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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金线香雾缭绕升腾,没入云中,来仪宫内也是一片繁忙景象,楚窈昨日便已言明要请卿珏公主赏桂,故而一大清早来仪宫中便热闹起来,除了来仪宫中原有的桂树、菊花、玉簪等花木。在帝后的默许下,宫中专司花草的宫人又挑了上好的桂花、菊花送了过来。一时间四下香气弥漫,分外醉人,倒是叫人有些不自觉熏熏然起来。
楚窈早晨起来,听见外头喧闹,便也没叫人进来服侍,只披了一件衣裳,推开了一扇窗,坐在床下小几边儿上,看着窗外宫人忙碌。
目光转到昨晚上就挑好了的衣裳首饰上头,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暗想道,昔年感情要好时,你曾以冯氏与自身相比,我笑而不言,你也并未非要求得一个答案,只是到底我还是更在意冯氏的。毕竟除了冯相对我好,冯氏对夫人也是有大用的,你与夫人之间,不必再选,我也知道我的答案是夫人。
若说你和夫人比,并不缺那比天高的志向。你与夫人俱是女子中顶尖的人物,只是夫人吃过许多苦,见过许多人事。岁月的打磨让夫人成熟起来,才有了能够一战的底气。而你……楚窈拢了拢衣裳,贵为公主,心高气傲,这世间人物并非只有官吏贵妇,更多的是平民、奴婢。
你总以为自己一贯让着我护着我,便是喜欢了,可那眸子里的感情有几分真假,你自己也是分不清的吧。你那被我故意纵出来的,放大了缺点的个性,本来就不适合走那样一条难走的道路,今日我再劝你三劝,若你执意要回黎国去,那我也只好……为你践行了。
心里想着,楚窈却无端显出些许煞气出来,恰此时外头红珠的声音响起,楚窈便顺手关了窗,道,“进来吧。”
红珠甫一进来,就看见楚窈坐在花窗下,不由道,“娘娘既起了,便该叫奴婢等进来服侍,怎么自己做到这里了。都说有秋老虎不假,但如今中秋已过,天气渐渐也凉了,您……”
“快瞧你们红珠姑姑,”楚窈在花影红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床边,任由两人服侍自己更衣,后见红珠不自觉说得多了,不由挑眉,指着红珠对一同进来伺候的小宫人笑道,“一进门就这么噼里啪啦的一通,若不是知道这是在关心本宫,只怕还以为你们红珠姑姑是逾矩在数落本宫呢。”
红珠原还要继续说,却被楚窈打断,她本没觉着自己有错,不过是关心主子罢了,但听了楚窈之言,不由得浑身冒冷汗,忙神色一凛,对楚窈欠身一礼,“娘娘恕罪,是奴婢托大了。”此言一出,底下小宫人立刻噤了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楚窈摆了摆手道,“不过这么假设一句,偏你听得认真。”又看了看一边的小宫人,“你看看,都把她们给吓着了。”
“奴婢这么个性子,可得好好改改才是,在自个儿宫里大家知道始末还好,若是出去还如此这般,岂不是要给娘娘惹祸了,娘娘您不怪奴婢,奴婢自己也是过意不去的,”红珠表完了忠心才放松了神色,恢复了一贯得楚窈喜欢的爽利模样,拿美目扫了一干人等一眼,“一个个的,胆子这样小,娘娘一贯慈和,不过几句玩笑话,就像是要把你们吃了似的,既然听进心里了,那便也同我一道好好记着做奴婢的本分。”
“红珠姐姐快别吓她们了,”花影笑道,“你说得这样严肃,可不是叫她们连喘气都不敢了吗,这回是叫她们越发不敢在娘娘面前说笑了,娘娘是个最喜欢底下伺候的宫人不失本心的,若违了娘娘好意,只怕娘娘是真要罚红珠姐姐你了。至于这罪名嘛……便是管束太过,该罚红珠姐姐你同我们玩闹一日才是。”
楚窈闻言,心中越发满意花影,倒是红珠这两日不知怎么的,总要出些小错。不是对底下伺候的宫人管束太严厉,就是忘了自己的本分,次数多了,底下人也有了不少怨言。正赶上今日这事儿,略敲打敲打,也叫她稍稍警醒些,毕竟是得用的人,楚窈可不想出了什么事故,失了臂膀。
