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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黑炭也算有情有义,他被陈大买到陈家,后来又被石榴她们的小食铺买下,签了三年的活契,只是三年未到期,小食铺便分崩离析了。当时算账的时候,别的东西平分了,到黑炭这里,是直接放了他自由。他当时满打满算也只15,跟陈家已经没有关系,老家更是回不去了,一个人很有些孤苦无依。陈大娘便让他继续住在陈家做两年杂工,等到年岁大些再出外谋生。黑炭十分有骨气,当下拒了,跑到云州府的店铺里当了学徒,之后几年陆续还了石榴她们出的五两赎身银子,逢年过年也不忘给陈家老小买些礼物。陈大娘每次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的,说这孩子有情有义,就是命不太好。
石榴虽然每年也能接到黑炭拖人送来的东西,但是对他已经有些陌生了。直到去年,大河回家吵吵着要跟黑炭合伙在云州府开酒楼,黑炭这个从前的故人又进入生活。大河早些年跟着卫财主东奔西跑,五年前也去了云州府的铺子里当小二,刘老实催着他成亲也不搭理,哪里知道一下子憋出这么大个主意。
黑炭大河两人所说的酒楼,可不是大山从前做掌柜的酒楼,而是上下两层七八间屋子的大酒楼,不说别的,光是租下门面再加上装修,便得个几百两银子,那可真是玩的大。刘老实自然不同意,往死里打人,石榴被拉去救场,将盛怒的老爹劝下,然后便看到在一旁甚是尴尬的黑炭。当时几乎没认出了,这孩子不仅长高了,长白了,而且一脸坚毅的样子,与以往小孩子般的机灵腼腆很是不相同。
石榴对娘家的事,已经管得少了,拦了她爹将大河打死的惨剧,后头石榴也没有关注。哪里知道,半年后,大河和黑炭就下了帖子请她一家去吃酒。他们的酒楼终是开起来了,叫“醉仙楼”,据说开铺子的银子大多是从钱庄子借的。这过了一年多,酒楼的生意不差,钱庄的银子还了些,还能往家里拿些银子,刘老实也算放心了。
黑炭自酒楼开张起,跟陈家的往来更密切了,特别是三房这里,不仅是逢年过年,家中但凡谁有个生日,他都不忘,备了礼送过来,对莲藕和土豆两个,更像个贴心的大哥哥,有求必应的。莲藕那个吃货,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每回都点了云州府的好点心让黑炭买来,便是土豆,也期期艾艾要个小孤本什么的。黑炭知恩,秉性又不坏,石榴自然也不拦着他跟孩子们好,只是也不占他便宜,回礼都是厚厚的。不过黑炭今日给陈大娘的老参,可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只怕一时难还清了,只能回头再问问大河,看黑炭缺什么值钱的东西不。
陈大娘拉了黑炭的手,笑眯眯道:“那会儿你刚到家里,一家老小就都心疼你,大娘打那就知道你是个机灵孩子,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果不然,你在云州府开的大酒楼,比陈家庄老老小小都能耐呢。”
黑炭立刻道:“这可担不得,不说别人,光陈大哥,就是我比不得的。这些年陈大哥南北跑着货物,虽说名头不响亮,可是内里确是实惠的。”不说别的,就是这些年种的越发红火的棉花,陈大往北一趟赚的就不少了。只是当初陈家分家,种棉花那些地全分给了大房,这生意别房并不占分。陈大并不是个厚道人,黑炭跟着他南北跑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等陈家分家后,才知道他心黑的让他这外人都诧异,这也怪不得三房大房这些年都不亲热了。
提到大儿子,陈大娘的自豪感并不像黑炭想的那么强,她笑了一下,又继续夸着黑炭。
黑炭一直谦逊着,又感谢陈家的再生之恩,“我能有今日,全是陈家的功劳。若没有大哥好心,只怕我现在还在泥潭里爬呢,到了陈家,大娘教我清白做人,这些年我走得再远,心都在陈家,我想着这辈子若是不能报答大娘一二,我黑炭也枉为人一回。”
“可别这样说,你能有今日,全是你自己挣的,大娘也没做啥,就是凭着良心做事,你可不用放在心上。”陈大娘虽这样说,然而神情里的自得可是溢出来了,显然对黑炭的感恩很是受用。
这些话莲藕和土豆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他们一点儿不想听了,土豆借口还没背完书跑到书房去了,莲藕却拉着黑炭,让他说说酒楼里的趣事。
陈大娘看着莲藕像拉着她娘的衣袖一样拉着黑炭,甚是看不过眼,训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歪缠人,快些进屋去做针线。我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拿过针线。”
