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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轻伸手搭上任笑的脉搏,面色骤变。
任笑的心咯噔了一下,紧盯着邵轻的脸,只可惜那上面带着面具,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得见那双骤然变得阴冷的双眸。
迟疑了一下,任笑咬了咬唇,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邵轻没有答话,半响,收回手,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放目望着窗外的夜色窠。
所幸只是阵痛,很快的,任笑便缓过气来,颤抖着手喝了杯茶水,声音却依旧嘶哑:“若是我的孩子出世后,你一定会好好待他的对吧?”
邵轻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很快的便又松开,回过头看着任笑,重重的点了点头,“自是当然。”
而后,默默的补充了一句,无声的:如果我还在。
为了安全起见,邵轻回房后,立即从柜子里拿出人皮面具,对着镜子贴好。邵轻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拿起手边的面具戴上,蓦然想起,另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他现在,应该还在不夜城吧。
“魏程徽分明是你不夜城的人,为何会是逐星派掌门的大弟子,甚至是龙门的鬼刹?”
不知道是哪一个深夜,两场费时费力的大战之后,依旧毫无睡意的她偎依在夜岚笙的怀中,随意与他闲聊起来。
他浅浅一笑,道:“你若肯再来一次,我便告诉你,如何?”
她娇嗔,“喂,都已经两次了,你能不能节制一些?”
他一脸正色道:“不能。”
“……”她的脸颊浮上两抹红晕,瞪了他一眼,识相的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转移了话题,“我幼时曾与他见过一面,就在逐星派,还是我的母亲带我去的。”
顿了顿,她哑了声音,“那时母亲说他是她一个故人的孩子,还笑着让我唤那个正在练剑的少年做哥哥。那可是母亲第一次对我笑啊。”
他似乎沉吟了半响,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低低道:“阿轻,程徽他,你可以信。”
“为什么?”她可忘不了他对她冷嘲热讽时的嘴脸,每每一见到,她就想脱鞋子抽他。
“他不会害你,所以阿轻,”夜岚笙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永远不要伤害他。”
她有些不满,故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能与他深交?”
“不能!”夜岚笙当即沉了脸,低下头惩罚似的咬了咬下她的耳垂,低低道:“阿轻,我会吃醋。”
回应他的,是她愉悦的笑声。
回过神,忽然想起了什么,邵轻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中将那个捂得发热的锦囊拿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张叠的十分整齐的信纸,颇为陈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窗外阳光正好,却抵不住那不知从何处悄然钻入了邵轻体内,渗透五脏六腑的冰冷。
手指微松,信纸飘落在地。
看信之人,面色苍白,一如,失去了呼吸许久的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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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楚风和楚雾紧盯着来往的车辆,如一座石雕一般,久久不动,引得路过的人频频观望。
良久,楚风微哑着声音,开了口,“怎么办?”
“不知道。”楚雾面色也不太好。
造成两兄弟这般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随他们一起打算去找邵轻的夜澜溪。
昨夜还好好的,满脸笑容的劝着他们兄弟俩好和睦相处,没想到一大早起来,却不见她的人了。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能去哪里?
然而现在两人现在最在意的,并非夜澜溪的安危,而是不知将人弄丢了如何与夜岚笙和邵轻交待。
一想到邵轻炸毛的模样,两兄弟齐齐打了个冷战。
两匹黝黑的骏马在两人面前停下,两名俊美的公子哥翻身而下,尤其是在前面的那位,尤为俊俏,一时间路过的行人忍不住驻足观望,不一会儿便将官道堵了个大半,惹得行车的百姓远程载道。
夜岚笙看着这两兄弟苍白的面色,眉头蹙起,“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从这条路往
前,左拐是城镇,右转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逐星派了。
楚风看了楚雾一眼,见后者面无表情,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道:“大人,小小姐不见了。”
因邵轻将夜澜溪唤作妹妹,虽楚风等人称呼她为小小姐。
夜岚笙想起邵轻离开时的交代,不由得沉了脸,“怎么回事?”
