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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营,战局已经不是一般的混乱,马匪、铜甲鬼士、墨袍人突如其来的杀戮打了东泰国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一片混乱之中,不少东泰国士兵甚至是被自己人践踏而死。
营门之上,十一具铜甲巨人与马匪的配合在第一时间切割了东泰国各路军队,四周都是一片混乱场面。
崔通战死了,这个技击骑士的主官一次又一次的冲破了马匪的围堵,硬生生靠着不俗的武艺斩杀九人,而后被一名一丈二尺的金甲巨人砸死。
崔通死后,整个前营的战局便更加混乱了,失去了主官的技击骑士和各营的步卒或是一二十人一队竖起长矛抵挡马匪,或是四五人一起持剑混战。
也不难怪武瑕之前的千叮万嘱,东泰国上下接近八万大军,除了燕北十六镇的几千人外,其余士卒少说也有三十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再加上东泰国虽然尚武之风盛行,但单对单的剑戟搏击之术终究不是战阵对敌。就如眼前的混乱的战局而言,当队列混乱之后,不少勇敢的士卒居然主动脱离队列,“悍不畏死”的单枪匹马的往对方的马蹄撞去……
随后就是被三五成群的马匪踏死在了马蹄之下!
前营累计近千的士卒,居然已经有了溃败之势!
武瑕幽幽了叹了口气,倒是也怪不得这些东泰国士卒,委实是这三十多年来的承平日子消磨了太多的东西。眼下的东泰国北方只有一群散乱的军阀,南方是多年交好的荆楚,西边又有泰山天险,只要国君没有西出泰山的争霸之心,便根本不需要什么太好的精锐。
这些年来,东泰国靠着富饶的国土,国内的尚武风气,硬是武装起了不少精锐甲士,就连寻常步卒都能分上一身镶铁的甲衣,分上一把精工钢刃,威慑寻常小国,或是防御关卡险要倒是够了。但武瑕却看得出来,这些东泰国的军队真的要是拉出泰山以东的一亩三分地,怕是给梁、秦、中行这些军事大国提鞋都不配。
今晚夜半时分突然的夜袭,加之马踏连营,一下便暴露出了东泰国的真实战力。
主官久疏战阵、有勇无谋,士卒只知晓刀枪剑戟却不知行军队列、令行禁止,各营的主官出身名门,或是态度散漫,或是根本没有拿武瑕这个外人的军令当作一回事情,军卒集合之时,甚至有的人还是赤身裸体。
武瑕盘膝坐到望楼的一角,膝盖上抱着那一柄古朴的铜铩,沉默的看着愈加混乱的战局。
武瑕哭笑不得的自言自语道:“就这样的军卒,那些将军居然还天天做东泰国问鼎中原的白日梦?也有胆子来笑我不是一个好将军?”
笑过之后,武瑕叹了口气,还是准备出手了。
武瑕确实不是一个好将军。
但他是一个很好的游侠儿。
荆楚曾经有一则短谣:梦泽有小儿,十四离家乡,笑饮辞荆楚,踏歌入大荒,朝行生死路,夜宿恶兽穴,东岐屠蛟龙,西涸擒虎魃,南墟得利铩,北行封钺甲。
荆楚的大梦泽附近的乡野之中,有一个小男孩诞生了,他十四岁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乡闯荡。离开家乡的那天,他笑饮美酒走出荆楚大地,唱着故乡的歌谣走入了广大的荒野,白天走在盗匪丛生的险恶道路上,晚上与熊魁虎豹一起同穴而居。十几年下来,这位游侠在各个地方闯下了无数的威名。东岐山上杀死了蛟龙,西涸泽中擒获了虎魃,在巴南的一处巨城的废墟中得到了一件无坚不摧的神兵,在北上东泰国的时候,被国君赏识,受到了一套铠甲一把玉钺的封赏,成为了领军的将军。
曾经从游侠到将军,到武瑕依旧还是武瑕。
……
营门前,东泰国军中号称万夫不当的贾文赫已经接连斩杀二十一骑,正在带着刚刚赶来支援的虎盔甲士向着马匪冲杀。
就在刚刚,贾文赫正带着三百虎盔甲士前往公子营帐处,却正好听到了来自前营的爆炸声,随即又是数百人的混战之声向着这里传来。
好斗的贾文赫也没有多想,把大部队直接甩给了自己的副手,点齐了五十虎盔甲士便向着营门而来,硬是靠着一把铁戟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贾文赫出身算不上太好,只是贾氏家主的庶出子,而贾氏在东泰国也不过是刚刚摸到了公卿世家的门槛,但毕竟是钟鸣鼎食的高门望族,自然不可能却少了家中子弟的培养钱。
贾文赫从幼时开始习武,后来在燕北十六镇历练了数年,算是如今东泰国都里少有的实打实的靠着军功与武艺爬上位的武将。靠着一把三十九斤重的大铁戟,多年演武也是几次斩获过头筹。
混战之中,越杀越勇的贾文赫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数名马匪互相开了一眼,随后拉开一个身位,同时向着贾文赫包抄而来。
一名一丈身高的铜甲巨人连人带马撞翻一名技击骑士后,也立刻注意到了贾文赫,大步冲杀而来。
一名手持长矛的轻骑,甚至已经杀到了贾文赫的面前!
