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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金河同郑竹君一前一后往酒楼走去。
前者装作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就像只是带着师妹出来看了看城里的街市,和可笑的凡人们,休闲散心。
后者却有些忐忑不安,双手把腰刀紧紧握在手中,像要攥出水来,紧张之下,不找个东西抓握便不能呼吸似的。
刚回到酒楼所在的大街,转过角来,他们就看见一大批人马,从另一个方向风风火火地赶来,看样子也是要歇脚吃饭的。
领头人身材高大宽阔、虎背熊腰,黑面虬髯,一脸厚实的肥肉颤抖并荡漾着,整个人仿佛一座肉山,镇压在一匹五蹄神马背上。
亏得这种宝马也生得雄壮有力、筋肉似铜,否则非被他骑成双峰骆驼不可。
这马五蹄粗壮,一边优雅地停下四脚,中间一“蹄”却一边尿了一路。
马背上的英雄乃旧荒国荒术馆馆主——有熊章平。
身为一介武夫,今日穿的却是锦缎华服,外搭翻毛的皮氅,佩一把主作礼器用的青铜剑。
其身后跟着的,是近些年新选拔的荒术馆十杰,个个也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但在馆主和十杰中间,隔着一辆古怪至极的“骈车”。
那车驾的不是马,却是两匹比马还大,体型甚宽的蛤蟆。
蛤蟆们一步一蹦,速度不比马慢,但特别占地方,把整条街都占满了。
一身癞子疙瘩看得旁人直作呕惊叫,躲闪不及。
它们见路边有插标卖鸡、卖蛇的,便舌头一吐,粘住就吃,卷进嘴里,鸡毛乱飞、血水四溅。
这一行人走到哪段,哪段道路便被清空,四周人飞狗跳。
有熊章平骑马来到同一家豪华酒楼店前,一勒缰绳,坐下五蹄神马高高抬起前腿,长嘶一声,险些把这座肉山当货物给卸下去。
而它中间的“蹄子”却还没完事,一“剑”彪射过来,差点打中诸葛金河。
幸得这师兄妹两个是修仙的,见状急忙左右一分,如同躲避敌人的撩刀,轻易便能让开。
只是那股强烈的尿骚气从面前一过,依然将他们喂了个饱,什么食欲也没了。
有熊章平翻身下马,冲面前的两位少男少女一拱手,捏着马鞭随口致歉一声““对不住了,小兄弟!”
说完便朝酒楼里走,却不住地回头,两束目光像是拴在了郑竹君身上,舌头舔着嘴唇,进去了。
在他身后,双蛤蟆车也停稳当了,轿帘一掀,出来两个身高约只八九尺的白眉老道,身穿灰白发黄的长袍,形象较为经典。
两人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宛如喝醉了酒,一边相扶出车,一边互相埋怨。
一个说:“我早说用马拉得了,你偏要讲什么排场。这一蹦一出溜的,颠得我肠子都快出来了!”
另一个说:“哎呀,神仙总得有个神仙的样子嘛!普通的马车像个什么话?这年头,出门没个神兽灵宠,还好意思自称仙人?你看看刚才那家客栈,人家外面那只神鹅,会说话的!绝对是哪位十世大仙的坐骑。待会儿吃过了饭,我等便去拜会拜会!”
这时,有熊章平又从酒楼里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笑盈盈、一路小跑的店伙计。
“两位仙人里面请,我已叫他们安排雅间,备酒菜去了。”有熊章平弓着身子,亲自替两个老道拉平下裳的褶皱,搀扶他们下车。
同时,仍忍不住回头瞅几眼郑竹君。
两位仙人身体并不孱弱,不需旁人搀扶,但身份姿态总要有的。
店伙计们便和荒术馆十杰一起牵马停车去了。
诸葛金河被他们一行人堵在门外,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耐烦地说:“这位大兄,可否稍让半步。”
有熊章平爽朗地赔礼说:“得罪了,二位公子,先请!”说罢,赶紧把自己的五蹄神马牵到一边。
待诸葛金河同郑竹君一前一后进门,他的目光更是被郑竹君的背影牢牢吸住,上下扫描,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生火,把她的衣衫烧光。
若是平常衣着、平常气质的女子,他早便上去抢了。
但这位一看就不是平民,甚至不是俗人,她浑身透着一股仙气,不是世家公子,就是仙人。
别看样貌年轻,论修为或地位,说不定比自己请来的两位老道还要高。
有熊章平混了几十年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色心再大,也没胆量去胡乱招惹是非。
平民人家哪能进得起这种酒楼,普通的大家闺秀哪会在街面上抛头露面?
