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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缘拿着眉笔细细勾着眼妆,镜子中的人唇色殷红,妆容妖娆,灵动的双眼顾盼神飞。
“呦~秦老板,外头都坐满了,都是专程是来听您的戏的。”戏院老板周万福掀开门帘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最近因为河北的战事,也影响到了北平。即使华泰大戏院是北平最大的戏院,平时人满为患,这时候也已是人声寥落。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戏院也只能歇业了。老板不甘心,于是花了大价钱请来了秦老板,希望能借助秦缘的人气助戏院走出目前的困境。
自两年前号称北平第一名伶的曹明芳被程司令金屋藏娇不准他再登台之后,这第一名伶的称号就落在秦缘头上。秦缘比曹明芳小了整整八年。要不是因为曹明芳资历要比秦缘老得多,这个称号或许会更早的易主。
秦缘年少出名,戏迷多如牛毛。他的场都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为抢秦老板场的戏票引发群殴那是司空见惯的。更有甚者,有人花天价包了北平所有报纸的头条,让当时还没有推出舞台的曹明芳滚蛋让出“第一名伶”的称号。还引发了曹明芳戏迷和秦缘戏迷大规模斗殴的流血事件。
最后还是北平日报登了曹明芳和秦缘后台合影,写报道说曹明芳和秦缘关系很好而平息。至于曹明芳和秦缘关系是否真的很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戏院爆满的人,周万福知道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虽然请秦老板的钱让平时抠搜的周万福肉痛不已,但是他知道这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秦缘放下眉笔,拿起置于前方桌面的珍珠点翠头面调整着。秦缘本身并不是很想来,前些天他连唱了好几场,本想好好休息。但是周万福开出的一场价就是他平时唱十场的价,把他们见钱眼开的班主笑得合不拢嘴,软硬兼施地让他过来唱个一场。
秦缘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他十三岁正式登台唱出名成为玉堂班的台柱子之后,他们班主就对他客客气气。到后来,他唱一场价格几乎就是戏班子以前一年的收入之后,班主更是对他有求必应地供着。而这一次,周万福出的天价让班主态度罕见的强硬的要他来唱戏。他的卖身契攥在班主手里,他越出名,就越不可能把卖身契赎回来。
秦缘从小就被从东北逃荒至北平的父母卖身给了玉堂班。老班主死后,卖身契就落在了老班主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班主林秋风手里。
“秦老板,该登台了吧?”周万福笑呵呵地弯腰道。
秦缘带上了头面,嘴角扬起明丽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愁容从来没有出现过。
夜幕降临,戏院里里外外早已点亮了大红灯笼。整个戏院笼在煌煌灯火中。华丽的大戏台,挂着锦缎台帐。台下人声鼎沸,翘首盼着主角登台。
秦缘掀开帘子走上戏台。刚一个亮相,还没有开嗓,台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伴随着尖叫声。
这一出戏,秦缘要唱的是《梅妃》。其实秦缘唱得最有名的几出戏是《游园惊梦》《贵妃醉酒》《玉堂春》。而《梅妃》秦缘鲜少有唱。但据说这次是一个大人物点了《梅妃》。所以秦缘只能唱它。
“听宣呼惊动了宫树栖鸦。因此上冒轻寒快移莲驾,经上林又只见香雾笼花;来到了上阳宫盈门车马,我只得忍娇羞叩见天家。”
刚一亮嗓,台下掌声叫好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秦缘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丝毫不受影响地唱着。而他的搭档费楠则有些紧张。陈如松并不是秦缘的固定搭档。因为他的固定搭档陈如松并不擅长唱《梅妃》,并且时间紧迫,所以林秋风就让比较擅长的费楠和他搭档。秦缘第一次和费楠搭档,而排练的时间又短,所以总觉得少了几分默契度。
虽然台下人声鼎沸,但是秦缘注意到,二楼东北角的包间始终很静,而且包间周围也没有人,像是特意被隔出来的。二楼东北角的位置是戏院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能很清楚得看清台上。能包下这个包间的有钱还不算,必须有钱有权。
秦缘也只是稍稍分散了一下心神,很快又全身心地投入戏曲中了。《梅妃》又不是他平时拿手的戏曲,所以更要用心。左手水袖甩起,右手轻搭在左袖上,露出的左手手腕皓如霜雪,声线柔媚中带着清冷,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逐渐掩住妖娆的面容。
“妙,太妙了!”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折满堂彩的《梅妃》唱完,秦缘退出了舞台。坐在镜前,耳边仍然能听到外面喧嚣叫好的人声。
“秦老板,您唱得实在是太妙了!”周万福走到后台,笑得合不拢嘴。若是说在秦缘开唱之前他还有点心痛撒出去的大洋的话,这回他是一点都不肉痛了。这钱,花得太值得了,反响真是出乎意料得好!
