章,看着他说道,“你想要她活着,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同昊儿一起去南疆,将那不毛之地夷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像夷平你五弟的府邸一样,对你来说,不难吧?”
隆安帝觉得,这不仅不难,反而很轻松。瞧瞧,他把老五的府邸推得多干净啊,墙歪了,屋子塌了,池子填了,花园埋了,可是有技术得很!
裴凤陨低着头,抿了抿唇,道:“是,父皇。”
只要能救絮儿,这算什么?何况,他本来就深恨南疆,要为前世冤死的兄弟们报仇。隆安帝的吩咐,不过是让计划提前而已。
“好。半个月后,你与昊儿同行,启程往南疆。”隆安帝说道,“至于江氏,从明天开始,就住进宫里来吧。老太妃很喜欢她,让她去陪老太妃吧。”
裴凤陨愕然抬头:“父皇?”
然而这还没完,隆安帝冷笑一声,又道:“你别打别的主意。想接江氏回去,可以。什么时候你带着解了毒的昊儿回来,朕什么时候把江氏还给你。”
裴凤陨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父皇该不会是裴君昊那小子假扮的吧?
处处向着裴君昊说话就罢了,怎么手段也这么奇怪?
如果给隆安帝知道他的心声,一定会说,当朕想啊?朕不这样,有什么法子?
“朕再说一遍,你二人同去,务必同回。胆敢有一人回不来,朕就叫江氏给他陪葬!”隆安帝沉声说道,“对晋王,朕也如此说!”
皇家血脉,岂容轻易折损!他绝不会让一个女人,分裂他裴家血脉!
“如果我和裴君昊都活着回来,父皇一定把絮儿还给我?”裴凤陨抬起眼问道。
隆安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是!”
南疆那么难打,他不知道活不活得到那时候,先应下了,到时候再说!
也许他已经驾崩了,这堆烂摊子就丢给太子了呢?
“好!”裴凤陨站起身来,昂首应下。
等裴凤陨走后,隆安帝才叹了口气。
好歹暂时平息了。他也没想到,当时跟皇后的戏言,有一日成了真。
但他有什么法子?他想想裴君昊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就不忍。
晋王府。
“哎哟,你慢点,这么粗鲁呢?絮儿比你强一百倍!”坐在床上,被冷子寒上药的裴君昊,嗷嗷叫道。
冷子寒讥笑道:“不好意思,你的絮儿此刻跟别人洞房呢。”
“不可能!”裴君昊叫道,抓过床头一颗桃子啃了起来,“皇伯父说了,他不会叫他们洞房的!”
冷子寒听了,一声冷笑:“卑鄙!”
“谁卑鄙了?”裴君昊不服气地道,“我什么都没说,是皇伯父自己提出来的!”
冷子寒撇撇嘴:“是谁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那里,卖惨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裴君昊叫道,吭哧又啃了一嘴桃子,“我那会儿是真的生无可恋!”
他醒来后,知道自己在江絮面前毒发,而且举起江絮就往地上摔,直是恨死自己了,是真的心灰意冷!
看看黑下来的天色,想着裴凤陨这时可能在享用大餐,简直就是生无可恋。他的絮儿,他的絮儿,他都没有尝过!
就在这时,他可爱的皇伯父来看望他了,主动说出不会叫裴凤陨得逞的话来。
想到这里,他两眼亮晶晶的,弯弯如新月,吭哧吭哧咬起了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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