“你们两个自去说话,我也不叫你们伺候了,”楚窈扫了扫后头跟着的小宫人,“玲珑、翡翠过来,也叫我知道知道你们姑姑教人的手艺如何。”
玲珑便是昨日为楚窈做事的由花影带着的宫人,一贯是个玲珑心思,能在楚窈面前说话讨巧,间或也陪着花影一道说些趣闻来哄楚窈开心。翡翠则是红珠挑出来带的人了,原是冯家通过关系偷偷送进宫来的,虽不大爱在楚窈面前凑趣,但也还是能在楚窈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更兼为人细心谨慎,在一干小宫人里头很有几分管理才能。两个继承人伺候的好,和底下宫人关系也还不错,自己能力也出挑,楚窈自然乐得给她们脸面。
花影见状,也不恼,只拉了恢复了正常的红珠在一旁,两人一道指点起玲珑翡翠两个起来。她们两个既打定了要做姑姑,大宫人还是要加紧培养起来了,来仪宫中不少内务,跟着主子外出见客,不少时候都要拿得出手的大宫人出面的。
收拾停当,用了早饭,歇得一个时辰,就听到底下有人来报,说是卿珏公主求见。
楚窈也很有些意外,韩玉这样早就到了,想来是极迫切想回黎国的,“请进来吧。”楚窈道。
原先还想着多劝上几回,只怕她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楚窈这样想着,便不由叹了口气,恰被才进门的韩玉听在耳中。
“这好端端的,娘娘怎么叹起气来了,”韩玉扫了一旁伺候的花影一眼,也没向楚窈行礼,她原就是这样的性子,楚窈也没在意,有些人能不能成事,从细枝末节便能看出来了,不然韩玉的心思在冯相面前表现得如此明白,当年楚窈在冯府时,韩玉又多番纠缠,冯相又怎么会故作不知,不过是黎国皇室尽是些心比天高,手段却不齐的皇子皇孙,冯相看不上罢了。
同绝顶的聪明人打交道,冯相不怕,因为他有所畏惧,看得通透;同最笨的人打交道,冯相也不怕,因为他好拿捏;唯有一种人,便是有些聪明,却又自视甚高,以为天下独我一人聪明的人,冯相最是不敢打交道,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天真无畏,不计后果。韩玉,就在这几年里,慢慢被楚窈用尽手段,引导养成了这第三种人。
“所以说,我终究还是自私虚伪的,容不得夫人的目的有半点异数。”
楚窈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带出了浅淡柔和的笑意,合着院中的桂香,叫人不由迷离起来,“许久不见公主,如今不过才第二回见,你便要家去了,可惜我不能和你同去,也不知道府中当年你我手植的桂树,可也如这院中之树一般,芬芳满枝了。”
“娘娘自可向大夏圣人请旨归家探亲,不也能回去看看吗?”韩玉也没等楚窈说话,自顾走到了楚窈身边,同楚窈隔了一张小几坐下。
楚窈含笑摇了摇头,对韩玉道,“既已嫁入天家,哪里还有回家省亲的道理,何况……”何况是两个国家呢,这话楚窈没有说出来,但如此浅显的话,大家自然都明白,“倒是公主,前些日子不是听说黎国与大夏有联姻之意吗,公主回去……”
“不过是父皇一厢情愿,我那些兄弟从中作梗罢了,”韩玉恨恨道,“他们不叫我回去,我便不能回去了吗,没了我,他们以为自己就有那个本事君临天下了吗,”韩玉说着,便转向楚窈,拉了楚窈的手道,“我的志向你是知道的,你可一定要帮我。”
帮你?帮你离开大夏,还是帮你用冯家的势力扫平你登顶的障碍,然后眼睁睁看着你为冯家带来灭顶之灾?楚窈满满的把手从韩玉手中抽了回来,道,“若要我说,公主还是不回去的好,便在大夏宫中,你我也可同往时一般一同玩乐,又有何不可呢。”
“不过是从一个宫中到了另一个宫中罢了,有什么意思,”韩玉懒懒倚在引枕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最是个倔强性子。”
“果真不愿意改了?”
