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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行宫在云中界,传说是云中君开辟的世界,处处云海处处霞,烁烁其华。
云行宫是云中界唯一的行宫,虽保不齐还有私藏的洞天福地,但却唯有云行宫是正统。云笈说,云嘛,干净些就好,人多了就会肮脏,肮脏了就变成霾了。
我孤身进入云中界,云海翻滚之际有一股阻力将人排挤在外,高处寒凉,似有窒息之意。但云中界是我常来之所,这个世界已经记下我的气息,云海翻滚散开,如海浪冲散出一条长长的阶梯,为云梯。
云梯尽头便是云行宫,曾几何时我还有闲情逸致,拾级而上,共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但如今却是事在眉睫。
我提气而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云行宫的宫门前。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很是被云行宫震慑了一番,高大如山的宫殿,精致特别的构造,亭台楼阁,檐牙高啄,廊腰缦回。仿佛世间有人曾用“天上宫阙”来形容云行宫,不过我记得的却是那座被焚毁了的阿房宫,那本是人间秦皇遨游之际来到云行宫,惊为天人,才打造了一座如斯宫殿,不过被人一把火烧了,着实可惜。
宫门无人自开,内中自成世界。
踏入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包裹,瞬移到了一处别院。院中有一人,云锦袖袍云履靴,霜染两鬓雪添白,一身仙家派头。
他就是云中君的后裔,云笈。
若要比道骨仙风,恐怕在我的认知中,云笈是最符合世间神仙模样的人,飘逸洒脱,内涵正气。
可这般人物,恰偏偏与一个修罗国度的帝王交好,也不知是否是笑谈。
我随意坐下,他随意沏茶。
他语态一如既往的平和慈爱,凡事莫不挂心。“你的来意我知晓,我也知道你必会谅解。”
我抿了一口茶,茶香饶舌,道了一声好茶,我便说道:“说的不差,若是不谅解你这为父的心情,这云行宫这时怕是已经被灭了大半了。”
云笈哑然失笑:“你还是这样争强好胜。”
“如若不然呢?任由别人欺凌吗?饶是我这样去守护,如今我也落得孤家寡人一个。”
我与他相视而笑,心照不宣。他算不得我绝好的朋友,但他从来都懂我。
“怎样,要我闯一遭天地玄门将侄女救出来吗?我既要讨回优婆多,总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我说。
“也不必,天地玄门行事偏差,枉为仙道门派。我的女儿受委屈,何必要你动手?”云笈手里拿着茶杯,悠悠地转动着。
我见他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恼怒,便知晓天地玄门当真是惹怒了这个好好先生。在我印象中,云笈向来以和待人,不是这样轻易动怒的。
我也不推辞,领了他这一番好意,说道:“那优婆多我带走了。”
云笈大袖一挥,优婆多安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见是我本尊,当即跪地:“参见天主,天主赦罪!”
“免罪,云笈要留下你,便是十个你也逃不脱。谢过宫主吧。”
“优婆多谢过云笈宫主。”优婆多福了一礼。
“哈,客气了。”云笈笑了笑,说道:“你许久未来,几时生疏了?”
我笑答:“欠你人情多了,总是不够自在。”
“既然来了,送你一物,与我来。”云笈起身,道。
我让优婆多在此地等候,便跟随过去。
云笈的书房很是简单,不过一琴、一剑、一榻、一书案。案上物什不多,笔墨纸砚耳。
他等我进屋,随手一翻,一个鎏金发簪现在他手里。
“这是!”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是映雪送我的礼物,我已经遗失了太久,久到我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了!
我曾经将这发簪视若珍宝,即便现在无数人向我进献珍宝,也都比不得这一支寻常俗物,毕竟,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装下我太多回忆?
我还记得,那次蓬莱现世,我在东海之畔等了他三日,但最终因为兄长病重的消息而回到修罗国度,没有与他相见。
兄长的病很难治,天生半心,常年药物为伴也并不得好。是以他身体向来羸弱,玩闹时也常被我取笑“女儿家家”,人间有一书册写得一名名唤黛玉的女子像极了他,我也便为他取了个表字唤作“颦颦”,但他不接受,自他十八岁以后,我便再也不这样取笑他了,他比那位黛玉可活得认真多了。
那一次他病情发作,便是他第一次与修罗王说起要娶莲华为妻,我虽未见到修罗王的态度,但想必也知道他是何等的嘴脸,冷血无情的他怎会容忍一个平凡的人族嫁给自己的儿子?