虽然是轻骑,但毕竟是骑兵以马力冲杀步卒,冲杀的太猛的贾文赫立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遇。
“贼子好胆!”
贾文赫甩开大戟,戟刃上的小枝立刻勾上了马背上的骑手,随后贾文赫又是一记大开大合的凌厉攻势,硬生生用戟刃小枝将眼前的马匪撕扯开来!
另外五名轻骑见状,也被激起凶性,不退反进的向着贾文赫冲来,竟是打算五马连成一排,将贾文赫撞死在阵前!
马匪两侧,各有数名轻骑引弓搭箭,手持的都是骑射弓,以射速见长,数骑同时快马射箭,一时间竟然有几分矢如雨下般的气象。
贾文赫一笑,然后做出了一个旁人没有想到的动作。
一人当先,向着身前的骑兵撞去!
贾文赫单臂手持铁戟“轻”点,一戟横穿一轻骑胸口,然后再一次大戟开合,一戟扫出,力量蛮横霸道,一道铁戟画出的圆弧之内,竟然接连撕碎三人两马!
而周围十余枝飞箭,竟然也被一戟扫去!
铜甲巨人似乎没有恐惧,依旧大步向前,接连撞翻几名军卒,向着贾文赫而来。
贾文赫也不犹豫,大步踏前而去,横戟在前,与铜甲巨人碰撞在了一起。
一撞之力,铜甲巨人胸口处便出现一块凹陷,随后便是倒飞出去,贾文赫随手捡起一把短矛,单臂投出,竟然在将铜甲巨人钉杀在了半空之中!
习武多年的人,达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体魄自然与寻常武夫有所天差地别。贾文赫六岁习武,十七岁从军,多年也未曾放弃在武道上的攀登。时至今日,以达到吐气之间自成风雷之声,气血律动之际声如江河潮起!
杀死铜甲巨人后,悠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贾文赫再一次横戟而立,立于乱军之中。
东泰军士气为之大振!
乱军之中,一名墨袍女子隐密在马匪的队列之间,暗暗叫苦。
女子名叫鸦青,擅长以手中淡红色丝线缠绕杀敌。刚刚的混战之中,鸦青将发丝粗细的红铜丝系于飞梭之上,然后固定在四周六名铜甲巨人的身体之上,一人六甲之间,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刀墙,其进其退之时,数十名甲士被丝线割断躯体而死。
贾文赫杀到前,鸦青杀人最多,而现在,她恰好就在贾文赫“首当其冲”的尴尬位置。
到底是豪强了八百年东泰,不要说武瑕、姜卫、姑苏安这些人杰,如今就连一个寻常武将都硬是拦下了他们。说起来可笑,为了阻挡武瑕而来的他们,如今却连人家的面都没有见到。
“进!”随着鸦青的一声轻喝,六名同进同退的铜甲巨人再一次向着贾文赫攻来,一路横冲直撞之间,又是八名步卒和四名骑兵被六名巨人中间缠绕的铜线切割。
贾文赫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墨袍男子也从另外一边杀出,与鸦青呈犄角之势。
铜甲巨人,名唤鬼士,以壮年男子尸身制成,外披符箓,铜甲力大无穷且刀枪难伤,号称可以生撕虎熊,快如奔马。当六名巨人同时杀来时,竟然有那么几分千骑突阵的豪迈气势!
贾文赫要退吗?
贾文赫一脚踏前,再一次出戟了。
东泰国的老人有几句俗语:泥巴捏的泥人有三分火气,马草编的草人有三分煞气。
一群贼子,袭我国大礼正!毁我秋狩大营!杀我袍泽百余!既然今天你们痛痛快快的来了,那便痛痛快快的死吧!