“自然是不改的,”韩玉道。
楚窈看了花影一眼,才道,“既公主不改了,那今日一聚,便当是我为你践行作别,今日之后,想来也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楚窈所言暗指生死,已然是第四次暗示韩玉了,然而韩玉并没明白,只以为楚窈是在说日后自己必能登顶,而她在大夏宫中,以后是没有相见时日了,故便道,“不能见面有什么干系,你我自可仍以书信往来。”
楚窈只是笑笑,反对着花影道,“你去看看她们准备的如何了,这时节,合该赏花饮酒品宴,干坐在这里说话,有什么乐趣。”
“正是正是,”韩玉拍手笑着,看着楚窈的目光里又透出些许遗憾和可惜来,末了反问起楚窈,“你果真不和我走?”
“自然,”楚窈闻言也认真道,“公主这样看重我,不过因为我是合公主眼缘的美人罢了,可这天下美人如此之多,公主便能保证,寻不到另一个更合心意的美人?”
“若只论美色,大抵还是有的,”韩玉挑了挑眉,只论美色,不论权势地位。
楚窈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便也不再同韩玉细说理论,倒是花影得了命令出去,不多时便回来了,只说一应事物已然备齐,只等楚窈和韩玉过去了。这时候,一个内侍恰从来仪宫小门出来,往圣人所在去了。
“姑姑,姑姑,可找找您了,太后娘娘听说卿珏公主进宫了,却没过来拜见,正生气呢,您快过去瞧瞧吧,”那小宫人使了个眼色给万姑姑。
万姑姑会意,道,“即是如此,那可耽搁不得,只是我有个荷包落在这附近了,还不曾寻着,你且帮我找找,若找着了,便来给我,必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小宫人想了想,突然迟疑道,“姑姑说的可是青底缎,绣着菖蒲的吗?”
“你知道在哪儿?”万姑姑脸上带出几分喜色。
“这可是缘分,合该今日我能得姑姑的赏,”那小宫人从拢着的袖子里头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万姑姑,“姑姑请看,可是这个?”
万姑姑接了过来,仔细端详,笑着点了点头,收进了自己袖里,又从身上另摘了一个小荷包,里头装着一对儿东珠耳坠,其价千金,“今日可多亏了你,既然寻着了,我便先去伺候太后娘娘了,你若有事,便自去吧,莫耽搁了值守的时辰。”
那小宫人也不客气,接了万姑姑的东西,便堂堂正正的从大路走了,一转眼过了花丛,便不知道去了哪个宫里头。万姑姑只站在原地,看她没了身影,方才也快步走了。
万姑姑回到太后寝殿时,太后正在生气,才发落了一个宫人,看见万姑姑回来,也是不阴不阳的说道,“这一大清早的,是到哪里去了。”
万姑姑闻言,却也不着急,给一旁伺候的宫人做了手势,叫她们都下去了,这才慢慢走到太后身边,为太后按摩起来,“娘娘容禀,李宫人才走,新总揽的宫人虽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奴婢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去看了看,谁知道路上不小心丢了您以前赐给奴婢的一个荷包,因此很寻了些时候,这才回来迟了。”
太后闻言,这才缓和了神色,仔细闻了闻,方才道,“确实有些药味儿,难为你细心,这药最是马虎不得的,这宫里恨本宫的不知凡几,本宫明面儿上虽能弹压着,但也不得不防着那起子小人在背后下黑手。”
“虽谨慎些没错,但娘娘毕竟已经是太后之尊,那里是那些旧人能比得了的,”万姑姑软语道。
“除了那些旧人,不是还有‘新人’吗,”太后闭了眼,心气慢慢平顺了,享受着万姑姑的按摩,“淑妃那丫头我是看明白了,太子虽不是她所出,但对她的依赖却不比皇后少,只可惜她是黎国的女子,便是身家极高,也比不得皇后这本国赵家之女,她自己也看得明白,故而往日本宫虽多有挑拨,她却也半点不为所动。顶多比皇后多奉承本宫几回罢了,到底是用不得的。”
“淑妃娘娘还没长成呢,娘娘您这时候就厌烦了可怎么是好,”万姑姑慢慢劝解着,又道,“不过淑妃娘娘若果真没那个心思,也不难理解,倒是那位卿珏公主韩氏,不是带着联姻的意图来的吗,奴婢看着那公主也是个好拿捏的,娘娘往日里也极看重她的,不如……”
