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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轲在逼后蜀走向商夷,石凤岐也在逼南燕走向大隋。
小国就是这样,在多国搏杀之中,小国并无话语权,由大国操纵,要么归顺,要么打到你归顺。
强权霸道,肆意凌虐,不止于官对民,也存在于强国对弱国,实力永远是说话的基础。
否则你的呐喊你的疯狂你的绝望,都只是蚊鸣蝇响,不会被任何人在意,一巴掌下去就拍死了。
就算没韬轲横插那一手,让后蜀与南燕之间的友军关系,走向更糟糕的方向,石凤岐也是会做这件事的,韬轲的参与不过是把事情推快了而已,并且,商夷从中获得了好处。
石凤岐很明白一个道理,须弥这盘大棋不是他一个人能下完的,他便不可能阻止商夷的进度与从中渔利,在大隋拼命扩张的时候,商夷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须弥大陆就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而大隋与商夷就像是这角斗场内的两头凶兽,在争分夺秒地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力量,不计代价地壮大强大己身,到最后,须弥大陆这个角斗场里,只会剩下他们两个,一决生死,生者为王。
在此之前,两头凶兽之间可以保持暂时的相安无事,两者之间平和的战争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他们都留着最后的力气来等待最后的生死之战。
鱼非池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学院的时候,艾幼微曾对她说,学院就是一个角斗场,并不是天堂,那里没有圣经可取,只有充斥着鲜血气息的作战经验。
这些宝贵的经验将会伴随他们走入须弥大陆这座更大的角斗场,用以保命,或者用以伤敌。
在那里都活不下去的人,更不可能在须弥大陆上活下去,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消亡,免得平添事端,耽误他人前程。
从最最开始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有了预示。
无为学院里的老怪物们,早就有了谶言,现在正一步步实现。
相对于韬轲逼迫后蜀的方式,石凤岐对南燕发出的“邀请”可以算作是极为体面,极为给他们留面子,并没有任何羞辱的成份,甚至可以说,他给出了足够多的诚意。
单杀蜀兵,不杀燕人这事儿,虽然会让蜀燕两国联盟加速走向决裂,蜀人会因此对燕人再半点信任,两方想要合作也很难,但是至少,石凤岐暂时的声音还是很克制,冷静的,没有大声呵斥南燕。
他相信南燕如果真的懂得审时度势,则一定会走向大隋,与其等着自己去把他们打到服,打到跪下,他们现在至少可以站着走到自己身边。
石凤岐并不希望用武力的手段逼迫南燕,他还是很喜欢那里的雕梁画栋,小榭雅筑的,更喜欢那里几个可爱的人。
所以,他选择了,文明的,体面的,绅士的方法。
当然了,这种想法,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家之言,能否结两姓之好,需要看南燕的意思。
把事情摊开来说,便是,石凤岐要南燕再背叛一次,重归大隋怀抱。
对于已经有过两次背叛经历的南燕而言,这种事情,其实比杀了他们来得更让他们觉得屈辱。
可以理解为,石凤岐尽可能地保全他们的颜面,尽可能让他们可以有选择权,尽可能地维护他们的尊严,可是这种“尽可能”变相地加剧了对南燕的羞辱,类似施舍一般的尊重于他们而言极为酸楚。
如果连想得到尊重,都需要别人“尽可能”地赐予,那一国傲骨,一国颜面何存?
好人真是不易做。
燕帝得知这种情况的时候,久久地坐在幽暗无声的御书房里,有些睁不起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唯有抓着扶手的双手在轻颤。
燕帝当然知道大隋的野心与好心,但是燕帝实难做出再背叛一次的事情,上一次他倒向后蜀便是万般踌躇与犹豫,这一次又要让南燕再倒戈一次重回自己背叛过一次的大隋怀中。
这都已经不再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其实对燕帝个人来说,他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就算是让燕帝上午跟后蜀亲密无间,下午又与大隋耳鬓厮磨都不是不可以,燕帝绝对做得出这种事,燕帝痛心疾首的是要带着整个南燕做这种事,出卖他一个人的风骨一个人的傲气算不得什么,带着整个南燕一同出卖,便是不能反复为之的事。
人尚且要脸,何况一国呢?