“回大人……”楚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夜岚笙说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想来昨夜小小姐一定在我们二人的饭菜里下了药,如若不然,我们二人定然不会察觉到异样的。”
楚雾也瞅了眼夜岚笙的面色,干干道:“那小姑娘曾央我们带她去找邵轻,我们得到消息,于是便来了逐星派,只是才到这附近的驿站住下,便又听说邵轻回了龙门。安全起见,我们打算等你来后才决定,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
夜岚笙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淡淡道:“到了逐星派再说吧。”
楚风和楚雾相似一眼,齐齐翻身上马,楚风望向随着夜岚笙出来的云漠,后者冲他点了点头,便去追夜岚笙。
装载货物的龙门货船内,篓子上的盖子突然动了动,巡视的弟子没有发现异样,转了几圈,便回到甲板上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篓子上的盖子打开一条缝,一双乌黑的眸子咕噜噜的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手脚并用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上放的木板墙上的孔中透出的一丝光芒。看起来,现在应该是在晚上。
船只摇摇晃晃的,夜澜溪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爬到角落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柱子。
天亮的时候,应该就能抵达龙门了吧。夜澜溪如是想着,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皱着一张小脸。
从昨前夜之后,她就没吃过东西了,好饿。
那两个大哥哥不肯带她去找姐姐,她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来了,幸好,她遇到一个很好心的老伯伯,正好他要去桐雨镇,于是就顺便捎上了她。
她路上问了那老伯伯,才知原来去龙门是要乘船的,老伯伯见她可怜,便带着她来到码头,让她藏在一个大篓子里,她才能混了上来。
她现在虽然好饿好累,可是一想到明日便能见到姐姐,就觉得好高兴好高兴,而且到时候,姐姐一定会帮她救出娘亲的。姐姐答应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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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时敬阁来了,邵轻仰头望着大门上面的牌匾,稍稍迟疑了一下,终还是走了进去。
时敬阁的人都识得邵轻,也知邵轻是薄魇跟前的红人,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以阻拦。
快走到暗牢入口时,却见三长老带着几个人神色匆匆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傅凝。傅凝看见邵轻时,双目微微一亮,但很快便隐了下去。
“邵轻,这里是刑管重地,你来这里做什么?”三长老蹙起眉头。
邵轻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看三长老这般急匆匆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长老有些迟疑,可想起人是邵轻抓回来的,还是道:“方才我们对鬼刹用了刑,他已供出了龙门中接应他的内鬼,我们正要去禀报尊主。”
“哦?”邵轻挑了挑眉梢,“那他可有证据?三长老别忘了,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啊,光凭口头之词,难以服众。而且鬼刹是叛徒,谁又知道他不是在挑拨离间呢?”
三长老显然一时间没想到这一点,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确实,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过只要事情属实,老夫就不信,找不出证据!”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邵轻笑了笑,“三长老,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三长老打量起邵轻,“你有证据?”
“没有,不过我却能助你找到证据。”邵轻说着,凑到了三长老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三长老双目一亮,立即道:“甚好,老夫立即去准备。”
傅凝路过邵轻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步子,低低道:“他,很严重。”怕引起三长老怀疑,傅凝没有多做停留,立即追了上去。
牢内百年如一日的阴暗潮湿,四处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发霉的气味。
在守牢弟子的带领下,邵轻来到关押着魏程徽的
牢门前。弟子将牢门打开,待邵轻进去后,又立即锁上,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开。
不大的牢房内,魏程徽被绑在了架子上,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因受刑而变得破烂不堪。邵轻一下子觉得百味交杂,说不清的滋味。
天下风云盛名榜排行前五的人,五年来从未曾有过丝毫变化,排名第四的,便是眼前这个逐星派的大弟子,魏程徽。
如此一个名扬江湖的人,如今却在这龙门中,担以叛徒之名,落得这副狼狈模样。邵轻暗暗想道,幸好薄魇不知魏程徽是逐星派之人,如若不然,非得身败名裂不可。
江湖中虽不缺乏叛徒,但对于一个向来口碑不错的人,总归不好,虽然不知道魏程徽本人会不会在意这些。
听闻动静,魏程徽缓缓地额抬起头来,见是邵轻,瞳孔微微缩起,冷声喝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邵轻走到魏程徽面前,拨开他的头发,瞧见的却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不由得挑高了眉梢。
原以为连续蝉联五年盛名榜,名次久居不下的人,会有一张出色的面容,没想到却不是如此啊。要知道,除了魏程徽之外的那五个人,可都是容倾天下之人啊。
魏程徽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暗色,低哑道:“我没死,你可有走了。”
“昨夜傅凝,嗯,也就是第三刹她来给我下跪,求我救你。”邵轻双目紧盯着魏程徽的脸,却失望的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的神色,不由得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傅凝的情路甚是坎坷啊。
魏程徽淡声问道:“那你可答应了?”