“哼,”太后听了万姑姑的话不由冷哼一声,叫万姑姑剩下一半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好在万姑姑不是个掐尖的,又神志太后的脾性,并没有半点违逆太后的姿态。
“我原也以为她是个好的,身份比淑妃更高,性子又好拿捏,把她放到贵妃位上,叫她和皇后打擂台去,且她和淑妃又是打小的交情,难道不比皇后和淑妃这半路出家的好?故而本宫便对她多有抬举,谁知道方才底下有人来回,说她不愿意进我大夏后宫,这会儿正在淑妃处求淑妃帮她回黎国呢,你说说,这像什么话,本宫这太后之尊,难道不比淑妃更位高权重吗,倒叫她非要舍近求远了。”
“娘娘息怒,”万姑姑道,“娘娘方才不是说了,卿珏公主和淑妃娘娘关系要好,想来公主也是看惯了后宫争斗的,这宫里哪有真正的姐妹,许是卿珏公主正是因为看透了这点,才同淑妃娘娘说她要回黎国的,大抵也是有着姐妹之情不变得意思。”
“这也是,”太后同意了万姑姑的说法,但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不过区区姐妹之情,又不是亲生的,哪里有这么多心思去维护,只要她做了贵妃,长久在宫里,还怕淑妃不对她尊敬,和她要好吗。”
万姑姑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口中却还是道,“卿珏公主年轻不懂事,且上头女性长辈,有几个敢同她说这个,不如娘娘多费些心思,同卿珏公主说明白了,想必卿珏公主必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太后听罢,深以为然,忙点头道,“也好,你便亲自走一趟,传她过来,我亲自同她说。”
万姑姑应了,“这会儿该到用药的时候了,不如奴婢先服侍您用了药,再去传旨,娘娘自可稍歇一歇,卿珏公主和淑妃娘娘多相处一阵子,说不定也就舍不得再回黎国去了。”
太后可有可无的应了,万姑姑出去取药,叫了一干宫人进去伺候,如今小厨房熬药的虽不是李宫人,却也是夏云景特特安排好的,故而万姑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从起初那小宫人递给自己的青底荷包中取了一丸子剔透晶莹的药来,若不仔细看了,还以为是一粒水晶珠呢。万姑姑将这粒如水晶珠子一般的药丸子放进了刚熬好的药里,那锅中的药略略颜色一浅,但很快又恢复了本色。
“姑姑慢走,”那宫人对万姑姑一礼,而后便也不再看万姑姑,反而径直把下剩的药渣子给处理了。
万姑姑才服侍了太后用药就离开了,至于万姑姑离开不久,太后就遣了人出去,自己在床上歇着,而后便不过悄悄睡了过去。
“大夏气候果然比黎国好得多,若是如今黎国,只怕已然是金叶铺地了,哪里还有大夏这般这么多的娇花呢,”韩玉说这话时,眼里有着不可忽视的野心,但她明白自己不是在黎国,故而还算有所收敛,只是故作掩饰的挑了一朵艳丽的金菊叫伺候的宫人捧了镜子过来,而后斜斜的插在了自己发鬓间,待左右端详满意了,才看着楚窈遗憾道,若非你从来不爱在发间用这些鲜花,咱们到可以戴花为乐的。”
“便是不戴鲜花又有什么好遗憾的,”楚窈笑着指了指自己鬓角垂下的铃兰,“宫中匠人手巧,这宝石铃兰做的,比真花还好看些,又不用过一会儿就要换,你是知道的,我最不耐烦时时梳妆打扮,戴这样的花才更合我心意哩。”
“也就是你喜欢,到底匠气太重,不如真花天然。”
“我可不就是个俗人吗,”楚窈摆了摆手,看了看远处慢慢过来的万姑姑的身影,对着韩玉端起了酒杯,“你将远行,我也没什么可赠你的,不如以酒作别,愿你不悔今日此时吧。”
韩玉也举杯同楚窈对饮,“本宫从不知道后悔二字该如何去写。”
“如此甚好,”楚窈话音才落,就看见红珠过来禀报,说是太后处的万姑姑过来传旨,太后请卿珏公主过去说话。韩玉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便自去了。
等到韩玉走了,楚窈看了看统共没动过几筷子的菜,和四周的花卉,方悟了口鼻道,“这菜你们尽管捡没用过的下去自己吃吧,倒是赶紧叫人把这些花儿收了才是正经的,一颗两颗是风雅,但是这么多,虽是圣人和夫人的宠爱,你们也不怕我闻着难受?”