贾文赫持戟踏前的一刹那的功夫,一气逼到极致,气血运行一个周天的时间里,全身骨骼肌肉顷刻作响。
一戟作横弧线甩出,直接在六名铜甲巨人之间划开一条血线,速度之可怕,甚至连周围空气都荡起丝丝涟漪。
第一名撞上贾文赫长戟的铜甲巨人被一股巨力停下了脚步,而后身体与盔甲一起炸开,爆出一股血花,随后时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气血运行一周天之时,六名鬼士连同鸦青一起倒飞而起,鸦青几乎命丧!
大营门前,随着贾文赫的惊天一戟,六名铜甲巨人与鸦青倒飞而出,数具铜甲甚至在半空之中就被碎为残片。
混乱的战场之中,贾文赫一人一戟便清空了小半片空地。
“东叔公动手!”战场的一侧,鸦青死死的抱着手中的长戟,向着朝贾文赫身后袭来的东叔公大喊。
刚刚的一刹那功夫,鸦青知道自己绝对挡不住贾文赫的一戟之威,于是干脆收回大部分丝线,二人交错之间缠住了贾文赫的兵器,然后死死的扣在了自己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鸦青居然真的从贾文赫手中夺下了长戟!
战场的一边,被打的肋骨断裂大半,五脏六腑涌血的鸦青死死的盯着已经是赤手空拳的贾文赫,而身后奔袭而来的东叔公已经近在咫尺。
她要看着贾文赫在惊慌失措中被乱军杀死!
长戟被突然夺去,贾文赫明显愣了片刻,但随后,却也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飞身出拳。
真当我贾文赫离了手中长戟就不行了?
一道惊雷之声爆起,贾文赫身形突然变得如同鬼魅一般,一改之前勇猛直前的身法,而是迅如游蜉一般的向着鸦青而来。
“鸦青快退!”
看到鸦青即将殒命,身材高大的东叔公连续飞身三次,三次之间又投射三柄短矛,意图阻下贾文赫的步伐。
“不自量力!”贾文赫转过身形,闪展腾挪之间出拳两次,两道拳罡如同青虹悬于半空,将两柄精钢短矛各自击碎。
当青色拳罡砸中短矛时,便是两道金石崩裂之声,碎片飞射四散。
击碎两柄短矛后,贾文赫信手拈住第三根短矛,然后反手掷出,直指鸦青头颅。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鸦青被短矛钉杀了当场。
而随着鸦青之死,东叔公也停下了脚步,红甲战将贾文赫与墨袍大汉东叔公就这样隔着五张丈左右的距离相互对视了一眼。
甚至,东叔公已经可以听到贾文赫那如同呼啸般的换气之声。
不可力敌!这是现在东叔公心里唯一的想法了。
一般武夫,一身体魄锻炼的无论如何强悍,也觉得达不到眼前贾文赫这种出拳一击便是长虹悬天的气势,要达到这种恐怖的效果,必须是体内气血已经旺盛到了一种极致的境界!
寻常人等,血液流过每一寸的血管时产生的推动力,心肺的每一次运转都只是极其轻微的律动。但眼前的可怖武将,却已经是完美的控制了自身的每一寸身体,气血每一周天的运行,五脏六腑每一次的运转,都会有巨力贯通全身脉络。
传说天下最顶尖的武夫,呼吸一口气的时候,肺部强大的呼吸之力都可以凭空产生气旋,气血在血管筋络运行周天时,心脏恐怖的跳动之声都如同白日惊雷。
之前贾文赫不敢以肉身硬接下三柄短矛时,东叔公还以为是贾文赫打熬筋骨的修行不到家,但现在看来……
眼前这位呼吸之间有风雷之音猛将,恐怕是走的内家修行五脏六腑的路子。
“阁下是武瑕?”虽然双方如今生死相搏,但东叔公还是行了一个抱拳,向眼前的红甲猛将问道。
“不是。”贾文赫冷漠的回答后,再次提拳,直指眼前的墨袍人。眼前的大营太过混乱,他贾文赫可没有心思在这里和一群贼子扯皮!
