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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陆承风及他的一干同党被关进了天牢,而赵武、沐青卓带兵围剿城郊竹林里的顾桓,最后的暴风雨眼看着就要来临。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顾渊一个人在华严殿的书房里站了很久,负手而立,看着窗外仿佛静止不动的青云。
苍天不知人世变幻,兀自宁静安详,却不知这皇宫里风起云涌,从未停歇过。
昔日无论如何放过了四弟,哪怕他犯的是逆谋之罪,足以满门抄斩了,可是这个看似铁面无私清心寡欲的皇帝依旧留他一命。
那今日呢。
今日已派兵围剿他的隐匿之地,一旦他要反抗,必死无疑。
顾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笑自己原来为了护住这个冰冷的皇位,终究要染上亲人的鲜血。
皇族。
这就是皇族的命。
有人敲门。
郑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容充媛求见。”
顾渊站了一会儿,没说话。
门竟是自个儿被推开了,容真好端端地走进来,又顺手把门给合上,想来也是郑安没阻止,任她自作主张了。
顾渊冷着脸背对门口,只一心看着窗外,嘴里斥责了句,“自作主张就进来了,把宫里的规矩都忘完了么?”
容真也不说话,慢慢地走到他身后,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背上,面颊也轻轻贴了上去。
顾渊一僵,看着环在腰际的手,方才斥责人的火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容真一直以来都看得出他的喜怒哀乐,此时此刻不过是来安慰他罢了。
“就这样陪朕站一会儿,什么也别说。”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点迷茫,好像这个高高在上清晰坚定的皇帝终于破天荒地迷惘了一次,情绪上不由自主想要依赖容真。
容真当真没说话,就这么陪他站着,可是最终,先开口的却是顾渊。
“若是朕当初没有称王之心,这个皇位……也许现在会是四弟的。”
容真当然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顾渊因为凌嫔之死,再也不受先帝重视,他一面痛恨先帝的无情,一面不甘自己尴尬的处境,明明同是皇帝的儿子,明明也是尊贵无比的皇子,却为何连宫中的奴才都敢给他使脸色?
于是小小年纪却经历了人情冷暖的他开始为自己筹谋,他学会了如何以乖巧早慧的姿态取得大臣的认可,学会了如何在先帝出现的时候,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更学会了算计人,却还以更加高明的手段令自己置身事外。
起初,大皇子不愿称王,按理说有资质有后台的四皇子顾桓就该顶替上来了,可是因为顾渊策划多年、笼络人心多年,先帝也认识到了这个儿子的野心与谋略,终于在朝臣们的鼎力支持下、先帝的终于妥协下,顾渊即位。
而顾桓……就此意志消沈了很久。
容真知道顾渊一直以来虽然孤独地走到了现在,可是越是孤独,恐怕心里对血缘之情看得就越重,否则也不会一意孤行,到现在也只有顾祁一个儿子。
哦,不,她还忽略了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
她叹口气,还是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慰他,“这样的假设根本不成立,您是先皇的儿子,四王爷也是先皇的儿子,何来若是没有您,皇位就是他的一说呢?同样都是皇子,自然是谁有本事谁得江山,如今您本事大些,得了这江山,这是您的谋略,也是四王爷略逊一筹,并非您的过失啊。”
说到这儿,她勾起唇角轻快地笑起来,“若是今日站在这儿的不是您,而是四王爷,那臣妾又算什么呢?”
顾渊失笑,转过身去把她揽入怀中,“就算朕今日不是皇帝,是个王爷,你也休想投入他人怀抱,只好委屈你当个三王妃了。”
“是,妾身参见三王爷。”容真朝他眨眨眼,又摸摸肚子,“宝宝,快来见过你的王爷爹。”
心知肚明容真是为了逗他开心,顾渊仍是配合地展露笑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温存归温存,容真仍是诚恳地握着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皇上,如今只是要对付四王爷,您都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不如……不如就放他一条生路吧,只要他有悔过之意,肯放弃那点执念,不再与您争下去。”
昔日珠玉与她情同姐妹,却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是到头来,她依旧为与珠玉的反目成仇而黯然神伤。如今顾渊面对的是自己的至亲,除非他真的是铁石心肠才会无动于衷。
容真也不希望日后史书上提到顾渊时,会出现弑亲这一说,这样冰冷的字眼会把无论多么英明睿智的君主都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形象。
而她心知肚明,顾渊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她的一时心善并非是可怜四王爷,而是可怜这个孤独了一辈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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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竹林。
顾桓今日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陆承风平安归来,身负荣耀,那么他离皇位又近了一步;若是陆承风被皇帝识破……不,没有道理会被识破,他的计划如此周密,没有半点闪失。
可是自负归自负,一旦想起宫里的那位兄长是如何善于谋略、工于算计,顾桓仍旧有些紧张。
阿笙坐在桌子旁边,拿着本书在看,那些字对她来说还是比较晦涩难懂,虽说顾桓教了她很多,可是到底是个王爷,有抱负,有野心,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来教她一个哑女认字读书。
她拿着书,心思却不在书上,只是轻轻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顾桓的紧绷与不安,统统被她看在眼里。
鬼使神差的,她放下书,走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衣角,比划着问他,“王爷,您会让阿笙一辈子都跟着您吗?”