我事后听兄长说,修罗王为了让他彻底断了念想,派遣摩诃也驮去莲华山杀了莲华。兄长当下便气急攻心晕厥了过去。
等到我回去之时,兄长已经醒来,不过被修罗王关在我曾经度过十年的牢笼里。
我见到他时,他形容枯槁,原本就瘦弱的他更是精瘦得只剩下骨架,双目无神,满脸肮脏,似丢了魂的小鬼。
他见到我时,死灰的双眼突然有了神采,隔着牢笼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求我救莲华。
那时,我对于莲华只有兄长的片面了解,兄长恳求我,我便应了。
我说:“你要吃饭,要穿得厚厚的,千万不能倒了。你倒了,莲华也就与我毫无干系了,我自然不出手救她。”
他便破涕而笑,如小时候他在牢笼外,我在牢笼内,听他说几个皇子欺负他的时候我便逗他,他抹着眼泪,咧着缺了门牙的嘴,对着我笑。
因了兄长的请托,我火急火燎地赶往莲华山。
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莲华还在莲池采摘莲蓬。
莲华山莲池四季如春,莲花花期也格外的长,从四月一直到年尾。
那一日,天仿佛忽然从夏季跳跃到冬季,漫天飞雪,如梦似幻,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雪中。
雪上苍鹰三两只,在低空盘旋,似夹带着风雪的侠客。
莲华对这一场雪措不及防,只好来到当初我与映雪呆了半月余的山洞里避雪。
她见到我时很是惊讶,随即便笑了:“是幽冥让你来找我吗?”
我点点头。
她又拉着我坐在火堆旁,问我:“幽冥总是记得我。”
我瞧见火光在她的脸上摇曳,如绽放的曼陀罗华。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是兄长让我来的?”
她便一脸含羞:“他说,他要与家里说我俩的婚事,他说如果成了,就让你送来嫁衣。”
“嫁衣……”我喃喃道。
那一日,莲华与我说了许多她与兄长之间的趣事,或是寒江垂钓,或是莲池采荷,或是放飞纸鸢,或是简单的一顿饭,一场打猎。
那场雪下了很久,摩诃也驮也并没有出现,只让我一夜好眠。
仿佛是因为莲华说情事说的多了,我的梦里都是他。
第二日,我自梦里朦胧醒来,睁眼便见他白衣素雪,站在山洞口,撑一把红纸伞,映着皑皑白雪的珠光,如画一般唯美。
我瞧得痴了,傻傻地看着他。
“这样快就不认得我了吗?”他收起纸伞,靠在一边。
他伸出通红的双手,放在只余下火星的火堆上取暖。
“还没回过神来呀?那……”
他狡颉一笑,将一个雪球从身后掏出,直接砸在我脸上。
我懵了。
他便蹙眉过来,蹲在我面前,一半歉疚一半责怪地将我脸上冰屑揩去:“怎半年不见,伶俐如你也变得笨了?这样大个雪球也不知道躲躲。”
我痴痴地望着他的脸,问他:“你怎会在这儿?”
“很奇怪吗?”他说:“也不知道是谁个没良心的说要等我恢复功体才离开,结果一去就是半年。害得我只好夜夜从师门偷跑出来等你,却一次也见不着你。”
“喔!”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得问他:“你是说,你每晚都会来这里等我?”
“那倒也不是。”他拍了拍手,随手将手放在火堆上烤着:“如果我偷跑不成,那就不来了。”
他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我却觉得温暖极了,心底柔柔的,酥酥的,甜丝丝的,好像这一场雪都要被他这一句话融化了。
“是我不好,以为你回了天地玄门,我也进不去,只好隔三差五的去你师门山前溜达一圈。”我那时满心的欢喜,只看着他,傻傻地说:“你每次都是半夜出来,我每次白天过去,就好像错过了整个世纪。”
“但幸好,这不是将你找回来了么?”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见我乱糟糟的头发,又兀自乐了,用手顺着帮我整理好。“昨夜忽降大雪,本想躲懒一日的,但躺在榻上总想起你,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里,想不到你居然在这里睡着了,我只好守着你了。”
“呀!那你不是看见了我睡觉的样子?”我脸上热乎乎的,好似做坏事被抓了现行。
他乐道:“可不是么?涎水都流了有三斤了,还一直说梦话呢!”
“流口水了吗?”我慌忙用手擦着自己的嘴角,果然黏糊糊的。“我还说梦话吗?我说了什么?”
“哈哈哈……”他又揉乱了我的头发,笑得前翻后仰。“你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呢,还说映雪,我要嫁给你呢!”
“啊?”我又羞又臊,捂了脸愁苦道:“你都知道了啊……”
“噫!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突然认真地看着我。“你的梦里真的有我吗?你……真的愿意与我……一道吗?”
“恩?”我不解,睁着眼睛望着似笑非笑的他。
“哈,笨流樱,我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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