东叔公想了想,武瑕年轻的时候就以体魄见长,走的是筋骨强韧的路子,这样想来,眼前这位确实不太可能是武瑕。
一句话刚落,贾文赫的拳再一次杀到了眼前。
贾文赫的身形有多快?一道红光乍现,转眼便已经欺杀近身。
近身之后,贾文赫又是一手抬起,从高处一臂砸下,铁臂之上隐隐有青色光晕缠绕。
一臂还未砸下,竟然已经有了几分破军威势,压的周围尘土飞溅。
见到如此恐怖的杀势,墨袍东叔公咬牙,一脚发力猛蹬地面,借力后退,随后墨袍大袖之中又是弹出一枝铁矛,直刺贾文赫右臂。
又是一声金石破碎之声后,东叔公倒飞出去,铁矛、墨袍大袖、持矛之手,同时被一击毁去。
之前东叔公所站的立足之地,如何已经是被一记下摆手轰起一丈扬尘。
扬尘之中,贾文赫再一次杀出,两指从空中夹起一枚铁矛的碎片,然后以巨大的指力向着断臂的东叔公射去。
一块手指大小的铁片,飞射之时的速度却快的惊人,在一道隐有雷火之威的气爆之音中,轰碎了东叔公的半个身子。
九名墨袍人,七名前来攻杀营门,就是为了引出姑苏安与武瑕,却没有想到如今被一个红甲武将一人杀的七去其二。
看到被一枚铁片打碎掉半个身体的东叔公缓缓倒下后,贾文赫摇摇头,来到鸦青的尸体旁,从墨袍女子已经僵硬的尸体中捡起自己的长戟。
贾文赫抬头看去,从自己脚下到营门废墟,一共大概是二百丈的距离,尚有马匪一百九十余人,铜甲巨人三人,最关键的是……还有墨袍人,五人!
贾文赫横过长戟,吼道:“虎盔甲士旗官何在?扬旗!”
混乱之中,一面赤纹墨面恶虎旗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一群的红甲虎盔的军卒开始向着旗子聚拢而来。
“随我退敌!”
……
“鸦青和东叔公已经死了。”战场的最外围,公输羊与墨袍大汉虎阎站在这处难得的立脚之地,都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战场之内已经连杀两人的红甲武将。
而现在,士气大振的东泰国众多士卒已经渐渐向着那杆虎旗聚拢,逐渐稳住了阵角。
虎阎紧了紧墨袍下的黑色札甲,开口道:“此人便是武瑕吗?”
年近花甲的公输羊捏了捏手中一串白玉连串子,随后摇摇头,“不是,这人修的是气血孕养五脏六腑的内家路子,肌骨却算不上强韧,况且连兵器形制都不是武瑕那把“琊铩”而是一把铁戟,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贾氏的庶出公子贾文赫。”
“贾氏?”
“东泰国一个不入流的公卿世家。”
“到底是富甲天下的东泰国,一个不入流的公卿世家都可以支撑自己家里一个庶出的子弟如此奢靡的修炼。”虎阎感叹一番,随后从大袖的下摆出抽出两根铁锥,“既然不是武瑕,那就让我去拦他一拦,你和鬼作伥在这里等着,等到武瑕被逼出来。”
公输羊仿佛认命了一般,轻声说道:“最好你们四人一起上吧,不杀了那人斩掉那面虎旗,等东泰国大军从混乱里恢复过来,我们难道还要和大军拼杀不成?”
“要是人被我全部带走了,那姑苏安如何是好?”
“他没出现在这里。”
“确定?”虎阎用手指擦拭了一下尖利的锥刃,随着一滴指尖的血液渗入锥子之中,虎阎冷笑一声:“很好,还是那样的渴求人血。”
“确定。”公输羊再一次转动一枚玉串子,回答道。
“那可好得很,我一直不喜欢和你们这些难缠的方士动手,鬼知道你们手里握着什么压箱底的把戏。”虎阎一把撕去宽大的墨袍,露出身下一套黑色铁札甲,笑道:“既然姑苏安没来,那咱就去会会这位万夫不当的贾文赫!”
营门前混战的局面,现在已经开始逐步倒向了东泰国的军队。毕竟只是三百马匪闯营,对大营内四千军卒太过稀少,如果不是借助夜色的掩护与方士的秘术,在混乱之中杀入大营,箭楼上一阵乱箭便可以射退这群衣甲不全的马匪。
混战之中,贾文赫一戟横扫,戟刃划过一具铜甲巨人胸口,随后一转戟柄,戟刃的小枝立刻碎掉了铜甲巨人的半边身子。
再加上此刻被贾文赫一脚踏碎头颅的一具铜甲,十一铜甲巨人,已经全部死尽,三百马匪,去其三分之一。
而就在东泰国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虎阎杀到了!
黑甲大汉行迹不定,几次蹬踏之间便飞身到了贾文赫面前,一支四尺短锥直刺而来。
贾文赫冷笑,我的长戟一丈二尺,单臂一戟刺出便有一丈五尺的距离,你拿着一把四尺短锥正面来袭,是要作死吗?习武之人,难道不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粗浅道理?
贾文赫不闪不避,一戟刺出,迎上短锥。
最简单的招式,最可怕的速度,铁戟正刺一击,居然在空气中擦出嘶鸣之音。
“死!”
“破!”
秋狩大营,夜下铁戟碰铁锥,红黑二人周围十丈之地,皆为尘土所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