“这些都是戏迷送您的。”周万福谄媚地对秦缘说道。
秦缘看都没看一眼,对着镜子卸着妆,随口道:“放边上吧。”
卸下画满脸的胭脂油墨,镜中的人面部线条柔和,睫毛纤长,眼尾轻挑,眼尾略带红晕,挺直的鼻梁,殷红的唇瓣,面容阴柔艳丽,容色更胜女子三分。
饶是见惯名伶无数的戏院老板周万福都看得失神。这般容色,就连当年占着北平第一名伶十年之久的曹明芳也是不及十分之一。
不过再怎么倾城绝色,最终也不过是落得金屋藏娇做人玩物的下场而已。年老色衰时,更是会惨被抛弃。当年曹明芳那么高傲目下无尘,最终还不是心甘情愿地做了程将军的金丝雀。
曹明芳和程将军的事当年闹得轰轰烈烈,曹明芳还登报说程将军和他是真心相爱,他愿意为程将军放弃舞台。引得众多戏迷扼腕叹息不能再欣赏到曹老板唱曲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帘被人掀起。一队人手里捧着红木托盘有序地走进后台,领头的是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模样像是副官。
周万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连忙迎了上去。当他看到托盘上的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当他感受到领头的人带着冷意的目光的时候,才打了一个寒颤回过了神,哈腰点头笑容讨好地说道:“军爷,有什么吩咐?”
领头的副官没有看周万福,径直走向秦缘。秦缘转身看向来人。那人对着秦缘微微颔首:“我们将军很喜欢秦老板今天唱的这出戏,这些是我们将军给的一点薄礼,请笑纳。”
说完,不等秦缘回答,就拍手让后面的队列走上前。十个红木托盘,装满金玉珠宝。甚至其中一个托盘上单独装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饶是早已见识过锦绣繁华的秦缘也被这大手笔给惊到了。他正欲开口拒绝,这个副将就已下令将托盘放下,不让秦缘又拒绝的机会。
然后他对着秦缘开口道:“我们将军想要单独与秦老板一叙。”
这种事在梨园行太过寻常了。虽然秦缘并不想见面,但是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资格拒绝。虽然他们看上去风光无限,别人口口声声老板地呼唤着,戏迷追捧着,说出去也算是个角儿,实际上身份低调尘埃里。秦缘轻轻点了点头,随着这个穿着军服的男人走出了后台。
戏院很静。一般来说戏院不会只唱一场,就算秦缘不出场,还会有其他人唱。即使因为秦缘有名,今晚只唱秦缘一场,也不会清场地这么快。戏迷喜欢在台上唱完之后还在台下聚众唠嗑。但是现在,戏才结束没多久,整个戏院就被清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让清了场。
秦缘随着这个男人一直到了刚才他在唱戏时就注意到的二楼东北角包厢。男人在包厢外敬了一个军礼,“将军,人带来了。”
包厢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掀开帘子,秦缘被人领进了包厢。
包厢很大,在拥挤的戏院里,这么大的包厢能用奢侈来形容。与外面混着汗水味人味儿不同,屋内点着古朴悠远的沉水香。
包厢内光线昏暗,刚从外面进来的秦缘一时没有适应包厢内的暗沉,所以他只看到包厢内这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军装挺拔的男人,轮廓俊朗,气势迫人。
“牧磊,你先退下。”屋内的男人对着领秦缘进来的副官说道。严牧磊应声退下,只留下了秦缘一个人。
那个男人并没有马上开口,一时间包厢内很安静。秦缘表面镇定,但是实际上,他很紧张。这个男人气势太惊人,给人强烈的压迫之感。秦缘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