他的子民都是些活在蜜罐子里的,全然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但是他们是知廉耻的,越是富贵安乐的人越是讲究个道貌岸然的礼义廉耻。
他们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国家如同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一般,不停地流连于不同的床榻之上的。
上次大隋送南燕细作归南燕之事,在南燕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燕人欢迎他们的英雄归欢迎,们甚至也会被利用去骂后蜀被逼无耻竟敢在半道狙杀他们的英雄,但是却绝未说过要跟大隋重修旧好这样的想法。
无知到几乎愚蠢的南燕人,好一身风骨不凡,如同个君子般,自是看不上这等颠来倒去地做法的。
正如石凤岐说过的那样,燕帝太听过从百姓的声音,事事以他们为先,便少了很多做决定时必须要的无耻。
说来说去不过一言以蔽之,这事儿,燕帝根本难以抉择。
而他身上那种疲累感和无力感越发沉重。
岳翰来到他书房里的时候,燕帝一个人坐在暗沉沉幽漆漆的书房中未着人开窗透光进来,也未点起烛火,岳翰心下一叹,怜悯这位老人一生英明,晚年之极竟被逼到走投无路之境。
“陛下。”岳翰低头行礼。
燕帝在黑暗之中,声音缓缓传出:“岳卿,你认为南燕当如何?”
“微臣惶恐。”
“无妨,说说。”
“陛下,南燕之人不知世事险恶,若是有人能将他们唤醒就好了。”岳翰说道。
“太难了,寡人此时并无时间去叫醒南燕上下的子民,寡人能叫醒的,只有一个。”燕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岳翰不解,抬头想问。
便见到燕帝那张饱刻风霜,阴沉狠气的脸,自黑暗中一点点浮现出来,光影绰绰在他脸上,勾出深深浅浅的灰色做阴影,他的脸色便是明灭不定,透着幽诡之感。
“陛下……”岳翰惊呼一声。
燕帝忽然一声冷笑,扔了一本折子给岳翰,说道:“便让他们知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话,并非妄言。”
其实正在焦心的人不止于南燕的燕帝,后蜀的卿白衣也好不了多少。
正如南燕不愿意走向大隋一般,后蜀也不愿意走向商夷,甚至后蜀对商夷,有比南燕对大隋更加强烈坚定地抵触情绪。
南燕被大隋坑,后蜀被商夷坑,两个小国被坑到毫无反手之力。
商夷送回给后蜀的那批后蜀细作,卿白衣在殿前接见过一次之后,便让他们远离了偃都,他实在是看都不想看那些人,看到便窝火得不行。
“我要想个办法跟南燕重修关系。”卿白衣坐在龙椅里,喃喃自语一般。
“按说,不应该是南燕来与我后蜀重修关系吗?”书谷轻声笑道。
“不是的,我后蜀与南燕一衣带水,唇齿相依,我们中任何一方先倒戈,另一方就会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也将被迫依俯于其他国家,书谷我不想依靠商夷,不管是从任何原因出发,我都不会仰商夷鼻息而活。再者说,石凤岐他单杀蜀兵,不杀燕人的做法,本也不是为了让燕人看到他的好心与念旧情,而让蜀人看到燕人有可能的背叛,动摇的是我后蜀的人心。”
卿白衣低声说着话,一点点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不分析还好,一分析越糟糕。
书谷听完之后,苍白双手放在腿上,笑言说道:“君上所言甚是,后蜀与南燕之间的主要矛盾其实不在南燕,而在后蜀。两国积怨已久,本就未能形成真正巩固的友盟之情,极其微小的挑拨都有可能毁掉这种脆弱的关系,与其说我后蜀需努力维护两国友盟之情,不如说,我们两国都需要努力吧。”
“燕帝那个人阴险狡诈,手法诡变无常,这么多年来他干的事儿可以说没一件是干净的,桩桩件件都脏得不行,你就是现在告诉我,他背叛了后蜀去靠向了大隋,我也不会惊讶的。所以你说的我们两国都需努力这话,挺难的,燕帝或许根本不会努力,顺水推舟地就投靠了大隋,那我后蜀就真完了。”
卿白衣一边说一边笑,心里头想着,或许燕帝这国君一生,唯一干净的事儿,就是保护好了南燕的子民吧。
天才晓得,他还能保护多久。
有一种,他大半辈子的辛苦,数十年来的努力,都付诸一炬,前功尽弃的荒诞感。
直到,卿白衣收到了燕帝的信,他才明白,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