石榴自己不会针线,也觉得日子过得不凄惨,看莲藕对针线不是真爱,也就没强求了,所以莲藕的日常里可没有做针线这一项,看陈大娘让她做针线,她便嘟囔着嘴道:“做什么针线,我陪您说说话多好。”
“做什么针线?你娘自己不会,也不好好教你,这不是害了你。明儿赶快跟我回去,让我多教教你,免得以后说不到婆家。”陈大娘板了脸,很是有些不高兴。
“那就找个不要人做针线的婆家,有什么要紧?”莲藕无所谓地道。
“哪家不要求媳妇会针线?”看莲藕的轻慢样子,陈大娘可是火了,手指了她,便要训人了。黑炭赶忙打圆场道:“我在云州府看好些女子都不会针线,那里成衣铺子多,想要买什么去铺子里一选便是。那些个女子或是养蚕,或是做生意,或是织布,都有个一技之长,手里钱活络,倒不必样样都会,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成天琴棋书画的,更是手里不能针线。大娘放心,这不会针线啊,不是大事。”其实黑炭又怎么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些什么,他这样说,无非是替莲藕开脱。
当了外人的面,陈大娘也不好再训莲藕,只是她心里头又记下了一桩事。
看黑炭让她奶歇了口,莲藕立刻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表示感谢。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笑颜如花,黑炭的心里头也暖融,他打小就爱看莲藕笑,从前倒不寻常,只是这些年在云州府,他才发现,能让他心里会心一笑的,也只有这个小姑娘的,别的比如赚了银子这等好事,他也只是不皱眉头罢了。
莲藕防着陈大娘再啰嗦她,借口给她娘帮忙,也跑去灶房了,留着黑炭跟陈大娘两个说些闲话。
莲藕一走,陈大娘说话也方便了一些,她望了黑炭,一脸的慈爱,“黑炭啊,你今年年岁不小,如今又有出息了,可有相中的闺女?若是在附近的,大娘替你跑跑腿?”
我相中的只怕未必相中我,黑炭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还欠着钱庄许多银两,只怕现在也不适合成家,等过两年还了欠银,手里有些积蓄再做打算不迟。”
陈大娘仍然笑道:“怕啥,你们酒楼生意好着呢,这欠银呢,一两年便能还上了,早娶了媳妇,才好早抱儿子不是?你看大河,他爹便托了马媒婆给他张罗着媳妇的事。你们不是都欠着银子吗,他咋就敢娶亲了?”
黑炭继续苦笑:“大河不像我,有父兄呢。大山哥和桃花嫂两个开铺子,大石哥和杨树嫂也开铺子,若是有啥事,总能给大河些支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个负累,更没个帮衬,哪个姑娘瞧得上?”
陈大娘连忙安慰道:“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这苦命人也不是没有,大娘给你留心找个跟你一样无父无母又吃苦耐劳的好姑娘,让你也有个暖心人。”
在别人眼中,他便只能娶无父无母的可怜姑娘了吗?莲藕这样父亲有功名,家里殷实的,他如何能高攀得上?黑炭满心的苦涩。
灶房里,莲藕在跟她娘拉拉扯扯,“娘,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石榴拉过自己的胳膊,跑到另一头去切菜,懒得搭理这丫头。太娇惯了,再不管管,都要上天了。
莲藕又跑到她娘面前撒娇,“我今儿去了,明儿就回来,您看好不好?您不放心黑炭哥,不是还有三舅舅吗?”
你三舅更不让人放心,石榴没好气地道:“上次带你去赌场的事我还没跟他好好算账,你别跟我提他。”
莲藕又道:“那我不理三舅,就跟着黑炭哥总成了吧?”
“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凭啥能跟着他?桥头县这么大,不够你逛的,非得到云州府去?要去也成,等你爹休沐,让他带着你和土豆两个去。”
“我爹和土豆两个光知道看书铺子,像是云州府就没别的地方了。娘,娘——”
这姑娘就会撒娇,瞧那尾音拖得,跟唱戏一样,让人很容易心软,不过石榴已经被千锤百炼了,硬是没答应。别的还好说,原则问题不能放松。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又长得惹人犯罪,哪里能到处乱跑?
看石榴不松口,莲藕气呼呼道:“你不同意,我就去求爹。”
石榴得意看了她一眼,你爹同意管个啥用,最后还不是得汇报到她这里来,可别忘记这家里谁才是最高领导。不过石榴不知道,莲藕十分明了他爹无法子做主,所以她去求了陈大娘,那结果,说起来真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