只有大权贵家的女公子,抑或逍遥不拘的仙子,才会这般高贵而潇洒。
邝守春等人的雅间中。
陆展和齐琼都死死盯住郑竹君,充满对神秘事件的好奇,但两人心态又各有不同。
齐琼跑上去拽住郑竹君,责问:“师姐,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一去那么久,是做了什么羞人的事情,不能带我吗?”
郑竹君喝止她别乱说话,诸葛金河忙解释,只是随便逛了狂,看看俗世的烟火气。
陆展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扫,心中暗自叹口气,便不再去理会。
邝守春正在翻开远界送的几本书,尤其是那本《从抽象到具体——人人都能看懂的功法奥妙》,对徒弟们的那点小心思浑不在意。
店伙计端来饭菜,为每位分餐。
郑竹君拉着齐琼一同跪坐在案前,享用各自面前的餐食。
“琼儿,你前日使鬼面金刚身之术,脱皮再生太过频繁,我今日看你,皮肉尚且脆嫩。不如晚上请师傅帮你传炁,再多疗养一下。”
齐琼“哼”一声,假嗔道:“那个弗远界!”然后连连点头,“他要了我半条小命,师傅,师姐说得对。我这两天虚脱无力、炁魂不实,还没恢复全呢!你再多给我传些法力,帮我运功养炁吧!”
邝守春闻言哈哈大笑,他对刚才所看的书中内容也甚感兴奋,此刻心情极好,便对齐琼说:“琼儿是想说,远界要了你个身子吧?你才多大啊,就自己把道侣都给定下了。早晨说的话,回去可敢告诉你爷娘啊?”
“师傅!”齐琼面色通红,低头吃饭,用食物填满两腮,鼓得像只打鸣的蛤蟆。
“好,晚上我给你传炁。莫说,远界竟然还会这种传炁之法,真是妙不可言!”
诸葛金河抬眼看郑竹君一样,仿佛是在说:“看吧,师傅已经三句不离弗远界的好了。”
陆展悄悄拿眼窥视对面和身边二人,阴阳怪气地说:“师兄、师妹,你们今日出去玩耍一圈,会不会太留恋这凡俗国度,都不想回宗门了?”
郑竹君的心怦怦跳,不知如何作答,只当没听见似的,埋头吃菜。
诸葛金河倒是大方自然,轻轻一笑,就着陆展的问题,转对邝守春,用开玩的语气说:“师傅,竹君师妹怎么想,我不知。但我出来这一趟,还真是有些不舍得回去。认真说来,不是舍不得俗世,而是害怕回宗门。”
“此话怎讲?”
“宗门没自由、不自在,活得累,活得提心吊胆。这种日子要过几千年,成仙飞升了方得解脱。可要是飞升不了呢?九死一生。还真不如在这俗世中,活得洒脱逍遥。以我等的本事,何愁荣华富贵?
“不就是灵气贫瘠嘛,冲不破关隘,活不了几千岁,活几百岁也够了。这是真正的生活啊!不像宗门里,仅仅是活着。师傅你说呢?”
邝守春心情略感沉重起来,久不言语。
“区区一个元穷子,有何杀不得?那个弗远界,才不过八岁,今年也就十二。我的蛤蟆吐吐舌头,就将他生吞了去,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时,他们旁边的雅间传来高声狂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