“既然听见了淑妃娘娘的话,还不快去办,”叫人惊讶的是,夏云景竟从假山后头转了出来,“日后办事时也多花些心思,莫以为多了便是好的,适可而止才是恰到好处呢。”
楚窈面对夏云景时,毫不掩饰面上的讶然神色,便是听了夏云景那似乎意有所指的话,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对夏云景的有些话,听不懂,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呢。
楚窈又看了看红珠花影如常的神色,突然有些恼了,“原来圣人早过来了,偏偏只瞒着我一个,圣人可是怪罪窈儿不曾留下公主在宫里?那正好,公主才往太后娘娘处去呢,圣人若是有心,一道圣旨下去,也就是了。”
夏云景见楚窈恼了,脸上反而真心笑了起来,“这宫里有你这个小醋坛子,那劳什子卿珏公主,不要也罢。”
“圣人惯会哄人开心,”楚窈撇了撇嘴,却没再说这个,只道,“那圣人咱们可说好了,卿珏公主,不进宫,等到过些日子选秀正式开始了,您想要什么样的,我就给您选什么样的,便是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也能给您选了进来。”
“你说这话也不怕皇后恼了你?”夏云景是拿楚窈没什么法子了,故而也只是笑,底下伺候的人见圣人开心,便也不说话打扰。
“皇后娘娘才不会呢,”楚窈嘟囔道,“不过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说来听听,”夏云景坐到了楚窈身边,就着楚窈放在一边的公筷用了一小块绿豆糕。
楚窈看在眼里,口中还半真半假的说道,“公主身份尊贵,但她一贯高傲,对窈儿虽也时常护着,却也不如圣人您和皇后娘娘,就这点子情分,窈儿还担心等公主入了宫做了贵妃之后就变了呢。倒是选秀选上来的新妃,身份再高也比不得皇后娘娘,窈儿虽然不才,但至少分位不比她们差,她们想要欺负窈儿,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呢,所以窈儿从私心里就是不想公主进宫的。”
“你倒是敢对我说真话,就果真不怕吗,”夏云景话虽这样说,但自称仍然是我,口气也依然温和,倒没有什么吓着楚窈的。更何况夏云景有心叫楚窈多照顾太子,又有夏云景未来要重用冯相,便更不会叫楚窈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故而对楚窈一贯歉疚,又有赵怡从中调和,夏云景又没有女儿,说不得他就是把楚窈当做一直能陪在自己身边的长女了。有哪个父亲会真的对自己宠爱的女儿无缘无故的恼怒呢。
“您对窈儿好,窈儿怎么会怕您呢,若是您板着脸教训窈儿,说不得窈儿才真的会怕呢,”楚窈笑着说道。
夏云景又和楚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楚窈并没问他要去哪儿,因为不用问也知道,他必定是要去太后宫中主持大局的,顺便还会在看看太后的最后下场。毕竟是亲生的母亲,是该要有些不同的。至于他过来的原因,无非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和韩玉的相处,顺便稍稍试探一番罢了。
这边韩玉跟着万姑姑才到了太后宫中,便有人过来禀报,太后已经休息了,只万姑姑却仍决定带着韩玉进去,只说是太后白日里也不必睡得太久,何况太后说了要见公主,便该依着太后的吩咐才是,一干宫人想着太后往日的脾性,不由也点了点头,便请了万姑姑和韩玉进去,并没再多话,反而下去准备了些新式的点心,卿珏公主过来,必是要上最新鲜的茶点,才符合太后一贯对卿珏公主的礼遇的。
“既然回来了就过来吧,”万姑姑两人进去时发现,太后已然是醒了,只是身上犯懒,不曾起来。
“公主请,”万姑姑见太后醒了,便让了韩玉走在前头过去,自己跟在后边,而后又赶了过去帮太后放好了引枕,并搬了凳子在太后床边请韩玉坐下,又取了那个青底荷包出来,取了一块香饼,添在了香炉里头,这才行礼出去了。一举一动,俱在太后和韩玉的目光之中,泰然自若。
“太后娘娘这会子叫本宫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韩玉因着将要回黎国,不必再奉承太后,便改了自称,更何况,她在大夏的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大夏太后的尊荣,说不定还比不得楚窈这个淑妃。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太后或许对先王看得分明,如今到了她儿子身上,她却要给自己的儿子找不痛快。