顾桓弯起唇角,刚想点头,心头却蓦地一颤。
在这种时候,阿笙问出这种话……
她已经抱着自己一定会失败的念头了么?这么问不过是想生死相随?
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动作停滞了片刻,才又露出笑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当然,阿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自然要得一辈子跟着我。”
阿笙迟疑着,像是想环住他的腰,可是最终也没能这样做。
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份,一直认定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从未主动做过亲密的动作,顶多拉拉他的衣角,朝他笑,然后傻气地望着他的笑失神。
顾桓拍拍她的手,语气轻快地说,“去把我屋里的宋词拿来,我继续教你上回没教完的那首词。”
阿笙笑弯了眼,见他终于不再紧绷,点点头,朝他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看到,顾桓的笑容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隐没在唇边,待她走出门后,快步走到桌边,抽出抽屉里的一个小纸包,然后将其中的粉末倒进了桌上的茶壶里。
没一会儿,阿笙捧着书回来了,顾桓温柔地拉着她坐在桌边,细细地讲解起一首词来。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头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这首词太沉重,阿笙听着听着,只觉得心下一片悲凉,当下忙止住他的话头,“这首我已经自己看过了,差不多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你来讲……讲这首!”
她指着另一首词,强装笑颜地望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
顾桓低头看了看,那是辛弃疾的另一首《鹧鸪天》。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好一派春日的悠闲景色,顾桓讲着讲着,却停了下来,只觉得再也说不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阿笙憧憬的日子:
春来采桑,看寒鸦数点,绿草一片。
晚来归家,听斜风轻吟,黄牛声声。
可是他给不了她,因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皇城里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阿笙的眼睛痴痴地望着那几行字,仿佛透过字句看到了憧憬已久的场景,几欲落泪。
顾桓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茶壶替她斟了杯茶,“渴了么,先喝点茶润润嗓子。”
阿笙不疑有他,一如既往听话地接过茶杯,他让喝就喝。
顾桓缓缓地开口,继续讲着这首词,只是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而身侧的人终于渐渐地失去意识,蓦地倒在他肩头。
顾桓的视线持续停留在诗词上。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不管是有人家,还是荠菜花,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给阿笙了,唯有祈盼着大计终成,在宫中为她开辟一处清静之地,了她这个心愿。
“漠远,把阿笙送去江南别院避一避,待到事成之后,再接她回来。”
心头是这样想的,等到他登极之后,就把阿笙接回来享福,到时候凤冠霞帔、与子成婚,给她一个最热闹最隆重的婚礼。
她虽是个哑女,但于他而言,只是阿笙,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念着的阿笙。
可是不知怎的,心下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似这一别,就永远也见不到了一样。
眼皮突突的跳。
顾桓亲自把阿笙抱上马车,留恋地摸摸她的面颊,呢喃了一句,“阿笙,等我。”
马车达达地离去,隐没在竹林边缘。
而一个时辰后,坐在窗边等着陆承风回来复命的人没能等来陆承风,却等来了骤然包围大宅的朝廷精兵。
下属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公子,不好了,朝廷的兵马把我们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口气码新坑码出感觉了,旧坑就放着没动,结果今天起来晚了,没赶在12点以前码完,抱歉抱歉T-T
迟来的新章,么么躺倒,请随意揉虐!
还有就是,新坑还没开始,你们就把设定给猜了个清清楚楚,还引诱么么剧透!竖中指T-T!
我一定会想出些高次的设定叫你们吓破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