“自然不。”邵轻道,“是我亲自将你带回来,送入龙门大牢的,又怎会自己踩自己的脚,再将你救出来呢。”
“很好。”魏程徽轻声吐出两个字,便垂下头,不再看邵轻。
邵轻又瞅了眼魏程徽的脸,连连摇头,“魏兄啊,幼时见你还是个俊美儿郎呢,怎的就……越长越毁了呢。”
魏程徽眼角抽搐了一下:“……”
又是一阵静默。
“可是我后悔了。”邵轻突然开口。
魏程徽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凌厉,“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邵轻毫不闪躲的直视魏程徽的双目,“我昨夜想了好久,总觉得我这么做很不厚道,你是岚笙的朋友,我虽想自私的舍你保全我自己,但却不能不顾岚笙的感受啊。”
魏程徽浅浅的笑了,深入眼底,声音都轻柔了几分,“总算不枉岚笙甘愿舍弃一切,爱你一场。”
顿了顿,笑意敛起,冷声道:“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然决定回来,便没有想过再活着走出去。”
邵轻蹙眉,好意不被人心领,滋味委实不好受。
“你大可不必如此,岚笙不会怪你,我保证。而且,我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岚笙,与你丝毫关系都没有。”
邵轻正要开口,只听魏程徽又道:“你若真的在意他,便好好的活下去,你可以不离开龙门,继续为薄魇做事,但请,永远不要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随便你。”邵轻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没有再多看魏程徽一眼,转身就走。
出到外面,邵轻仰头望天,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身侧紧攥的拳头缓缓的松开。
若早知如此,她一定不会答应,让他随她回来的。
踏出了时敬阁的大门,犹豫了好一会儿,邵轻转身往与回院子的路反向而走。
今日邵轻并没有去大殿开早会,这会儿正是下早会的时间,邵轻在大殿门外等了一下,很快便有人陆陆续续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于邵轻不来开早会这事,龙门中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连尊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有能说什么。见到邵轻,也只是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
二长老路过邵轻身边时,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三长老跟在后面,不动声色的睨了眼二长老的背影,转过头与邵轻目光交错而过时,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便立即离去。
“邵轻,没想到你既然还能活着回来。”薄姬踱步走到邵轻面前,神色一贯的傲然。
邵轻笑了笑,凑道薄姬耳边,轻声道:“那是自然,我不回来,我的媳妇儿谁来照顾?”
“哼,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呢!”薄姬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扭曲着漂亮的脸蛋,转身离开。
她果然知道任笑怀孕之事。邵轻目光微暗,待人全都走出了后,方才抬步,走进殿中。
正走下台阶的薄魇似乎对邵轻的突然到来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道:“随本尊到书房来。”
进得书房,有弟子送上热茶,便退了下去。
邵轻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啧了啧嘴,叹道:“果然是好茶。”罢,瞅了薄魇两眼。
薄魇哪能不知道邵轻的那点儿小心思,当即道:“卫四,将这茶剩下的茶叶打包起来,送到阿轻的院子里。”
在某些方面,薄魇对邵轻大方的不行,邵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对薄魇笑了笑,道:“谢尊主。”
薄魇似笑非笑,“你来找本尊有何事?”
邵轻又喝了一口茶,干干道:“没事就不能来了?”
“行了,”薄魇嗤笑,“别的人不懂你,本尊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根本就是巴不得不出现在他面前,也就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的主动过来找他。
邵轻抿了抿唇,低声问:“除了……可不可以换别的条件?”
“阿轻,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件事,”薄魇冷笑,“这两年多里,你的一切,都是本尊的,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与本尊做交易的?”
邵轻不语,她确实没有什么能够与薄魇做交易的了,她左右也活不过三年,空口说白话她一向擅长,带对于许出的承诺,向来都是执行到底的。
见邵轻久久不语,薄魇目光微暗,“阿轻,当本尊的夫人,就这么难?”
确实难,邵轻暗暗道。首先要解决虎头帮一事,就需要费不少力气,毕竟她可是明媒正娶的娶了人家的千金的,现在才爆出来说她其实是个女子,而且人家的女儿还怀了孕,传出去不贻笑大方就怪了。
不过,对于薄魇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难事。
毕竟他,可是一向都不在意那些世俗目光的啊。
想了想,邵轻道:“之于尊主你来说不难,可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夜岚笙?”薄魇眼底泛起了丝丝凉意,“阿轻,他有的,本尊也有,他能给你的,本尊也能给你。”
“可你不是他。”邵轻抬眸,双目炯亮而又坚定的对上薄魇的眼睛,“我爱他!”
“爱?”薄魇冷笑出声,倾身过去,挑起邵轻的下巴,眼底闪动着危险,“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告诉本尊,你是如何去爱的?”
又一次提起这事,邵轻有些难看的甩开薄魇的手,撇过头去。她不得不承认,薄魇说得没错,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岂能言爱。
“我们同是不懂得爱情为何物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我们更适合彼此。”薄魇站直了身体,转身走了出去,“是你给了本尊一个可以不使用蛮力便能得到你的机会。”
顿了顿,在消失在门口前,只听薄魇又道:“阿轻,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邵轻面色发白,手一松,茶杯跌落在地。
家。
多让人向往的一个字。
他们这种常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最渴望的,不就是一个家吗。
薄魇说得对,家这种东西,确实是夜岚笙所不能给她的。夜岚笙不可能舍得下不夜城,随她浪迹天涯,即便他肯,不夜城的那些人又怎肯放过他?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卫护法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低低道:“邵轻,尊主他,待你确实很好。”