太后听了韩玉自称本宫,心里便有些不舒服,面上便也不由得带了些出来,毕竟除了皇帝,就连身为皇后的赵怡也是依着她,从来不在她面前显示自己的分为尊贵的,但到底太后对自己要用的人还是有几分耐心的,故而太后只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对韩玉道,“公主这几日怎么不曾过来?”又说,“本宫今日听闻说是公主想回黎国去?”
“正是呢,”韩玉一口确定了太后所听不虚,“本宫身为黎国公主,出使大夏日久,也早该回去了,若不然,只怕还要叫人以为本宫并非只是出使,而是来大夏联姻的了呢,”韩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太后一眼,突然站了起来,拿脚把凳子往后踢了踢,离太后有些距离了,方才重新坐了下来,“太后娘娘可别怪本宫失仪,因本宫不日便要离开大夏回黎国去,今个儿中午便和淑妃娘娘约好了一同玩乐的。淑妃娘娘有心为本宫践行,方才便饮了几杯酒,本宫闻见太后身上药味,便有些不舒服,因恐过会儿叫太后看不得,不如这会儿就先坐得远些的好。”
韩玉这一番动作下来,早把太后气得脸上发涨,又有万姑姑早先出去了,屋子里便只有她和韩玉二人。韩玉只以为自己将要离开大夏,哪里还愿意和太后虚与委蛇。
太后恼了一阵,略略顺了气,只做好言相劝的姿态出来,“公主虽身份尊贵,但到底是要出嫁的女儿家,嫁与寻常王侯家和帝王家到底是不一样的,进了别人家里就是别人家的人,若还嫁进皇宫,那你就还是高高在上的‘君’,而非是臣。本宫知道公主与淑妃要好,但你又何必只为了一个淑妃而把自己未来的大好前程弃之不顾呢。”
韩玉听了太后这一番话也不由觉得好笑,漫说她志向高远,不愿意这一辈子止步于后宫之中,就算是嫁人一说,嫁进大夏后宫,再如何她也是别国公主,不得信任,想做到皇后母仪天下,还不如向着太后为目标更来得靠谱些。何况嫁进大夏皇宫,哪有在黎国嫁娶来的便宜,她便是没能成事,她也是皇帝的女儿或是姐妹,寻常王侯之家还得看她的脸色讨生活,不是更自在尊贵些吗。
“太后娘娘说笑了,娘娘说的是大夏的公主吧,要知道我黎国公主生而尊贵,便是嫁入王侯之家,也只有他们看本宫的脸色和意思行事的,”韩玉蔑视的看了太后一眼,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又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娘娘若只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恕本宫不奉陪了。”
“你,你,黎国真是好教养,”太后指着韩玉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玉扶了扶鬓角簪着的金菊,对太后笑道,“多谢大夏太后娘娘夸赞了,我黎国的教养自然是好的。”
“滚,滚出去,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太后看着韩玉面上的笑容,心下的愤怒便更压制不住了,只从身边的小几上随手抓了一个东西便朝着韩玉扔了过去,韩玉一时不察,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锋利的口子。
“你竟然敢伤我,”韩玉摸了摸脸颊上流血的口子,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锋利的匕首,心下一阵后怕,如若她躲得再迟上一刻,只怕这条性命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幸好,幸好。
太后见伤了韩玉,立时也没了主意,面上也不自主的慌乱起来,但她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只说,“谁叫你这么没教养,还公主呢,比我宫中伺候的最低等的贱婢还不如。”太后说的贱婢,便是指内宫伺候的去了势的内侍,她一向看不起内侍,从来不叫他们近身伺候,还多有打压,韩玉前些日子跟着太后,自然知道太后口中贱婢的意思,一时间怒火冲头,便克制不住了。
“你竟然还敢骂我,本宫是金尊玉贵的黎国公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韩玉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不过是个和亲儿子都闹翻的死老太婆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多么高贵的太后娘娘吗。”
“你,你说什么,”太后怒得没了病弱的体态,一把掀了被子快步下床赶到韩玉面前,扬手扇了韩玉一个巴掌,恰扇到韩玉方才被伤到了的脸上。这动作倒是一气呵成,顺手极了。只是说来奇怪,这样大的响动,万姑姑竟也不曾带了宫人进来查看,她可是个极警醒的。此时太后和韩玉却也没人觉得不对,甚至两人都只顺着自己的本心走,这体内有邪火,就是要直接发出来才畅快不是。
韩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且伤口又裂开了,留了更多的血出来。只是现在韩玉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身为黎国公主,从来备受宠幸,何曾受过这样的欺侮。她便也一把把太后推倒在地,还就势踹上了太后的心窝子。
太后毕竟不如韩玉年轻,竟简单的就被韩玉得手了。
韩玉见状,也不由畅快起来,指着太后笑道,“你也不过如此,本宫就好心提醒提醒你,你还以为你是当年堪称后宫第一人的贵妃娘娘吗,你以为皇位上坐着的是你最宠爱的宝贝儿子吗?不是,都不是。你的皇上已经作古,成了先皇,皇位上坐着的,是你早就不要的,丢了的儿子,他恨你,他恨你哈哈哈。你早知道他恨你,所以更加不敢亲近他,对他动辄打骂,以此来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可怜,真是可怜。”
“你住嘴,”太后恨恨道,“本宫是太后,他抢了他兄弟的皇位,还想要本宫和他母慈子孝,做梦。若不是他在其中横插一脚,我可怜的皇儿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既然友爱兄弟,那他兄弟出事的时候他就该去向皇上说明,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都是他干的!”
“你真是疯了,”韩玉被太后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反而清醒了一点,“疯子,真是个疯子。”
“胡说,本宫才没疯,”太后说着又看向韩玉,然后摸索着想要站起来,摸着摸着,太后竟摸到了方才掷向韩玉的匕首。冰冷的刀锋影射出太后毫无理智可言的眼睛,太后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刻得十分逼真的石雕,韩玉咽了咽口水,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让太后像被什么触动了似的,猛然惊醒过来,太后抓着那把匕首一步步走向韩玉,而后拉着韩玉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逆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韩玉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她越是清醒,就越是被太后吓得说不出话来,浑身大汗淋漓。她不住摇头解释,她不是夏云景,但夏云景这个名字反而更叫太后觉得恼怒异常,更加刺激了太后。就在太后举起匕首的那一瞬,韩玉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力气,一把缴械了太后手上的匕首,而后毫不犹豫的将匕首送入了太后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喷涌到韩玉脸上,合着韩玉原先的伤口,就像是地狱修罗女一般可怖。如今的韩玉钗环遍地,衣衫褴褛,发髻上只剩了方才来仪宫中簪上的那朵金菊,残落的开着。如今菊瓣上也染了血,韩玉突然想起临幸时候,楚窈所说,愿自己不悔今日此时的话。
“啊!”韩玉一声惊叫,随着她的一推,太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而她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